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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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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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根斗结结巴巴说∶“人头都有,都有,这是借条。”说着,将那张白纸由怀里掏出来 ,递给季工作组。季工作组接过一,顺手撕了,说∶“俗话说法不治众,你拿这烂纸寻谁 哩嘛!”贺根斗慌忙说∶“甭撕,麦罢后他们还得还哩!” 
  季工作组道∶“!你晓这是谁氏挑头干的?”贺根斗思谋了下道∶“说不准,咱村的 地主富农,我这一向还是紧压制着哩,再说旁人谁氏的确是把不准。”吕连长插言道∶“你 赌博摸抹牌时,咋就恁准?”贺根斗说∶“我的确不晓。”季工作组道∶“你不晓?你作为 一个村子的造反派头头,好家伙,你的警觉不如一个老地主,还当什么头头?老实对你说, 就你来的三天前,我们就其中的来龙去脉一发都晓得了,你熊这么长时候了还不晓是谁氏! ” 
  贺根斗急忙问∶“谁氏?”季工作组道∶“还会是谁氏?”贺根斗立刻想到一人,便说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这几日我觉着邓连山不对劲,保不准就是他做下的活。他一往就 是,两面三刀十分阴险,对咱共产党怀着刻骨的仇恨!”季工作组转脸冷冷一笑,说∶“你 说咋?是邓连山把粮库劫了?”贺根斗一听这口气,又犹豫了。季工作组道∶“临走前,我 就对鄢崮村有些事放心不下,走了几十里又返回去,想给你提醒一下。而你,哧溜一下不见 影了,回去睡去了。这也跌下祸了,蒙住头子不晓是谁氏!也是这,你既不晓,你回头细想 去,等想通了再给我通报。再说我这几日还腾不开手,兵员也紧张。等这几日过了,你也想 通了,咱一块儿到村子把犯人提了。不过你要弄清,我们不说动手,你不能离开县城一步。 但见鄢崮村人,也不能随口乱说,以防泄密。你的吃饭住宿,你自己考虑去,我们这里不管 。公家的伙食,不能随便予你这号不明不白的人!” 
  贺根斗大嘴圆张吐不出个可怜二字。接着,不由分说便被那狗仗人势的吕连长连推带搡 ,送到大门外头。吕连长看四岸(边)无人,口气缓下,说道∶“你没看着季政委这段日子, 经常是几天几夜顾不上休息,全县的大事哪一条不得他操心,哪一款不得他办理?眼都熬红 了不说睡,人家对待革命事业的确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像你,革命刚开头 就睡糊涂了,叫坏人将几千斤粮食劫了都不晓得!”吕连长说完,也不看贺根斗今夜是歇在 哪达,转过身就回了。 
  从此贺根斗的确是孽障了,一脚踩到空处,几岸(边)不着实。在县上吃没吃的喝没喝的 ,游走了几天。若不是宝山一班民兵时常接济他一顿几个蒸馍,那他不定会饿死在哪条洋沟 里头。人一饿,说话做事都软下。庞二臭说他在县政府门前哭,不冤枉他。 
  直等了三五天,季工作组才想起他这一出子事情。选了几个城关镇的民兵,由吕连长领 着,一班人马掂枪挟炮走到大害家门口站住,贺根斗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骂道∶“原 是这贼,我还想他也想吆喝着造反哩,不会做这种事,没想到他是这等手色!打家劫舍,这 不是寻着挨绳绳是咋?狗日的这也叫造反?造的反哩嘛!” 
  逮捕过大害,王朝奉死揪活拽将哑哑拖回。到了家门前,那哑哑脚蹬住地呼呼喘着,看 相挣得只是要朝大害的院子里进。朝奉气得骂将起来∶“不回?还想咋?妈日的,大害给你 啥了嘛!你黑地白日将他服侍了这一往,得了他啥嘛!还心放不下的咋?你不要脸,你大你 妈还要脸哩!”说着,竟伸手在自家女儿的身子上连掐带拧,疼得哑哑直叫,究底强不过她 这老子,乖乖地随着回去。 
  半夜里头,哑哑又跑将出来,进了大害家院子,一看灯亮着,心头一惊,扑着喊着跑了 进去。果然,那炕上的油灯底下长拉拉挺着一个活人。哑哑不由分说,上去抱住,眼雨哗哗 直下。那人一惊,坐起道∶“我是歪鸡!”歪鸡推开哑哑,说∶“今黑的事我都晓得了,你 再甭哭了,哭不顶啥!只是咱大害哥今番是受罪了!你等着,大害哥但有个三长两短,看我 不把他贺根斗宰了!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说过,看哑哑指着南方的县城,呜哩呜啦道不 清楚,像是一个遗(丢)了妈的碎娃,边比画边将泪儿紧擦慢抹,哭的相况,实不堪言。歪鸡 心想,自个儿一条汉子,如今确实也寻不着与她解说的地方,思前想后,不觉也随着抽搐起 来。 
  你道今夜这是咋的?原来大害诸位弟兄,见连日来村子里家家户户开锅揭灶甚是欢欣, 不觉也喜之又喜。今夜还说好,喝罢汤后,聚在大害窑里热闹。料没想,就在人都四散离去 这屁大一会儿工夫,吕连长一帮贼人就日气沆张地闯了进门。大害还没问清啥事,就被几条 大汉上来掀翻在地,五花大绑着捆了。吕连长少不得将窑里头的洞洞眼眼一发搜过,没见个 铜的银的。最后搜到枕头底下时,看见一个本本。自己不识字,叫过根斗看,根斗辨了半日 ,说∶“妈日的,写下啥狗扎扎(螵虫)字嘛,我也不认得。你拿到县上叫季工作组看一下 。”吕连长顺手扔到地上,又将褥子底查过,想看的东西没有。嘴上骂道∶“狗杂种一日只 见花钱大手大脚,这个十块那个五块。如今却不晓钱都咋去了?”根斗从地上拾起本本,说 ∶“连长,你把这带上,说不定就是证据!”吕连长撂开长腿下了炕,接住怀里一揣,说∶ “证个!”说完便招呼来人,押着大害走出院门。哑哑进院看见,急疯了似的,跟住扑了 上来。接着便是黑蛋扒在猪圈墙里,看到了一幕撕打戏。   
  《骚土》第三十九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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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这根斗贼也不贼?这次假如是吕连长将那本本扔了,或许郭大害能平安无事。坏就 坏在他三番五次地将本本往吕连长怀里头塞,吕连长押着汽车一进城,就将大害关了监牢。 本子撂在枕畔,一张张地撕着擦屎。如若是这也倒好了,却不料节外生枝,遇上一个多事的 对头。没说人的命运里头,偏偏就有许多意外的巧合,此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也! 
  此人姓李,名一个单字锋。二十浪荡年岁,仗着他生得那面嫩唇红,体态轻盈,人见人 
  爱的女儿模样,专一穿梭于“红造司”与“红联司”的首脑之间,传递一些为下人不晓的机 密。所以,县城一条大街倒只见他天天地招摇。吕连长呢,将他生是喜欢,少不得常常巴结 着,要他前来玩耍。 
  却说一日,那李锋在季工作组房里头磨蹭了半日,才得以出门。外面大日头照着,风偃 气闷。正说没来去头,却看见吕连长憨头谄笑着向他招呼,便随他进了房门。吕连长从枕头 里取出一包糖果,央求他吃。他靠着被卷吃着,伴随说些时局的看法。这个头头的长,那个 头头的短,都是些扒拉不到桌面上的蛋之事。吕连长莽汉一条,对说不来,便只得将头儿 点着,单嫌恭维不到家。 
  那李锋凑合吃了几枚,便歇住,随手捡起吕连长枕畔的一个本儿望。看着看着,眼仁 瞪圆了,吃惊地问道∶“这本子由哪来的?”吕连长道∶“是前两日逮捕鄢崮村劫粮的大害 ,由他窑里搜出来的,没用,你觉着好看,你拿去!” 
  李锋叫道∶“你胡颠哩,这是一个反革命集团的名单!”吕连长先也是吃惊,一想又笑 了,说∶“什么?反革命?你不看我那雀儿不拉屎的地方,生得下这号人嘛!”李锋正色说 道∶“你还不信,这条条款款都写得实在,如何进攻如何撤退,谁氏水军都头,谁氏陆军都 头,看来水陆空三军都布置好了。纲领目标随啥不缺,是一个完整的反革命计划!”吕连长 一听这话失声喊道∶“妈日的,你说这贼屁胆咋这大?咱俩赶快报告给季政委去!”说着, 拉起李锋,直朝季工作组房里奔去。季工作组正在房里洗涮,一看李锋和那吕连长神色紧张 ,风风火火闯了进门,站起问是啥事。吕连长道∶“多亏咱的这位秀才,搁我这睁眼瞎子, 便把大事误下了!” 季工作组问李锋道∶“你说啥事?” 
  李锋道∶“我从你门里出去,迎面碰上吕队长。吕队长想了解一下城沟背后的设防布置 ,与我交换一下感觉。无意之中,我看着他枕头旁边放着这个日记本,拾起翻了一下,好家 伙,一眼看着不对,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反革命纲领计划。我一问,原来是从前几日你们逮捕 的那个人家里搜下的。你看就这!”说着将本本撂在办公桌上。 
  季工作组拿起看了一时,有些模糊,自知文才上比不得那李锋深邃,便让李锋来将其中 的奥秘讲解于他听。李锋少不得又是点头指尾,换着声气,瞄着眼子,一款一条地比画起来 。季工作组听着听着,便已入港,心里渐渐明了。   
  《骚土》第四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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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害恍惚间命归骚黄 
  痴哑哑万蹄下以身护爱 
  你晓那大害为何生出这等邪事?平白无故组织反革命集团做甚?原不是前些日子,大害 抱着《水浒》爱不释手,读着读着,便已入魔;再加上看贺根斗一班人在造反,弟兄们笼络 
  不住,都有心去参加,万不得已才拓着水浒梁山泊英雄排坐次的做法,将鄢崮村有或没有的 驴头马脑一行一百单八人都列了进去。排过之后,自觉得有些人选不甚成熟,比如说王朝奉 算做是小旋风,但那小旋风柴进是何等之人?不说拳脚武艺,就人家那仗义疏财三番五次地 救助水浒好汉这一条,他也差个天上地下;又比如那吕作臣,生来即是一副莺哥的脑瓜,混 着学说些之乎者也,将他当做是智多星,这岂不是高抬他了?说那大义封为陆军都头也倒有 些道理,原因是他曾多多少少从人家张铁腿学了一点武艺;说歪鸡是水军都头不免有些牵强 ,歪鸡说起他凫水如何如何好,充其量也只是在村南那亩半大的涝池里头打滚。将来真的揭 竿造反背叛朝廷,遇着大江大河,那歪鸡岂不是喂鳖的材料?大害写的时候,起初满觉是意 气盎然,神情悲壮,只说第二日便要宣布。第二日晨起一看,自个儿倒也逗笑了,塞在枕头 底下,没再与人论说。如今 
  却不料这本儿落到季工作组一班人马的手里,单是不做笑话看了。 
  过了几日,在大天白日里头,县上公安局与“红造司”的大队人马竟一起出动,荷枪实 弹,把鄢崮村包围了个严严实实,照着大害排的名单,将那有名有姓的二三十人论个儿绑了 。装了一大卡车,运上走了。鄢崮村这些几辈子没坐过汽车的土鳖却是开了个洋荤,以后说 起这一条,倒念是大害的功劳。 
  这事说也滑稽,咱且长话短叙。县上将这帮赤发鬼青面兽立地太岁运回县城之后,经过 几天几夜没更没点的审训之后,才发现是一班豆腐将军,有的先不先便跪倒在地,头磕得嘣 嘣响,二话不说爷娘老子乱叫;骨头硬扎的却是那干瘦如柴经不起一绳捆的歪鸡。这贼娃胳 膊捆断(脱臼)了三四次,硬是不吐一个认字。猴子带有前科,可笑的是他巴不得坐牢,因 为牢狱里头一天有三顿他不须四处寻找的吃食。所以,人家问他啥他说啥,随那审训人的口 吻,直把大害描绘成一个武艺超群足智多谋的江洋大盗。居然还编排说,大害曾派遣他去台 湾运过军火,总之是害怕人家将他平白无故释放出去,或是判得轻了。大害倒给他了个急先 锋的雅号,你看大害亏也不亏? 
  这是淡事。终了县上看这班人个个都是吃饭的犊,养活不起,便拣那与大害无关紧要的 人物,先后都放了回去。此后,村子里今日是你,明日是他,每人都有一段古经,每人进村 之时,先不咋,都得叙说一遍,弄得村头像是过节一般热闹。惟王朝奉死要脸面,回村后竟 窝在家里一字不吐。三日后出门,人问他挨绳绳了没有,他道:“!不就是一根绳嘛,怕 啥!却不料县上的人捆到我跟前时没绳了!我还老老实实地等,问,绑啊,可咋就不绑了? 县上的人说我,免不了你的。我又等了几日,究底没轮上挨绳绳,你看!”这是笑话。不过 多年之后,村中人传,大害定成死罪,与王朝奉胡乱招供也有直接关系。 
  却说时光如梭,没咋对捱了两个月的日头。难过的是那哑哑。终日里披头散发,携着打 猪草的篮子,站在村南的高崖上痴麻古董地凝望。只要有人说∶“哑哑,紧赶回去脸洗净, 你大害哥一会儿就回来了!”那哑哑不用说是跑得飞快,回家便梳洗个利利落落,穿上大害 给她的工作服袄,瞪着水汪汪的一双眼子,站在崖畔畔上等候。逗得村里人谁看谁笑。骗的 次数多了,哑哑便不再相信。但见有人再说大害回来了的话,便抡着镰刀比画着要戮人家。 村中那有老没少的人物偏又好看这耍戏子,这个挑拨那个逗耍,村头村尾倒将那可怜的哑哑 ,活活地化做是一个疯魔妖女玩乐。 
  眼看麦子一天天地黄了,大害却还是不见回来。夜里哑哑也不说去睡,只是小心仔细地 将大害的炕头扫净,铺盖打开,坐在灯底下等他们个时辰。等着等着,竟也经常是灯忘了吹 ,靠着炕墙便睡着了。 
  后来一天里,村里头好几个人遇上哑哑,都说是大害要回来了。哑哑怒过之后是惊,惊 过之后是喜。先不咋慢慢地信了起来。村头眼巴巴地看了一天,炕头又苦巴巴地等了半夜, 不想,就在哑哑正恍惚之间,院子里咕哩咕咚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嘎吱门开了,是大害回 来了。大害披了一身的雪花,冻得呼哧呼哧,进门便要倒跤。哑哑连滚带爬地下了炕,上去 扶住大害便号啕起来,大害也不说啥,只默默地看着她,把她的眼雨一把把地抹着。临了, 大害说她道∶“甭哭了,哥这不是回来了,恁大的女子了,还哭啥哩嘛!你不看我一身是雪 ”哑哑这忙回头取了笤帚,一边抽泣一边与他扫雪。却不想,那雪像凝结在他身上一般 ,死扫活扫扫不下来。哑哑急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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