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呢？我都糊涂了，完颜妹妹是什么意思？”睿妃瞧见云妗脸色如常，似乎早料到如此结果一般，禁不住询问。
云妗见睿妃瞥着不顾形象大吃特吃的完颜菱，满眼戒备神色，不由解释：“菱有时有些小孩心性，姐姐不必挂心。”
云妗虽是面向睿妃的，却故意将音量提高了些，让坐在她另一侧的温颜也能听见。
云妗的话不清不楚，可睿妃和温颜都是聪明人，稍加联想完颜菱平时与沐晞夜相处的情形，顿时明白过来完颜菱不过是拿沐晞夜做挡箭牌，她们都被耍了。
睿妃拍拍自己的额头，苦笑：“这真是……”真是什么，睿妃没有说，大约是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完颜菱。
温颜的脸色也松下来，眼角扫过云妗浅笑盈盈的脸，隐约含着探究。
云妗太过了解完颜菱。方才完颜菱伪装得可算完美，连与她共事许久的自己都未能洞察，云妗却仿佛一开始就已经看透。
如此看来，不是云妗与完颜菱早已相识，就是云妗这个人眼光太厉，深藏不露。
温颜想，也许今后她要对付的，该是云妗，而不是睿妃。
☆、沐晞夜的儿子？（1）
月上柳梢。
云妗独自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瞧着帐顶发呆。
回想一整天发生的事，云妗只觉得疲惫。
这里的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仿佛无意间说的话、做的事都可能有引申的含义。
她孤身来到这里，无权无势，唯一拥有的就是和沐晞夜与完颜菱的曾经。
可是身份不同、立场不同，沐晞夜对她的不信任那般明显。完颜菱似乎什么都没变，云妗却也觉得看不透。
云妗突然不确定，与沐晞夜和完颜菱是旧识这件事，究竟是幸运还是劫数。
天子一天天流过，转眼半个多月消逝。
沐晞夜似乎很忙，虽然每天都来漪云宫，但都是匆匆来去。晚上多是宿在自己的龙吟宫里，有时彻夜呆在御书房。
这天，云妗送走依惯例来坐了一阵的沐晞夜，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可做，便领着纤纤到王宫里逛逛。
原本想去映月湖看那不畏寒的碧色莲花，只是随意走着，反而走到一处僻静的所在。
这个地方很开阔，只一座独立的石头院子，院子周遭长着不少杂草，石壁上爬满爬山虎。一片绿意盎然下掩着说不尽的凄凉落寞。
纤纤皱皱眉，心里直道晦气，怎么就走到这么个地方。看着云妗驻足，纤纤忍不住上前劝云妗离开。
张开口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迎面而来的石块骇得呆住。才想起要惊叫，云妗已经抬起手挡在她眼前，轻而易举地接住石块。
云妗将石块随手扔进草丛里，慢慢走近院子。石块是从里面飞出的，里面住了人。
“娘娘，您的手没事吧？”纤纤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云妗，眼睛紧张地盯着云妗的手。
见云妗往院子里走，又心有余悸地接着道：“娘娘，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回吧。”
“没事的，不用担心。”云妗摇摇头，安抚下纤纤，继续往院门靠近。
云妗抬手要推门，门却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差点与云妗撞个满怀。
云妗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妇人一见，顿时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下，口中不停地讨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夫人恕罪。”
一边讨着饶，妇人还一边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很快肿起一大片。
这一变化云妗始料未及，不禁有些发愣，直到看见妇人额头已经开始渗血才蓦然反应过来，赶紧弯腰拉起妇人。
“不必如此，我没有……”
“坏人，放开我娘亲。你这个坏人，不许你欺负我娘亲。”云妗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又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眨眼间扑到云妗面前，抱着云妗的腿就是狠狠一口。
武人的直觉，云妗下意识地抬脚去踢，待看清扑来的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时，要收回已是不及，只得放开妇人，自己往后退开。
这一耽搁，纤纤抢上身来，抡起巴掌甩向小男孩。
妇人动作敏捷地把小男孩护进怀中，纤纤的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到她脸上。
☆、沐晞夜的儿子？（2）
响亮的耳光声过后，纤纤愣神，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看妇人脸上迅速肿起的手指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纤纤急着道歉，倒忘了她打人的初衷。
妇人也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好一会儿才讷讷：“没，我没事。”
云妗抬手搭在纤纤肩上安抚，温和地看向妇人，“纤纤不过是一心护我，还望夫人不要往心里去。夫人怎么会幽居在此？这位小公子是？”
虽然感觉云妗和经常来找她们母子麻烦的人大有不同，但妇人还是抱紧怀中兀自挣扎的小男孩，卑微地低着头：“奴婢不敢记恨，奴婢不过是个犯了事的贱婢。”
“求夫人饶过念儿吧，念儿年纪小不懂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夫人要罚就罚奴婢吧。”妇人说着又要跪下。
云妗扶住妇人，摇头：“不用跪的，我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这一系列的变化，云妗想也知道妇人母子常常受人欺凌，她无故出现在这，小男孩定是以为又有人来找麻烦，这才捡了石块扔她。
妇人怯怯抬头看一眼微笑的云妗，又很快低下头，仍是有些瑟缩。
云妗叹口气，拿出伤药塞到妇人手中，叮嘱：“你额头破了皮，脸上也肿起来了，清洗之后上些药，应该很快就会好。”
以前在玉衡国，她是公主的贴身宫女。公主顽皮，总是会受些轻伤，她不得不常带着伤药，久而久之倒成了习惯。
“谢谢夫人恩赐。”妇人忙不迭道谢，若不是云妗扶着她，只怕又要跪下。
小男孩也懂事，见云妗非但不叫人打她，还给她娘亲伤药，顿时转了xing子，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云妗：“大姐姐是好人，念儿错怪大姐姐了，大姐姐对不起。”
“念儿不许乱叫！”云妗想说什么，妇人先她一步厉声责怪怀里的小男孩。
念儿自己也知晓今天若碰上的不是云妗，他就闯了大祸，于是被娘亲一骂，顿时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呵呵，不过一个称呼，没事。”云妗摸摸小男孩的头，忍不住再次询问，“念儿是王上的……”
“不是不是。”妇人紧张地打断云妗，“念儿和王上没关系，是奴婢和侍卫私通。”
云妗蹙眉，低头打量念儿。念儿的五官大部分都像眼前的妇人，可仔细看也能看出沐晞夜的影子。说不是沐晞夜的儿子，云妗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不会相信。
按说应当母凭子贵才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妇人不惜自毁名节，幽居在此任人欺凌？云妗探究地看着妇人。
妇人瞧见云妗的目光，知晓云妗定是不信她的话，一时间慌乱起来，一边生怕云妗会将念儿抢走似的，抱着念儿远离云妗，一边不停重复刚才的说词。
“夫人不要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见妇人有些神经质的模样，云妗也不好相逼，只得转了话头，“出来许久，我也该回了。今天叨扰夫人了。”
听云妗说要走，妇人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恭敬地磕头说着恭送夫人的话。
☆、沐晞夜的儿子？（3）
离开石院，云妗没了玩赏的兴致，径直回了漪云宫。
才走进大殿，就被消失了五天有余的完颜菱一把抱住。
小狗一样在云妗的肩头蹭了蹭，完颜菱才放开云妗，好奇地询问：“嫂嫂去了哪里？让我好找。”
“就随便走了走，没去哪。”云妗犹豫着，终究还是问出口，“菱，你知不知道王上有个儿子？”
“没呀，师兄和她们上完床都会给她们喝药的。”完颜菱真正是百无禁忌，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说出这种话竟然也脸不红心不跳，倒是在一边听着的云妗红了脸。
完颜菱漫不经心地说完，想起什么似的用肩膀顶顶云妗，笑得异常暧昧：“怎么，嫂嫂该不会是吃那些侍妾的醋了吧？嫂嫂你就放心吧，自从认识嫂嫂之后，师兄可是守身如玉啦，连睿妃姐姐都再没碰过。”
虽然云妗的本意不是要知晓这些，可听完颜菱如此说，心里止不住泛起甜蜜，嘴角也扬了起来。
只是一想起石院里的念儿母子，云妗便笑不出了。
摇摇头甩开不该有的念头，云妗不理会完颜菱的调侃，只是回到最初的话语里：“你刚才说王上寻我？”
“对呀。”完颜菱点点头，笑得更加暧昧，“这阵子总算是忙完了。师兄今晚大约要宿在漪云宫了哦。怎么样，嫂嫂，需不需要我在外头给你护航呀？”
“别胡说八道的。”云妗啐完颜菱一口，不再与她胡扯，晕红着脸进了内殿。远远地还能听见完颜菱肆意的笑声。
正如完颜菱所说，晚膳后沐晞夜确实来了漪云宫。
沐晞夜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勾着清浅的弧度，云妗站在殿前的台阶上远远看着，竟有些晃神。
菱说的一点没错，王上笑起来的时候当真勾人。云妗恍惚地想着，沐晞夜走至跟前都未发觉。
“在想什么？”沐晞夜伸手搂住云妗的腰，带着她一起进到殿内。
大庭广众下这般亲密，云妗实在不习惯，再发觉自己竟看沐晞夜看到发呆，顿时闹了大红脸，别扭地摇着头不肯答话。
沐晞夜低低笑出声，难得心情好地想逗云妗两句，冷不防完颜菱窜出来，二话不说地挤到两人中间。
“完颜菱！”沐晞夜火大。
“唉唉，师兄小声点，我耳朵蛮好使，听得见。”完颜菱不以为杵地掏掏耳朵，“我说师兄，圆房的事原本就拖了这半个多月了，不在乎再拖一会儿吧。”
笑眯眯地看看沐晞夜，完颜菱接着道：“有些事儿啊，还是先交代清楚，免得嫂嫂胡思乱想啦。”
沐晞夜目光闪了闪，沉声：“什么事？”
云妗微微往完颜菱身后缩了缩，半低着头不说话。沐晞夜一变成这种严肃的模样，云妗就不自觉地害怕。
“呐，下午嫂嫂问我师兄你是不是有个儿子，我是说没有啦，不过一定要师兄你亲口说了才算数哦。”完颜菱挪挪身子，不怕死地继续。
沐晞夜抿唇，沉默良久才开口：“也许，有。”
☆、沐晞夜的儿子？（4）
“哈？”完颜菱不可思议地看着沐晞夜，一脸的惊吓过度，“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两年没碰过那些女人了？”
“倘若真的是，那孩子已经六岁了。”沐晞夜倒也实话实说，只是直接忽略了夹在当中的完颜菱，“你今天，见着了。”
沐晞夜的语气很肯定，明显是知道云妗的行踪的。
云妗眸光一黯，努力压下泛起的心酸，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嗯，但是那位夫人不承认，直说那孩子是她与侍卫私通。她和那孩子……都过得很不好。”
沐晞夜似乎很不喜欢提起石院里的那对母子，语气有些不善：“所以呢，你想怎么办？”
“原来是那个奸细？她还活着哦。”完颜菱安静地想了一阵，这时又不甘寂寞地插话。
“奸细？”云妗一愣，怎么都无法想象那个畏畏缩缩的妇人会是个奸细。
完颜菱肯定地点头：“是呀，师兄还是王储的时候她就跟着师兄了。本来也要熬出头了，可她居然给师兄下毒。我记得不是下了杀令，怎么还会活着？”
“孤答应秦苍放她一马。”沐晞夜接话。原本他铁了心要诛杀明珠，只是秦苍为救他而死，作为秦苍临死前的唯一请求，他不得不答应。
提起秦苍，沐晞夜和完颜菱都面有哀色。
云妗看两人脸色，知道她要说的事或许会让两人都不愉快，可是不管那妇人做错了什么，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那个孩子叫念儿，很可爱。我想，把她们母子接来漪云宫。”云妗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仿佛是在哼哼。
“你若喜欢那孩子，孤这便派人将那孩子接来。”沐晞夜并不同意云妗的请求，只答应让云妗抚养孩子。
云妗的态度却颇为坚决：“可孩子离不开娘亲！”
沐晞夜的脸色陡然一沉，云妗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不由得又有些畏惧，但仍是走到沐晞夜面前哀求：“王上，把他们母子一起接过来好么？有菱在，菱会提防他们的。我也会小心的。”
沐晞夜看看完颜菱，又低头看向云妗，语气严厉：“最好不要让孤失望。”
话落，沐晞夜转身离开，一点儿不曾留恋。
沐晞夜话中含义，云妗和完颜菱都心知肚明。
云妗垂下羽睫，独自进了内殿。完颜菱不放心，跟着走了进去。
云妗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到得近旁才能看到她在无声落泪。
完颜菱忍不住叹气：“都怪我，好好地提那些做什么。嫂嫂，对不起呀。”
“不干你事，你不提，我也要提的。”云妗抬手抹掉眼泪，只是很快又有新的涌出，反复几次，云妗干脆不理了，“你出外办事才赶回来，早点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完颜菱有些犹豫，最终拗不过云妗。
师兄本就不信任嫂嫂，偏偏嫂嫂自己还要加油添柴，这个死结越来越难解，可怎么好呢？完颜菱苦恼地抱头在床榻上滚来滚去，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睡去。
☆、迟来的洞房（1）
完颜菱几乎彻夜未眠，云妗更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室内，云妗眨眨眼，再也躺不住。起身简单地洗漱一番，就来到外殿用膳。
完颜菱已经坐在桌边，单手撑着头，眼眯着不停打着瞌睡。
云妗接过纤纤盛好递来的粥，不解地看着完颜菱：“这么累，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完颜菱按按太阳穴，很不甘愿地睁开眼：“嫂嫂你一定是打算去接明珠了吧？我要跟着啊，免得你被人欺负了去。”
“我哪有那般好欺？你吃完还是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吧。”云妗摇摇头，不太喜欢完颜菱跟去。
你还不好欺，就没人好欺了。完颜菱翻翻白眼：“别，我还是跟着你吧。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师兄非砍了我不可。”
跟着我，究竟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监视我。云妗想说，终究没有说出口。
完颜菱不过是给沐晞夜办事，与她说又有何用，徒然伤完颜菱的心。
见云妗沉默，完颜菱也不再多说。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喝着粥，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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