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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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闲-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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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开了。
  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样东西,塞进我怀里,道:“你瞧瞧。”竟有几分忐忑。
  我抹了把眼泪,看到手心里握着的竟是我朝思暮想的海棠花铜镜。
  他静静站在身前,眉如远山,嘴角微弯,噙着一株淡淡笑意,恰似海棠花初绽。我对上他的眼眸,一时间仿佛受了蛊惑,扑上去搂住他脖子,哽咽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弯起眼角,含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似在哄孩子一般。
  我抹干了眼泪:“小伙计,我给你涨工钱好不好?”
  他稍愣,片刻点头道:“好。”
  我往他胸口蹭了蹭,问了一个十分严肃,认真的问题。“小伙计,我身上都是四娘的洗脚水,你为何不嫌我脏呢?”
  他嘴角的笑顿时僵住…
  


☆、甜水乡竹马——藕断又丝连

  是夜,我将自己收拾妥帖,半坐半卧靠在窗前,玉簪花的香味透过窗棂的缝隙钻进来,清清淡淡。月色照得地堂如水剔透,宁谧无邪。扑翅的几声轻响,夜里听来格外清脆,我打开窗,放小白鸽进来。它忙不迭一跃而入,累得趴在我手边。
  丧彪本乖乖的在我床下打地铺,呼呼大睡,此刻却突然炸毛,死死盯住那只小白鸽,龇牙咧嘴。小白鸽也是傲气,明明累极,却还硬挺着发抖的小身子咕咕两下。
  我摸了把丧彪的脑袋,示意它噤声,跟着打开白鸽脚上的纸笺,上头端端正正的写着:总角之约,青梅竹马,莺俦燕侣。苍颜白发。待此事了结,我们便成亲。不要怨我,可好?
  除此以外,还有一粒水玉珠,在荧荧月辉下流转着微弱的光。
  此前大理寺曾截获一些密报,说坊间有人利用《大云经》传递谋反的消息,几经周折,薛煜琛终于查到源头乃是出自于平州。皇帝明面上按兵不动,背地里则授意薛煜琛不动声色的接近谋反核心。而他作为大覃的朝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出卖色相,来一招‘美男计’实在是小事一桩。况且,为国捐躯这样的壮举将来必定能平步青云。聪明的薛大人以为当我看到他与白雅问招摇过市必定会大动肝火,是以一早十分有预见性的向我报备了,并且还时不时提醒我去读女戒女训,要我贤良淑德,理解他在其位,谋其事,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只能故作大度的表示谅解。而他偷偷的传纸条给我,一则是为了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另一则,恐怕是因为与小伙计打了照面,要坚定一下我不能背弃他的心。
  呵!我怎么能不明白呢?!
  小白和丧彪还在对峙着,各自护主,等待着我的决定。无边的天幕仿佛被一块硕大黑布笼罩,密不透风,令我心头闷闷的,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指尖触摸到珠石的冰凉,再看到桌角的海棠花铜镜,久久都无法入睡。
  一道银光如长枪大戟从虚空刺入人间,瓢泼大雨应声而至。我不放心崩塌过的屋顶,遂起身赶到楼下张望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原先那个大洞经不起风吹雨打,瓦片碎了一地,夹带着雨水,肮脏泥泞。我点了油灯,用手拢起,慢慢靠近,烛火里,小伙计正站在一张凳子上,雨水将他里里外外浇了个透。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对着我的裙角皱眉。“你先上楼去吧,当心站这里也淋着…”
  我咬了咬唇:“你别弄了,由它去吧,刚刚伤好些,仔细着凉…”
  他笑:“马上就好了,真的。”
  我一跺脚:“叫你别弄了嘛…”
  他稍愣,随即跳下凳子,浑身湿嗒嗒地站在我跟前。
  我小跑步拿来一块毯巾,将之盖在他头顶上,大力的揉,越揉越高兴,继而自己无耻的咯咯咯笑起来。
  他头发被揉得不成样子,凌乱而蓬松,眼珠却亮的不像话,似暗夜里忽烁的萤火。我怔怔地望着,心里突然有只猫爪子在挠。这感觉叫我既欢喜,又不欢喜。凭什么他才来我们家没多久,在我心里的地位就几乎要超越丧彪。虽然丧彪是只狗,可是狗狗也有尊严。
  外头雨还在下,嘈嘈切切,我猛然想起小伙计当初正是被一场雷雨送来的,而今,这样一个夜里,是否也是他离去的时候?
  一思及此,顿时如鲠在喉。他不知我的心思,伸出手贴着我的眼角抚了一圈,狐疑道:“怎么眼眶又红了?方才还好好的,最近总是又哭又笑的,傻不傻?!”
  我强打起精神,佯装若无其事的回屋,关门。 
  于长夜枯坐,手里拽着镜子,拿起来就怎么也舍不得放下,一坐便坐到天亮。小白鸽焦急的等待着我的回复,我打开那张纸条,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世上最甜蜜的情话,最坚贞的誓言,然而心中只有不安与烦闷。
  四娘说,选你喜欢的…
  小伙计说,问你的心,究竟谁是凤凰…
  可我真的有选择吗?
  丧彪陪了我一夜,将我的样子尽收眼底,大约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此时凑过来,往我脚边蹭了蹭,轻轻地哀鸣。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强颜欢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嘛!”
  “你很喜欢他对不对?我知道你很喜欢他,我知道…”
  不知从哪里滑落一滴水珠,滴到纸上,晕染了墨迹。我推开窗,只是外面的雨早就停了,只有湿漉漉的空气……
  收拾好心情,我放飞了鸽子,一头钻进厨房。
  当天夜里,整整十八道小菜上桌,另有两味海鲜,小伙计只淡淡的笑,并不多言,见丧彪奄奄一息的匍匐在他脚边,便从汤里挑出一根肉骨头丢给它,揉了揉它脑袋,有几分安慰的意思。不熟悉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才是丧彪的主人。
  我猛灌了一口酒,壮着胆子想与他实话实说,然一杯接着一杯,始终难以启齿。
  小伙计见我欲言又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突然搞这么多花样?”
  “呵呵!”我干笑两声,想说的愈加说不出口了,只好胡诌道:“唔,其实是庆祝你到我家来这些日子将本阁主伺候的还不错,以后要再接再厉啊,呵呵。”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因为该死的哪有什么以后!
  小伙计指着一道菜‘咦’了一声:“这道菜可有什么名目?”
  我清了清喉咙:“藕断丝连。”
  既然我说不出口,只好委婉的旁敲侧击,走迂回战术。玲珑剔透如他,自然是懂得。
  他脸上的笑意一僵:“嗬,上次是快刀乱麻,今次是藕断丝连。有意思。你取名的功力见长。只不过夏天还没到,这么早就弄出一碟糖藕来吃,恐怕不太合时宜。”说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月色空幻,他的面庞似沾染雪霜。见我正襟危坐,开口道:“有话直说吧。”
  我拿出当初他的卖身契,缓缓推到他跟前,说出了一早练习好的谎话。“我欠了赌坊一笔钱。”
  “多少?”他神色不变。
  “八千两。”
  他看着我,轻笑起来,眼里不经意划过一丝失落。“八千两,账房上没那么多银子,你又不能卖了你爹的产业,便想拿我填数?”
  “嗯。”我重重点头,“我和四季坊谈好了,今晚…今晚就将你送过去。”
  他眉头一跳,压低嗓音一字一顿:“你、将、我、卖、去、青、楼?”
  我吞了吞口水,“嗯”!低下了罪恶的头颅。
  此刻我有些后悔,觉得若是现在改口,说是因为他工作能力低下,试用期不合格所以被我扫地出门,不知道这样他心里会不会好过些?
  沉默的氛围令人如坐针毡。
  良久,听到他微微的叹息,问道:“同样的情况,你可会拿薛煜琛卖了换钱?”
  我喉间一苦,一双手紧紧拽住衣角,默默无言。
  他也不再追问,只淡淡道:“好。青楼好!挺适意的。”说完,筷子一搁。“我吃饱了。”
  这比骂我还令我难受。其实在说这话之前,我反复想过很多种他的反应,若是与我置气,倒叫我心理舒服一些,怕就怕现在这样…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腆着脸拉他进行最后一次饭后消食活动——刷碗,也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次刷碗过程中没有唠嗑的。
  往日里,我总是胡说八道,吹嘘自己到底有多厉害。好像初与窈窕相识,她尚不服我管束,嚷嚷着‘威武不能屈’,我便教育她‘富贵一定要淫’。由此引导她进入了绘画行业…还有甜水乡四大女恶霸,是如何在街上像螃蟹一样横过来走,遇见‘弱冠’之美男,总要‘恃强凌弱’一番的威武历史。每每他都静静的听,浅浅的笑,时时评论一二。
  可这一晚上,全程无交流,忍的我牙都酸了。
  忙完琐事之后,小伙计两手一翻,轻装简行就要与我告别。我拉着他的袖子,厚颜无耻的自荐。“那…可还要吃点心,我准备了桂花…糕…还有…”尚未说完,被他大手一挥。“长痛不如短痛。”
  好在我借口为他收拾行囊,总算拖拖拉拉又赚了一个时辰,最后站在江汀阁门前,他突然蹲下来嘱咐丧彪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好好保护娘亲,知道吗?”如此,我听了不止牙酸,就连左边肋骨上方那颗跳动的小红桃也一并发酸。
  长街尽处一团漆黑,墨色缠绵。丧彪见他负手离去,不住摇尾乞怜,亦步亦趋的跟了一阵子,还时不时咬住他的袍角,呜呜两声。
  甜水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江汀阁到四季坊刚好横贯东西,算得上是一段曲折长路,然这一夜说来古怪,怎么这么快便走完了?
  一路上我絮絮叨叨,“要是有人欺负你,回头告诉我,我去帮你揍他们。”“记得千万莫要吃笋,上回吃了脸肿了好些日子…”“还有,衣裳的线头脱了可以告诉我,我来…”“想念丧彪的话,我带它来找你。”直到四季坊门口都还没说完。
  小伙计却始终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行路,似乎想要速战速决,与我断了这层雇佣关系。
  终于站在了四季坊的门前,再无借口拖延,我紧紧拽住他的袖子:“对不起!还有,你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什么都不想要。”他淡淡的说,脸色一团模糊。
  我咬了咬唇,咕哝道:“…我知道我待你不好,可如果有的选,我也不会把你送走。”
  他听了这话,沉寂了一阵,再开口时讨了一样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东西。他说:“把你那对野鸭子留给我吧。”
  我扭扭捏捏,揉着衣角良久,方从兜里摸出一条绣帕。这方巾帕是先前送给薛煜琛的,却被退回来要求我返工。理由是:“我们是明媒正娶,你绣的应该是鸳鸯,寓意琴瑟合鸣。怎么弄出一对野鸭子?还是脱毛的!”
  …。可小伙计既然开口要了,我不给又委实显得太小气。
  他一把抢了过去,细细看了会儿,突然笑地像得了蜜糖的孩童。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耳珠:“果然是你的手笔。”说完,嘴角一扬。“那就谢过阁主大人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而我,又是谁的蜜糖…
  他敛尽嬉笑,从我手里抽出衣袖,退后一步,径自踏入四季坊。我紧随其后,顿时香粉扑鼻,丝竹绕梁,莺歌燕舞妙曼。
  红袖从身边擦过,与肥油满肠的恩客们蒙住眼睛你追我逐,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泼洒了白纱裙边。
  我之前是通过窈窕牵线搭桥,是以老鸨并不知我的真实身份,只当我俩无聊来消遣,尤其是小伙计眉目清俊疏朗,举手投足均一派意态风流的公子哥儿模样。
  这世上有一种人,即使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可还有一种人,就是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怎么看都是大款。所以在老鸨眼里,小伙计不是小伙计,是大款。我不是江汀阁主,是大款的丫鬟。
  我几度开口欲要说明来意,全被老鸨刻意无视了。试问,这世上有带丫鬟上青楼消遣的公子吗?这老鸨的思维着实异于常人!她只一个不停的向小伙计宣传自家花魁的特色…好像风花雪月,一个能歌,一个善舞;妙语连珠则是一个体态轻盈,一个丰腴凹凸。
  我瞧了一眼小伙计的神情,他看起来颇为享受,一双眼珠在人堆里乱转,时时还附和老鸨的言辞,点点头,微微笑。诚然一副恩客的嘴脸。我心情顿时不大爽利,早知道小鸭子不送给他了!哼!
  然而透过来往穿梭的千娇百媚,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孤直挺拔,形如修竹。便忍不住向老鸨打探道:“唔,方才我瞧见有个白色薄纱,替人斟酒的美女,甚是妙曼,只是不曾瞧见正面,可惜,真可惜…”
  老鸨一把团扇遮住嘴,笑得风骚入骨。“那是我们四季坊的招牌,花魁——锦瑟姑娘。”
  “紧涩姑娘…”我喃喃自语,觉得这名字真是大煞风景。谁料更为煞风景的还在后头,就在我们谈话的当口,突然从里间跑出一个姑娘,踉跄的扑倒于我们跟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手持一条长鞭,就在我将人堪堪扶起来时候,一鞭子落在姑娘的后背,啪的一声,似绸缎裂帛,异常响亮。
  我认出这恶汉乃是清玉街上一家古董铺子的掌柜,姓郭,名刑,人称‘郭员外’,算是甜水乡比较富庶的一门土绅。
  “贱骨头,打不死你!”郭员外当众再抽两鞭,恨恨的犹不解气。
  小伙计凑到我耳边低语,“青楼里的姑娘接客前先要学会被打,将骨头抽懒了以后才卖的甘愿,这就叫‘抽贱骨头’。这个姑娘,今天怕是第一次…话说,你到底把我卖到这地方来做什么?八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我一凛,上前不由分说的一把夺过姓郭的手里长鞭,反手狠狠朝他一甩。“姓郭的,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郭邢闻言目眦欲裂,朝我阴森森的冷笑道:“王法?老子就是王法!敢管我的闲事!你活腻了?!”说着,便举起一掌,目标冲我天灵盖,却在看到我身后的某处时蓦然顿住,随后慢慢收回了手,只有一双眼睛阴鸷的盯着我。
  搞出这番动静,我很知趣的从兜里掏出银票塞到老鸨手里。“我知道这些远不够赎身的,但今夜先放过这丫头吧,别让她再接客了。”说完,牵起小伙计的手大步朝门外走。
  作为一个很有责任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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