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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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闲-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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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孤寡单身汉,并且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名弃妇,面对春情勃发的这一双伉俪,十分之伤情。想董师爷原本也是一个低调的好人,如今满脸都是激昂的桃花气,花四娘则一改彪悍呛口的脾性,站在一旁娇羞的揉着小手绢,两人时不时再对望那么一眼,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看得我浑身发抖。
  许是察觉出我的寥落,花四娘体贴的挽着我的手说:“碰碰胡,你莫要着急,他日定能寻着一个好夫君。”她情真意切,何其悲悯。
  然小伙计在一旁听到的重点却是,“你…叫她什么?碰碰胡?”还没待花四娘回答,已经笑得快要崩不住了。
  我按住额角一突一突的青筋,听到董师爷又插进来补充,说我与花四娘,百里红,还有窈窕君,合称为甜水乡四大恶霸。因时常聚在一起打马吊,她们三人分去‘中发白’的美名,而我独爱碰碰胡,便当仁不让。
  小伙计平日里鲜少大悲大喜,此刻一度险些破功,拳头抵着下巴笑得咳嗽起来。我也曾想过很多风雅的名号,例如春花,秋月,何时了,奈何甜水乡人士文化程度有限,遂不了了之。现在董灵将我的花名来历介绍的如此清晰,着实有损我在小伙计心里的威名,但更令我气愤的是,小伙计本来和董灵不大友好,今次却不知为何,竟也十分和睦,你一言我一语的,东拉西扯了很久,小伙计更虚伪的将董灵赞美成文武双全的好汉,再将四娘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概括成一句就是:你二人乃绝配,赶紧洗洗睡吧!
  四娘从没被人夸成这样,张口结舌了良久不知作何回答,还问我讨了镜子翻来覆去的看,一边问我:“我真有这样倾国倾城?”
  董灵赶忙点头:“娘子人间绝色。”
  我瞥了小伙计一眼:“你喜欢这样的?”
  小伙计刚要作答,见四娘和董灵一起睁着期盼的双眼看着他,笑道:“窈窕淑女,君子都是好逑的。”
  四娘闻言脸红害羞,低头嗫嚅道:“也没你说的这么好。”
  董灵更夸张,骄傲的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公鸡。
  我于是恼羞成怒,抄起扫帚毫不留情地将这一对耀武扬威的伉俪给轰走了。
  小伙计摇头,指着我说。“你嫉妒,你眼红,人家双双对对你看不下去了,唉,这样可不好。”说完,从柜台里掏出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吟上两段‘白小姐花园密约,薛公子月下私窥’的段子,幸灾乐祸的看着我。
  我想到窈窕近来总不惜绕路也要来江汀阁探我,一进门就问:“你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没有?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合着竟是拿我卖钱!
  难怪市面上关于薛煜琛和白雅问的风月段子,当中的大部分心理描写均是出自我口!
  但最坏的还是小伙计,他不顾我情伤,特地捧场买了一本,时不时念给我听,精神上打击我,言语上践踏我,心灵上摧残我。气急败坏之下,我便冲过去一把抢过他的话本,大吼一声。“你和窈窕都是坏人。”喊完就追着小伙计打。
  虽然他功夫好,但有一句话叫做无招胜有招,我拼着一股蛮劲,乱拳如雨点朝他身上招呼。小伙计两手缚于身后,节节后退,被我逼到角落里便用腿将我一勾,我整个人扑在他身上,狠狠压住。
  私以为,这一招明显是我胜他败,但不知为何小伙计显得十分从容,两手垫于脑后,倒似有几分心甘情愿的被我压着。我见形势大好,便要趁胜追击,心知自己的花拳绣腿伤不了他,灵机一动,琢磨出一招‘以卵击石’,用自己的额头对准他的额头狠狠撞下去。
  ‘啊——!’一声惨叫直通天际。
  却是我而非小伙计。
  丧彪以为有人欺负了自己主子,飞快的循声跑来,还未见到我们,但见墙壁上我和小伙计二人压来压去,互相叠着的影子,刚好脸对着脸,额头抵着额头,大为触动,有生之年第一次发出‘嗷呜’一声狼吼,与我方才的惨叫首尾呼应,相得益彰。
  小伙计揉着我的额头,三分失笑,七分无奈。“疼不疼?怎么这般傻?脑子又要撞坏了。”说罢将我扶了起来,温言道:“我与你闹着玩儿…”替我掸去身上的灰尘,他话锋一转:“人家花四娘马上就要出嫁了,是大喜事。你好端端的跟人家说什么‘人生自古谁无屎’。这都是谁教你的?”
  我揉着太阳穴,“四娘脉相壅塞气滞,舌苔厚而浓黄。一看便是体内湿热之气聚积,无处宣泄。我给她开了一剂排泄的药而已。”说完,气哼哼的又道:“我不就是觉得‘排便,拉屎’粗俗,想学两句新台词吗?人生,自古,谁无屎!你觉得不好吗?啊?”我追着小伙计问,他扶着额头再度笑到失语。
  好不容易收住,他嘴角还在抽着,问我:“那你开的杏仁茶可没错吧?”
  “当然。四娘体热,肺气不顺。肺热则肠便拥堵。杏仁苦温宣肺,又通肠表,将体内之气疏利开通,便可药到病除。”我扁着嘴,“不要随便怀疑我的医德。”
  午后日晖正浓,海棠花点满枝头,微风过境,轻摇轻颤。我和小伙计面对面,他望着我笑,我望着他…虽然他以前也笑,有坏笑,狞笑,奸笑,贼笑,等等,但近来却总冲我傻笑。当墙上碎花的暗影被风一吹,凛凛一动,我也那么一动,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消失不见,与现在寂静安好的情形对照分明。一时均不知如何自处。于是他看天,我望地,他咳嗽,我脸红。此情此景,我觉得非要吟上那么两句方能体现我内心的躁动,便揉着衣角,瞧着脚尖,委婉的轻嚅一句:人生自古谁无屎……
  


☆、甜水乡街市——围观露锋芒

  花四娘因为筹备自己的婚事,每天忙着整治绫罗绸缎。于是我也跟着沾光。其中有一匹品月色的缎子被其形容为‘温柔婉约略显魅惑’,另一匹妃色纱料则表现了‘端庄文雅稍露风骚’。这两句话合起来刚好是她对我的殷殷期盼。
  “品月色的缎子配绣球花的样式很好看,你意下如何?”花四娘围着我团团转,不时拿起料子比划来比划去。
  我点点头,“很好。”瞄了眼小伙计,他正在看医书,似乎是没有留意到我们这里的动向,但书…却是拿倒的。
  花四娘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由分说便将我拉到小伙计跟前,提着我的下巴对他说。“怎么看你们少东家都比姓白的丫头俏多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小伙计,你说是不是?!”
  他垂眸轻轻一弯嘴角,闷头‘嗯’了一声。
  花四娘立刻眯起眼来将我俩扫视一番,尔后耸肩嘿嘿直笑,笑得我心底发毛。
  见小伙计一直偷偷打量另一匹鹅黄色的缎子,花四娘也朝我比了比:“唔,这块也不错,鹅黄色俏丽,衬的你皮肤白。不过我还是觉着品月色沉稳些,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觉得这话在理,便打算留下那块品月色的缎子,谁知从方才就不吱声地小伙计这时却开口了。“选自己喜欢的就好,别人喜欢的未必就适合你。”
  我又开始纠结。
  花四娘知道我有深度选择综合症,便将两匹缎子一并放在桌上,说:“我知你性子素来犹豫不决,既然拿不定主意,就都给了你吧。但…”她顿了顿,睨了一眼小伙计之后定定将我望住,意味深长的说。“左拥右抱看起来是享齐人之福,却不是什么人都享得了的。”一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早些作决定吧,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我得了便宜就卖乖,只顾着一个劲点头道好好好将她送到门口。谁知道她前脚刚走,我便发现她居然忘了拿走我送的杏仁茶。想想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我便预备亲自上门给她送去。
  花家的面料铺子在清玉街的正中间,两层楼面,临街市口好。是时雨随云至,云过雨歇,街上水意泠泠。我沿着清玉街且行且停,逛的称心如意,然而运数这东西不靠谱就如同女人善变的脸,男人滑溜的心思,更像天气忽雨忽晴,时时有不测风云,前一刻我还欢欢喜喜的,下一刻就叫我在临近花家铺子的门前,突然见到前方薛煜琛和白雅问正迎面走来,言笑晏晏,玉影成双,一瞬间如坠冰窖。
  为了不必要的尴尬,我打算寻个铺子躲一躲好避开他们。偏生四娘此时正在她家二楼让裁缝量度嫁衣,见到我便探出头来同我挥手。我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花四娘是出了名的小炮仗,朝天椒,果然!当她瞥见这一对谈笑风生,并肩而来的‘狗男女’,立刻就缩回房间,再探出头时手里多出一个水盆子。
  白雅问和薛煜琛正要好的蜜里调油,完全察觉不到别人的小动作,安安稳稳的停在铺子门前,像是要进去购置一番。说时迟,那时快,四娘毫不手软,一盆水往下浇——哗啦啦!
  我不知是吃错什么药,竟飞奔过去一把将白雅问推开。于是,这一大盆的洗脚水,不偏不倚全都浇到了我身上。
  街上行人驻足围观,四娘一脸沉痛的捂住眼睛,白雅问呆在原地尚未回魂,薛煜琛目露阴狠,而我,则成了一只落汤鸡。
  我眼观鼻,鼻观心,正思索着究竟什么理由开脱比较好。还没想出来,薛煜琛便抢先一步发话,他铁青着一张脸,一字一字从齿缝里蹦出来。“燕子汝,你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是不是?”说着,一指指向飞奔到我身旁的四娘,傲慢道:“天天和这种猪朋狗友厮混在一起,不是捣蛋就是捉弄别人!”
  “我…我的朋友不是猪!!!”
  四娘拉了拉我,道此时理亏,说什么都没用,赶紧赔了一张笑脸向薛煜琛讨饶。“那个…薛公子,一场误会,我们不是有意的。”
  薛煜琛只是紧抿了嘴唇不说话,白雅问却轻轻拉了他的手,劝道:“你别这样,消消气。”一边还十分大度,兼又怜悯的掏出绣帕,替我抹干净脸。“也难怪她,怕是她已经知道了你我之事…所以才…”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看着比我还委屈。
  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大部分的都称赞道:“白小姐果真菩萨心肠…”还有个别标新立异的,便开始起哄。“哟,这不就是那个小流氓吗?成天游手好闲…”
  “就是就是…薛公子和白小姐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不言语,只看着薛煜琛,本阁主倒要瞧瞧,他堂堂大理寺丞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会如何定夺这桩纠纷,然而四周的闲话却越来越难听——“瞧她成天不干好事,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知江汀阁有没有医死过人?”“哟!这谁知道呢!就是有,也不能让咱们晓得哇!”“我看是有,她板是个庸医!”我转过头去朝那些人大喊:“你们胡说什么!”
  “哟!嘴长在别人身上,怎得还不许别人说!”人群里走出一个瘦高个的汉子,猥琐的冲我上下打量,嗤嗤笑道:“瞧这模样还行,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啧!要哭了啊?走,跟爷回家,爷好好疼你,怎么样?”边说边伸出手来试图摸我下巴。
  四娘也顾不得形象,在一旁撩起袖子,破口大骂,却见那流氓的手在快要碰到我时,突然被狠狠坳向另一边,随即传来清脆的‘喀擦’一声,貌似是骨头断了。瘦高个嗷嗷乱叫,“大爷饶命,饶命!”
  有一只手从我身后伸出来,将我往他怀里一揽,说道:“我来了。”声音和煦如风。
  我转过头去,看到小伙计,他对我绽开一个微笑,点点涟漪堆积在嘴角,有温柔深藏在眼底。然而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近乎冷酷的气息。他望了薛煜琛一眼,嘴角单提,没有挑衅的意味,只是十足的不屑。
  之前的薛煜琛,波澜不惊,眸如古井无波,此刻脸色方稍稍有些动静。两人各执一方,分庭抗礼,气息在暗处汹涌。半晌,薛煜琛才沉声道:“阁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吧。”
  小伙计冷哼一声,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从自己身上褪下外袍,将我一裹,说道:“走,我们回家。”
  流言蜚语如冷箭,密密实实向我们射来,小伙计却浑然不在意,只牢牢牵着我的手,一路跨越人群,跨越非议。
  回到江汀阁时,天色已沉,馨香在炉子里焚烧,袅袅的充斥着满屋。他细致的将我的鞭子拆开,用毛巾蘸了热水慢慢擦干净。
  “你怎么会来的?”我耷拉着脑袋,瓮声道。
  “你去了这么久,我以为你迷路了。”说完,他蹲□来捧起我的脸,直勾勾望着。“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这样过来的吗?”
  我强扯了个微笑,“不是啊,以前这里很热闹的。有阿爹阿娘,阿哥也在…还有…薛…”
  “哦?那他们都去哪儿了?”他的声音懒懒的,问得漫不经心。
  “阿哥去京城做买卖了,爹娘四处云游去了,薛…”
  我吸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其实,我觉得白小姐确实挺好。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方得体,温柔体贴,我呢,就只会闯祸…。”说到后头,跟蚊子嘤咛似的。
  他轻轻摸了摸我脑袋,柔声道:“你很好,只是别人都不知道。”
  “是么?”我小声嗫嚅。
  “当然。”他点头,“就好像砚台,有方的和圆的,有些人喜欢圆润,可并不见得方的就不好。我以为……”他顿了顿,“你不一定非要将自己身上的棱角都磨掉。”
  我表示听不懂,他想了想,复又耐心地对我谈及和氏璧的典故。“知道凤凰无宝不落吗?”
  “传说,和氏璧的发现是因为卞和见到一只凤凰栖息一块青石之上。常人眼里,那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谁都不知道那里头装着玉。”
  这种变相夸我的话,十分露骨,我当下便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问他:“那…凤凰是谁?”
  他唇畔笑意渐盛,指了指我的心口。“问你呀。”
  我忽而一窒,抬头从他幽深的瞳孔里发现那个小小的自我,伪装至今的坚强霎那如顽冰遇火,化成泪水,夺眶而出。
  他顿时慌了神,一改往日的气定神闲,亦不见饮酒时作乐时的恣意风流,反倒像个孩子,对我匆匆撂下一句‘你等着’便跑开了。
  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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