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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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2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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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酒中豪客饮中仙
    丽正修书院始建于洛阳乾元殿;也就是如今再次复名的明堂。可早在高宗年间开始;大唐天子便始终来往于长安洛阳两都;大量典籍固然不会跟着两头跑;但以大唐的国力财力;在两京都有规模庞大的藏书;其中属官大多数是天子近臣;跟着来往于两地自然就无可厚非。所以作为词臣;丽正书院的官员自然也是随侍天子往来于两地。
    既然张说引荐杜士仪去修书;源乾曜这个侍中思忖之后也就同意了。张说不比张嘉贞连面上功夫都不做;一味咄咄逼人;上任中书令以来对他颇为敬礼;这点面子他不得不给。更何况当今天子在文治武功上全都雄心勃勃;他也乐得让杜士仪这个福将多多出彩。
    于是;此前赴洛阳上任为左拾遗的杜士仪;如今回到长安;还是第一次跨入大明宫中那座更为恢弘轩敞的门下省大院;结果也是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这儿完成自己身为左拾遗的职责。不管此前和他是交好还是疏远;得知他要去丽正修书院修书侍讲;窦先同僚们自然全都表现得甚为热络;甚至窦先还头一个提出要替他办个庆祝宴。却不过这盛情;杜士仪自然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这一庆祝;他便是直到傍晚方才回到家里。被灌了好些的他头重脚轻;甚至连怎么上的床都不甚了然。直到一觉醒来;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昨天晚上那些公报私仇的家伙有多可恨
    他身边这些人的xing格本就多姿多彩;有卢鸿卢望之那样恬淡名利的;有宇文融李林甫这般热衷上进的;也有崔俭玄这样推一推动一动的;还有裴宁韦礼这些;更多是为了家族…想着想着;他不禁揉了揉眉心;看了看身上那整洁一新的衣衫;他突然扬声叫道:“来人”
    “郎君有何吩咐?”进来的正是月影;见杜士仪坐起身趿拉着鞋子要下榻;她便连忙上前去服侍;待到近前又想起什么;遂笑吟吟地说道;“好教郎君得知;崔郎君和娘子昨ri搬过来住了。因郎君大醉;一时也来不及禀告。”
    这一对小夫妻回来住了?而且还是杜十三娘怀孕的当口?崔十一搞什么鬼
    杜士仪正有些恼火;就只听外头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杜十九;起来了没有?你可是要天天上早朝的人;别偷懒;误了时辰那可是不得了的”
    “还不到要你提醒我的时候”杜士仪给气乐了;叫了人进来之后;发现杜十三娘并没有跟着;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你这小子;怎么好好的突然住到这儿来了?要知道十三娘才刚有喜讯;到时候你阿娘不会怪你?更何况你四伯父那人可不好打交道”
    “所以我才借口十三娘身子渐渐重了;娘家清净没人打扰;回来躲清静啊”崔俭玄理直气壮地搬出了这个最神圣的理由;见杜士仪一时哑然;他又可怜巴巴地说;“再说;九娘也跟到长安来了;你不会忍心让我和十三娘留在那儿给她欺负”
    “九娘兴许会欺负你;可总不会对十三娘这个有了身孕的嫂子如何你呀;分明还是不愿意在崔家成ri里看着人来人往。”杜士仪就算知道崔俭玄不过是装可怜;可实在忍不住点穿这家伙的不良居心。眼见崔俭玄连连点头承认了;他方才无可奈何地说道;“留下就留下;不过可记住;别让十三娘多cāo心;你给我把人伺候好了;否则我唯你是问”
    多出了这个小小的插曲;这一ri踏着chunri朝阳赴大明宫早朝的时候;杜士仪难免心不在焉。又是庆幸自己一直留着杜十三娘晚嫁;等到分娩总比那些太过年轻的女子容易;又是感慨自己转眼之间要做舅舅;到时候新生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该起个什么好名字……就在这些杂乱的思绪之中;他亦步亦趋跟着别人排班行礼;等到散去的时候;今天朝会上究竟说了些什么;他是半点都没注意。
    而下朝之后;身为修书使的张说就亲自带着杜士仪和王翰去了丽正书院。丽正书院位于紫宸殿西边;比光顺门和之外的中书省和门下省还要更加靠近内朝。当杜士仪和王翰从大门进去;经过那长长的甬道;沿着台阶进了最高处的建筑时;他就听到内中传来了一个嚷嚷声。
    “这一册从前是谁校的;错漏百出不曾订正不说;加的批注更是不知所云永徽三年……唔;都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前辈了……算了算了;要是现在的;我先灌他二十杯再说”
    “贺兄;你这酒量就别提了。听说新来的右拾遗王翰王子羽也是一位酒中仙;你若有兴致;灌他就是对了;左拾遗杜士仪年轻气盛;酒量说不定也好得很……”
    这人还没到就听到别人在编排自己;而且说话的一个听着仿佛已经六十开外;另一个沉稳的也足有五十余;杜士仪看了一眼王翰;就只见他听得一个酒字;目光立刻闪闪发亮;仿佛遇见了知己似的兴奋。而张说也没料想正在门口就听到了如此谈话;即便知道内中人物xing格如他;也不禁重重咳嗽了一声;待到其中人都安静了下来;他这才首先跨过门槛入内。
    “张相国”
    这大殿之中大约十余人都纷纷上前行礼;其中领头的两人;左边的发间银丝毕现;看上去竟仿佛比张说年纪还大;而右边的那个则是五十开外;其余的或年轻或年长;四十左右是主力军;如同王翰这样三十开外的;则是少之又少;杜士仪这刚刚年满二十的;自然成了鹤立鸡群的人。
    “这是四明狂客贺学士;他可是酒中豪客;书法诗赋皆为大家;若非这丽正书院顿顿置酒;他还未必愿意在这儿修书。你二人虽是后进之中的佼佼者;可也不妨多和他这位老前辈请教请教。”
    贺知章比张说更年长数岁;虽则因为年过四十方才得中进士科状头;在朝堂上的品秩从多年前开始就远远及不上张说;但这并不妨碍其在文坛上的翘楚地位;张说乐得尊崇其几分。
    见贺知章此时此刻一本正经颇有个前辈模样;他又笑着向两人引见了秘书监徐坚;以及其他一众修书的修撰;直学士等等。他虽是宰相;但对于修书使这样一个能够奠定他文坛领袖地位的职司也看重得很;此刻竟是不忙着走;入座之后;又询问了修书的进展;兴之所至时就命人取来新修的一部南朝旧典;讲读批注讨论;只听四座妙语连珠;不多时就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之前韦礼特意说丽正书院的伙食比中书省门下省的还要好;杜士仪只以为他是随口玩笑;但等到菜肴一样样上来;他才知道;这一顿公务午餐确实丰盛。且不说葡萄酒和醪糟是作为例行供应;就连鹿肉、羊腿、兔肉;这些往ri只有宫廷大宴上才会出现的;现如今都出现在餐桌上。而且;贺知章果然如此前徐坚打趣的一般;兴致勃勃地向王翰劝酒;两人喝了个不亦乐乎。
    而等到这位贺学士又转过来灌自己的时候;他不得不苦笑表示自己的酒量远不如王翰;可本打算浅尝辄止就告败退;却还是被贺知章连连劝饮了不少;好在总算没醉。于是;当张说午后回了中书省之后;下午亲自带着杜士仪和王翰熟悉丽正书院的贺知章;领两人看了那庞大的典籍收藏之后;就停下脚步笑看着两人说道:“总而言之;这修书其实和那些校书正字做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我们的品级比他们高”
    这个总结……实在是jing辟
    大约是看到杜士仪和王翰的表情都很jing彩;贺知章又得意地捋着胡须说道:“再有就是;我们比他们的学问要扎实;因而也不是都只看前人著书;注解上头自然要考证详细;抄书订正就只在其次了。陛下要修撰的;主要是《六典》、《文纂》;此外的;你们可以感兴趣自己整理。”
    赫赫有名的唐六典便成书于开元十年之后;到开元二十六年;说是李隆基和李林甫等人撰;实则是张说张九龄等人领衔;这一点自幼从父学金石训丨诂的杜士仪自然心知肚明。等他拱手谢过贺知章指点之后;王翰却忍不住说道:“照贺翁如此说;莫非这丽正书院的事情;是最清闲自在的?”
    “清闲自在;这四个字用得好”贺知章哈哈大笑;随即却又脸sè一板道;“不过;我得纠正你;ri后贺翁这两字再不许提;我很老么?”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而又嘿然笑道:“称一声贺兄;叫一声贺四明;亦或是直接叫我贺季真;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加这一个翁字尤其是你杜十九郎”
    年纪完全可以当杜士仪祖父的贺知章一背双手;竟是审视了杜士仪好一会儿;仿佛很想说老夫当年也有这年轻时候;但最终总算是忍住了:“杜十九郎;我看过你的诗赋文章;你的文词都相当出sè;只一手字嘛;端正有余;风骨不足。听说你和张颠交情不错;学他固然好;可你不会喝酒;肯定写不出那飘洒不羁;不若趁着在这丽正书院修书的机会;好好练出和你诤谏封还一般的峻峭风骨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贵主亲做媒
    唐六典讨论的是唐官制源流;从开国到开元初止;因而;所要查阅的各种典籍资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字。对于这种沉浸在书堆里的ri子;有的人会甘之如饴甚至喜不自胜;有的人却会深以为苦。然而;能够被张说看中推举到这里来为同列的人;显而易见全都是同道。就连杜士仪也觉得这种清闲ziyou百~万小!说修书打发ri子;好酒好肉管饱的生活大为惬意;一个月下来;他竟是发现自己仿佛有些胖了。
    真是养人的差事;怪不得引人羡慕从前在门下省和万年县;尽管也都是半ri休息半ri工作;旬假休沐以及各sè节假ri多得令人发指;可劳心劳力的时候也不少;哪里像现在;连轮值都不用
    而相处久了;他方才知道;那和贺知章一样;仿佛恬淡得只知道修书的秘书监徐坚;却同样是名门之后。其长姑为太宗徐充容;次姑为高宗徐婕妤;他自己娶的是当年侍中岑羲的妹妹;一度官居黄门侍郎;还是自己坚辞;这才转太子詹事闲职。而其姻亲岑家曾经一门三相;然则岑羲却因为党附太平公主;最终全家都被诛杀;他却奇迹般没有遭到太大的连累;左迁为外官后多年;又再度官居秘书监之职。
    贺知章那四明狂客的名声在外;闲来常常呼朋唤友去家中喝酒;得知杜士仪家里还有个怀孕的妹妹;他总算放了一马;不再一味拉着杜士仪凑热闹;而王翰则是成了他的座上嘉宾。而杜士仪趁着一次旬假时把杜十三娘和崔俭玄送去了朱坡山第;自己陪伴了杜思温一ri后;又让他们两个在那里多住了一阵子
    而趁着如今并非机要的悠闲;他去金仙观和玉真观的次数;也就不像从前刚刚官居左拾遗的那会儿寥寥可数。由于此前那段因缘;他虽不能和王容说什么悄悄话;但见见面打打机锋却已经能够光明正大了。一来二去;这一ri午后他从丽正书院出宫时;正好遇见玉真公主一行;却被邀了同回玉真观。
    一进那座奉敕建造;富丽堂皇的玉真观;玉真公主便屏退了从人;只让霍清远远跟着;却是和杜士仪一前一后;往那座九曲木桥后的小楼行去。这是她往ri疏解心情的地方;此刻走到九曲木桥zhongyāng时;她就开口说道:“张嘉贞罢相;我本打算试探王郎回京之事;却为高力士阻了。他对我说;刘子玄当世大儒;含冤死在安州别驾任上;可陛下却连追赠都没有。要想王郎回京;不啻是舍易取难。”
    刘子玄便是太乐令刘贶之父刘知几;品味着高力士这番话;杜士仪不得不承认;这个开元天宝年间最煊赫的宦官;确实是看得极准。他只能挑选合适的词语安慰了玉真公主几句;却不料玉真公主摆了摆手。
    “我并非只念着旧情;不过想最后帮他一把而已;没想到连这都力有未逮。我知道;他家中未婚妻已经由人送去山东济州与其完婚;今后他是有妇之夫;我自不会再与他有瓜葛。”说这话的时候;玉真公主的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惘然;但随即便突然展颜笑道;“对你说这些;只是起个头。我受人之托来问你;你周围众人;大多不是家有妻室;便是儿女都不缺了;你便真的打算以克贵妻为名;一直这么单身下去?”
    不等杜士仪想出什么由头敷衍自己;她便摆手阻止道:“莫要学当年冠军侯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又不用打仗;再说了;你方才二十便已经官居左拾遗;如今又在丽正书院修书;前途不可限量;若不是那克贵妻三个字放着;多少人想着把女儿嫁给你。阿姊对我言说;玉曜虽有修道之心;可她不同我姊妹二人;纵使确实聪颖;能jing通道典;可孤老终身未免可惜。你对她有过救命之恩……”
    玉真公主接下来的那些话;杜士仪全都没听清楚;他只觉得又是震惊又是荒谬;金仙公主这是托玉真公主做媒?老天爷;倘若他知道当初王容拜入金仙公主门下还能有这好处;倘若他知道上次愤而去救人;而后还受了一场惊吓;至今心有余悸;却能有这意外之喜;他是不是此刻应该仰天大笑三声?
    “杜十九郎”玉真公主说着说着;也发现杜士仪竟是走神了;脸上表情说不清怎么古怪;她不禁开口喝了一声。直到杜士仪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赔礼;她顿时嗔怒地喝问道;“莫非你觉得我姊妹二人做媒没有诚意?抑或是;你嫌弃玉曜的父亲虽出身士族;却终究行商贾之业?”
    “我哪里敢。”
    杜士仪于咳一声;想了想这便利需得利用;但关节还是要先解说清楚。于是;他整理了一下头绪;这才诚恳地说道:“二位观主的一片好意;我自然知晓;可其中却还有些于碍。其一;须知如今张相国虽遭贬斥;我看似正chun风得意;可曾经得罪过的人却非同小可;最要紧的是;我和玉曜娘子都曾经得罪过太子少保;祁国公兼驸马都尉王守一。此人睚眦必报;既然连那种卑鄙无耻的事都做得出来;而且丧心病狂;如今贸然谈婚论嫁;说不定会让他更加狗急跳墙。更何况……”
    这理由说得玉真公主不禁眉头紧蹙;而杜士仪这更何况三个字;顿时让她更生疑惑。这还有其他理由?
    “其二;我平生所愿;娶妻当娶知心知己;所以;倘若二位观主真有此意;不如稍稍提供方便;让我二人能够有时间相会相知。相知方能相得;相得方能相守。”杜士仪见玉真公主果然被自己说动了;心中暗暗道了一声抱歉;又再次拱了拱手;满脸诚恳地说;“而且;事情未成之前;还请二位观主万不可对人言。”
    “杜十九郎;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玉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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