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成才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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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成才之路-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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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紧临百马大道。右边是间八米长,4米宽的厅屋兼厨房,父亲早已请人在厅屋的后半部打好了灶。厅屋的前半部是木板铺的楼,但被煤烟熏得黑黑的。

  看到这两间土砖房,使我想起在逃难前谢铁匠在这里打铁的情景:谢铁匠家有三口人,老婆的脑袋像把大夜壶,眼睛、鼻子、嘴巴挤在一堆。有一只眼睛瞎了,老是斜着眼看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们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儿子,小名叫泼俫己,成天光着身子,七、八岁了还不会吃饭,在床上拉屎拉尿。有一次他妈妈把饭送到床上让他自己抓着吃,他却散得满床都是饭,跟他拉的屎混在一起,他就连屎带饭抓起来一起吃。谢铁匠高高瘦瘦的,很结实,抡铁锤的手臂胀鼓鼓的,很是有劲,一锤砸下去火花四溅,让人躲都来不及。母亲怕火星子溅瞎了我的眼睛,常常警告我不要去玩!

  听父亲说,在逃难的途中,谢铁匠被日本鬼子抓了夫,后来死了,他的独生儿子也跑丢了,如今只剩下他老婆,我家花二万元纸币买的这房屋,就是她卖给我们的。现在只交了一万元,另一万元给她出了欠条,明年八月还。

  赵坪铺逃难出去的人,回来的还没有一半,祖母一家就没有回来。每逢圩日,赶圩的人稀稀拉拉的,赌场也还没恢复,一点也不热闹。

  有一天,父亲要去一个朋友家买粮食,我也跟着去了。

  父亲买米回来不几天就病了,头痛、发热,躺在床上浑身无力,茶饭不思。母亲赶快从田野中采来了草药熬姜汤给父亲喝。但父亲的病不但不见好,反而还在加重:畏寒、发烧得更厉害了,大热天一床大棉被蒙头盖上还怕冷。

  母亲急了,赶紧请医生诊治。那时候赵坪铺的四家药铺只有刘余堂一家开业,他看了看父亲的舌苔,把了一会儿脉,问了父亲一些感觉,就说父亲患的是伤寒病。给父亲开了处方,一连吃了七副中药,但一点也不见效。高烧持续不退,还说胡话,胸部和腹部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玫瑰色皮疹,人已瘦得皮包骨头。

  母亲急得逢人就打听哪里有好医生。

  旧中国本来就缺医少药,加之时逢乱世,日本鬼子还没有走,好多的中医师都逃难在外,还没有归家,更别说名老中医了。

  有一天母亲打听到离赵坪铺12里的观音塘有个叫龙方高的老中医,从医50多年了,方圆几十里很有名。

  母亲一听,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观音塘。见了龙方高又是哭诉又是磕头,才终于把个六、七十岁的老中医师请动了。

  回到赵坪铺,母亲的脚板满是血泡,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痛。老中医给父亲开了处方,对母亲说:“先吃五副,看能不能退下烧来。如果不能退下烧,你就再到我家去换单子。”

  吃了龙医师的药,父亲的大便通了,但大便乌黑乌黑的(带血),仍然畏寒发热,说胡话,病情还在加重。

  母亲又听说后南桥有个叫周习林的老中医师,是专治伤寒病的。可是等母亲赶过去一打听,说周医师去年就过世了。

  有一天父亲用竹棍子敲打着床边,把母亲敲到他跟前。母亲见父亲的脸色惨白,叫了他好几声没有反应,急得大哭起来。隔壁桶匠店谢和老婆,我平时叫她和伯娘听到哭声就跑到我家来了。她用一条小纸片伸到父亲的鼻孔边试了一下,说父亲“还没有走”。于是母亲一边托和伯娘去找我回去,一边用大拇指掐父亲的人中。父亲终于听到母亲在叫他了,用尽他平生的力气睁开眼睛,微弱地对母亲说:“我不行了……你要把儿子带大,……”。

  我在染坊看何信踩布,离我家只有七八间铺子。听和伯娘一说,我心凉了半截,应声跑回家里。见母亲一边喊着父亲的名字,一边嚎啕大哭,我急得眼泪汪汪,不知所措。和伯娘要我赶快咬父亲的脚后跟。我隔着袜子就咬,咬了两分钟,和伯娘要我加点劲。不一会儿,她又用小纸片去测试,难过地说:“何有林走了”。

  母亲惊天动地地哭,不要命地把头往床上、地上撞。我一边哭,一边竭力阻止母亲往地上撞,心想父亲没了,要是又没了母亲我还怎么活!

  天黑下来了,母亲的喉咙嘶哑了,没了一点力气,就在床边的地上瘫坐着。祖母前两天就去了姑母家,小叔何祥功也不见人影,没有一个亲人拢边。只有和伯娘还在安慰着母亲,她说:“不要哭了,更不要急了,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你哭坏了身子,你的独生儿子靠谁呀!”

  母亲终于收住了哭声,强撑着站起来,但又很快瘫坐在门槛上。这时和伯娘提醒母亲说:“这大热天的,人死不能久放,你给他准备棺材没有?”。

  母亲猛醒过来:“何有林才四十岁,哪个防备他会死!哪有棺材呢?”

  “那你就拿钱去买呀!天就黑了,该入棺了呀?”

  母亲一下子又急了,一边把头往门框上碰,一边哭诉着说:“悔不该买这房子呀!为买这房子他把赌本都凑上了。我攒下来的一点生活费,这二十天里为他治病也花光了,哪里还有钱买棺材呀”。母亲又悲又急泣不成声。

  “那就取几块楼板?”和伯娘试探着问。

  母亲说:“那怎么行呢?他生儿育女了,好呆也是何家的祖宗!我和他生活快二十年,无论如何也要对住他呀!”母亲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就赶快想办法呀?”

  母亲突然想到了小叔。心想:“他们好歹总是兄弟,到了如此地步,不找何家兄弟商量又找谁呢?”

  和伯娘赶快去找小叔。天黑的时候小叔来了,母亲哭诉着对他说:“你大哥突然去世了,现在还没有棺材。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托你的面子去借一千块钱呢?”

  小叔答应着就走了,大约二个时辰又转回来对母亲说:“钱有人愿意借,看我的面子不要利息,但要个东西作抵押。”

  母亲说:“你看,我已家徒四壁,哪有值钱的东西抵押呢?”

  小叔显出为难的样子,彼此沉默了一下,然后母亲突然想起了买房子的屋契,转向小叔说:

  “买这房屋的钱还没有还完,不知道这房子的屋契能不能作抵?”

  小叔说去问问那个债主,明天一早回信,就走了。

  小叔走了之后,和伯娘叫了两个后生,取一块厅屋的门板,把父亲的遗体搬到门板上,用白布床单盖着,用长凳子架在厅屋中间。母亲给父亲烧了许多“倒灵纸”(人死时烧的纸钱),用桐油为父亲亡灵点了“氽灯”(把油灯浮在水面上),这天晚上就我和母亲为父亲守灵。

  第二天小叔拿着母亲交给他的屋契去借回了壹仟元钱,母亲第一件事就是买棺材。可是棺材很贵,十大合要贰仟元一副,十六合子也要壹仟贰佰元,怎么办呢?棺材店老板陈老头说:“那就给你临时做一副。你看能付多少钱?”

  母亲说:“只能付七佰元钱做棺材,剩下的叁佰元钱要安葬何有林呀。”

  于是陈老头子找了二十多根小杉木,连夜加班加点,第二天早上做成了一副架子棺材。但在入棺的时候,发现棺材比父亲的遗体短了一寸多,父亲的脚放不进去。小叔便用脚一蹬,虽然蹬进去了,但棺材的后档开了拆,盖不上盖子。陈老头子用钉子钉上,才没散架。

  剩下的钱为父亲办了丧事后,还为父亲烧了纸屋。我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每天傍晚都独自一人到一里多路远的坟山去给父亲送火把,一连送了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也没有间断。

  这是个没人管的乱葬山,到坟山去要经过一条一、二百米长的园巷子。园巷子两边的灌木丛生,大树遮天蔽日,显得十分阴森恐怖。我有点害怕,身上起着鸡皮疙瘩。但想起我如今成了孤儿,身价已一落千丈,哪还有怕的权利?同时又感到冥冥中有父亲的英灵在保护,所以一昂头,一挺胸就过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六、还债
六、还债

  父亲死后不久,日本鬼子就投降了,逃难的人陆续回来了,赵坪圩又恢复了过去的繁荣。

  母亲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赶快挣钱还清安葬父亲时欠下的壹仟元钱,早日把屋契拿回来。母亲对屋契总是忐忑不安,担心夜长梦多。

  母亲的女工活件件皆能,特别是棉纱纺得又快又好,别人一天纺六两(当时是十六两的秤),她一天一夜可以纺十两,净赚半斤棉纱钱。纺出来的纱有两种交换方法,一是纱兑棉花,这样就越积越多,手里永远没有现钱。二是在本地卖,但价格不高,最好的纱一斤只卖10-12块钱。如果坐火车到桂林去卖,每十市斤捆成一捆,每捆可卖200元左右。于是她决定把挣来的纱都积存起来等一个月后积成了两捆就带我一起到桂林去卖。后来走熟了,母亲还从赵坪铺买纱带我去桂林卖。

  父亲死的时候我还不满八岁,但有人家九岁小孩子那么高。母亲说我吃她的奶吃到三岁,所以走路桩子稳(即脚劲)。

  母亲一天都不让我闲着。我很快就学会了挑水、打柴和挖土。人家夸我干活有“架把儿”、“学得快”,这与童年时代的小伙伴石山伢子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石山伢子,书名彭石山,比我大六、七岁,是彭达家的孙子。我们是远房亲戚,因为彭达家的老婆是我祖父的堂兄何钦的女儿。

  据说彭达家也是榨油的,他家财殷实,人丁兴旺,生有二男二女:大儿子叫方佬和,是石山伢子的生父;二儿子叫义佬和。两个儿子都生得方头大脸,牛高马大。

  彭达家为人奸狠厉毒。有一次,一个小偷饿得实在不行了,就偷吃了他的剩饭,让他儿子逮住了,彭达家不依不饶,父子三人用利器挑断了他的脚筋,丢在门前大路上。这人疼得哭天叫地,他嫌影响了他的瞌睡,就进而把他绑在梯子上,丢到圩厂塘里淹死了。

  自此之后,他家就交上了厄运,他夫妻俩和两个儿子都相继暴病而死。彭石山的母亲也患了“鸭公痨”,甘虫把整个鼻梁都吃了,就留下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后来改嫁到弯塘口,丢下石山伢子孤儿一个,在赵坪铺过着无天管、无地收的流浪生活。

  他去过许多地方,做过许多事、许多事他都会做,谋生的本领五花八门:有时给人家砍柴打猪草,打短工换饭吃;有时候又下塘摸鱼、上树抓鸟、上山抓野兔子卖钱为生;但更多的时间是到处流浪,只要有碗饭吃,他什么活都干,什么忙都帮,或等肚子饿得难受了,就去向人家讨碗饭吃,吃饱了就席地而睡。他有同情心、有爱心,但没有责任心,睡在床上擤鼻涕,甩到哪里算哪里。

  他管我母亲叫舅奶奶,管我叫星满满(即叔叔),我挑水、捞柴、扯猪草、挖土种地的许多农活都是向他学的。

  人的生活除了柴米油盐,吃水也很重要。水虽然不要钱买,但要人到井里去挑。自从父亲生病以后,小脚的母亲空手走路还摇摇晃晃,哪能担得起水呢?但是生活还得过,水还是每天都要喝。怎么办呢?母亲每天就用一只小提桶到井边去提,一桶只能提十多斤水。300多米的路程,中间要歇息四、五次。提到家里不但汗如雨下,而且水从小桶淌出来,把她的裤腿和鞋袜都泼湿了。

  我见母亲提水这么艰难,就自告奋勇要去挑水,母亲也不阻拦。我把两个小木桶套上绳子,拿起父亲平时用的扁担就到井边去挑水。

  我装上水,照着别人的样子挑上肩就走。两桶20多斤重的水,压得我伸不直腰,抬不起头。加之扁担长,我的手太短,抓不着木桶的“耳朵”,所以重心稳不住,两只装着水的木桶就在空中“打秋千”。我也不知道怎么换肩,走不到30步,肩膀压痛了,就要忍不住地放下来歇息。300多米的路程,我要歇息好多次才好不容易把水挑到家里,可是桶里的水只剩下不到半桶了。

  母亲说:“万事开头难,挑惯了就好了。”

  石山伢子见了就说:“你的扁担太长了,不好掌握,我给你削根竹扁担就好了。”

  他马上从什么地方找来了半边竹子,拿把柴刀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削成了一根漂亮的竹扁担,比父亲的扁 担短三分之一,薄薄的、尖尖的,挑上二、三十斤水,就上下像跳舞似的晃悠着,挑起水来轻松多了。

  他要带我到井边去挑水。走到井边,他一边作示范,一边说:“挑水的时候,扁担不能垂直架在肩膀上,要与两肩成剪刀似的夹角。把水挑起来之后,一只手抓着桶的耳朵,另一只手要扶着扁担,掌控着扁担的平衡。扁担不前后晃动,水就不会淌出来了。腰要伸直,头要抬起,眼睛向前看。脚步要不快不慢,两只水桶要随着你身子的摆动而轻轻地摆动。换肩的时候要随着扁担的上下摆动,用手轻轻地往上一抬,肩就换过来了”。

  说完他示范了一次,我又照着他的方法试了两次,终于跌跌撞撞把一担水挑回家去了。虽然很吃力,但比以前顺畅多了,歇息的次数也少了,水也很少淌出来了。

  我想就势多挑几担,多练习一下。可是在挑第二担的时候,我摔倒了。

  我挑水的路上,有一处二十多级高的码头。我挑着水上码头,当快上完的时候,有级码头特别高。我一脚踩虚了,向前进的方向重重地扑倒在码头上。鼻梁骨碰在石头上,酸痛得眼泪直流,眼睛直冒金星,鲜血止不住的流。水倒了,两个空桶子滚落在稻田里。我挣扎着爬起来,想去下面的水圳(小水沟)里洗鼻子上、脸上、手上的血。可是鼻子里的血越洗越往外流。好心人见了就说:“你不要洗,赶快把头仰起来,把双手举过头。坐下来别动,一会儿就止住血了。”

  我正在照着做的时候,母亲找来了。她见我满脸血糊糊的,眼泪一下子就吓出来了。说:“我见你一餐饭的工夫了还没有回来,还以为你掉到水井里了?”她说着就一屁股坐在码头上,要我仰着头,斜着背靠在她的胸窝里。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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