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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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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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谁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花小麦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却不答腔。

“咱们真见过面,前些日子,你是不是给隔壁的潘太公送过一碗又香又辣的兔子肉?你走的那会儿,我刚进门!”男人丝毫不气馁,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解释。

他这么一说,花小麦立时有了印象,重新抬起头来:“你是那天来找潘太公的那个人?”

“可不是吗,想起来了吧?”男人一拍大腿,“潘太公他儿子跟我是发小,去府城做买卖之前,特意让我多照应他爹娘,是以,我家跟潘家二老平日里就走动得很勤。喏,你要是不信的,我这就把他老人家叫过来!”

他说完便真个敞着嗓子叫了起来:“潘叔,你快来给我做个证啊,花家小妹这是怀疑我哪!”

很快,潘太公果然踮着脚从隔壁院子走了过来,一看见那男人就笑了起来:“呵,你这小子,还真是把这事搁心里了啊?麦子你别害怕,他叫乔雄,就是咱们村儿的人,不过住在东边,你没啥机会见到他,觉得眼生,那也很正常。”

“哦。”花小麦这才放下心来,抬头露出点笑意,“那……乔大叔,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乔雄迫不及待地道,“那天你不是给潘太公送了一碗兔子肉吗?正巧我去了,他便非拉着我喝两盅不可。我一尝你做的那兔子肉,嘿哟,真是绝了!咱们火刀村的人也常吃兔子,清炖红烧或是用柴禾烤,方法多得很,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有尝过那么香的滋味!你小小年纪,便有这么一手好本事,不容易吧?你平常还会做什么菜?”

“只要是常见的菜,都能做。”花小麦在做厨一事上,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谦虚,同时心中又跟着一动。

这人巴巴儿地跑了来,该不会是……

“这可太好了!”那人双掌一拍,“是这么回事,我在村东开了一间铺子,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就打算在十二月初三那天,给伙计们安排一顿团年饭,另外再请几个朋友,忙了一年,大伙儿也应该凑在一处好好儿乐呵乐呵。我媳妇不大会做菜,往年这顿团年饭,都是从县里的酒楼叫的菜,价钱贵不说,还不一定好吃,我又不好总麻烦街坊邻居帮忙。你厨艺如此了得,可愿意到时候来帮我操持一下?”

“……你是说,想要让我去给你当厨子,把这顿团年饭做了?”花小麦心中一阵激动。

但凡是人,总想要尽力发挥自己的特长,她自然不可能满足于只一天给家里做两顿饭。况且,这乔雄请她去当厨子,肯定是要给工钱的吧?若能成事,这还是她穿越之后第一回靠着自己的双手赚钱呢!

“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乔雄的声音极响亮,“不瞒你说,那天吃了你做的兔子肉,我这心里就始终牵挂着,怎么也放不下!你肯来帮忙,我绝对不会亏待你,到时候,我付你四吊钱,至于菜钱杂费什么的,那都不要你操心,怎么样?”

花小麦差点一蹦三丈高。

四吊钱,也就是四两银子,几乎相当于景泰和与花二娘小半年的吃穿用度。只不过做一顿饭而已,便能挣到那么多钱,这是可是个好机会,非得抓住不可!

她一时没有说话,乔雄便有点着急起来,推了潘太公一把。

“呵呵,麦子啊,你别担心。”潘太公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笑着道,“你这乔大叔,在村子东边开着一间纸扎铺子,不差钱,该给你的工钱,绝不会短了你的。若到时候他敢拖着欠着,太公管保替你去讨回来!”

“纸扎铺子?”花小麦有点好奇,看了乔雄一眼,“是糊灯笼,扎棚子的那种店铺吗?”

乔雄的脸色就有点尴尬:“灯笼、纸棚子我们……倒是都做,但那都是有特定用处的,旁的地方派不上用场……嗐,我跟你明说了吧,我那儿其实就是个丧葬铺子!”

第十话 菜单

寻常人对于丧葬铺或多或少总是有点忌讳,这也是乔雄一开始不愿将自己做什么买卖痛痛快快说出来的原因——花小麦是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大多胆子小,对于鬼神之事更是敬而远之,万一她要因此拒绝,他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嗯……”花小麦的确是有点犹豫,却不是为了乔雄以为的那个原因。

花二娘表面上对她凶神恶煞,一方面是为了做给景泰和看,另一方面,也是想堵住村里人的嘴,这一点,花小麦自然十分明白,事实上,她这个姐姐,对她当真称得上很是心疼。前段日子孟郁槐提议让她去连顺镖局做厨娘,花二娘便没给好脸儿地一口拒绝了,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出去干活儿吃苦,今天这乔雄找上门来,若是给花二娘知道了,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应承。

“那个,花家小妹,你听我说啊!”见她久久不答言,乔雄就有点着急了,搓着手道,“那丧葬铺子,虽说是跟死人打交道,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吉利,但其实,这可是个积阴德的营生啊!你想想,人在这世上走一遭,多不容易?等他们故去了,我们‘乔记’帮着将身后事办得妥妥当当,这对于悲伤的家人们来说是个慰藉,他们去了阴曹地府,也能过两天舒心日子不是?就算是不相干的外人瞧着也好看哪!你……”

“乔大叔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花小麦回过神来,抬头冲乔雄抿了抿嘴角,“我只是担心我二姐会不答应。她一向不许我去外头乱晃,眼看要过年了,家里许多事也需要我给搭把手,要是她知道了,这事儿肯定就不成了。”

“二娘那脾气,也着实有点难对付,对她这妹子,更是凶得很,啧啧……”潘太公在旁边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乔雄也曾听过花二娘在火刀村的威名,光是想想她那凶神恶煞的泼辣样子,心中就打了个突,面上也现出几许为难之色:“那可怎么好?花家小妹啊,虽然你年纪小,但你那一手厨艺,我却是真心佩服。这可是我们乔记纸扎铺子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顿饭,你如果不能来,我这心里头……你跟你二姐好好说说,我不让你白做,我给钱呀!”

花小麦在心中思忖了片刻,仰脸冲他一笑:“乔大叔你别着急,你看得起我的手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可以替你把这顿团年饭尽力做好,但还请你和潘太公帮我一个小忙,在这之前,先不要将这事告诉我二姐,当然,最好别让村里其他人知道。我想着,等我把那四吊钱赚到手,再交给她,到时候木已成舟,她就算生气,也无法可想了,行吗?”

潘太公和乔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点头:“行,听你的。”

“好,那这个活儿我就接下了。”花小麦舒了一口气,抬头对乔雄笑道,“十二月初三,距现在还有七八天的时间。这两日,我先把菜单定下,将需要的一应食材也都写下来,乔大叔你看过没问题之后,便可先打发人去采办。到了正日子那天,我一大早就想个法儿从家里跑出来,帮你把席面张罗好之后再赶回家,我二姐未必能发现得了的。”

乔雄喜得抓耳挠腮,连连道:“那咱们可说好了,可不能改啦!这桌席面,你就照着十五两银子来安排,需要采买什么你尽管开口,多花钱不要紧,最重要是好吃,体面!”

花小麦心中也是一阵喜悦轻松,抬起头来,冲他笑了一笑。

花二娘和景泰和当天下午从村子南边的公婆家回来,脸色颇有些不好看,说起话来更像是吃了炮仗似的,在屋子里摔摔打打。花小麦心中牵挂着那菜单的事,又不好将自己闷在西屋之中,只能陪在花二娘身边,拣些有趣的笑话来逗她。当然,毫不意外地,花二娘根本不吃她这套,反而跳起脚地扯住她耳朵凶了一顿。

“别在这唧唧歪歪的,该干嘛干嘛去!大冷天的谁让你在院子里腌菜腌肉,你要是着了凉,老娘还得使钱给你请大夫!我前两天给你做的厚棉袄棉裤呢,你不穿还等着它给你下小崽儿啊?赶紧麻溜地给我换上!”

对于她这种特殊的表达关怀方式,花小麦感激之余,又觉啼笑皆非。无论如何,只要花二娘一回到家中,便有本事让各个角落中都充斥着她的大嗓门,她那窈窕的身影在小院四处穿梭,一刻也停不下来。直到吃过晚饭,三人各自回房,花小麦才有空静下心来,坐在桌前琢磨乔记纸扎铺子的菜单。

东屋那奇异的声响照旧若有似无地飘荡过来。花小麦点了一支烧得只剩个尾巴的蜡烛,又翻箱倒柜找出一杆秃笔,正坐在桌前咬着笔头发呆,忽然想到一件事,偏过头去朝东屋的方向看了看。

花二娘和景泰和成亲总有两三年了,又如此热衷夫妻之事,为什么,却始终没有孩子?按理来说,这个年代的女人成亲之后最大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花二娘嫁给景泰和这么久了,一直无所出,却还能将自家丈夫吃得死死的,不得不说,这也是一项本事啊。

蜡烛的烛芯烧得哔波作响,在桌上落了一滴烛泪。花小麦赶忙伸手用指甲将桌上的痕迹刮掉,重新把心思放回到菜单上面。

火刀村的物价很低,十五两银子办一桌席面,可说绰绰有余,要想置办些珍贵的食材,也不是甚么难事。但事情关键在于,堆砌各种珍稀之物,不仅毫无趣味,还有浪费炫耀之嫌,将平凡的菜肉果蔬做出不凡之味,才能更大程度地体现厨师的功力。

没有墨汁,她只能用笔在桌上瞎划拉了两下,隔日,又缠着花二娘带她去菜市那边转了转,将各种食材的价格一一记在心里,暗暗观察火刀村的人喜欢买什么样的菜,口味如何。三天之后,她终于在心中拟出一张菜单来,趁着花二娘不注意,偷偷从家里溜出,直奔村子东边的乔记纸扎铺子。

门口摆放着两个童男童女,与平日里常见的一样,脸蛋红扑扑,打扮得也很喜庆,只是不知为何,那嘴角的笑容,总会让人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铺子里悬挂着大大小小的白灯笼,将店外的光线遮挡掉大半,更显得室内一片灰暗,冷意森森。

花小麦心肝儿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好吧,她虽然自认为是无神论者,又胆大包天,但在这种环境之下,仍然难免觉得心中添了几分惧意。束手束脚地迈过门槛,一个不留神,脚下被一只箱笼绊住了,朝前扑倒,砰地撞在柜台上。

听说花小麦来了,乔雄喜不滋滋地就从内堂快步赶出来,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迎面正好将花小麦跌在柜台上的窘相尽收眼底。花小麦赶紧站稳身体,使劲揉揉撞痛的手肘,朝乔雄身边一瞟,登时叫苦不迭。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孟郁槐?这家伙属耗子的吗,简直无孔不入!镖头不去走镖,老在村里晃荡什么,这么丢脸的情景,怎么就偏偏给他看见了!

“花家小妹!”乔雄却不知她心中恼恨,行至她面前笑嘻嘻道,“总算把你给盼来啦,怎么样,我那菜单,你琢磨得如何?”

花小麦尽量不去看孟郁槐,强自镇定地点头:“唔,我想好了,但我不大会写字,所以,还请你找个伙计帮我记录下来。”

天地良心,她可没撒谎,繁体字她本来就不大会写!

“还找什么伙计,我来就行!”乔雄更是高兴,领着她就往后院走,一边指指点点道,“你看,厨房就在这里,外头有一大片空地,到时候,我就打算将酒席摆在这里,你在厨房做好了菜,立刻就能端出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还能闻见厨房里的香味,多好?”

他说着又指了指孟郁槐:“这位你还没见过吧?要说年轻有为见多识广,他认第二,咱村没人敢认第一!初三那天他也是座上宾,知道你今天要来,我就把他也请了来,帮着瞧瞧那菜单。”

花小麦直到这时才向一脸淡然的孟郁槐瞟了一眼,轻轻“哦”了一声:“我看这里挺好的,乔大叔,不如你赶紧拿纸笔出来,咱们把那菜单定好,我就得赶紧回去,免得我二姐起疑心。”

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门口传来一阵拐杖的笃笃之声,随之响起一把苍老的嗓音:“胡闹,胡闹!你不让老赵来做这顿团年饭也就罢了,随便找个小丫头回来敷衍,是要气死我吗?!”

第十一话 做厨不是耍猴

听闻这一声斥骂,乔雄的脸上瞬间露出愁容,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回过头去叫了一声“爹”。

花小麦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觉得疑惑,也跟着转过身,就见一个年逾六旬的垂垂老者蹒跚踏入后院,二话不说,竖起手中的花椒木拐杖指着乔雄便骂:“我把你这混账东西!眼瞧着将满四十的人了,办事竟还这样不分轻重,越活越不成器,我看你便是周身的皮又痒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男人,贴着墙角也溜了进来,只垂首站在一边不说话,时不时抬起头来向乔雄偷瞄上一两眼。

“爹,你看你这话说的……”乔雄连忙迎上去陪了个笑脸,扶住那老者的胳膊道,“这还有外人在呢,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我呸!”老者对着乔雄的脸啐了一口,“你倒是只想着自己的面子了,我且问你,老赵在咱家做了十几年厨子,始终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有替他的面子考虑过半分?”一面说,一面朝墙角中那瘦小的男人指了一指。

花小麦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穿梭,心中也就明白,这多半是乔家老太爷领着心腹厨子,前来替他讨个公道来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这样斥骂自己的儿子,这乔老太爷,还真是半点不给乔雄留脸。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将那被称作“老赵”的瘦小男人打量一番。

那老赵年纪应是比乔雄还要大上一些,一身短打扮,远远看着倒还精干,但若仔细观察,就可轻易瞧出,他身上那件玄青色厚衣裳上布满了油污。尤其是两个袖口,许是在成天在灶台忙碌的缘故,给磨得油亮亮的,又隐隐泛着黑,让人瞧上一眼,便要忍不住地皱眉头。

更糟的是,他的手指甲已经很久没剪了,指甲缝中藏了许多脏污,又黑又长——花小麦知道这个年代的人对于卫生习惯没那么讲究,但无论如何,用这样一双手来做吃食,恐怕……不大合适吧?

“爹,你听我说。”乔雄那边,还在跟乔老太爷柔声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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