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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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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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惊醒梦中人,花小麦细想一回,倒真觉得有此可能。

总体上来说,火刀村乃至整个芙泽县,都是个民风淳朴的地界,大多数居于此地的人都是善良热情的,或许少不得有些自己的小算盘,却并不曾存着那起害人的心。但与此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在哪个年代,无论是甚么地方,都永远不缺那占不着便宜就算吃亏的货色。

那日经孟郁槐提醒,花小麦便仔细探了探那些想去酱园子上工者的底,果然发现,其中有不少人都只是为了赶在农忙之前挣两个钱,等到地里一忙活起来,十有*要顾头不顾腚。这样的人若是留下,将来怕是难免把酱园子里弄得一团乱,于是,便由孟郁槐出面一一打发了,只从中选了三四个一门心思来干活儿的人,与他们说好,翻过年后就来酱园子帮忙。

昨晚菜地里那场火,保不齐就是有些人觉得未能如愿,因此便怀恨在心,想要伺机出口气!

呵,孟郁槐在家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专挑着孟家只剩两个女人时动手,还偏偏赶在除夕之夜,也实称得上卑劣了!

只是……前段时间被孟郁槐打发走的人,陆陆续续总有二十来个,一时之间,又怎能搞清楚放火的那家伙究竟是谁?

这事光是在脑子里想想都使人觉得发烦,花小麦忍不住便叹了一口气。经孙大圣这么一提醒,春喜也醒过神来,摸着自己腮边,若有所思道:“是了,酱园子请伙计这事儿,是在咱小饭馆儿里办的,那几日郁槐兄弟打发走不少人,个个儿离开的时候,脸色都难看得紧。若只在心里叨咕两句,生一回气。那也倒罢了,最怕便是有人心心念念要报复!”

她也不理花小麦等人是何反应,只管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这真麻烦了,那几日在咱们小饭馆儿出入的人可不老少,谁晓得是哪个起了歹心?要不,将他们一个个揪来问清楚?……这不合适,人家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痛痛快快承认呀,那……”

花小麦听得好笑,拉她一把道:“春喜嫂子。你这是生生将自己当成个女捕快了?”

“那怎么了?”春喜理所当然地一拧脖子。“我晓得自己不是那块料。可任是谁家摊上这等事,心中都不会痛快,我帮着想想辙,兴许真有法子也未可知!”

旁边的孙大圣闻声便笑呵呵道:“行了。你们也不必在这儿瞎琢磨,更不必为此心烦意乱,郁槐哥不在家,我这做兄弟的,该帮忙时就得出力。要我说,这事儿你们索性便交给我——嫂子,那几日去你小饭馆儿应征的人,都是咱村儿的吧,你可还记得他们是谁?”

花小麦果真垂下头仔细想了半日。颇为难地蹙了蹙眉:“那些个常在村里打照面的,我还有点印象,但有几个人我平日里压根儿很少碰见,名字也记不太清了……”

“无妨,不记得就算了。至多也不过是费点事而已。”孙大圣不以为意,十分宽厚地冲她笑笑,“这事且得花上几天工夫,交给了我,你便不必再理,只等我把人提溜到你面前便罢。”

他仿佛胸有成竹似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花小麦忙开口叫住他:“大圣哥,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但这事……算我多口问一句,你打算怎么做?我是担心,万一闹得动静太大,没逮着正主儿,却反而惊动了他……”

“你只管把心揣回肚子里吧。”孙大圣回身哈哈大笑,“说出来你或许不信,你莫瞧着郁槐哥现下一本正经,可若论及套话捉把柄,他也是一把好手!幼年时,我没少同他一块儿厮混,也算学了几招,或许派不上大用场,但对付两个不要脸的小贼,却是足够了!你就踏踏实实过年,不消五日,我指定把那货捉到你面前来!”

他说得笃定,花小麦也便不再罗唣,笑着将他送出门口,转头,春喜、腊梅、罗月娇和周芸儿也都纷纷告辞,几人站在门口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了家。

花小麦回到院子里,抬眼便见孟老娘站在堂屋门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朝她这边扫视,似是想说点什么,却终是没开口。

她低头思忖一阵,便含笑走上前,指了指院墙,抿唇软声道:“娘,今日多谢您替我撑腰,虽事情十有*与她家无关,可您肯将我护在头里,我心中说不出地欢喜。前些日子是我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往后我若做错了甚么,您教我……”

“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孟老娘缓慢而清晰地翻了个白眼,声音却并不大,只低低地嘟囔,“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才会护着你,我护的是孟家人的脸面!那小贱人当初胆敢算计我儿,单凭这一点,就一辈子都别想我给她好脸!”

说罢,还往地上啐了一口,雄赳赳地大踏步迈进堂屋里。

花小麦望着她的背影,摇头笑了笑,自去厨房预备饭食不提。

……

孟郁槐出远门,家里偏生出了这样的事,好在有那孙大圣相助,春喜和腊梅时不时地也上门来瞧瞧,花小麦心中多多少少也踏实了些。

初二那日回门,她一早便去了景家小院,替那夫妻两个张罗一桌好饭菜之余,也正好在花二娘面前露个面,好叫她放心。花二娘不可避免地将那放火烧菜地的贼人痛骂一顿,提及成亲头一年,孟郁槐便没在家过年,又忍不住小声埋怨了一回。

花小麦知道她是为自己好,生怕自己受孟老娘的气,也便由得她唠叨,陪她说了整日的话,直到晚间方回到孟家院子,正月初三,又带了几样平素柯震武爱吃的小菜,到连顺镖局打听了他的住处,前去探望。见那老头瞧着虽比一两月前瘦了些,精神头却还尚可,且笑哈哈地仿佛精神也不错,心中便安定了不少。

说起来年节里应当好好歇歇才对,然连着几天,她却并未有半刻消停时候。很快便是正月初五,到了开市之日,花小麦更是早早地便去到村东小饭馆,帮着周芸儿一同开了门,预备重新将这头买卖好好地做起来。

说是初五方才开市,但但凡行商做生意的人,不可能真在家中等到当天方才出发,往往大年初二一过,就急急忙忙地启程,指望着新年里的头一笔生意,能多赚一些。

官道上来来往往,车马川流不息,午间来小饭馆儿打尖的客人也委实不少,开业头一日,就将大堂内挤了个满满当当。

花小麦领着周芸儿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炒菜,春喜和腊梅两个则在外招呼,正忙得不可开交,却见一个行商打扮的青年,捧着一个三层的食盒,慌慌张张自官道上跑了下来。

“快快快。”一入得店门,他便高声对春喜催促道,“我要两荤两素,不论白饭馒头,你给我拣四个人的量,动作越快越好,我是要带走在路上吃的,不占你们店里的桌子,可否先给我做?”

春喜没应酬过这等客人,不免有点发愣,终是腊梅活泛些,凑上前来将她朝旁边一推,笑眯眯冲那青年道:“您单说要两荤两素,又没明说是甚么菜,厨房里不好做呀!再者,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这一屋子的客吃好饭也都是要赶路的,若是先给您做了,他们决计不依呀!您先瞧瞧墙上的木牌,想吃什么,便与我言语一声。”

“啊呀,怎地这样麻烦!”那青年将手中食盒往桌上一顿,抬头万般不耐地向墙上瞟去,看了半日却又拿不定主意,顿足道,“我们都不挑嘴,哪样菜好做,你便让厨房替我弄哪样,最要紧是快。我这趟是要给人送货的,如今已是晚了,再迟些,人家非压我的价不可!”

天气这样冷,他竟急得额头渗出汗水,腊梅瞧着有些好笑,忙点头应了,提了食盒快步走进厨房,如此这般与花小麦交代一回。

“咱这里是食肆,又不是熟肉店,怎会有现成吃食卖给他?怎么都也得留点时间给大厨打理呀!”她笑哈哈道,“我本还想跟他说,怎么也得等上一盏茶的工夫,又怕他一着急便抽身走了,咱这笔生意便落了空,好容易才忍了下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花小麦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些活络,却也不急着告诉她,只打发她和春喜二人先去将那人稳住,动作飞快地将那二荤二素炒好,妥当装进食盒,让周芸儿送出去,自己便在厨房一边忙碌,一边脑子里转个不休。刚刚做好一道鱼香茄子煲,听得外边大堂又是一阵喧哗,似还有人在拍掌叫好,眉心便紧了紧,解下围裙三两步走了出去。

大堂里此时坐满了人,所有食客的目光,都牢牢盯在门外的两人身上,又是议论纷纷,又是哈哈大笑,动静之大,让人冷不丁走进去,耳朵都有些发疼。

花小麦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就看见孙大圣正站在门外喘粗气,仿佛累得不轻。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人,想是见花小麦出来了,便噗一声,将那人当做麻袋一般丢在地上,然后毫不客气地一脚踏上去,冲这边连连挥手,扬声道:“嫂子你来,在你田里放火的那贼人,我给你捉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话 赔钱来

午间小饭馆儿里人正多,原本是端端正正坐在自己桌前吃酒搛菜,忽见有热闹可瞧,都呼啦一声拥到门边,伸长脖子张望,霎时间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个个儿面上都带着笑,兴头十足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那孙大圣是故意专拣这时候跑来。

那“贼人”被孙大圣一掼,啪地跌在地下,扬起漫天尘烟。他竟也不急着起来,就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趴在呛人的灰土里,脑袋死死往下勾着,似是万般不愿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花小麦惯来晓得孙大圣办事牢靠,能被他直接逮到自己跟前儿的人,十有*就是那放火的正主儿了。只是眼下她还有好几个菜未做,厨房里灶下还燃着火,一时之间倒有点迷迷瞪瞪,搓了搓手慌慌地道:“那个……大圣哥,要不你领着他去楼上雅间坐一会儿,待我将诸位的菜都上齐了,然后再……”

“不急,不急!”围在门口那一堆食客异口同声笑哈哈道,“我们都不赶时间,老板娘你先办正事紧要哇!”

孙大圣也笑了,指着地下那人道:“可不是?嫂子你敢是犯糊涂了吧?这东西烧了你家的田,岂有请他去雅间,拿他当个贵客看待的道理?”

旁人倒还犹可,唯独这孙大圣,花小麦一早觉得被他口口声声称“嫂子”实在是别扭至极,当下便忙摆了摆手:“大圣哥,你往后还是随着我二姐和姐夫那边,叫我一声妹子就好,这‘嫂子’二字……”

孙大圣也不计较,应了声“使得”,又道:“那你且瞧瞧,这人你可认得?”

花小麦果然低头望向趴在地下那家伙,将面上笑容尽皆收敛了去,沉声道:“你装鹌鹑吗,现在才知道怕。会不会晚了点?把你的头抬起来!”

那人扭了两下,仍是期期艾艾地不肯,孙大圣毫不含糊,一脚便踹在他腿上,厉声道:“跟你说话,你没听见?难不成还想再尝尝我这拳头的滋味?”

“听见了,听见了!”那人吃了一吓,赶紧抬起头来,瑟缩着朝花小麦望过去。

这人瞧着总有四十多岁,很有几分面熟。皆因他长得十分脸谱化。老鼠眼。塌鼻子。尖嘴猴腮,浑身上下都在传达着“我是泼皮妥妥哒”这样一个信息,让人只需看一眼,就永远也忘不了。

他绝对曾经在小饭馆儿出入过。没跑!

“这不是那黄泼皮?”这等喧闹场面,春喜和腊梅自然不会错过,腾腾地从屋里跑出来,指着那人高声道,“喂,黄平发,你好不要脸,那日被郁槐兄弟赶走了,又不敢当头当面同他争执。便跑来欺负女人?你这等货色,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儿!”

花小麦愣了一愣,随即就有点想笑,考虑到场合问题,忙死死地憋住了。

一个长得很像泼皮的人。外号果然叫“黄泼皮”?用得着这么贴切吗?太不给人面子了!

她把脸别到一边,好容易才把嗓子眼里那股笑给忍了回去,清了清喉咙,正色对那黄平发道:“若我没记错,你曾来过我这铺子上应征酱园子的伙计,因我家夫君觉得你不合适,三言两语将你婉拒了,对不对?然后你便心生恨意,放火烧了我家的菜地?”

那黄平发眼睛下一片青紫,显是被孙大圣揍的,这会子怕得全身哆嗦,也多数是由于孙大圣虎虎生威地站在一旁。他先偷眼瞟了瞟身边那壮实的男人,接着才可怜巴巴地望向花小麦,尽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诚恳一些,小声道:“不是,花娘子你误会了……我虽名声不好,却也不是那起不晓得分寸的人。实是在田间放炮仗,一个不小心,才……”

很好,至少他肯承认那晚的一场大火,的确是因他而起,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听你放屁!”孙大圣又是一脚踢过去,凶声恶气地喝道,“你跟村里人显摆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吃了两口黄汤,便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甚么话都敢大大咧咧往外嚷嚷。‘哼哼,你们可别不信,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孟家那菜地,正是被我一把火给烧的,只烧坏了半亩白菘,还算便宜他家了呢’!”

他仿着那黄泼皮的语气声口,拿腔拿调地道,末了在那家伙脑门上狠狠一拍:“怎么,敢说敢做倒还不敢认了?”

“我……”黄平发一时语塞,嗫嚅了好一会儿,低声兀自强辩,“我那是醉话,醉话!吃多了两杯,说几句大话罢了,如何能尽信?”

孙大圣也不理他,转头对花小麦道:“这黄平发家里一分地都无,我就说嘛,但凡是自家种着田的人,都晓得此中辛苦,又哪里会轻易就去烧了别人家的菜地?刚才那话,他跟村里人说了不止一回,听见的人多了去了!初二那天,我便已知此事是他所为,只因他这人每日里四处闲走,要寻到他,颇得花一番功夫,是以我才没有立刻来告诉你,想着直接将人带来,免得你心焦,如今你便只管发落吧!”

围在门边的众食客见状也吆喝开来,这个道“老板娘,这狗东西烧了你家的菜地?那你可绝对不能轻饶,送他见官”,那个说“见甚么官,这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官府未必肯管哩,依我看,直接叫他赔钱,最是便当”,一直之间,闹腾成一片,轰轰隆隆嘈嚷不休。

花小麦心里是没打算将这黄平发送去见官的。食客中有人说得对,莫说这事官府未必会理,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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