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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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辙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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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江南精致的小楼比起来,这辽帐豪放得别有一番风味。黑银鎏金的饰品夹杂在上好的羊头牛骨中,各种不知名的兽皮被分散的铺在座上,墙边的木架却是摆着些许汉人的青花瓷瓶。
那为首的大汉和落无殇被侍卫模样的人带到王座前,抬眼便对上一双桀骜的眸,毫不掩饰的盯着无殇看,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这个铺有吊睛虎皮的大椅上斜坐着的,应该正是辽王耶律璟。
心中不满这辽王像看货物般的盯着自己,无殇忍不住的回瞪了他一眼。此人身材异常高大,棱角分明,鼻子高挺,眼神□而坚毅,有着一头褐红色的长发,一看即知是位性格火爆的君主。假以时日,定可成为称雄一方的霸主。
“可惜,”他盯了座下的少年人许久,方才挤出一句令无殇丧气不已的话,“这样的可人儿竟生为男子。”
无殇便又忍不住腹内暗诽——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是男是女,干卿甚事?
“可惜!”辽王又用辽语叹了一声,“美玉以为自己是死石,为何要将自己扔下悬崖……谁让你如此厌世?”
听得此话,无殇默默闭上双眼,又旋即睁开,轻轻捏住了拳头,平静的开口:“大王意欲如何处置我?”
“你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打探情报?”耶律璟换了略显生硬的汉语问面前的少年,“是谁派你来的?”
落无殇突然打定了注意装傻,便极其无辜的摇了摇头,盯着耶律璟红色的发尖,然后一字一顿、哭天抹泪的喊道:“大王,我好冤枉哪!我是投奔大王来的,半路被强盗劫住,就把我送到这来了。我好冤枉哪!我不是奸细,也没人派我——我好冤枉哪!”
四周的侍卫们听不懂这疯癫癫的美少年在说些什么,都只是看着他生动无比的表演,哄的笑了。
只有耶律皱着眉,眼中带着容易忽略的笑意。
“投奔本王?你叫什么?有何才能?”翻手撑住下巴,耶律璟微偏过头仍是盯住举止怪异的中原少年,眼中精光闪烁。
无殇忽而有了与虎谋皮的刺激感。在辽族腹地的皇宫中杀人,在这样一位强霸的君主眼皮下行刺,真是难得的挑战。做刺客这一行的,就得有随时遇险的心理准备。
心念电转间他站直身子,正正颜色后开口答道:“草民不才,略通战术,名唤刘少言,南唐人氏。因在家乡郁郁不得志,又听人说,辽国君主圣德,喜爱贤明之士,所以特来这里投奔大王。”
天知道耶律璟圣德不圣德,长就一副暴虐的脸孔,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么说他总不会怪罪。
“既然如此,就请先生依着这天下的形势,说说本王为何要用你?”他大手一挥,手下便有人为无殇搬上木凳。
“大王不必担心草民的忠诚,草民家破人亡,在故土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事物。”
落无殇——眼下的“刘少言”微微颔首,移步坐下。“南唐与辽,间有他国,一无领土之争,二无经商纠葛,三无皇族私怨,所以两国至少在十年内不会交战,大王也不必担心我是南唐奸细。至于后周,则位处中原大地,大王也可看出我的长相不似中原之人。草民倒是以为,需对通北控南、国力日强的后周加以防范。”
看见耶律璟满意的点头,无殇知道自己已成功了一半。
“那么少言先生今日起便是我帐中一员,”他开口宣布,威严的样子让无人敢出二言。“俸禄同二等将军,赐青瓠宫,朝中之人见他犹我族,不得怠慢!”
无殇起身深深一揖,满脸感激不尽。
这蛮族之人做事风风火火,无殇刚来不出一日,这才沐浴出来,还未等休息片刻,整理好仪容,就被再次宣去见王。
这次却不是在大帐中见到耶律璟,他姿势未变,只是换做寝宫中的特大号豹纹软椅。
见梳洗干净的少年走进来,耶律眼中一亮,正起身子来。
“先生坐。”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像极了某种大型食肉动物。转眼间他却又敛了笑意,用辽语大声吩咐下人备酒肉招待自己新纳的军师。
接下来的三日,耶律璟日日夜夜邀“刘少言”在帐中长谈,恨不得与对方讨论尽这天下的一举一动。
这让无殇完全无法去找李应羽,更惶论如何下手。但是顾于身份,偏偏又只得耐了性子,将天下之事尽数分析。那时的无殇神态虔诚,看似只恨不得为辽国呕心沥血,连肠子也一并呕出。
也许那些观点对极了耶律的胃口,再加上献计平定了几场边地叛乱,军师辛勤的汗水和口水为我换来了堆满十帐的金银赏赐,以及不计其数的仆从与牛羊。
旁人有羡慕的,嫉妒的,巴结的,而无殇只是风淡云清的向他们伟大的王道声“多谢大王抬爱”。
次数多了,心性简单的蛮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开始改变,私下里说新来的汉人军师非凡间之人,不喜尘世的铜臭银污。
对此其实少年比较不满,怎么着自己看起来不像个人?不是他不爱财,关键是他至多一个月就会离去,金山银山也搬不去,真是冤死……
于是军师落无殇摇身一变大善人,遣散仆从,分发牛羊,金银珠宝见人就送,只剩下几样最值钱的,留有他用。
他却未曾料到,那些人如此感恩戴德,甚至不再计较他的汉人身份。不仅如此,还歌颂他们的军师乐好善施,绝顶聪明,容颜绝丽,是天上的神祗送给大辽的礼物。
每当如此,少年只挂上一如既往谦和却冷淡的笑容,装作没听见,或是听不懂,迈步走开。
这样的颂扬他一点都不喜欢,因为他自己仅仅是一名在尘俗中谋生的刺客而已。

第十三笺 辽漠血战

  
第十三笺 辽漠血战 第十三笺辽漠血战
来是空言去绝踪,
当年拚却醉颜红。
几回魂梦与君同?
犹恐相逢是梦中。
所谓被初夜了,就是这么回事。
虽说耶律璟将无殇视为军师,待遇也是最好的,但他并不完全信任这位才华出众的少年——在无殇面前,他只字不提同为汉人的李应羽。
无殇便渐觉在这种地方多呆无易,到时就怕无法全身而退。于是计划再三后,终于决定当晚夜探篁耶迦宫,那个据他数日观察,李应羽最可能藏身的地方。
谁知,傍晚之时无殇又被紧急宣去见辽王。正待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耶律璟先自面色凝重的开口:“我族南边封地又起叛乱,少言先生可知?”
“陛下请讲。”他略微一怔,不是才平息了么?看来辽国正值多事之秋。
“这一次不同以往,是本王的叔父。他以前深得民心,人又老奸巨猾,轻视不得,乃本王心头大患!这朝中上下近来皆视先生为我国福星,若是先生愿与本王此次同赴战场,定可大胜!先生可愿意?”
眼下无殇扮演的,不正是忠心不二的军师么。这种情况,哪里由得他说个不字?于是少年军师一揖到底。“是,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这就好!先生回去略作收拾,我们即刻出发!”
落无殇恭敬地告退,在耶律璟看不见的地方,嘴角不觉上扬。
无殇他虽是分、身乏术,调虎离山还是做得来的。
漠南一役惨烈无比,双方厮杀了六天七夜,尸横遍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向来刺客是不屑做的,然而蛮族的战士确实乐此不疲,冲锋厮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便是他们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无殇在战斗前叫人布下了铁蒺藜地火阵,对方还未攻来,便先死一片。又教耶律璟的士兵如何做绊马索的机关,这么一来,对方的骑兵又是折损不少。
而在战役中,不怕死的辽王总是一马当先,害得无殇也只得作忠心状紧紧跟上。
尽管他有时似无意厮杀到了“刘少言”面前,却是有心的替他挡了不少热刀冷箭。无殇也不甘示弱,手中的龙吟一刻也没闲着,手起,剑落,反反复复,只为在蛮人们不要命的攻击下自保,然后,争口莫名的气。
战争胜利的号角终于吹响时,昔日的翩翩美少年,如今浑身血污满面泥沙,衣衫破烂眼神凶恶地立在耶律璟身边。
这种从未经历过的,穷凶极恶的战场将他无比真实的拉向另一种死亡气息的面前。
眼神中饱含杀戮热情的的辽王转身看着军师,继而仰天大笑,红发在尘沙中嚣张的飞舞,就好像一头狂傲的狮子在宣布自己血腥的胜利,在滚滚黄沙中震慑这这片土地。
连脚下的沙粒也开始轻颤。
耶律下令原地休息一天,第二日早晨拨营回都。
宴间无殇出去如厕的时候,无意间听到耶律璟身旁贴身侍卫与其他三人交谈,说是大王下了密令,要他们先行赶回都中,保护那汉人王爷。
呵,真是不简单,到这地步,还知道要防着自己。只是可惜啊可惜……平日里温文飘逸的军师大人站在臭气熏天的茅厕外笑得格外诡异,这一仗,终归还是他赢了。
从辽王军一起出发的那一刻,无殇就赢了。
喜气洋洋的回到帐中,无殇便向耶律推说喝得深醉了,告了罪便打算离席而去。
辽王却一把攥住他手腕,微醺的眼神盯着对方不放,嘴中确实向着众士兵高喝道:“多亏少言先生,我们,才打了胜仗!来,本王先敬先生一杯!今天,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众勇士一起高喊,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大王身边这个扫人兴的军师。
无殇心中苦笑,思忖片刻,终又盘腿坐下。
赔笑喝着极烈的椰酒,无殇脑中飞速盘算:在这次出征之前,我用了辽王赐的金银珠宝买通了一个服侍自己的下人,交给了他一方用“花未眠”浸过的丝绢,吩咐他三天后交给李应羽。
托词便是,两人是故友,那是一位故人托自己带给他的。那心性简单的辽人点头如捣蒜。
花未眠是天下少有的奇毒,无药可解。见血封喉,然而若只是触摸,五日后才见效,死状平静,无底可查。
实乃杀人灭口家居旅行必备良药。
那么,算起来,明日太阳升起时,那素未谋面的李应羽和那收下钱财的下人,便会一同前往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所以,无殇自己也得在消息传入耶律璟之耳前远离此地。
今晚需得抽身离去。
想得太多,反而忽略了另外一些事情。
一向出师大捷的无殇中了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一招,喝下了耶律璟亲手斟的酒。
酒中无毒,只加了软骨散。
深夜,耶律璟遣散众人,将全身乏力,动弹不得的军师抱回自己的寝帐。尔后三分真醉,七分自醉的凑了上来,如情人般在无殇耳畔反复低喃,“少言,我的宝石。”
猛地被他将手指□发间,粗暴的抓紧脑后的头发,无殇被迫扬起脖颈,露出脆弱的锁骨咽喉。
“大王,我们同为男子,您……”耶律璟眯起眼,危险得像扑食的雄狮。他微舔了一下嘴唇就贴着绝色少年的耳侧脸庞一路滑到颈间,舔舐着咬了下去,手上将他身上的衣服瞬间就撕得粉碎。硬生生将无殇未说完的话逼了回去。
无殇再傻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时的辽王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一颗无比美丽而耀眼的宝石,他告诉自己,只要得到他,只要他。
而无殇温文的笑容也早就保持不住,用尽最后的力气恶狠狠地瞪向他,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制止他。
况且即使说了,耶律璟也不会停。
胸中愤懑,身体被触碰的地方却是一片火热。
可恶!
也许无殇真的一直低估了这个野兽般的男人……这样的失误,对于他来说,比死更难受。
瞪着的双眸都开始发酸,几乎流出泪水。
辽王仍是近乎狂热的盯着怀中美丽的脆弱的人儿,尔后,缓缓地抬起他的腰,贴身上来。
有些痛可以忍,可有些痛不能。比如说,自尊和骄傲被撕裂的疼痛 。
不仅是身体,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也随之碎裂,消逝。
无殇整个人被耶律撞击得头昏眼花,几欲呕吐。背上也不断冒出冷汗。他几乎觉得自己将要死去。
“畜生……”身上的男人将那些粘稠的激情泼洒在体内深处时,无殇忍不住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恨意。
然而眼前这个人,在最后蛮横的动作后,静静地搂住蛇眸中散着杀意的少年。
用一种近乎舔舐般的目光凝视着那对绝色而愤怒的双眸良久,耶律璟终于缓缓别开头,嚣张的红发落下了几缕,挡住他的眼神。
落无殇轻轻的合上眼,等待药效过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无殇尝试着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然后避开身旁沉睡的男人,扶着疼痛欲断的腰部,飞身离开虎皮大床。
在床脚站定,面无表情的穿好衣服,又拔出一根观音的手臂,然后莫名地犹豫了。
下一个瞬间,毒针像是有意识似地迅速地刺入了耶律璟的脚筋。
硬捺住□的不适,无殇对守夜的士兵比划着去散心,便飞身跨上过隙,扬尘而去。
任务已经完成了。
八、九日之后,李应羽的死讯才传入皇宫,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而真正伤心的,终究只有皇帝一人。
顾及李应羽不怎么光彩的身份,和这在外族被杀的丑闻,也只得秘不发丧。可怜他一介小王爷,就这么作为某些权力争夺的牺牲品了。
这世间,这江湖,纷繁复杂,易进难出,残酷无比,不是任何人都能活下去的地方。
而彼时听到消息的落无殇,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正躺在柔纱暖衾中养伤。
小红起先眼睛红红、脸也红红的冲他傻笑,过一会又带着后怕的神情讲起他刚回来时的情形。
当时慕容公子看见趴在马上半昏厥的无殇,脸色一下就变青了。再抱我下马后,发现他□血流不止时更是愤怒的说不出话来。后来无殇昏迷了数日,那人找来的大夫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个。
有钱还骂无殇不要命,自己气得半死,也不晓得他都昏过去了,哪里听得见?
“不过好歹无殇你醒了,不然慕容公子非把大家都折腾死~雷公子也来过好几次呢!”小红细心地吹吹手上的热粥,靠近来要喂无殇。“你脸色可不好呢,苍白苍白的,慕容公子吩咐,如果你醒来,就先把这素粥喝了,再吃药。”
对于无殇而言,其实身体倒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劳累过度,失血过多而已。他带着些许疲惫的撑起身子来,“我自己来就好了……有钱呢?”
“无殇才醒就想我啊?这份情谊真是让我欢喜~”从旁而近的传来慕容有钱带着戏谑的声音。无殇入得耳来,竟是亲切至极。

第十四笺 白衣染血

冻云黯淡寒天气,
怒风北来不见息。
归云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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