《李敖的冷眼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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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的冷眼狷行-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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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师生情深(3)
现在我们的名册里并没有你,可是我想带你回去,带你去共同参加那个新尝试的大运动,这个大运动是成功是失败不敢确定,但它至少牺牲了我们这一代而为了另外一个远景,至少比在死巷里打滚的国民党痛快得多了。
  李敖从小就不满于国民党,但他对共产国民党了解也知之甚少,但因为严侨有那样的背景,有那样的偷渡经验,李敖相信严侨的话,答应跟他走,梦想着自己也会去参加一个重建中国的大运动。这是一个激情焚烧的梦,两人为这个共同的梦想激情憧憬着。
  梦想毕竟是梦想,终于有一天半夜里五个彪形大汉闯进严侨的家,惊醒了他的梦,也惊醒了李敖的梦。
  严侨被捕了。这是1953年的事。这一年严侨33岁,李敖18岁。
  严侨被捕时李敖还不知情,第二天中午,李敖的父亲从学校回来,说起了学校传闻严侨被捕了,李敖听了既震惊又伤感。他马上想到:严侨这一去,留下来的严师母和三个小孩该怎么办呢?当时严侨的大女儿严方才三岁,儿子严正尚小,小儿子严谅还在母亲怀里吃奶。
  此时人人自危,没人敢来照顾这些孤儿寡母,李敖当时休学在家,还是个高中生,家里又穷,实在没有任何收入来帮师母,最后他竟早饭不吃,存一些钱,送给“严师母”,这在当时是冒着极大的危险的,连李敖的爸爸知道儿子这样做之后都严肃地对他说:“严侨既然被捕了,谁还敢帮他呢?”
  过了一段时间,严侨还是音讯全无,在这种情况下,严师母寄希望于亲戚,于是收拾一下残破的家当,带上三个小孩,含泪北上投亲去了。
  此后严家没有了消息,李敖也要忙于大专联考,再不能为严侨做什么事了。
  严侨和严侨一家,就这样在台中育才路消逝了。有时夜里散步,李敖还会经过严家旧宅,遥望院里的一片浓荫相屋里的一片死寂,唯有内心悲凉而已。
  几年以后,一天在台大遇到胡家伦,他问李敖:“你记得严侨吗?他死了,死在火烧岛。”
  李敖后来在回忆严侨这位良师益友时深情地说:
  在我思想成长的过程中,严侨虽然对我已是‘过去式’,但他的伟大人格,他的声容笑貌,他的热情犀利,他的悲惨人生,却对我永远是‘现在式,他是我人格上的导师,我庆幸在我一生中、能够亲炙到这么一位狂飙运动下的悲剧人物。使我在人格形成中,得以有那种大陆型的脉搏,那种左翼式的狂热,那种宗教性的情怀与牺牲。在这些方面,严侨都给了活生生的身教。也许严侨本人并不那么丰富,那么全面,那么完整,但对“少年十五二十时’的李敖而言,无疑地都成为我的导师。最后,虽然导师自己倒下了,但他的学生还在前进,——他的学生没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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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钱穆非吾师
李敖小小的年纪就敢于坚持自己的道路,而不为权威所迷惑,不盲目跟着权威设计、引导的路走。对钱穆的倾慕与放弃,实际上正是李敖真正开始思想独立的开始。
  读书的丰富,思考的独立,使李敖的思想日趋成熟,这使他在小小的年纪就敢于坚持自己的道路,而不为权威所迷惑,不盲目跟着权威设计、引导的路走。对钱穆的倾慕与放弃,实际上正是李敖真正开始思想独立的开始。
  当然,这个思想定型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在读了很多书、困学求变以后的事。进入现代以来,左右问题、中西问题、新旧问题……这许许多多困惑着中国的问题,也同时困惑着许许多多中国的知识分子,由于水平不好、政治干扰,绝大多数的中国知识分子都失败了,他们困惑终身,无法在思想定型上有又早又正确的判断。在这方面,李敖却是个非常鲜明的一个例外。
  钱穆是中国著名的历史学家、思想史家、文化史家,先后在燕京大学、北京大学、西南联大、齐鲁大学任教,1949年到香港定居,1964年迁居台湾,任中央研究员院士。
  李敖从小学时代就知道钱穆,上海开明书店出版过《开明文史丛刊》,其中收有《孟子研究》,就是他最早知道钱穆及其著作。到台湾后,由于国民党统治思想、管制书刊,进步和左派的旧书都查禁了,新书一本也看不到,李敖的许多时间,都花在研究古典上面,钱穆的著作、自然成了他的必读书,加上当时共产国民党正在激烈批判“胡适”型学者和“钱穆型”学者,所以李敖对他们两位都很注意。
  李敖与钱穆的结识,得力于同学徐武军;徐武军的爸爸是徐复观,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1952年钱穆应谈江英专(淡江大学前身)校长居浩然的邀请到校讲演,不料演讲过程中天花板突然下落,钱穆受伤,当时徐复观想在学术界插一脚,想拉拢钱穆,就把钱穆接到徐府养伤。徐武军是李敖的好朋友,就对李敖说:“你李敖程度这么好,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听说去见钱穆,李敖又惊又喜。不久,即同年的6月15日,徐武军带着李敖见到了钱穆。
  钱穆为人极为亲切,对两个来访的高二学生,也没有任何架子,就聊起天来。李敖向他请教治国学方法。他说并没方法,要多读书、多求解,当以古书原文为底子为主。免受他人成见的约束。书要看第一流的,一遍又一遍读。与其十本书读一遍,不如一本书读十遍。不要怕读大部头的书,若养成读大部头书的习惯,则普通书就不怕了。读书时要庄重,能静心凝神,任何喧闹的场合都可读书,否则走马看花,等于白读。选书最好选已经有两三百年以上历史的书,这种书经两三百年犹未被淘汰,必有价值。新书则不然。新书有否价值,犹待考验也。
  这次去看钱穆时,李敖特意带去自己写的《李敖札记》第二卷,钱穆接过去,翻了一下,看到第一篇《梁任公上张南皮张尚书书),他很惊讶,问李敖梁启超这封信的出处,李敖告诉了他。这件事,使李敖很有感触:钱穆的不耻下问,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风度,令他发自内心地敬佩;但这么大的学者竟然不知道这封信的出处,他的学问的广度令李敖起疑。告辞前,钱穆约李敖再去看他。李敖虽然每天都经过他门口,看他很方便,但他没再去。
  后来钱穆回到香港,第二年,即1953年4月14日,李敖给他写了一封信,表示感谢,并附信提了两个问题请教,钱穆很快回了信,对李敖褒赏有加:“知君努力学问,与日俱进,若能持之有恒,继续不懈,将来必有成就,可喜可贺。学问之事,首贵有恒心,其次则防骄气,小有所成,志得意满,中道而止,早有聪秀之质,犯此二病,终不能有远到之望,唯立志高远,始克免此,君尚在青年,向学伊始,故持以此相勉。”信中还答应将连载其新作〈论语新解〉的杂志按期邮寄。
  钱穆的信,写得工工整整,足见其主敬修养,而他答应寄的“某杂志”也按期寄到,使李敖对他越发感念。按说以钱穆对自己的赏识,以自己对他的感念,一般的读书人很容易就会朝“变成钱穆的徒弟”路线发展,但李敖的发展却一反其道。在他思想定型的历程里,他的境界,很快就跑到前面去了。对钱穆,李敖终于论定他是一位反动的学者,因而不再能引起他的兴趣。李敖佩服他在古典方面的朴学成就,但对他在朴学以外的扩张解释李敖则大都认为水平可疑。钱穆的头脑大迂腐,迂腐得自成一家,这使李敖觉得很不能理解。
  李敖毫不犹豫地将迂腐落后的钱穆抛在后面,而选择了一条前进的道路,并在九年后的中西文化大论战中,对钱穆进行了激烈的批判,此后就“枪”声不断,直至1986年,李敖还发表文字,对钱穆倒在蒋介石怀里表示极度不满。并为钱穆的堕落深感惋惜:
  回想我与钱穆的一段因缘,我的确完成了“一朝眉羽成,钻破亦在我”的阶段,可惜的是,钱穆本人,却愈老愈“自缠”得愈紧了。如今他过九十三岁生日,五代弟子,冠盖云集,人人称庆,我却别有志哀,——我为钱穆惜,他有做成真正“一代儒宗”的机会,可是他却做成个假的。历史上,真正“一代儒宗”是不会倒在统治者怀里的。
  但无论如何,李敖心里一直感念他,毕竟在他少年时代,钱穆曾经为他心仪、曾经热心指导过他、帮助过他。
  

9.无法容忍制式教育(1)
因读书多,李敖不用眼睛,单用鼻子就可以签定一本书是上海哪个大书店印的。
  青春的脚步刚刚起步,远大的前程刚刚启帆,李敖将自己的暗恋紧埋心底,这是他的自抑时代。但他却无法抑制自己对制式教育的厌恶,于是他那不管儿子的老子跑到教务处说:“我那宝贝儿子不要念了,你们给他办退学手续吧!”
  在台中一中,李敖堪称一位风云人物,因为读书多、中文好,所以从初二到高一,李敖参加过多起演讲、辩论、论文比赛。初二时得过全台中市第四届全市语文演说竞赛,得初中组第二名,高一时参加台中市论文赛、本校论文赛,皆获第一名。高二时参加庆祝第三十届国际合作节征文比赛,在《合作经济》第二卷第十二期发表《合作制度与节制资本》,得了全台湾第一名,并拿到有生以来最大一笔数目的奖金。用那笔钱,李敖买了中华书局版四十册的〈钦冰室合集〉。
  除了参加各种比赛,李敖在高一还写过《李敖札记》四卷;并在《学生》杂志第四十六期发表《杜威的教育思想及其他》;在《新生报》发表《〈英伦归来〉的启示》、《生也有涯知无涯》;另外还写了《学习英语的目的》、《诸葛亮的军政》、《废字的对联》、《字形的对联》、《行李考》等稿子,这时他才十七岁。
  “找李敖,到图书馆,”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李敖的这一生活规律。从到台中一中读书时起,李敖的大部分时间全部消耗在这个中学的图书馆里。这个图书馆的藏书相当丰富,李敖以义务服务生的资格在书库中泡了四年之久,因而对一般书籍有了不少的常识。而且日久成精,他最后甚至可以闭起眼睛,单用鼻子就可以签定一本书是上海哪个大书店印的,使管理员们惊讶不已,这也是李敖在10多岁的年纪,最得意的一门绝技。
  李敖在一中很有书缘。法国作家马洛的名作《苦儿努力记》、《海国男儿》等当时在中国很流行,一九四七年李敖在北京念小学时,就读过这些书,其中最喜欢《海国男儿》。到台中一中后,李敖一次在一家租书店又见到了这本书,可惜当时没有钱,等他弄到钱再去买时,书却不知去向了。十多年后,1966年8月31日,李敖在台北牯岭街书摊又见到它,就立刻买下,并于1988年把它重版。在序里李敖说:“四十年来,在北平得读《海国男儿》,使我如梦如幻;在台湾发现《海国男儿》,使我如见故人;在四十年后重印《海国男儿》,使我如愿以偿。人生的快乐之一是重温旧梦却不破坏它,当我自己‘漂泊东南天地间’,也变成了海国男儿,我更能欣于所遇于彼岸了。”
  台中一中图书馆虽然成为李敖遍读群书的大书仓,大大弥补了李敖藏书的不足,但以李敖的求知欲和好学,这还是不够的,于是他又向省立台中图书馆发展。使他大为惊讶的是,他在这里竟看到一部曹亚伯的《武昌革命真史》。曹亚伯是辛亥革命先驱,资助过孙中山,有大功于建立民国成立,不料在革命成功、民国成立之后,国民党不但将他清除出局、抓进监狱,而且还查禁了他写的《武昌革命真史》,查禁方法是切去一角,不准上市。但李敖在省立台中图书馆看到的却是没切角的,所以他大为惊讶。感于曹亚伯的不幸遭遇,李敖后来写了一篇《〈武昌革命真史〉书后》,谴责国民党的忘思负义。没想到写这文章后四十年,曹亚伯的小儿子曹昭苏找到李敖,要他替自己的遭遇申冤。——曹昭苏被国民党政府抓起来,在绿岛(火烧岛)一关十多年。感于曹照苏的不平遭遇,李敖也为他喊了冤,出了气。对李敖来说,一生中为父子两代讲公道话,也算是奇遇了。
  除了看《武昌革命真史》等书外,在一九五二年八月九日到二十七日十八天中,李敖还根据这个图书馆里的藏书,写成《四部备要暨四部丛刊书目对照表例》。在这十几天中,他几乎每天都跑到这个图书馆,坐在长板凳上,埋头进行自己的“学术研究”。那时候,他刚念完高中一年级,十七岁。
  学术研究之外,李敖还在这期间创作了不少他称之为“薛蟠体”的诗,倒也颇具风韵,一派少年风流,阳刚之气,有诗为证:
  或既不浮海,我也不藏山,
  我走我的路,只在世俗间。    (《浮海与藏山》)
  人皆谓我狂,我岂狂乎哉?
  是非不苟同,随声不应该,
  我手写我口,我心做主宰,
  莫笑我立异,骂你是奴才。    (《写贻党混子》)
  眼亮心要黑,朝夕窥国贼,
  千里寻知己,一求大铁椎。    (《论侠六首》之二)
  少年慕虬髯,扬眉捋虎须,
  大志虽未展,牛刀不割鸡。    (《论侠六首》之三)
  不拐弯抹角,不装模作样,
  有话就真说,有屁即直放。    (《诗的原则》)
  志在挽狂澜,北望气如山,
  十年如未死,一飞可冲天。    (《立志》)
  海底有卧龙,窟中有狡免,
  一朝风云起,我非池中物。(《风云》)
  老子没好气,见你就倒霉,
  怒从心上起,杀尽直娘贼。
  没有穷酸相,不会假斯文,
  高兴就作诗,生气就骂人。    (《杂诗八首》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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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法容忍制式教育(2)
蚊龙亢虎黯然销,莽莽神州魑魅号,
  甘以赤胆蒙身祸,耻于苟安作文豪。    (《蒙祸与苟安》)
  在这些类乎“薛蟠体”的口号里,依稀看到李敖未来的发展方向,他的“少有大志”、不逃世思想、反“国民党混子”(国民党棍子)思想、反“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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