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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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呐喊-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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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多钟,母亲要出去买菜,临出门,又叮嘱我一句:“雅文,你应该明白,父母都是为了你好……”

是的,我知道是为我好,可我却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了。

我看着母亲的身影一出大门,就急忙找来一根绳子胡乱捆上我的被褥,又到母亲装钱的小木盒里翻出户口本,背起行李迅速逃出了家门……

半年后,我从体工队第一次回到家里,下工回来的父亲狠狠地瞪我一眼,头朝下往炕上一躺,闭上眼睛,再也不理我了。

就这样,十五岁的我,连小学都没毕业,平生当了唯一一次小偷,偷走的不仅是户口和行李,还有我少年时代的大好时光……

《生命的呐喊》 第三部分 《生命的呐喊》 第四十三节(1)

1959年夏天,无疑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回想起那段生活,仍然历历在目……

当时,全国开始提倡“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准备迎接第一届全运会,所以佳木斯市体委从全市选来一批篮球、冰球、滑冰、滑雪的运动员。如果不是这种体育形势,我这个又瘦又小的小干巴孩儿不可能被选进体工队。

我们住的体育馆是由原来的佳明舞台改造的,球场周围有一圈看台,看台上面有一层胶合板间隔出来的小房间,就是我们的宿舍。冬天很冷,保温不好,早晨醒来被子常常被冻在胶合板上。我们女篮住在东北角的四、五号房间。教练姓门,大家都叫他门指导。

被选进体工队,我们几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个个青春激荡,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就像电影《女篮5号》一样,终于实现了梦寐以求的理想,每天除了训练,就是没完没了地笑啊、疯啊、唱啊,整天唱着《运动员之歌》:“像那海燕穿过云层,像那雄狮冲下山冈,我们光荣的中国运动员,在向世界纪录进军……”唱着《女篮5号》电影插曲:“绿色的田野,金色的河流,到处都飞扬着欢乐的歌声……”

但就在这年秋天,却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天晚上八点多钟,速滑队一名男教练把我叫出去找我谈话。我很奇怪,他是速滑队教练,跟我们篮球队没有关系,他找我谈什么话?再说他长了一副鹰钩鼻子,全市中小学开运动会他是发令员,我们这些小运动员都怕他。我跟他唯一一次接触,就是他给我们这些女孩子剪“5号头”,他把我耳朵剪出血了,我没敢吱声。

谈话是在体工队餐厅进行的。

屋里亮着灯,灯绳就在我头上垂着。他和我隔着一只餐桌面对面地坐着。他开口就问我:“雅文,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生活吗?”

我傻乎乎的,以为他让我去速滑队跟他训练呢。因我得过小学滑冰比赛五百米冠军,体委领导几次让我去速滑队,我不愿意去,觉得速滑运动员的体型太难看,一个个都是大屁股。可我不好当面反驳教练,只好违心地说:“愿意……”

他又说:“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我还是不明白,以为他让我滑一辈子冰呢。

我一个从农村来的傻丫头,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没有成熟到能理解这句话的程度。再说他是滑冰队教练,我是篮球队的小队员,他比我大十岁。我才十五岁,连话都没跟他说过,也不可能想别的……

可他却坐在那里一厢情愿地对“牛”弹琴,说了好多我越听越糊涂的话,而我脑海里一直想着去不去滑冰队的事……

这场糊里糊涂的谈话终于结束了。他起身拉灭了电灯,餐厅里顿时一团漆黑。我刚要往外走,这时,他忽然一把搂住我,将他冰凉的嘴唇紧紧地贴在我那从未有任何人碰过、因惊恐而张大的嘴巴上……

我吓坏了,可我不敢喊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只好不顾一切地挣开他向门外跑去……

我不记得是怎样跑回宿舍的,只记得队友们已经上床休息了。我急忙抓起脸盆里的湿毛巾拼命擦着嘴巴,然后上床钻进被窝,浑身抖成一团,在无比惊恐中熬过了一夜。那一夜,我脑海里不断闪现出狗皮帽子和鹰钩鼻子……

也许,我身上那种少女的清纯和傻气打动了那位教练,使他对我产生了好感。也许,他天生喜欢追求女孩子……可是对我来说,他却像狗皮帽子一样,给我单纯的心灵留下了不可泯灭的可怕阴影。

天亮了,我终于盼来了起床铃声。出操时,我急忙把队长冉桂兰叫到没人的地方,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如实地告诉了她。

冉桂兰是我同学,比我大一岁,比我懂事,是我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

《生命的呐喊》 第三部分 《生命的呐喊》 第四十三节(2)

在我年幼无知、离开父母的那段时光里,她是我唯一的知己。我在她身上学到好多东西。

“你快告诉我,这是不是强奸?我能不能怀孕啊?”我哭着问她。

“他碰没碰你身子?”冉桂兰抓住我冰冷的手问我。

“碰了!他的舌头碰我嘴了!”

“不,我是说……他碰没碰你别的地方?”

“碰我肩膀了!”

“别着急,那不要紧,那不是强奸。”

“真的?你可别骗我呀!”

当时,我很愚昧无知。不仅是我,一位曾获得世锦赛亚军的速滑运动员对我说,她二十五岁那年准备结婚,一位队友说:“结婚太可怕了,听说从肚脐眼生孩子。”我听了不禁捧腹大笑,笑我们这代人真是愚昧透顶了。

冉桂兰的话虽然给我很大安慰,但并不能解除我对那位教练的恐惧。

夜里,我不敢睡觉,不敢上厕所,总怕他干完“坏事”后悔了,把我偷偷地杀了。白天一见到他我就跑,他喊我也不听。尽管我天真幼稚,愚昧无知,但我宁可得罪教练,也恪守着少女的那方“情感阵地”……

后来,速滑队去黑河早期上冰走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不久,我收到一封从黑河寄来的信,我猜肯定是他,不敢拆开看,嘴唇都吓紫了,急忙去找冉桂兰……

不久,一个天大的难题摆到了我面前……

体委主任找我谈话,说我个子太矮,打篮球不会有发展,让我去速滑队。

我急忙说:“我不愿意去速滑队……”

主任问我:“为啥不愿意去?”

我说:“速滑运动员的体型太难看,屁股像扣个小锅似的。我不愿变成他们那样……”

主任批评我:“你小小年纪有这种思想可不对头!一个运动员怎么能考虑体型呢?这是组织决定,必须服从!”

一听这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不得不去滑冰队了。可我从心底恐惧那位教练,一看到他站在冰场上我的两条腿就不听使唤。不过,随着我跟教练的一次谈话,这种恐惧心理终于彻底消除了。

1960年早春的一天傍晚,我刚到速滑队不久,教练又要找我谈话,我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他的宿舍里……

我低着头,不敢瞅他,只听他说:“雅文,为了你出成绩,为了你达健将,咱俩的事就先放下吧。”

“咱俩什么事?我根本不明白你那天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说出了这番话。

他说:“那好吧,今后我是你的教练了。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了训练,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次大胆说“不”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

多年以后,一位当年的田径教练见到我,对我说:“雅文,当时我真为你担心,你太小,太单纯了,真怕你被……”

是的,如果当初不是勇敢地拒绝,如果不是坚守着女孩子的一方阵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后来那位教练犯了错误,好几个女运动员都因为他而抬不起头来,有的一生都活得很压抑……

奇怪的是,自从那次谈话之后,我再也不怕他了,可在心里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后来,他对我一直很好,再也没有发生那种不理智的行为。

《生命的呐喊》 第三部分 《生命的呐喊》 第四十四节

就这样,我带着巨大的心灵阴影走进了最苦、最累的速度滑冰队,成为六名男女队员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从此,我这个四十三岁母亲孕育、先天不足后天又用糠菜充饥的十六岁少女,跟其他队员一样,开始了专业速度滑冰的训练。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正逢三年困难时期,粮食严重短缺。运动队虽然粮食定量很高,但伙食不好。而且经费紧张,外出训练一律坐硬座。当时,中国运动队受日本女排魔鬼教练大松博文的影响,采取他提出的“三从一大”的训练方针,即“从难、从严、从实战出发”的超负荷大运动量训练。速滑队更是如此。

夏天,我们要进行陆地训练,跑、跳、自行车、登山、滑轱辘、蹲杠铃、各种专项训练……三十多度,天像下火似的,望着长长的、跑不到尽头的跑道,我常常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两条腿只是机械地跑着,耳边响着教练的喊声:“坚持!咬牙坚持!”一堂训练课下来,运动衫常常能拧出水来,累得连饭都吃不下。

就说负重滑跳吧,背上驮着五或十公斤的沙袋,像滑冰那样蹲在地上,两腿做高抬腿侧跨动作……教练掐着秒表站在旁边监督,跳到最后,每人头底下都是一片汗水,两条腿就像灌铅似的,恨不得一头趴在地上。一次四十公里自行车越野训练,骑到郊外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我们的自行车都没有瓦盖,回来一看,从头到脚全是泥沙。

我们速滑队特羡慕篮球队,整天在球馆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对我们来说,打篮球就是放松了。

然而,最残酷的并不是夏天。

那时没有室内冰场,都在室外训练。零下二三十度,只穿着一条小薄绒裤,在冰上一滑多少圈,手脚冻得常常没了知觉,袜子冻在冰刀的铆钉上。有一次,我冻糊涂了,想擤鼻涕却伸手去捏眼皮,弄得大家哄堂大笑。

不过,运动员从不叫苦,也从不落泪。在运动队里,大家最瞧不起懦弱、怕苦怕累、娇里娇气的人。运动员讲的就是拼搏,就是不断地向自己、向人类极限挑战,可以说,每一堂训练课都是拼下来的。

然而,无论多苦多累,我的心儿都是欢畅的,因为有冠军梦支撑着我。尽管这个梦很遥远、很渺茫,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实现,可我仍然傻乎乎地追求着、梦想着。不仅是我,所有运动员都有这种傻乎乎的劲头,否则早就干不下去了。

尽管训练很苦、很累,但运动员的生活却是非常有趣的。

一帮血气方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聚到一起,总有开不完的玩笑,唱不尽的歌,做不完的恶作剧。别看运动员的文化不高,但他们走南闯北,视野开阔,见多识广。那时候,冰上界最流行《外国名歌200首》,人人都会唱几首。我会唱的就更多了,《在遥远地方》和《星星索》是我一生的最爱。这些外国歌曲不仅陶冶了我的情操,增强了我的审美意识,而且给我单纯的心灵带来一种西方文化,对我产生了很大影响。

今天,每当我唱起那些外国名歌,就会想起当年的美好时光,想起高山冰场童话般的世界……

《生命的呐喊》 第三部分 《生命的呐喊》 第四十五节

去高山冰场,是我到速滑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1960年3月8日,我刚到速滑队,就跟随全队到海林县的高山冰场去晚期下冰。在牡丹江换乘的小火车,在茫茫林海里颠簸了几个小时,下了小火车,又背着行李在一米多深的雪地里艰难地跋涉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黑龙江省体委为全省滑冰队员修建的高山冰场。

几十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里的一切……

那是一个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苍松翠柏的原始森林,白雪皑皑的山峰,群山环抱着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场,冰场旁坐落着一排木头房子,就像安徒生笔下的小木屋一样……

不知谁突然大喊一声:“啊——我来了——”

所有人顿时都跟着喊起来:“我来了——我来了——”山谷里响起一片回音,周围树枝上的积雪都被刷刷地震落下来。

全省一百多名优秀速滑运动员都来了。我们住在冰场旁的小木屋里,每过两三天就下山去背一趟食物。山高,不通车,所有的食品都得靠运动员背上来。没有袋子,大家就把秋衣、秋裤的口扎上,用它来装面包、装冻肉和冻菜。一路上,大家总是笑声不断,歌声不断。

在冰场上,那些运动员个个滑得都很棒,冰面特熟,滑起来悠悠的。唯独我这个刚进队的业余选手滑得糟透了,两条腿拉跨拉跨劈嚓啪嚓地紧,两只手在身后挲着,像企鹅似的,而且还经常“扫冰场”。我们管摔跟头叫扫冰场。我一摔跟头,男队员就冲我喊:“哎,小家伙,冰场没扫净,再来一个!”搞得我特狼狈。

晚期下冰是速滑运动员最轻松、最没有压力的时候,一年的训练和比赛都结束了,来年的大运动量还没有开始。所以,这群精力过盛的年轻人除了训练,就是没完没了地恶作剧,墩教练,打雪仗……

几名女运动员抓住一名男教练,你拽胳膊我扯腿一齐大喊:“一、二,墩!一、二,墩!”把教练高高地扬起来,又重重地墩到雪地上,墩得教练龇牙咧嘴直告饶……

一天早晨,我在走廊里刷牙,看到哈尔滨队一名男队员将漱口水“噗”一声喷到地上,大叫一声:“我的妈呀!这水怎么一股骚味儿?”

正在洗漱的几名女运动员忍不住嘎嘎大笑,男队员带着满嘴牙膏沫,冲着女运动员奔过来。几名女运动员嘴里叼着牙刷,双手叉腰,虎视眈眈地站成一排,冲他叫号:“咋的?找挨墩哪!”男队员说了一句“等着瞧!”转身走了。

训练完了,冰场内外,房前屋后,到处都是雪块纷飞,喊声震天,不知有多少伙在打雪仗呢。

尽管我这个小少年从不参与,但也常常遭到大哥哥们的捉弄。有一次,我正张着大嘴看热闹,哈体院一名男运动员抓起一团雪猛地塞到我嘴里,我“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刚到这儿的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去厕所,哈尔滨队一帮人高马大的男运动员在走廊里站成一排堵住我,不让我过。我以为走错了,转身向另一头跑去,跑过去一看不对,又急忙跑回来。他们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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