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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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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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还从没见过肌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呢……一块块儿像石头似的,配上古铜肤色,仿佛全身上下永远都充满了力量。瞧着倒是不错,但不知摸起来又怎样?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鬼使神差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心口那块特别发达的肌肉上戳了一戳,立时感觉到那人的肩膀抖了一下。

“……你干什么?!”孟郁槐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惊之情,耳根子烧得发烫,后脖子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半天,才低喝出声。

“我……”花小麦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道歉,然而一个转念,唇角蓦地浮出一丝笑容来,低头看了看他兀自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意味深长道,“那你在干什么?”

“我是为了救你!”孟郁槐怒不可遏,狠狠瞪起眼睛。

花小麦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可我现在安全了,你怎么还不松开?”

话音未落,孟郁槐就一把将她推开,呼地站了起来,像头熊似的在她旁边来来回回踱步,指着她的脸语无伦次:“你小小年纪,我还以为你是个……也对,你原本是花娘子的妹妹,跟她自然一个性子!”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说我姐姐的坏话?”花小麦眯了眯眼睛。

孟郁槐深深看了她一眼,做了个深呼吸,竟迅速安定下来,捡起丢在一旁的野兔,转身就往山下去。走了没两步,又忽然回头:“你是不是想要那丛橙色的蘑菇?”

不等花小麦答话,他已经再度走到山毛榉旁边,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一窝橙盖鹅膏采下,径直丢进花小麦的篓子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很快消失不见。

从矮林子里出来时,花小麦已经开始觉得后悔了。

好吧,她的确是突发奇想,想要逗逗孟郁槐来着。这人平日看上去极其道貌岸然,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又跑到景家小院说了那番话,引得花二娘不快,捉弄他一下,也不为过吧?

可是……她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点。这个年代的人成亲都早,孟郁槐那个年纪,应当是早已娶妻生子了的,自己“勾搭”有妇之夫,会不会被游街示众浸猪笼啊?

而且,那举动虽然算不了什么,传出去却终究不好听,万一那孟郁槐是个大嘴巴,逮住一个人就唠叨一遍,她这张脸还要不要,花二娘的名声又怎么办?

她忐忑不安地背着篓子回到院子里,意外地见东屋门开着,花二娘和景泰和似乎并没有在“忙”,于是稳了稳心神,打算将自己采回来的橙盖鹅膏拿去给花二娘瞧瞧。

可……不等她踏进院子,那花二娘突然从堂屋里出来了,一看见她就单手叉腰指住她的脸,大叫一声:“喂,小三儿!”

第八话 麻辣酒香兔

花二娘是个美人儿,这一点毋庸置疑,被一个美人儿指着鼻子叫“小三儿”,会使人在一瞬之间胸臆中膨胀起一种玄妙的自豪感,可……现在好像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吧?

“二姐,你……你叫我什么?”花小麦脑后滴下三滴冷汗,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背后的篓子。

她和孟郁槐不过刚刚分开而已,难道这么快,那家伙就跑到景家小院里,痛陈她的恶行了?

花二娘翻了个硕大而清晰的白眼,每走一步,柳腰都要摆上两摆,娉娉婷婷晃到花小麦跟前,玉手一扬,老实不客气地在她脑袋上扇了一巴掌:“你在家里行三,不叫小三儿叫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没见日头都落下去了吗?那矮林子里一到下晌,湿寒气便重得很,倘或浸到骨头里,过个几十年有你好受的!”

呼,还好还好……花小麦一颗心落到实处,暗自拍了拍胸口。果然亏心事做不得啊,这种提心吊胆,随时害怕被抓包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二姐,你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吧,我都这么大了,还小三长小三短,人家会笑话我的。”她朝屋内张望了一眼,将背上的篓子取下,“姐夫还没回来么?早晨出门的时候,他跟我说想吃馄饨,我就去挖了点荠菜,还采了一窝特别好的野菌子,晚上我给你们……”

“别慌,你来看看。”花二娘捞住花小麦的胳膊,不由分说将她扯进厨房里,随手往地上一指,“喏,兔子肉你会不会做,要不咱晚上吃这个怎么样?”

地上的竹筐里用草绳拴着一只灰皮野兔,肥乎乎圆滚滚,油光水滑。

“你姐夫挺爱吃兔子肉的,就是平常我俩都没时间进林子去捉,今儿得了这么一只,你要是会做的,晚上就给收拾出来,也好让他打个牙祭。”花二娘蹲下摸了摸兔子的头,叹口气道,“等哪天有了空,我也拉上他去山里转转,再捉个一两只,把毛皮扒下来给他做个围脖,暖和,若是还有剩,就给你缝一副手套。你张罗着家里的饭食,那双手成天在冷水里泡着,不好好保暖可不行。”

花小麦心里一阵热乎,与此同时,却也有点犯嘀咕。

刚才在那片矮林子里,她恍惚记得孟郁槐手上提了两只野兔来着,家里这只,该不会是……

“二姐,这野兔你从哪里得来的?”她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抬头飞快地瞟向花二娘。

“孟家大哥送来的啊!”花二娘不假思索道,“他说今天进了林子一趟,捉回这么两只兔子,他和他娘也吃不了,顺道儿给咱们就送来一只,怎么了?”

“没,没什么。”花小麦赶紧摇头,带了点踌躇接着问,“那……那他就没说点什么?”

糟了,孟郁槐真的来过,这下要倒大霉了!

没成想,花二娘却完全会错了意,一挥手,满不在乎地敞着喉咙嚷嚷:“他能说什么,你还指望他给我赔不是怎地?我估摸着啊,他自个儿心里也明白,那天在咱家说的话不是个味儿,这不就送点东西来,表示表示歉意吗?他送来了,咱们就踏踏实实收下,想那么多干嘛?”

说着,她还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鬓,面上浮现自得之色:“嘁,我看他平日里正经八百言辞冷淡,见了姑娘家也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全火刀村的女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似的。其实他心里究竟怎么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言语间,大有全村各年龄层男同胞都为她的美貌所倾倒之意。

花小麦没工夫笑话她,尽量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地道:“他家里就只有他和她娘两个人吗?哦,对了,他是镖头,想必家眷都在县里吧?”

“甚么家眷,孤家寡人一个呢!”花二娘就撇撇嘴,“前二年我刚嫁来那会儿,倒是听说有人给他说了一门亲,可刚定下没多久,那姑娘就死啦!这不就一直耽误到今天了?他爹去得早,他娘那脾气,又比粪坑里的石头还臭硬,就为了他这亲事,成天火烧火燎的,见人就唠叨个没完,也亏得他,还能那样从容淡定,一点儿不着急!”

没成亲?花小麦彻底放心了,嘴角一下子翘了起来。

且不论她在林子里的行为合不合适,至少,那勾搭别人丈夫的罪名可以彻底从脑袋上扒下来了,扬眉吐气天地宽哪!

了了这桩心事,她整个人瞬间便觉松快许多,将花二娘拱出厨房,捉起那只可怜巴巴地野兔,手脚麻利地剥洗干净,预备做一道“麻辣酒香兔”。

家里现成有花二娘旧年做下的豆豉酱,花小麦揭开盖子闻了闻,不死心地又伸手蘸了一点送入口中,毫不意外地发现,这酱果然又咸又苦,还隐约有一种可疑的酸味。她也懒得再去猜测这几年景泰和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端上一只小碗,便去隔壁的潘太公家重新要了点豆豉酱,同时在心中琢磨,既然注定了今后都要留在这里,那么等明年开了春儿,自己也该拣那常用的各种酱料,重新做它几缸子。毕竟,在力所能及的基础上满足口腹之欲,永远都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野兔斩成小块儿,放入滚水中焯去血水后转小火,搁进黄酒、八角、姜片和少许盐,煮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可捞出来沥干水。

新鲜的茱萸剁成泥,与豆豉酱混合搅拌在一起。灶下生大火,锅里热油熬糖色,先丢下一小把花椒爆出香味,再将兔肉倒进去一块儿翻炒,待得肉质表面染上薄薄一层金红,就可以把茱萸豆豉酱、蒜片一并加入锅中。这时候,往兔肉上再浇小半碗黄酒,锅沿“轰”地腾起一团火焰,嗤拉作响,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小妹这是在做什么,竟这样香?”刚从铁匠铺回来的景泰和一进门,就使劲吸了吸鼻子。

潘太公靠在自家的院子门框上,伸长脖子朝这边不住张望,口中喃喃自语:“这手艺不得了,不得了……泰和这回可算是熬出头来咧……”

唯有那花二娘,坐在院子里气愤愤地揪扯地上野草:“哼,老娘做的菜,也不比这差多少吧?”

为了配合麻辣酒香兔这一道大菜,花小麦特意蒸了粟米饭,一粒粒黄澄澄的,在烛火当中格外好看;兔肉装盘之后,又撒了一把油炸花生米和一小簇葱花,油汪汪,红亮亮,让人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霎时好似又空了两分。

饭菜上桌,景泰和迫不及待拾起筷子,眼睛里放射出万千光彩,夹起一块儿兔肉塞进嘴里,细品了品,也不说话,伸手就夹第二块。

“哎呀,当心烫着你!”花二娘心里酸得直冒泡,忍不住出声问,“好吃吗?”

“皮脆肉嫩,那股子酒味都渗进肉里了,又辣又香啊!”景泰和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了这么一句,“好辣,真是好辣!”一面说,一面再度将筷子伸向盘子。

“真有那么香?”花儿娘半信半疑也夹了一小块,咀嚼半晌,冲着半空翻了翻眼睛,小声嘀咕,“也就……也就一般吧……”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花小麦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动作麻利地盛出一小碗兔肉:“二姐,今天这道菜多亏了潘太公家的豆豉酱,我想给他和太婆也送去一些尝尝。”

“你吃了饭再去,忙活了这半天,你就不累?”花二娘敲了敲碗沿。

“我趁热送去吧,潘太公他们恐怕也正吃饭呢。兔肉热第二遍,口感就老了,不好吃的。”花小麦端着碗走到门边,回过头冲花二娘和景泰和一笑,“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回来。”

第九话 机会要抓住

潘太公家,饭菜果然已经摆上了桌。

清水煮萝卜,炝炒白菜里隐约裹着两块大肥肉片,两碗杂米饭,只看上一眼,便觉寡淡无味。

这个年代的寻常百姓,大抵生活都是十分节约的,莫说囊中羞涩,即便是不愁吃穿,也轻易不会卯着劲儿大手大脚地花使钱钞,只求填饱肚子就好。

瞧见花小麦手中的碗,潘太公眼睛登时就直了,霍地站起身来,笑呵呵道:“你看这孩子,又给我们送吃的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往后都不用给我们俩送,你们一家三口人自个儿吃吧!”

“是方才用您给的豆豉酱做的兔肉,送来给您和太婆尝尝。”花小麦将碗放在桌上,抿嘴一笑,“这兔肉我烧得还算嫩,您和太婆应该都能咬得动。”一边说,一边瞅了那清水煮萝卜一眼。

潘太公就有点赧然,将盛着萝卜的碗挪了挪,讪讪道:“人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我这萝卜煮得都没魂儿了,比不得你的好手艺,隔着院墙都能闻见香。”

花小麦倒是不以为意:“太公你要是不嫌弃,赶明儿我若再多做了什么菜,也都给你们送一点。也不会是什么精贵东西,您和太婆尝个味道吧。”

她又凑得近了点,神秘兮兮道:“您放心,我家的灶台现在归我管,我二姐再也插不上手啦!”

潘太公爽朗舒心地笑了起来。那潘太婆眼睛不大好使,摸索着走过来,拉住花小麦的手正想跟她唠两句,就听得院子外头传来一声呼喊:“潘叔在家吗?”

有人来访,花小麦便不好多呆,匆匆跟二老告了别,一径跑了出去。潘太公跟在她身后紧走了两步,扬声道:“这孩子急什么?干脆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儿吃得了!”

花小麦回头一笑:“不用了,二姐和姐夫也在等着我回去吃饭呢!”言毕,与正走进潘家院子的一个中年男人错身而过,一溜烟跑回景家小院。

……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转眼便是冬至。

花二娘和景泰和虽然分出来单过了,但逢年过节,还是得回公婆家走一趟。花小麦作为自家姐姐的“拖油瓶”,自然是不好跟去的,这日一大早,夫妇两个提上备好的糕点等物便出了门,临走之前,花二娘还没忘了吩咐花小麦一句,让她看好家,不要到处乱走。

冬天里可吃的菜蔬很少,眼看着又要过年了,花小麦便打算着预备一些节下的吃食。早两日她便管花二娘要了两个钱,趁着这天有空,就去称了几两二年的陈芥子做成芥子酱,又买了些菜肉,用酱腌在缸里,过上一个多月,等除夕那天,正好可以捞出来吃。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忙碌着,井水凉得透骨,身上却出了薄薄一层汗,冷热交杂,委实好不难受,鼻子里也有点吸溜吸溜不爽利。她生怕自己真弄出病来,连忙回屋添了一件厚衣裳,出来的时候,却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人,也不说话,只眯着眼睛冲她笑。

那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个头不高,敦敦实实的,穿了件灰蓝色的大袄子,领口和袖口都缝了一圈狐狸毛——这在火刀村来说,就算是家境还不错的象征了。

花小麦来到火刀村的时间并不长,只觉这人瞧着眼生,便将湿淋淋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略有些迟疑地道:“你……你找谁?”

“你是花家小妹吧?”男人十分自来熟,干脆一脚踏进门里,乐呵呵道,“可能你不记得了,咱们见过面的,我姓乔。”

花小麦皱着眉头又将他打量了一番,心中顿时起了两分警觉。

在从前她的那个时代,每当临近过年,往往就是盗窃行骗案高发的时候,小偷盗贼拆白党,纷纷集体出动,以便挣些过年钱。虽说这火刀村民风淳朴,但却也不能保证没有这种人存在吧?

“对不住,我没见过你。”想到这里,她的声音便冷了下来,低头将一棵大白菜塞进缸里,明摆着有逐客的意思。

那人嘿嘿一笑,不但不走,反而又走进来两步:“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废话,谁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花小麦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却不答腔。

“咱们真见过面,前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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