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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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大帝-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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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心就冷了。她本来应当坐下了,别再贬损自己的身份,可是她还是站着,她说:“我要在修道院宿夜,这儿没有吃的,又不舒服。”她的自尊心在呻吟,因为她这个摄政王竟会害怕一个穿着三件皮袄的傻瓜。特罗耶库罗夫说道:“长公主出门,既没有带卫士,又没有带军队,这是不妥当的。路上很不安全呢。”
  “我倒用不着害怕,我的军队比你们的多。”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我之所以没有带卫士,是因为我不要流血,而要和平。”
  “你所说的流血是指什么啊,长公主?流血是不会的。费季卡·沙克洛维特和他的一伙也许还渴望着流血,那我们会对付他们的。”
  “你来干什么?”索菲娅嗓音嘶哑地嚷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纸,上面盖着一个朱红的印章。
  “你带来了圣旨吗?韦尔卡,把那位老爷手里的圣旨接过来。可我的诏书是这样:把牲口套上马车,我就要到修道院去宿夜。”特罗耶库罗夫把韦尔卡的手推开了,慢慢地将圣旨展开,不慌不忙地念着。 txt小说上传分享

翦除摄政王(10)
“你这只走狗!”索菲娅从他手里夺过来那道圣旨,把它揉成一团,往地下一撂。
  那条黑围巾从她头上落下来了,她说:“我要带所有的团队再回来,要你的脑袋第一个落地!”
  特罗耶库罗夫哼了一声,弯下腰去捡起那道圣旨,一点不管索菲娅的暴怒,严肃地把话说完:“如果你坚持要到修道院去,那么命令已经下来,要对你不客气了。就是这样!”
  索菲娅扬起双手,把指甲掐进自己的后脑瓜,一下子倒在床上。特罗耶库罗夫小心翼翼地把圣旨往长凳边上搁,又搔了搔胡子,考虑着作为一个使者,他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要行礼呢,还是不要行礼?他朝索菲娅斜觑了一眼,一双穿着丝绒鞋的脚伸出在裙子外面,如同死尸一般。
  他慢慢地戴上帽子,从房门里挤出去,没有行礼。
  信在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的手里颤动着。
  他把蜡烛移近一点,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尽力想领会这些话的意义。他的堂兄弟鲍里斯这样写道:“戈登上校带着布特尔斯基团来到圣三一修道院,恩准赐见,彼得流着眼泪,跟他拥抱和亲吻了好几次,而戈登也发誓为他服务,死而后已。跟他回来的还有外国军官、龙骑兵和骑兵。你们还剩下些什么人呢?一小部分射击军,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店铺,放弃买卖,离开那些公开澡堂。瓦西里公爵,这会儿还来得及,我可以搭救你。明天可就来不及了。明天,我们要把费季卡·沙克洛维奇送到拷问台上去干掉啦。”
  鲍里斯写的都是实情。从那天索菲娅被拒绝进入修道院起,简直一点没有办法制止士兵和文官从莫斯科逃跑。领主们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顾忌地走了。
  最令他震惊的是:那个廉洁而严肃的军人戈登跑到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那儿,拿出彼得要他投到圣三一修道院去的诏书给他看,他说:“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我对《圣经》起誓,对阿列克谢·米哈伊诺维奇、费多尔·阿列克谢耶维奇、索菲娅·阿列克谢耶芙娜,我一向是忠心耿耿的。现在,我要跑到彼得皇帝那里去了。”
  他把长剑的把手抓在戴着手套的手里,往地上杵了一下:“我不愿意让我的脑袋在断头台上乱滚。”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没有反驳——反驳也没有用。戈登心里明白,在彼得与索菲娅的较量中,索菲娅已经输定了。而就在那一天,他扬着军旗,擂着军鼓,走了。
  这是最后的、也是最沉重的一个打击。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已经有好几天仿佛给封闭在噩梦当中。他眼看索菲娅做着徒劳无益的努力,可是既没法儿帮助她,又没法儿抛弃她。他害怕耻辱,可是又觉得耻辱也避免不了。以皇位的保护者和总司令的权力,他尽可以带着至少20个团到圣三一修道院去跟彼得谈判……然而他又怀疑万一那些团队不肯服从,临阵倒戈,那可怎么办呢?
  他心里这样怀疑着,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且回避跟索菲娅单独见面,放出风去说他病了。
  有好几次,他秘密地派遣可靠的使者,带着他用拉丁文写的信到圣三一修道院他堂弟鲍里斯那里去,请求他不要对莫斯科发起军事行动,提出种种促使索菲娅与彼得和解的办法,还表彰自己在为沙皇效忠时的功勋与苦难。可是一切都是枉费心机。
  索菲娅从圣三一修道院回来,连手也没洗,饭也没碰,就吩咐把射击军、商团、市郊居民和所有善良的公民召唤到克里姆林宫来。她带着伊凡皇帝走到殿外正廊上,伊凡连站也站不住,只好往一根柱子旁边靠下去,凄凉地微笑着。

翦除摄政王(11)
她自己肩膀上披着一条黑围巾,头发很蓬乱,就像刚从旅途回来的样子,悲哀地向众人说道:“对我们来说,和平与友爱比什么都宝贵。……我们的信,圣三一修道院方面连看也没有看,我们的使者也被赶出来了。因此,我做好祈祷,就亲自出马,去跟弟弟彼得亲亲热热地谈一谈。他们却只准我走到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就在那儿,他们责骂我,羞辱我,竟管我叫做姑娘,倒像我不是皇帝家的女儿似的。我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活着回来呢。在过去一昼夜里,我只吃了那么一丁点儿圣饼。他们把我的弟弟弄成一个酒鬼。一天到晚,他醉醺醺地倒在一间小屋子里。他们还要进攻莫斯科,砍掉瓦西里公爵的脑袋。我们的日子是数得见的了。如果你们说,你们不需要我们,那我就跟弟弟伊凡一起出走,去找一间净室躲起来。”眼泪从她眼睛里落下来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把一个藏着圣骨的十字架高高地举在头顶上。人们便瞅着那个十字架,瞅着长公主号啕大哭,瞅着伊凡皇帝眯缝起眼睛,耷拉着脑袋。
  人们摘下帽子,有很多人叹着气,擦着眼睛。当长公主问“你们要不要到圣三一修道院去,我能不能信赖你们?”的时候,他们惶恐地答道:“您能,您能……我们不会把您出卖的!”人群散开了。一想起长公主说的话,人们就皱起苦脸。粮食在莫斯科已经很少了,城里盗贼横行,毫无秩序。市场上,大家也不再考虑做买卖的事。一切都停顿了,一片混乱。大家都觉得很厌倦了。应该是结束这种情况的时候了。
  那一天,有一万人挤进了克里姆林宫,挥动着一份份彼得的诏书,那上面指示他们捉拿匪徒费季卡·沙克洛维奇以及他的同伙,把他们戴上镣铐押解到修道院去。
  “把沙克洛维奇交给我们!”他们嚷嚷着,攀到窗口上,爬到殿外正廊上,正像几年前一样。
  警卫队把武器扔掉,溜跑了。宫里的仆役、婆子、侍女、丑角和侏儒都躲到楼梯底下和地窖里去了。
  “出去,跟那些野兽说,我是不会交出费季卡·沙克洛维奇的。”索菲娅气呼呼地说。
  在那许多肩头的猛撞之下,宫门马上嘎嘎地摇晃起来。她听到费季卡·沙克洛维奇一声骇人的尖叫,他在御澡房里被逮住了。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没有马上逃跑。他的旅行马车从头天夜里起就已经等在后门口,他的家务总管和几个老佣人都在门厅里打盹。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坐在蜡烛前面,双手捧着头。偌大一所房子,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一样东西是活着的,那便是折磨着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的悔恨。
  他不明白这种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到底是谁的错?唉,索菲娅啊,索菲娅!从他内心的深处,升起来一张令人苦恼和厌恶的脸,那是一个不施脂粉的女人,一个贪婪的情妇,专横、粗暴、可怕……那是一张和他的荣誉息息相关的脸!
  他拿什么话来跟彼得说,拿什么话来回答自己的敌人呢?
  他曾经利用跟女人睡觉的手段取得了权力,曾经在克里米亚丢丑,曾经写过《如何改革一切有关公共福利的事务》,他把双手从后脑上挪下来,抓成拳头,往桌上捶了一下。耻辱!耻辱!如今只剩下了耻辱!
  从百叶窗那里透进来一点朦朦胧胧的红光。会不会早已破晓了?还是在莫斯科上空升起了一轮血红的月亮?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站起来,朝头顶上绘着黄道十二宫的拱形厅堂那闪闪烁烁的一片昏暗扫了一眼。

翦除摄政王(12)
占星家、预言家、魔法师原来都欺骗了他。宽容,他是指望不到的。他慢慢地把帽子拉到了眼眉上,拿起两支手枪放在口袋里。在黑糊糊的庭院里,人们拿着灯笼,仓皇地奔来奔去。天正在破晓了。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往旅行马车里一坐,把一个钥匙交给他的家务总管:“去把他带来……”
  手提箱装在马车里面,藤篮缚在马车后头。总管回来了,把那个铁索锒铛的瓦西卡·西林推到前面。魔法师大声地叹着气,向东南西北四方和星星画着十字。仆役们把他塞在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的脚边。
  “走吧,上帝保佑你一路顺风!”马车夫沉着地、郑重地说道。六匹倔强的白马走到木头铺砌的大路上,便放步急驰起来。这是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最后一次在莫斯科飞驰。
  明天会怎么样呢?流放?进修道院?拷问?他把脸掩在旅行羊皮袄的领子里,他好像在打盹。
  他们驰出城门,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才轻轻地说:“你算的命全是撒谎,欺诈。你是一条恶狗,一个野种,一个骗子手!用鞭子来抽掉你的皮。”
  “不要,不要,不要怀疑,好心的主人。样样东西,样样东西你都会到手的,哪怕是皇冠!”
  “住嘴,住嘴,你这个窃贼、坏蛋!”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往后面靠下去,发疯似的踢那个魔法师,直到他哎唷哎唷地哼叫起来。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终于回到了自己在乡下的庄园。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不慌不忙,威风凛凛地走进屋子去。在门廊里,他儿子阿列克谢奔出来迎接他;他是一个高个儿的青年,体态面貌跟他父亲像极了。
  他斟了一杯伏特加,折了一角黑面包,往盐碟里蘸了一蘸,可是忘了去喝,也忘了去吃了。他把臂肘搁在桌子上,沉下来。
  儿子阿列克谢站在他旁边,屏住气,准备把不幸的消息告诉自己的父亲。
  “怎么样?”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凌厉地问。
  “爸爸,他们早已来过这儿了……”
  “从圣三一修道院?”
  “是的,25名龙骑兵,还有一个中尉,还有侍臣沃尔科夫……”
  “你怎么说?”
  “‘我的爸爸在莫斯科,他不想回到这儿来。’那个侍臣就说:‘让公爵赶快到圣三一修道院去,如果他不愿意受辱的话!’”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苦笑了一下。他喝干了伏特加,嚼着面包。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想厉声呵斥他,可是一看见他那种惊惶的脸色,倒替他难过起来了:“膝头不要颤动,坐下来。”
  “他们也命令我呐,爸爸,叫我跟你一起上圣三一修道院去。”这一下,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的脸刷地红了,他欠起身子,可是自尊心又把他制止住了。“做好准备,阿廖沙。”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说,“我要去休息一下,等天一黑,我们就出发。上帝是慈悲的。还有一件事你得办一下,阿廖沙,我带来了魔术师瓦西卡·西林。你去看一看,要他们把他带到河边澡房里,将他关在那儿,而且要像保护眼珠子一样守着他。”
  在宫内养牛场上的一个地窖里,正搭起一个拷问台。
  木匠们在两个砖柱中间装上一根横梁,系上一个滑车和一根绞索,下面安一块木头,一端装着一个套环。这样就做成了一个拷问台。为记录口供的书记官放上一条长凳和一张桌子,又为那些大官放上一条铺着红布的长凳。

翦除摄政王(13)
审问是由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主持的。
  从莫斯科的刑事政厅里调来了一个刽子手名叫叶梅利扬·斯维热夫,这人抽第一鞭就能叫任何人招供,抽十五鞭他就可以叫一个人的脊骨折断。
  许多人被提审过了,有几个是自首的。
  轮到费季卡·沙克洛维奇了。上一天审问的时候,对于告密、旁供和审讯中提出来的一切控诉,他都激烈地予以答辩:“这是诬告。敌人们企图陷害我,可我根本没有犯什么罪……”起初,审问的时候彼得没有到场。这批死敌受审问的时候,彼得才想亲自来听听他们的供词。
  于是地窖里搬进了一把椅子,他就坐在一边。他把胳臂肘搁在膝盖上,用拳头撑着下巴颏,坐在那儿听着,自己从不问一句话。当拷问台第一次嘎嘎作响,彼得罗夫那打着赤膊的、肌肉结实的身体给吊起来的时候,彼得便退到砖柱后面的阴影里,直到拷打完毕,一直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那一整天,他脸色苍白,心事重重。可是次数一多,他也慢慢地习惯,不再躲到后面去了。
  那天早晨,做了早祷,纳塔利娅就把彼得留住了,总主教向他祝贺,骚乱已经胜利地平定了。事实上也是这样——索菲娅虽然还在克里姆林宫,可是她已经毫无权力。留在莫斯科的那些团队,也派代表到彼得皇帝这儿来,恳求宽恕和开恩;他们准备到阿斯特拉罕或是到边塞去,只要能够保全生命,保全他们的家属与事业。
  彼得从教堂里踱出来。养牛场上挤满了射击军,他们向他嚷嚷道:“皇帝,把费季卡·沙克洛维奇交给我们,我们要亲自跟他谈谈!”他连忙向他们摆摆手,耷拉着头,急匆匆地经过他们,朝那倾塌的谷仓走去,顺着阶磴跌跌绊绊地走到黑洞洞的地窖里。那儿有一股霉湿和耗子的味儿。穿过许多袋子、包裹和木桶,他推开一扇矮矮的门。书记官桌子上的蜡烛,把一抹黄澄澄的亮光投射在横梁上的蜘蛛网、泥地上的垃圾和拷问台那新砍下来的木头上。书记官和其他一些坐在长凳上的人——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基里洛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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