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尼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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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尼罗河-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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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再见识一次吗?”他不得不这样要求。

“您想看多少次都可以。”女人沉静地说,显得非常笃定。

“这次请让光明停留得久一些。”

“好的。”

又是一闪而过的“啪”一声,柔软明亮的火焰眨眼间又点亮了。

这次维加分明看到女人手心握着一个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火焰就是从这东西顶端亮出来的。

显然这不是什么“火焰在手心跳舞”的巫术,这女人不过是有个能在一瞬间点火熄火的东西,不过——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竟能拥有连他也不曾见识过的东西?!

现在他不想戳穿什么骗术了,他的兴趣倒被这女人和她的玩意吸引住了。他的目光第一次移到了女人的脸上,这才发现,她的双眼上蒙着一块布。

她还是瞎子?!

“您的火光可以自由移动吗?”

“喂!你有完没完哪?!”小护卫忍不住了,“小姐——”

“可以!”盲眼的女人剪断护卫的话,答道,“我希望这是您最后的要求!”

“可以!”

火又灭了。再次亮起时,女人照他要求的那样,擎着火苗的手朝左右缓慢地移动。

“不是这样!”维加盯着她说,“而是——”他故意停住不说,就在那女人凝神聆听的片刻,他极突兀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晃了一下。

她完全没想到会遭到突然袭击,惊恐之下,手心那奇妙的小玩意顿时脱手甩了出去——

就是这一刹那——他等的就是这一刹那——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蒙住的双眼,就在她惊退的时候,她的脸情不自禁地朝向了火光划过的地方——她那蒙着布的双眼本能地追随着这仅有的一点光。

那小玩意一落地前就熄灭了,维加太专注于女人的反应,却没留神她旁边的小护卫——以及门外的男孩。黑暗中,他只感到两个男孩朝他飞扑过来,耳朵里分明听见“唰”“唰”两声——男孩们要冲他动刀子了!他大感惶恐,在这混乱的漆黑一片,他可不想冤死在两个孩子手里。

维加忙不迭地避向右侧,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速速在布帷上割出一长道口子,纵身钻了出去,没头没脑地冲了出去。他最后只听见帐篷里的男孩懊恼又愤怒在喊:“那家伙跑了……”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畅快淋漓地飞奔,真有点他所憧憬的逃命的感觉。回想方才的情景,维加忍不住扬起了微笑,他是卤莽了,可他并没料到那姑娘有这么忠诚得力的小护卫,他也没有料到自己还真能见到希奇玩意。只是,他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要装成瞎子呢?她的眼睛有什么秘密吗?

在维加无心插柳的大闹一通之后,看热闹的人群也就作鸟兽散了,之前负责收取入场费的男孩一脸不耐地打发了后面几个等着看“神迹”的人(“你没见这一通闹腾吗?没有了没有了,神力都给折腾没了,要看明天晚上来!”),开始帮着那小护卫拆卸帐篷。

那表演神迹装瞎的女人已经扯掉了蒙住眼睛的布条,跪在地上细细摸索那掉落的小玩意。两个男孩在她身边相互埋怨着。

“给那么多钱肯定没安好心!你是怎么把门的?”

“他是在里面闹的!”男孩重重地说,“里面是你负责的!是你没看住他!”

小护卫用力折叠起卸下的亚麻布,“你该觉悟!该有觉悟!明白吗?一个好的侍卫首先要有戒备心!一开始他给得太多了,你就该警觉!你倒好!‘小姐,他给了一小枚金子’!”他尖声尖气学着小男孩的口气,“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一小枚金子就把你给收买啦!我看你还是回去守着阿尔启迪凯吧!”

“他是在里面闹的!”小男孩大声强调这一点,“你疑心的话就不该让他呆那么久!”

“你闭嘴吧!”小护卫以一种追悔莫及的愤恨冷冷道,“我早想教训他了,要不是为了船……哼!”

男孩果然不再说话了,他们之所以谄媚之所以容忍,都是为了多得些金子,好买艘船——一艘能航行在大绿海的大船!

听见这话,一旁的可纶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买船?做梦吧!就靠着江湖卖艺故弄玄虚的手段挣钱,哪年哪月啊?带着两个吃多少都不会饱的青春期男孩,饭钱都不够,还要千里迢迢从上埃及走到这下埃及,路费就不用计算么?

唉,买船?也就是个借口,好让心高气傲的小王子耐住性子罢了。

“啊——找到了!”她总算摸到了那个打火机,机身上明白印着“艾穆斯咖啡屋”。

发现这个打火机是个意外,这该是她在开罗的咖啡店结帐时赠送的小礼品。她又不抽烟,所以随手扔进了背包,没想到会这三千年前无意中发现。

只不知道里面的燃气能维持多久,她必须尽快找到一种更稳定的维生方式。

“可纶小姐,明天我们得换个地方了。”曼图赫特普走过来,手臂下夹着两包叠好的亚麻布,纳科特则借着对街人家微弱的火光清点今天的收获。

“你说的对,今天这个人太可疑了。唉,我是财迷心窍,为了多拿点金子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接过布,捆成一个包袱挽住,“你去——”

“咕~~~~~~”这时少年的肚子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抗议,打断了她后半截话。

“我不饿!”曼图赫特普马上说。

可纶笑笑,“纳科特!”她说,“把能吃的都拿过来吧!”

他们沿着河堤找了处僻静地段,坐下来吃晚饭。今天食物方面的收获包括:四颗营养不良的无花果,两块干得掉渣的面包,一只切口可疑的鸭腿,五串鱼干,一陶罐土酿啤酒,五根瘦不拉几长短不一的黄瓜。

“怎么又是这种货色?”曼图赫特普拉长了脸,凶巴巴地数落道,“你应该看清楚!检查清楚!连吃的东西都分不出好坏,我真不敢指望你能分出人的好坏!”

“算了算了!”可纶连忙说,免得又一场没完没了的斗嘴,“谁让我们只能在夜晚唬人呢?光线太暗,换了是我也要看不清的。”

曼图赫特普仍不依不饶地揪住男孩:“自己先咬一口!这总会吧?瓜是不是够脆,面包是不是发酸,自己吃过就知道了!”

纳科特按捺不住,装做没看见可纶制止的眼神,奋起反击,“能吃就可以了!谁像你那么挑剔啊!有本事你别吃!”

曼图赫特普狠狠捶了他一拳,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这个笨蛋!成天吃这种东西,鬼才养得活小孩!”

纳科特打出了一半的拳头被他一句话生生堵了回去,两人的目光均齐刷刷扫向可纶的腹部,神色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就像是眼睁睁看着那里在慢慢鼓起来。

“没有!”可纶立刻说,瞪了曼图赫特普一眼,“没有你们想的那种事!”

“我看见您呕吐过!”少年仿佛很有经验地说,“我姐姐害喜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吃什么都会吐出来!”

纳科特虽张口结舌地望着可纶,却也不忘点点头,表示赞同少年的意见,好象他也亲眼见过似的。

可纶不能对他们说,她呕吐是因为她实在吃不惯这些歪瓜劣枣。她最近确实感到胃里烧得慌,而且无缘无故会极度想吃某种东西(昨天半夜,她疯狂地想念德卡宴会上的莳萝淬黄瓜),但她知道这肯定不是怀孕,因为她难受的是胃,而且也不会吃什么都吐出来——面包硬得咯牙,胃里能没反应吗?鱼干几乎总是腥臭的,她能不犯恶心吗?这只是她优裕惯了的肠胃在闹情绪,消化不良而已。

“这种事,我知道的总比你多!”她坚决地说,“别瞎猜了!想想今天晚上睡哪吧!”

两个孩子带着怀疑的神气瞅着她,终于没再纠缠下去。他们匆匆吃完不甚新鲜的食物,又花了一个小时寻找可以借宿的地方。最后,他们用一小袋生鹰嘴豆换得在人家屋顶平台上睡一夜。其间可伦因为这户人家屋子里刺鼻的尿骚味又吐了一回,而纳科特偏又扯了人家女儿的头发(他就是这时候手痒),惹得小女孩哇哇大哭,曼图赫特普不得不施展出他无懈可击的敷衍(女人)工夫,将女孩哄得破涕为笑才算。

等他们爬上平台躺下时,每个人都情绪不佳地一言不发,尽管谁都没睡着。

无声状态保持了相当时间,不过沉默打破起来也是很迅速的。

先是可纶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两个男孩同时开了腔。

“可纶姐,今晚的月亮怎么又变成钩子了?”

“可纶姐,你再给我说说‘电’好吗?”

可纶不禁格格笑出了声,随着这一笑,她酸麻的腿和堵塞的胃也就不那么闹心了。一般情况下,她总是先回答纳科特的。

“因为月亮也会饿肚子,它饿得瘪瘪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钩子了。”她慢悠悠地说道,“在爱斯基摩人的传说里,月亮和太阳原来是海边村里的孩子。女孩不愿意再被哥哥使唤,就逃跑了,她爬上一个很长的梯子,爬到天上,变成了太阳。做哥哥的急得没穿衣服就去追妹妹,结果就变成了永远也追不上太阳的月亮。变成了月亮的哥哥,肚子饿了却没有东西吃,可变成太阳的妹妹,只在月亮饿昏后才给他一点东西吃。然后,月亮又得挨饿,直到再次昏倒。所以我们有时候看见月亮吃得圆滚滚的,有时候又会看见月亮饿得又细又弯。”

“原来是这样啊!”曼图赫特普用很清醒的声音说。而另一边的纳科特早已在梦里吃得像满月一样圆滚滚了。

可纶朝西顿少年那头侧了侧身,“电,简单地说,是一种能量。”她开始说,“当我在我那个世界生活时,停电是最没意思的事。几乎所有好玩的东西都需要电,没有电,感觉生活都瘫痪了。你也看见了,我包里那些最精致最奇妙的东西却统统都不能用,因为没有电,就像人死了一样,它们也没有用处了。”

“可什么才是电呢?我能摸到它吗?”

“你应该见到过它,”可纶想了想,“遇上雷暴雨的时候,在雷声炸响前,你会看见一道光闪过天空。它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消失了,但它在夜晚出现时,你会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力量。墨黑的天空骤然雪亮,光明以吞噬一切的威力瞬间趋散了黑暗,虽然只是瞬间……”

“可那并不是能量啊!”曼图赫特普困惑地说,“对不起,我打断了您——可那只是天上的神祗在发怒,不对吗?”

“发怒也是能量的倾泻啊!”可纶回答,“你生气去打纳科特的时候,难道不用力气?神的怒气,那自然更可观了。”

“噢,”少年飞快地接上来,“也就是说,如果能在神祗发怒时收集他们的怒气,就可以用来让您包里的神奇物件都复活是吗?”

“嗯——理论上是能这么解释,不过,这是行不通的!绝对绝对不可行的!”可纶郑重其事地强调,“这是极度危险的事,你反应敏捷是好事,不过请你千万把这个念头从你脑袋里扔出去!”

“唔!”曼图赫特普语声模糊地答应着,可纶以为他睡意朦胧了,便不再开口。她调转目光,眺望那开始饿肚子的月亮哥哥,今晚她想吃什么呢?奶油面包卷……芥末胭脂鱼……如红酒般浓艳的角豆汁……蜜渍牛肉条……腌鹌鹑……

她合上眼睛,满心希望睡觉时不要馋得流出口水。

第 23 章

布巴斯提司,又一座信仰泛滥的下埃及城邦。以猫头女神巴斯特之名而存在的寻欢作乐之地。底比斯太遥远,阿蒙—拉在这里找不到落脚地,已兴旺了千年的猫神崇拜,名正言顺地让女神住进了最显眼的神庙,城门两边亭亭玉立着她,富人的廊柱上明姿艳彩地绘着她,穷人家的壁龛里慎重地供奉着她,她的化身遍布了大街小巷每一个角落。神秘、慵懒、颓废、华丽,这些属于猫的气质,能轻易在此地女人描了孔雀蓝眼线的瞳仁里找到,三角洲相对潮湿的气候把她们的口音熏染得尤其柔腻娇媚,连她们叹气的声音,都好像猫儿在“喵喵”撒娇。

曼图赫特普是第二次进入这座猫之城了,上回他逗留此地时,还是去年的播种季,当时他骑在马上,昂首阔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西顿使团,住的是他见过的最热情好客的总督府,还赶上了布巴斯提司一年一度祭祀猫女神的盛大庆典,狂欢中他喝掉了一整年量的啤酒,放纵的结果是病在床上,被迫躺了半个月。那之后又是一段乐不思蜀的生活,总督的四个儿子全是合他脾胃的花花公子,两个搔首弄姿的女儿就更是他嘲弄找乐的对象,府里的侍女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爱慕虚荣的总督本人更是喜欢他送的透明玻璃细颈瓶——那本是法老后宫才能享用的珍贵贡品啊!当他离开这里前往底比斯时,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而今走在总督府的高墙外,他却是一番寒酸光景。肚子是空的,口袋也是空的,只不过因为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他才没有被虚荣心完全击垮,才能振作了精神挺直了腰杆,堂而皇之地跟着可纶再度走过总督府。

可纶并不知道王子此时心思,她甚至没留意他们正在经过的这座深宅大院,她满脑子都在想着下一顿该怎么打发。往布巴斯提司来的一路上,人烟是不少,但村镇究竟比不得城市,没有那么多吃饱了饭没事干专门凑热闹的闲人,况且逢上播种季,几乎所有人都在忙于农活,谁有工夫来看把戏?她干脆把拿来搭台的亚麻布也做成了两个男孩的新衣。

事到如今,连纳科特都明白,买船是根本不可能的奢望,更可行的方法似乎该是买块地,可想要买地也不容易。她现在已经不会总去想什么自由自我自尊心了,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难道她已经被奴化了么?午夜梦回,清醒得异样的思绪里生出另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回想这一路来的变化——她真的在变化——曾经举着刀孩子气地威胁着法老的可纶,以为任性是个性,毫无道理地发脾气;以为缺乏勇气是堪破人心,以为盲目冲动就是鼓起勇气;以为有关心必有所求,戒备着每一双善意的手;把自己的好吃懒做美化成被迫停留;把善良当成白痴,把口不择言当成坦白直率,只想方设法想让别人为自己付出,自己却只想潇洒走人,从不想回报……

最核心的一点是,她压根没把古埃及当成一个“值得”她生存的地方,心里存了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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