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贵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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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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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良翻白眼,看得出来才怪,她分明一副终于轮到她兴风作浪的得意模样。又见跟出来的那四兄弟突然往岔路分出去三个,只有削门的丁小仍紧紧随着马车,便问采蘩他们去哪儿。

  采蘩气定神闲,“许他人对我诽之谤之,就不许我来个众口铄金?”互相揭丑?好啊!

  于良隐隐觉着她要对那些谣言回击了,却猜不出她会如何做,只但愿能成功。

  进了纸官署的壮观前庭云魄,采蘩一眼瞧见正耷拉脑袋扫地的小五,就问于良,“他怎么了?”

  “偷偷溜出署去,大清早回来的时候被逮了,所以罚他清扫整个云魄纸海。”于良撇撇嘴,“你不知道,这群孩子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守署里的规矩。一旦成了学匠,直到他们考出年终试,必须吃住在署中,努力学习造纸术,每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可他们倒好,成天抱怨苦累,还想方设法溜出去。我以为这个算乖的,谁知也吃不了苦。”

  采蘩但知小五不是这样淘气的人,于是走过去问他为何溜出去。

  小五垂头丧气道,“玉芝姐姐过几日要嫁了,但小家伙们玩耍时不小心烧掉了她的嫁妆箱,连嫁衣也一并烧没了。那可是芝婶存了很多年的积蓄,二哥三哥他们想找办法凑银子再置新的,我存了几两银子,所以急着给送回家去。”

  “送回去了为何还没精打彩?”采蘩觉得事情没完。

  “总共凑到二十两银子,差了大半呢。而且,原本的嫁衣是芝婶一针一线缝的,用得是上好的绸缎和佩饰。如今再缝制却是来不及了,那就得买好的。我问过了,做工精巧些,价钱也贵。可是二十两要都用在嫁衣上,玉芝姐姐又没了嫁妆。”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订亲的时候男方没送彩礼?拿出来贴补啊。”于良这回反应不慢。

  “彩礼都是实物,芝婶说是未来亲家的心意,不能拿去当了。”对方殷实,但不是富贵。

  采蘩心想,这是老天爷让她要兑现对某人的许诺了――准备掏钱吧。  
 
 
 

  
 
   第227章 寻找秋夜中的暖


  家里永远热闹。孩子们的笑声,语声,哭声,伴随他们而来的各种声响,从早到晚不会停。但今日吃晚饭时竟出奇得静,大孩子们垂着脑袋,连最爱哭的吃奶娃娃都没了眼泪。

  芝婶知道这是为什么,笑道,“告诉你们实话好了,你们玉芝姐姐的嫁妆箱里没多少值钱东西。咱们家里吃穿刚好,哪有闲钱置办精贵物什,灵芝姐姐吓唬你们的。”

  之前因情切而发过一通脾气的灵芝也忙说,“对,对,家里向来都吃光用光的,我把自己给姐姐绣的枕套都放进那两箱嫁妆里去了。你们知道,我绣花像泥巴块,不能看,平时要给你们补衣服,你们还嫌弃呢。所以,箱子里真没什么,是我一时气急,不该发那么大的火,对不住,你们就别难过了。”

  玉芝看娘和妹妹都劝不了,便故作轻松,“没嫁妆的新娘子,他们要是不肯娶,我还不嫁了呢。可以多陪你们两年,不好吗?”

  这话不说还不要紧,一说就有大女娃哭起来了。一个哭了,其他女娃娃和小娃娃就跟着哭。终究,清静在这个家里只能停留刹那工夫。

  “你们女孩子就知道哭!二哥他们已经去筹银子了,一定能让玉芝姐姐穿着最漂亮的嫁衣,带着很多嫁妆,顺顺当当成亲的。”饭桌上最大的男孩子抬眼瞪。说是最大,也不过十一二岁。

  “大哥不在家,二哥他们挣得钱只够自己花,到哪儿筹银子去?”大女娃边擦眼泪边瞪回去,“你不会挣,倒是说得轻松。”

  男孩张了半晌嘴,闷闷闭住,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就往外走。不料,在门口与人撞上。往后踉跄,却叫大女娃扶了一把。

  说到底,都是一家人。

  “哥哥们回来了!”大女娃见弟弟站稳了,这才放手,跑到二哥他们身前,“如何?”

  二哥苦笑一下,走向芝婶,从怀里掏出钱袋倒在桌上。几块小小的银疙瘩滚了出来,“婶婶,只多凑了这些,您看怎么办?”

  “行了,我最后再说一遍,嫁妆的事不用你们操心。赶紧吃饭,而且明天不能这么晚回来,知道吗?”芝婶想哭,不是为了大女儿的嫁妆没了,而是这些孩子的心。

  “婶婶!婶婶!”突然门外冲进来一个人。

  “小五?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二哥拎住小五的脖领。“不是每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么?家里的事有我们呢,不要你那么勤快。你可是好不容易考进纸官署的。一定要有出息才行。赶紧回去!”

  “不是,带我的小匠允许我出来一会儿。”小五挣脱二哥的钳制,窜到芝婶那儿,手在衣服里掏了又掏,终于小心翼翼掏出一张青花海纹票,“婶婶,拿着吧。”

  芝婶不识字。但略识那票子,“这是哪来的银票?”

  灵芝识数,凑过眼来一看。惊呼,“五百两!”

  小脑袋一颗颗向银票靠拢,只知五百是个只听过没见过的数目,想看它长什么模样。

  二哥在账房当差,挤进去瞧了,“真的,这是四方钱庄的现银本票,凭票就能立即取现银。小五,你该不会是手痒犯老病了吧?”不然哪来的?五百两哪!

  小五以前是偷儿,独孤棠收留他后就改好了,听二哥怀疑他,跳脚指天,“我发过誓,要是再干便剁手。这银票是大哥寄放在童大姑娘那儿的。今日她来署里,我跟她说了玉芝姐姐的事,她就让我把银票交给婶婶。”

  “大哥?!”灵芝想不都不想就信了,感叹一声,“我本来还怨大哥一声不说便出了远门,姐姐成亲都不能赶回来,可是关键时刻还得咱们大哥撑起这个家。”

  芝婶却不似小女儿那么轻信,“阿棠平时省吃俭用,多一文钱都交给我了,哪能在童大姑娘那儿寄放这么多银子。”芝婶想得明白,“多半是她想帮咱们,又怕咱们不收,才以阿棠的名义。”

  “呃?是这样的吗?”小五挠头。

  芝婶将银票递回给小五,“这么多银子,我们不能收,你还给童大姑娘吧。

  “可是,童大姑娘和大哥之间颇有交情,上回请我们一大家子吃饭也是冲着大哥的面子,连玉芝姐姐这桩好姻缘也有她的功劳。她就算帮咱们,肯定是一片好意,婶婶就别在这节骨眼上客气了,姐姐的婚事要紧啊。”小五能说会道,脑袋灵活,又补一句,“大不了,等大哥回来,让他还了这人情就是。”

  “娘。”一向心高的玉芝静静开口,“收下吧。大哥不在家,处处都需要用钱。我看童大姑娘也是好意,而且大哥托她照顾我们很在常理之中。大哥――待她不一般。”

  玉芝对独孤棠有过一点点奢望,直到他抱了一个姑娘回家来。她答应婚事,不是心死,也不是赌气,因为她很清楚与其成为令大哥不愉快的阻挠,不如更珍惜自己一些,谋取可盼的将来。如今,她只希望大哥会跟她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而她仍会喜欢他,以妹妹的心。

  知道大女儿曾经的心思,婚事一日不成心里就不能安定的芝婶,见到她真放下了,不由高兴,因此也松了口气,“既然你俩这么说,那我们就收下?”环顾一圈,看到十来枚脑袋齐点,福脸一乐,“好,这下可以有新冬衣了。”

  孩子们欢呼起来,叽叽喳喳说要什么颜色的,还要什么花案的,气氛与刚才截然不同。那些笑声,被风捎了出去,很远很远,仿佛秋夜中一簇暖光。

  “饿死我了。”于良举着灯台,“采蘩,先吃饭再回来找吧。”

  “那怎么行?丹大人说了,离开之前要上锁的,所以一走就进不来了。你一个人去,吃完给我带些什么就成。”师父的进料单埋在最下面,这时候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的手脚不便,却因为如此,在纸官署这么多年却造纸寥寥,所以单子不多。可是,她和于良到天黑还没走出这里,有两个理由。第一,陈年的单子都压了箱底,要翻倒。第二――

  采蘩站起来敲背垂腰,最重要是揉眼,但捏着一张泛黄的纸片不放,“我就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师父小时候肯定贪玩。身为造纸巨匠,竟写错字”圆了眼,凑到鼻尖看,“他居然还划圈圈,简直――师兄,我们把师父所有的单子偷出去,再毁尸灭迹。这要流传到后世,他老人家的名匠之誉会成笑话的。”

  “那怎么行?丹大人说这里的东西是不能带出去的,绝对。而且师父至少能写,不识字的大匠多呢,没啥大不了。”于良盲目尊崇,且采蘩不去吃饭,他也不去。他觉得自己才艺平平,还比不过采蘩勤奋,如果饿都不如她能忍,那他就是猪了。

  但采蘩很快就发现不对,这一叠共十来张单子,圈圈特别多,好似故意让人读不出名堂来。再者,她所知道的师父并非只会写几个字而已。连忙看一下年月,是师父刚到纸官署的时候,也就有可能是造乌云的时候。师父留了心眼,故意交出这样的进料单来存库?

  “师兄,一起吃饭去。”如果这样,乌云纸便还是谜。

  “明天再找吗?也好,黑灯瞎火的,眼睛都累得慌。”于良惦记着咕噜噜叫的肚子,然而走到门口却见采蘩又退回去了,“师妹,怎么了?”

  采蘩蹲身坐了好一会儿,一手在那些单子上摩挲,另一手放在同箱的其他进料单上,语出惊人,“这些字是被人故意涂黑的,不过那人却不是师父。”

  于良忘了眨眼,怔道,“是谁故意涂师父的单子?”

  “你应该说,是谁拿走了师父写的单。字,是仿师父的。单子,调换过了。”采蘩说。

  “你如何知道?”于良觉得神奇,但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纸。”采蘩两手各夹起一张单,“这两张单都是同造法的麻纸,看似相似,感觉但不同。一张是十多年前的,脆薄且色泽微涩。但一张却没有经过那么多年,质感仍密润,柔中存张力,纸色泛光尚佳。”

  “可是谁还会对这些进料单有兴趣?你以为人人像你这么聪明,居然想得出从进料单里找出造纸的秘法。”于良“夸”她。

  “我想到了一个。”采蘩这回真往外走。

  “谁?”于良竖起耳朵。

  “除了我跟你,也是师父的得意弟子,我们的大师兄。”采蘩挺有把握,“乌睿。”

  “乌睿?!为什么?他若想造乌云,直接问师父就好了。”于良却不这么认为。

  “师父是那种你问他造纸秘法,他就乐哈哈告诉你的人吗?”想起尚不久远的记忆,心中微苦,但神情冷静。

  “师父会说造纸没有捷径,一面要反复熟练基本功,一面要动脑子自己想。”于良也记得清晰。

  “和师父情同父子的乌睿,肯定会对乌云深感兴趣。”就像她一样,“乌睿天份极高,造纸也相当自信。身为弟子的,总会希望自己有一日青出于蓝,而要超越,就得先达到师父攀登的高峰。吃完饭,我们去乌睿的屋子看看吧?”

  去那座荒凉的小院?大晚上的?于良垮脸。  
 
 

 第228章 来当官,还是来偷师? 
 
 
  和于良闭门思过时留下的恐慌感不同,身处这个经年失修的院子,采蘩记得的是那场拜师的春雨。乌睿的屋前石阶下,浸饱在她双膝的雨水,第一次涤荡了她的心。如今想来,就是那日,她踏上了一条全新的人生路。直至这一刻,即便再遇前世的人和事,她却发现那些原来已经微不足道了。

  她突然明白了爹。一个人的心若宽广,身处再狭小再贫穷的境遇,是可以满不在乎的。她的爹就是不在乎,而她曾以为那不过是他老好人没出息,再加上自身的卑微罢了。很多事回头再看才清楚,虽然不能改变过去,但至少能够自省自省之后,方体会从前爹对自己的良苦用心。原来由他从不放弃的教导打底,让她还有机会再择一明亮的方向。

  师父,如同她的第二个爹亲,对她也是不肯放弃的。她就像顽固的本料,洗过浸过锉过仍倔强着坚硬的外壳,多亏师父,耐性十足,将那外壳一遍遍舂捣敲打,放浆煮过熬过,把她本质中最好的部分粹炼了出来,还原纯雪本白。

  一切,都从那心甘情愿的一跪开始。

  “师妹”纸灯笼飘起,于良觉得风好不诡异。

  “师兄,对这儿你也应该有很好的回忆才是。当初你关禁闭时,语姑娘偷偷给你送吃的,忘了吗?”世间若真有鬼魂,她会很高兴见到爹,师父,还有从未曾见过的大师兄乌睿。

  于良让她这么一提,胆子壮了些·但心里又难受起来。他那么喜欢的姑娘,如今相隔了天涯。

  采蘩也不理他的黯然,径自往乌睿的屋子走去。情伤这种事只能靠自己走出来。想不通就像姬莲赌气嫁人赌气下堂,最后所有的错都归咎给别人·报复这个报复那个,心里却还空虚;想通了就像她,哭也好,笑也好,痛也好,过去就算,还有自己的大好人生值得努力奋斗·顺道才去看下一场缘份。但到门口,她咦一声。

  于良难得敏锐十分,举高灯笼跑来,“怎么了?”

  “我记得这间屋子上锁的。”采蘩的手搭上空无一物的门环。

  “对,肯定有锁。”于良也记得清楚,“丹大人前两天才将钥匙交给我保管,独此一把。”从腰间抓起铜钥。

  采蘩耍坏,冲着于良面色一凛·“莫非真有鬼?”

  于良手里的灯笼就抖起来了。没办法,他从小就怕听任何有鬼的故事,别说语姑娘已遥不可及·就算她在这儿,他也会认怂。这叫死穴。

  采蘩呵然笑起来,用力将门推开,又扬声道,“来鬼哪只?报上名来!”回头还对于良眨眼,却见他张大了嘴,浑身抖若筛糠,战战兢兢伸手拉住她的袖子。

  她往门里一看,啊,真有鬼!

  黑漆漆的门里,正对着她和于良,有一道冷蓝的身影徐徐升起。无头无脸,衣裳飘飘,两只瘦骨般的手荡在身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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