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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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福春-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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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山庄的第二场雪停了之后,天就放晴且一直不见阴霾。雪化的这几天空气是刺骨的寒,卫小川让人在主屋的侧房摆了炉火与床,摆明让我每夜起来给他烧旺炉火。我曾有几次勾着火钳想乘机惹起一场大火,后来觉得这庄中本来就很多孤魂,再添一些野鬼也毫无意义,这念头便被打消掉了。

之前雪一层层的落下,不见瑕疵倒也正常,但是雪停后我才察觉到,原来庄中白雪是无人敢踩踏的,南墙下一串脚印也是我前几日才留的,那全因为早晨在门外吊嗓子把卫小川吵醒了,他冲出门来追我,他追我便跑,一跑便在雪上留了一串,为此他扬言要拿竹牙签一点点戳死我。

我一直以为他是见不得瑕疵,追求至极的雪景,后来发现不是,他把所有的雪都移到了山庄的地下,他在那里藏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福姑娘为毛和小川公子厮混到了一起去,不要问我,那还不是为了创造更多JQ给你们看;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啊~还不明白朕的苦心

☆、四

那天夜里和几夜前一般模样,天际昏昏暗暗,不见月芒,风吹着窗角的缝隙,用尽力气的嘶吼,我无法入眠,想起穆怀春身上那件被我缝缝补补又撕撕扯扯的衣服,不知道有没有换成一件合身的鹅绒冬袄。

角落的油烛被烧弯了腰,垂死般顶着火苗,我起身,蜷在墙角正将烛心拨正,便听见卫小川在门那边咳嗽了几声,我以为那是让我过去旺炉火的暗号,双手抓着煤块往外探头,却看见他穿着单薄衣衫,没有点灯笼就开门迎着凛冽寒风出去了。

男子如厕,我一小女子也就不大方便以担忧他冻伤为由跟去,正抬手掩上门却察觉他光脚踩在地上,没穿平时最喜欢的麒麟鞋,我提着小炉跟上前,发觉他闭着双眼,鼻翼的起伏轻而缓,分明还在睡。竟是梦游了。

半年前我也曾梦游过一回,那时候正是天快亮,我忽然从床上爬起来,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却忽然停在柱子前面,笔直的伸出双手掐起房柱,天亮后穆怀春问我:“你到底梦到什么,掐一根柱子掐的这么起劲?”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梦到他带了个小姑娘回家,于是苦大仇深的掐别人的脖子,这便连忙道:“啊?有这么回事?掐柱子总比掉进茅坑好。”

他饶有意味的点了点头,“是去了一回。”

“啊?”我连忙撩起衣袖嗅嗅。

“没事,没有掉进去。”

“啊?”

“因为我跟进去了。”

“啊?”

好在我只是进去撕厕纸玩,否则一定当场求死。那时候问他为何不将我唤醒,他说梦游的人不能惹,否则死得快。于是在此时此刻,我觉得卫小川比我爹娘还重要,倘若他突然之间惊醒,扭头目瞪我而倒地,那我离吓死鬼这条路也就不远矣。

我回屋取来暖炉大衣,跟在他身边,这样绕了小池绕了桃园绕了东西墙,终于不知怎的绕到一口青石井前,这井的位置实在刁钻,正紧贴墙角,藏在垂挂的枯藤之下,井中隐约见一条阶梯。我再无考虑,中邪般跟着他走下去了,洞中阴阴冷冷,四处回声,曲折几十步之后,遥遥见不远处的墙上悬着一排雕花讲究的红铜鲸油灯,墙壁及桌椅上都覆着一层冰雪,四处光影叠层,而在灯火交汇的最亮处有一人正在等候。

我记得,大概是我七岁那年,顾倾红才在江湖上消声遗迹,卫小川大概还是十六少年,尽管如今十二年过去,但我相信在十二个春秋光景之前,顾倾红就是这个模样。她与我确实有六分相似,只是比我高出半个头,额间刺了樱色的花钿,如同雪白的肌理下开出的冷梅。她一只伸出的左手微微下倾,手臂下挂着帘袖,画着一派北方的大漠飞沙,那只手五指轻柔的张开,仿佛在接纳当年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微红的指尖被隔在冷冰之下,无法触碰。

卫小川站在她三步之外,那一个不太远也不太近的距离就让我在忽然之间明白一切,明白在很久之前卫小川是为谁掷出千金挽留这山庄,明白正堂上画卷后隐去的女子出自谁的笔墨。

我凑近一些去看她,惊叹于这被冻结在冰墙下或许会永恒的容颜。

我喃喃:“你到底是爱一个人还是爱一张脸?”

“有分别吗?”

“恩,你爱这脸,这样冻着她的身体我可以理解,如果爱这个人就该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她卧下,看天开云阔。”我扭头埋怨,翻开白眼,“早猜到你在假装梦游,不可信的人。”

他笑了一声,接过我臂弯上的绒衣,披在肩上,左手指尖触着冰面,与她垂下的手只隔着短短几寸。

如此沉默的笑着,我只好先开口:“江湖都猜测她去了塞北,上了雪山顶,或者翻山越岭去了另一个天下,原来竟然死了这么多年。”

他轻轻笑着,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声音更轻了,“天下除了我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因为是我杀了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酸胀,“对,得不到不如杀掉,也好。”

他望着我的目光忽沉,我心里大呼不好,心道如此变态的思想我只曾偷偷幻想过两次还在事后对着穆怀春的背影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没料这在他身上一语道中。

他抬起手,我则连连倒退,却晚了一步被他拉回去压在背后,紧压在巨冰上,他极快的抽出腰间的剑,指着远处的黑暗。

我侧耳,终于清晰的听见惊香滑过地面的刺耳声。

穆怀春或许已在山庄中隐藏了几日,如今在这全在他计划之中,他对卫小川说的,“她与顾倾红的确有几分像,即使她做了替代者,对你而言她也还是不重要,但对旁人而言阿福只有一个,仅此一个。”

我来不及感动的痛哭流涕,就听见头顶一阵破冰响,那些红铜鲸油灯同时落去远处,本就快干的油灯滚了不出一步就灭了,四周静了下来,黑暗里一只极暖的手握住我的手,掌心棉厚,力度刚好,我想起那日被林施施伤了双眼之后,牵住我的那只手。

只是没有猜到那会是卫小川。

他在黑暗中拉紧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知踩了哪种机关,我被他揽进怀里,一起往身后跌了下去。

那个被封锁的地洞更像是牢狱,小而方正,下落的时候我的脑袋撞到墙壁上,一时接近昏厥,半响都生死不如。

清醒过来的时候还被他环在胸口,我闭上双眼说:“你不是应该意气风发的在我清醒之前盘腿坐在一旁吗?”

半响后他没好气的回答:“撞到头了,晕。”

我起身再次撞到头顶,唯能屈膝坐着,“虽然共处一室,但我可以咬舌自尽。”

他起了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在墙上一划便亮了,火光将他的脸修饰近完美,额前几缕发丝的投影在睫毛上晃动,忽然让我想起浔阳城内风中的垂柳。

他说:“觉得可怕吗,连自己师父都要杀的人。”

我摇摇头:“卫小川,我们相识也有三年有余,这一年也算结伴同行过,即使你有一天要杀我,我也没心去怕你。”

他看了我半响,逐渐笑起来,“即使我杀上云霄,也不会动你。”

那火折子才烧了一段,在小石室里也无法听见上头的声音,我无法应付的看着对面那双闪着火光的眼睛,唯能调整姿势,让身体在狭小的空间内侧过一些,卫小川忽然握住我的胳膊,道:“现在已经月上高枝,你不如睡一睡,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女孩子不要去熬夜。”

我只能顺势枕在他盘曲的腿上,仰面睁眼,一不小心对上他微垂的眼眸。如果穆怀春看见,一定会当即把我拉成长条,我尴尬的笑了笑,“我睡不着,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随便什么都好。”

我知道他会说到顾倾红,因为这个故事在他心里早就描画过千百遍,描画过十二载。

据说,当今皇城中龙椅之上的糟老头子,当年也算是一枚风流而倜傥的皇帝,后宫妃子五千而有余,按照这样的说法,膝下该是儿女成云了,只可惜登基五年以来,唯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据说是皇帝老儿的爹得罪了一位风水师,师父下了咒,就此落了这个结果。

那时候皇帝的娘急了,她执着的相信拼死风流才有成效,倒也不怕她儿子死在谁的软榻上,立即给他纳了二十位江南美人,于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桃花开,隔年春,这些姑娘们都挺着肚子被收为贵人贵妃。

这二十位美人中有十八位顺利诞下腹中骨肉,那风水师大概是功力不够,诅咒不灵验。这十八位美人诞下的孩儿中有十四位都是男孩。俗话说物以稀为贵,物以繁而贱,等到第十四个儿子哇哇落地时,皇帝老儿对儿子这一类型的后代有些烦腻了,于是给第十四个儿子取名叫卫止,希望到他而止。

果不其然,所有的好处都在这小子的身上愕然而止,好在这第十四个儿子远大的理想不在宫墙内,他远有抱负,十岁的时候用御厨房的磨刀石磨出一把利剑,从此告别皇宫,踏上江湖的不归路。

他的母后哭的差点休矣拼死阻拦他,最终也是不能,他站在出宫的宫门第九洞下,说:“后宫是一滩死水,但我是川流不息的河山。”故自名小川。

反正老皇帝愧疚了,当机立断送十八死侍随他闯天下,尽管两年之后这些死侍就被某人养的膘肥体壮了,此事后表。

那年开春,卫小川带着人马闯入小江山。他才十岁,的确是个需要师父的年纪,而十岁练剑,对一个走江湖的人来说有些晚了,所以需要一个会十八般武艺上天入地的师父,他那时候很阔绰,前前后后买的师父够装一个麻袋,可他没一个满意的,颠来倒去也觉得人家是花拳绣腿,曾有传言说他为了赶走一个女师父,用三寸不烂之舌将人说的边哭边跑了。

他发誓再也不找女人做师父,然后在三月之后的某天就彻底忘记了这个誓言。

那年秋季顾倾红正是十九岁,继承衣钵,已然是名震江湖的新一代剑圣,而卫某人才十三罢了,稚气方脱,是名震江湖的买师狂人。他们相遇在山野之中,因为旧时一场瓢泼的大雨。

当时卫小川已经放弃了拜师,他带着三名随从正穿梭在山野间猎着野兔,忽然天降冷雨,山路湿滑,只能挨着路边苍树躲避片刻,野山那头忽然传来一阵琴声,卫小川明白琴理,瞬间听出此人用的是早已绝然于世的五弦琴,如今会用这样的琴奏出如此翻转曲折的音律已是十分不容易了,他只是好奇,丢下野兔,迎着雨去了山的另一面。

越近琴声越急,切切错错,如世间千万湍急小溪在瞬间涌入江海,就在他以为找对方向的时候,琴声落地,万物静籁。随从们跟不上他的脚步,早走散了,十三岁的他顿时心生惧怕,不知如何走着忽然走到一处荒废的山庄外,庄内草木连天,借着渐暗的天色看过去仿佛鬼魅丛生。

正堂上一把青色古琴斜架在两块碎开的白玉石上,琴后是一身在冷风中翻卷的衣衫,红如落日秋霞,他不知从哪里接来的胆,抽出剑就上前将那卷飞纱压下,后面赫然是一对闭紧的眉目,眉心有樱色花钿,好似早春才开的,让人满心温柔。

那是卫小川与顾倾红的第一次见面,他心中如有千万落石,击打千层浪,而她方才从小憩中惊醒,睁眼便见一把糙剑横在面前。

她一把握住剑,剑便断在手心,“你欠揍。”

作者有话要说:

☆、五

欠揍,很有可能是顾倾红对卫小川永恒的印象。

她微微颔首,颈脖正对着他的剑,她说:“你跪下。”

卫小川还没愣完,就被她手中的断剑极中右膝,起止跪地,差不多是扑倒在地。

她冷眼微垂,站起身,立在琴后伸出一只手,“从现在开始,我第九代剑圣传人,授你剑术与心术,定你为此生唯一弟子。”

后来卫小川问过她为什么如此鲁莽,她深深的吸上一口气,淡定的说:“当时我有气。”卫小川问:“那气消后为什么不将我赶走。”她端起一口茶:“不太好意思。”

想来也是正常,小女子非圣贤人,有气当撒,要是小豆子敢拿着穆坏春的剑指着我,我何止让他跪下,简直叫他陷进地狱。但是在顾倾红处理徒弟择选的这一事上,我又觉得欠了思考,若她当初不如此,剑圣的精髓就从这继承而下了。

也就说,这个故事的开端,没有人开心,而接下来某人忤逆,某人强硬,某人咬牙切齿,某人提剑教训,诸如此类的事各位亦能猜测,一切不多说,这样猫与耗子的关系僵持了大半年,直到江展翎出现的那天。

到此有件事值得一提,剑圣的传承起于中原西端荒漠的一角,第一代剑圣白狐君自入中原正土以来便定下一个永恒的规矩,每代剑圣只能收一名弟子,所以当年第八代剑圣江云当机立断选择了自己的儿子江展翎,而后才将顾倾红领入门,也就是说,她名不实言不顺。

江云当年收下顾倾红后私下又定了规矩:她不能额外收徒弟。这个道理就好似是允许正房生儿,不许偏房育女。这个事情在卫小川学剑的第一日便知道了,那时候顾倾红冷淡道:“你给我好好练剑,否则有一日师公上门清理你,你就直接自刎好了。”

可她师父还没来,师兄就先到了。

那日卫小川正趴在屋中浅眠,忽听门外一声破空响,惊醒后发觉门前落了一地房瓦,顾倾红两步纵上屋顶,将深入屋顶的蛇头剑飞插入地下,她玉立在上,在硕硕大风中注视门外那人。

“瓦是大理运来的,你要记得赔我。”

院中梅花始盛开,江展翎正走过树下,风华绝代,笑起来也无害。

“赔,要我赔上自己都可以,”他仰头笑了笑,“你和我走吧。”

“去哪里?”

“生个一儿半女。”

卫小川乐了,在屋里鼓掌,顾倾红飞身下去,反手一颗石子将他打倒在地。

江展翎握拳覆在嘴上,笑起来,“你就这样对待徒弟?将来他成就大业也不会谢你。”

顾倾红眉心花钿一动,冷道:“说吧,你要怎么处理他?”

卫小川何等聪慧的人,当即明白要逃,撒腿就往后院门奔去,谁想被顾倾红一把勾住后襟,任凭在半空做手脚挣扎状。

江展翎笑的越发厉害,枝头小尘都被他的笑声震落一地,他边走边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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