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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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人-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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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她诉说下半年的行程,有严谨的规规矩矩的日程计划,每一件事都如同完成使命般的严肃对待,严格执行。她半听半忘地低着头。

  下半年还会新泽西吗?他慢吞吞问,或许有无话找话了吧。

  还没有计划。

  他很庆幸看见了一个熟人,马上伸手打招呼。

  似厌倦了她爱理不理的冷漠讲话,所以对这个人,自如救命稻草般抓住不放。

  他低到她耳边说,他可是你父亲部下的能臣干将。

  她尤其无兴趣这种人,抬起头,看他。

  还只是个会把胡子刮得一丝不苟的青年,手里亦端着什么,一边笑着走过来。握手。

  这是公司的软件总工程师,海罗。Leo介绍说。

  你好,我叫June。

  他的手指修长且冷,没有戒指,工科班出身。

  她直接看他的眼睛,只有笑意。

  她转过头。

  可是她再看了一眼,竟发现是有略略的蓝色的,冰冷的蓝色。

  他们在聊天,她微微侧着身,姿势似置身事外。穿着说得出牌子的西装,干干净净的下巴,清冷的笑。

  他一点点地说,说着关于工作的,体育的,政治的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话题。

  她白皙的手指可是敲击酒杯不停,杯子是高脚的,透明,香槟的颜色映辉灯光,迷恋的色彩,自我陶醉,欣赏。

  就这般,她一言不发退出几步之外,就这样的姿势。

  她的父母被诸多人围着,一圈一圈的人,淡淡地询问她,片言只语,她也极淡然地迎合。

  不经意看见那个男人的神情,一瞬间,异样。

  你们先聊,我失陪一下。他不知何故让他们单独相处。若是旧戏,自一点意义也没有。

  男人主动道,我们去旁边坐坐吧。

  好的。

  她似无意识地跟在他身后,这又好像有点意思。

  拐角处,他似努力在冷静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

  你,好像有点特别。

  是吗?

  这又是旧戏了,若照此,她就离开。她跟自己说。

  我有一次经历,在十几年前,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匆匆忙忙跑在漆黑的路上,已经忘记前因后果,只记得,突然掉进水里的那一刹那,最逼近死亡的窒息。

  逼近死亡,让生命瞬间增长,他不及她,远远不及,于是,她才决定跟他走。


她听见海浪声,再次听见的海浪声,一波一波的海浪,无法停息地冲击大陆架,冲击沙滩,是怎样的一种锲而不舍,泄愤和坚韧。所以她的意志与海结合,与大海在一起,她才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才能坚定自己的执着,丰盛的,不可停息的,完完全全的宣泄。

  她隐瞒了世人,却无法隐瞒自己。期待,无望的绝望,等待,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各种各样尽可能的方式,去相信,不论她走得再远再久,可以有人拿一生来爱,抑或她拿自己的一生去爱。

  所以在此之前,她毅然断绝了任何人。

  冷漠,失意,和孤独。

  她轻轻地哭了,几乎不会再流眼泪的她,慢慢慢慢地哭泣。

  蜷缩,以在母亲子宫的姿势把自己蜷缩。

  男人解开她的身体,对她说,当我看见你进场,以一种近乎冰冷的姿态,我以为看见了天使。

  他逗她笑。

  她沉默,安静。

  非常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呼吸声都静止,只有海水的冰蓝透过窗,波光粼粼。

  起与伏,动与静,来与去,亮和暗。

  她可感触的一切都陪伴在她身边,一直以为自己是有面具的人,却在此突然卸下,哭泣,让她的心瞬间脆弱,柔软,像一个弱者把自己的伤*露,示众。

  不遗余力,睡眠。

  呼吸,她听到呼吸声,自己的,这个世界的。剧烈,澎湃,不可停息。

  是海涛。

  她微起身,床尾洁白光亮的丝质睡袍。

  冰蓝天际泛着素洁,鲜明的距离感,只有此时,这喧嚣的城市维持了一小份它独特的超然。

  白色浪头,缓缓来袭,还没有阳光的金黄温暖,只是碧蓝素净的落寞。

  以及那个男子。

  留着星火的烟头,不可凝结的烟灰,伫立的漠然。

  她这才明白她看他第二眼时他眼泪透露的冰蓝,原来是这个原因,她看见他的海。

  她靠近,不动声色,靠近这巨大呼吸和起伏,以及这个男子。

  这个男子的幸运,是他把她带到这片地球的呼吸地,以及在她的内心蜕成一个脆弱的柔软的透明体的时候出现。

  不然,是人一时间,地点,角度,这事件都不具备发生的可能性。如此,她也甘愿了。

  男子周围萦绕着淡淡烟草味,冷清,潮气的海水已经把他的裤脚和脚趾浸湿,零零散散散落的烟蒂。

  慢慢闻来,烟味,寒冷。

  她才说,我半生在找寻的人,原来就在这里。

  男子轻轻地,笑,亲吻她冰冷的嘴唇,有力的烟味让她进入虚幻,让她迷茫,她一生找寻的能够用尽一生爱的人,就在这里。

  就在此,在她的出生地,因为他她有了停留下来的理由,爱她,开始爱他,一点点去爱,又突然觉得这爱是生来就有,自骨子里暴露出来的,带着某种天性的决绝,她只会按天性做事,欠缺思考,但是断然,任何任何的事她只觉天意如此。不是人物,事件本身,仅仅是因为时间,地点。

  她自作主张搬到高层公寓,买整套红木家具,装修,建自己的工作室。然后把钥匙给他,如果像寄生虫一般寄居在他海边公寓,她不觉得自己是自己。

  朋友帮她搬家,惊讶见望她时不时的笑意,可是他如何能知晓原因呢,若是与他在一起,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发生惊天动地的事,她恐怕也无法委身于他。

  他看她,又看。她笑,问他看什么,他摇摇头。

  他问她,为什么这般冷漠。

  她答,是不爱。

  只有爱过了才会说不爱。

  她避开他的脸,太过相信自己,傲慢且不驯,忽视任何人,不关心任何人,不理解任何人。

  可是,没有人能够控制她,似乎可以立于世人之上,以上帝般的审视态度面对世间万象。所以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他记得她是这样的。

  这样的秉性。

  笑,终于散发前所未有的笑,在阳光下。她可感觉自己就此这般死去,亦无遗憾了。这所有的一切,用尽前半生找寻的在此瞬间获得,司机未尽什么努力,却是半生的等待和示意换得。

  她再次笑了笑,并且轻轻地旋圈,跳舞。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一切未发生时,她的生活,感情,局促不安,糊里糊涂。唯独事业,以一种跌跌撞撞,茫然的姿势似醉酒徒冒冒失失冲向顶峰。或者只是她自己,因为无法权衡人前人后的兴隆和冷清。难以承载,她对自己的事业的成功产生迷困。

  自小,她似富家小姐般被照顾长大,佣人小心翼翼照顾她的吃穿,接送上下学,甚至于她长至很大都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不了解父母的音容相貌,更别说他们的脾性。

  她只感觉冷,处在家的冷,处在学校的冷,独自时的冷,热闹时更加冷。

  十岁,第一次离家出走,也不知原因,亦不知方式,只是放了学,大家都回家了,她也回家,离开教室,离开学校,离开来接她的车子,然后观赏这个世界。

  车来车往,人群拥挤,以及人类或者机器早就的各种各样垃圾,废气,脏,肮脏,极臭。被遗弃的动物尸体,乱扔的腐烂食物,还有汽车尾气,漏的汽油,污垢,等等等等。

  她不停地在走,在看,十岁的孩子,用她尚未成熟的眼睛,心智来观摩这个她从未涉足的城市世界,亦觉它像人心般,无穷无尽的丑陋。

  她走进警察局,报案自己走失。

  她第一次见望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毕恭毕敬站在客厅迎接她,母亲一把把她揉进怀里痛哭,其他人冷冷看她,佣人担心受责罚,父亲未与她说话。

  几乎是在同时,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瞬间失却表达的能力,她心意明了自己的冷,痛,可是对任何一个人,她都说不出口,无法表达,无法说明。

  秋起的风渐凉。

  她熄火停车,想到即要看见他,她竟欢悦。

  她一脚跨下车,落叶就落在她眼前,然后见望她。

  她记忆中的父亲从未单独与她相处过,他似什么都不与她说。她不知道她是否是他的亲声女儿。

  这样的女子,与他是如此契合,她还是忘了这样孤单的世界与她是格格不入的。美梦易破碎,残酷的现实才是恒恒久久的,她竟忘了。

  女子,柔情似水的女子,千娇百媚,婀娜多姿,她又有何质疑,这世间的男子必是以拥有这样的女子为傲,只不过,他也是如此。

  男子拦下出租车,她扭扭捏捏,终于上车。

  风吹开落叶,打了空调的车内,还是有冷气。

  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是命运对她*的时刻,让她孤零零面对命运,她明了自己,自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坐上一艘孤单的冰冷至极的小船,漂泊,随波逐流,恍恍惚惚,浑浑噩噩。一大片冰冷的海,一大片平静的海面,看不到前来救援的船只。孤独的大海,孤单的船只。

  没有谁能够搭救她,她亦不知深浅,不知命运的手又会在哪里出现,把她推向深渊。

  如果是绝望就不会再失望了,如果命运在那一刻就把她置于死地,她就不会再感息自己此时微妙的情绪变化了。

  突然之间,她把一切统统摆脱。她没有失望,没有愤怒,更没有怨恨。她只是觉得冷,冰冷冰冷,已经无法再挽回,温暖的决绝和断然。

  半秒钟之后,她完全忘记了此事。

  男子进门,她盘腿在桌上剪一大堆照片。

  他走过去,亲吻她,如同往日,询问她有没有吃过饭。

  她点点头,没有看他。

  他顿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终于还是脱口而出,说,我今天看见你了,在公司门口。

  她一愣。

  几秒钟的沉默。

  她说,自你遇见我你就应该明了,我是与这世间的女子不一样的人。你明白吗。

  他木然。

  好了,洗洗睡吧。

  她把桌上的照片碎片全部推进垃圾桶,起身离开。

  冰冷月光照进窗户,她背着他,只觉自己呼吸的起伏。

  他也不碰她,只是说起话来,自她说完他就一言不发,极大的沉默,如今想起说话,任一话语都是与那一女子有关。

  他说,她叫Sun,我和她很久之前便相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两人在一起太久,分分和和,说不清彼此对彼此是依赖还是朋友,各有各的生活,偶尔又会回归恋人。

  与你相遇的时候,她和一个男人出国,什么都未与我交代,上礼拜她又回来,无处可去,只好又住回我的寓所。

  我说这些只是不希望隐瞒你任何事,构不成秘密。你和她不同,我们都很明白。

  说完,静待她的回答,短短一两分钟的间距,话语突然消失,抓不到,就似从未说,从未听,完全淡出在空气中。并且只是一两分钟,她却有时空错落之感,虚幻,假象,难解难分。

  她在怀疑。

  努力发出了声音,说,我困了,睡了。

  使劲在闭目,她害怕起来,男子从身后来拥她,她已睡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她慢慢沿河边在走,什么都不想,慢腾腾地走着。已经想不起自己还有如此惬意的时刻,更多的是素面朝天,拿着相机走南闯北,风餐露宿。

  是那般豪气。

  前面拥来几个打扮艳俗,欢声笑语的女子。还很年轻,那样美丽。

  她认出其中之一是那日的女子。

  长的卷发,染成棕色,媚眼妆容,皮衣和皮靴。也许她的眉还是早上他给她画的,他不是很愿意,但还是欣慰自己的作品。这双鞋可能是他付的款,因为她已经习惯事事都依赖他,仰仗他了。还有她的包,她的一切和一切,甚至他的一切,都有合适的来由。

  她又看到她,在公司门口,在寓所附近,在大街上,他们不期而遇,处处擦身。类似的打扮,妆容,笑语,行为。

  不自觉,她内心有悸动。

  看见自己被孤立,被抛出在外,被嫌弃,无法融入,无法合群。这个物质年代,眼花缭乱的世间繁华,她亦只是看见了自己小小的一帆孤舟,被放逐,被流离。

  与这个人类世界格格不入,对立,孤立无援的冷。

  无处告慰。

  她突然想起他。他开门,略诧异。然后说,进来。

  她喝热咖啡。

  好久没见你了,你在上海待得好不好。

  她无回答。

  没有女伴过来的吧,我在这里住一晚。

  他是单身主义者,至少不用考虑之外的事。

  怎么了?他嗅到异样的气氛,对他所认识的这个无笑容的女子,他终于可见望她的血性,他自知道她的冷漠和孤傲,可是此时此刻,他明白或许这一生他只能见到这一次。

  他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这世间已无法让你动容了呢。

  她俯下身,一点点回温,感觉自己的暖,从未有过,异于接近地球呼吸地时的感激,是近乎与十岁时的冷截然相反的一种完完全全的暖,她感知自己在走一条穷途,无法挽回地前去,又深又远,没有光明出口,她想探寻,依着他的身体,那个男子微薄的胸怀拥抱而来的温度探寻自己的这段旅途,但依然微不足道。

  她无法再继续,找寻那光明,感知光,于是也就不明什么是光,什么是暗。

  迷失。

  他听见她醒来,穿衣,离开,但是他未起来,他眼睁睁见望一个女子通去盲的径途,他如此舍得,如此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他也觉得冷,只是依旧找得到光,依旧明白光。

  而她,已经无法,再也无法。

  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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