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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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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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坛上忽地传来阵阵佾乐之声,公子吕脸色一凛,后面半句话,和着一大口醴酒,硬生生吞回了肚里。

    “这个寤生,生得不是时候,长得不是模样,老身多看一眼都觉得腻烦,哼!”

    郑国稍有些见识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先君武姜夫人喜欢共叔段,一点也不喜欢郑伯,那个她在噩梦中不知不觉产下的儿子。

    其实郑伯寤生四方脸膛,浓须大眼,虽不能说英俊潇洒,却也称得上五官端正,此刻,他正规规矩矩地跟在武姜身侧,恭恭敬敬地捧着她的双足,把她送上駋车。

    武姜夫人的脸上漾着微笑,仿佛那社祭醴酒的淡淡的温暖。她就这样微笑着上车,就这样微笑着看着郑伯,看着那个她素来讨厌的,噩梦中不知不觉产下的儿子。

    祭坛边的差不多每一个人都感动极了:

    “母子天性,母子天性么,看来先君夫人和主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疙瘩。”

    公子吕放下陶缶,慢慢站起身来,轻轻掸着身上的草梗。

    他的手忽地凝住:在这一片令人感动的气氛中,在駋车启动的刹那,武姜夫人微笑着俯下身来,对郑伯耳语了几句。

    駋车很快辚辚地开走,带着满车醴酒的温暖,和武姜夫人洋溢的微笑。

    “先君夫人为共叔要求些什么?”

    回公宫的路上,戎辂铿铿,车上只有两个人,坐车的郑伯,御车的公子吕。

    “制邑。母夫人说:‘举国都在颂扬你弟弟的武艺人德,你做哥哥的,做国君的,就单单听不见么?”

    “不可!”饶是公子吕素来镇定沉稳,一听之下却也是一凛,手中缰绳一颤,车子猛地颠了颠:“制邑是东虢故都,地势险要,田赋充足,遗民未服,不宜……”

    郑伯把右手放在公子吕肩上,轻轻一笑:

    “子封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么?不过全郑国都知道我弟弟是个大孝子,我这个做国君的,做哥哥的,能不孝么?”

    公子吕没有问,他等着主公自己说下去。

    不过主公并没有说下去,只是抬起脸,凝望着薄暮新月,和队列里熊熊燃起的柴燎:

    “可是母夫人连我特意为她老人家安排的享宴都不肯赏光,我便想跪觞荐鲜,也不可得呢,唉!”

    武姜夫人宫室的前院里,篝火、松明,交相辉映,连天边新月,都显得有些黯淡了。

    宫婢,寺人,栲栳圈围作几团,都穿着申国野人的交襟便装,一面狂嚼欢饮,一面不羁地说笑着。正中的篝火边,武姜夫人一身寻常申国妇人装束,满面春风地看着身侧同样申人打扮的共叔。

    共叔一只手扶着母亲后背,一只手小心翼翼,把一条烤好的鱼递到母亲嘴边:

    “贴饼子咸鱼,娘,快尝尝,像不像外婆家的味道?”

    武姜夫人鱼未沾唇,脸上已浮出满意的神色:

    “有儿这份孝心,像不像的,娘已经心满意足了。唉,寤生那个浑小子,只知道享宴、车马,做这些风光给卿大夫们看,半点也不知道娘的心意!”

    “兄长是国君,自然不能像我这个闲人一般……”

    “国君,哼,国君!你爹爹便是无计较,当初我三番五次跟他讲,寤生不祥,不宜为君,让他立你为世子,可你爹爹总说什么‘废长立幼,非礼必乱’,要不然,哼,要不然……”

    “娘,过去的事,提来作甚。”

    共叔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手里正烤着的一条鱼,向火的一面,却已被炙得焦糊了。

    “禀君夫人。”一个寺人尖锐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是寺昭么?快给我滚进来!”武姜夫人霍地站起:“儿啊,为娘为你向寤生讨要制邑作你的采邑,他若不答应,娘明儿个一早便去朝堂,唾他一头一脸的唾沫!”

    寺昭是申人,当初作为陪嫁,和武姜一起来到郑城的,他疾趋而入,俯身拜倒:

    “主公遣使拜上母夫人:‘制邑民风刁悍,田赋无多,不足以处寡人爱地,愿以京城易之’。”

    武姜母子对面而视,都是又惊又喜:京城制度规模,与郑城几无二致,前不久刚刚由高渠弥督造落成。

    “这个寤生,有时倒也识趣……”

    “不过主公尚有求于母夫人、共叔……”

    “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大方,”武姜夫人没好气道:“说,倒是求些什么!”

    “主公言道:‘共叔车右有中士曰暇叔盈,寡人不揣冒昧,愿从弟求之。”

    武姜沉吟着,扭脸望向共叔。

    共叔扬脸笑道:

    “便是那黑脸汉子么,他要便带去好了,一个中士换一座京城,这买卖做得来——娘,您尝尝,有时把果子放在篝火上烤,却也别有风味呢!”



………【第四章 秋实】………

    据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大儒中儒小儒们翻来覆去地训诂和不厌其烦地说教,三代之赋惟井田,阡陌四条,两纵两横,分田为九块,八户各耕一块,所获以自给,居中一块八户共耕以为赋。(看小说到顶点。。)

    谁也不知道这井田之制的描述到底有多少可信性,反正阡陌大约是有的,是否两纵两横便很难说,耕者拿多少,公室拿多少,怕也是很难说清楚的一件事,反正大抵耕者拿得决不会多,公室拿得决不会少就是了。

    此刻,通往郑城的大道上,便正有这样一队满载秋稼的犊车,在喝得微醺的甲士督押下,在田边衣衫褴褛的野人们炽烈的目光下,志得意满地蹒跚着。

    “兄弟们加把劲,过了前面小河,便是郑城地界了!”领队的下大夫坐在领头的犊车上,一面吆喝,一面擦着额上的汗珠:“这鬼天热的,回都城交了差,可得好好歇息歇息。”

    “哞~~~”

    驾车的两头犍牛一声怪叫,忽地戛然止步,沉甸甸的犊车猛地一震,中大夫一个趔趄,险些倒栽下车来。

    他扶一扶震歪了的头冠,破口骂道:

    “混帐,怎么驾车的!”

    “大夫,您看,桥,桥!”

    下大夫直起身,定睛看去,但见一水横亘,不知深浅,河上木桥靠近自己的一段却不知何时被人撬起,用绳索高高吊起在对岸的槐树枝头。

    离对岸五十步远,一簇兵车一字列开,为首车上端坐一位公子,白面微髭,峨冠博带,手横长戟,肘倚弓矢,正是郑伯母弟、先君爱子段。

    “下官拜见共叔,不不,”下大夫忽地想起段已经换了采邑,也随之换了称呼:“下官拜见京城大叔,大叔安好。”

    共叔、不,京城大叔轻轻颌首:

    “罢了,你这是去哪儿啊?”

    “回大叔,下官奉差解送西鄙田赋送往都城,乞大叔给个方便才是。”

    京城大叔轻轻一笑:

    “京城路远,你们老牛破车,实在辛苦,这些田赋,不如就交给我京城大叔罢。”

    下大夫惊得浑身一颤,刚扶正的头冠险些又滑到鼻子上:

    “大、大叔休得如此耍,郑国邦畿千里,无非天子裂土分茅,赐予先君,一丝一粟,均应解送公仓,大叔难道不知么?”

    京城大叔陡然变色:

    “郑城的人要吃饭,我的人就不要吃饭,这西鄙的野人们就不要吃饭了么?大家听好了,这些田赋我京城大叔只取六成,余下四成,谁种的谁收的,谁便拿了家去度日,辛苦大半年,怎么也让老娘尝口白面饼子么!”

    “大叔万岁!”

    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在辎车四周响起,一小半来自京城大叔的从人,倒有一大半来自田野阡陌中,那些褴褛衣衫的野人们。

    “你们、你们反了么!”下大夫的训斥已带了三分哭腔:“大叔,下官职分卑微,经不得这个,您就高抬贵手,放条路让下官过去罢!”

    京城大叔哈哈大笑:

    “呵呵,好,我就高抬贵手!”

    寒光一闪,京城大叔手中长戟划出一道长虹,不偏不倚,正中悬吊木桥的绳索,但听得砰地一声,木桥重重摔在河岸上,喧起两三丈高的飞尘来。

    “大叔……”

    下大夫好不容易控扼住那两头因惊惶而越来越不听话的犍牛,仰起脸来,还待再哀乞几句。

    “再高抬贵手!”

    说时迟,那时快,京城大叔绰弓在手,张手一箭,正中左边犍牛左角,犍牛吃疼,一声怪叫,人立而起,下大夫立脚不住,一个跟头栽下车来。

    “怎样,还要我再高抬贵手么?”

    京城大叔扣箭在弦,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

    “疏不间亲,大叔怎么说也是主公的同胞母弟,再说,光棍不吃眼前亏,坏了差事主公固然要罚,可若得罪对岸这个祖宗,今天怕是连都城也回不去了呢。”想到这里,下大夫不顾跌得肿痛的**,嘶声叫道:“大叔慢动手,慢动手,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京城大叔脸一板:

    “快滚,我数到十你们再不过桥,这辈子也便不用过去了。一!”

    京城大叔不过数到七,下大夫和他的甲士吏卒,便一个个溜得没了踪影,只剩下一辆辆满载秋稼的辎车,和辕上一头头茫然不知所之的犍牛。

    京城大叔释弓而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采。

    “禀大叔,所有粮食车辆都已查收,是否真要分四成给那些野人?”

    家臣仲虎踏着吱呀直响的木桥匆匆走近,欠身禀道。

    京城大叔敛容沉吟半晌,缓缓道:

    “分,不过分两成就行了。”

    “这个段,简直无法无天,主公,给我三百乘,我子都一定把那些粮车都夺回来!”

    郑城公宫的朝堂上,子都捋着袖子,激愤地蹦着高。

    “父亲,让孩儿跟公孙阏大人去!”

    “孩儿也去!”

    子忽、子突,郑伯的两个年轻的儿子,神情激昂,互不相让地争着。

    “混帐!我和你段叔的事,轮得你们两个晚辈插手么!”郑伯斥道。见子忽子突低着脑袋不吭气了,他才又和颜悦色地瞥向公子吕和高渠弥:“子封,渠弥,你们看呢?”

    高渠弥干咳一声:

    “咳咳,臣是外姓,公室之事,恕臣不敢妄言,咳咳。”

    公子吕踌躇良久,整了整衣襟,扶了扶笏板,正待开口,却见对面亚卿祭足,向他使劲使了个眼色。

    “嗯,臣也不知如何是好,想必主公已有善策罢?”

    郑伯扫视群臣一眼,淡淡道:

    “家母在堂,爱弟在邑,我一个做儿子、做哥哥的,还能如何呢?左右,传我的谕令,京城士众繁盛,大叔体天爱民,惟京城、西鄙之赋,不足以奉其车马,请益以北鄙之赋,以补爱弟之不足。”

    公宫沉重的大门,吱呀呀地在身后关上,夕阳把祭足和公子吕的身影,长长地拖在石阶上。

    “子仲,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一国二公,终非长久之计啊!”

    祭足其实不过四十多岁年纪,眼神却已有些混浊了,他眯着眼,凝望着夕阳里上下盘翔的乌鸦:

    “自然不是长久之计,子封,你是聪明人,难道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窥不透么?”



………【第五章 褰裳】………

    “这京城城周十三里十五步,郭周廿里救十步,六门四橹,城上堞口一百零八座,岁收田赋四千六百斛,加上西鄙、北鄙,共计六千八百四十七斛,料兵车四百五十乘,甲士四千五百人。WeNXuEmI。cOM”

    晚秋的原野,秋风送爽,艳阳高照,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疏朗,那样的惬意。

    武姜夫人微合双目,斜倚在駋车上。秋风把她的衣袂衣袋轻轻卷起,飘拂在灿烂的阳光下。她仿佛已陶醉在这大好秋色中,坐在驭手座位上的寺昭一路的絮叨,似乎半句也没灌进她的耳朵里。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

    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

    清亮的歌声和着悠扬的丝竹,从京城方向飘过来,坐在高高的駋车上,羽旄,仪仗,已望得真切。

    “夫人快看,大叔亲自出城十里,迎接您老人家呢!”

    一辆满镶贝壳,重缨赤盖的轻车风一般驰近,京城大叔珠冠锦袍,春风满面,纵身跳下车来,纳头便拜:

    “孩儿参见母夫人,母夫人万寿千秋!”

    车右仲虎一挥手,六六三十六个少女手执笙竽箫管,且歌且奏且舞起来,彩衣大袖,惹得满路满眼,一片缤纷。

    漫说武姜侍者、大叔从人,便是只能从树顶房顶远远眺望的野人们,都不觉有些醺醺了罢?

    “进城!”

    武姜夫人忽地轻叱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她原本灿烂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笼上一重严霜。

    京城,大叔宅邸。

    酒是佳酿,菜是珍馐,便连这几上鼎豆,堂上乐设,都是就算京城公宫,也难得一见的珍品。

    京城大叔捧着酒樽,满脸的笑容,两边作陪的家臣们自然也是满脸笑容,酒樽也高高捧着,只比大叔低那么一点点罢了。

    “孩儿谨奉此樽,为母夫人寿!”

    武姜夫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双手按膝,碰也不碰面前几上的酒樽。

    京城大叔脸上的笑容挂得太久,已显得有些扭曲了,他深膝了口气,酒樽高高捧过了头顶:

    “孩儿谨……”

    “你们先下去罢,都挺累的了,”武姜夫人忽地开口了,脸上仍旧凛若寒霜:“老身想和大叔单独聊聊。”

    “儿啊,你过得不错么,这些宝贝,都是到了京城之后,才置办起来的罢?”

    “托母亲大人的福,孩儿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确……”

    “嗯,你还有什么宝贝没让娘看到?还有些美貌姬妾是罢?”

    “是,有十二个……”京城大叔忽地瞥见武姜夫人嘴角**,他自幼和母亲亲昵,知是动怒,急忙扑通跪下:“孩儿知错,孩儿知错,求母亲大人万万不要动怒!”

    “知错?”武姜腾地站起身来,冷笑道:“你倒说说,你错在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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