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今生- 第101部分

“陛下要起身了吗？”

“嗯。”商苏衡点点头，坐起身，忽的又想起一事，对着赤脚下地，帮她拿衣袍的秦朔道，“对喽，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臣啊臣的，你怎么总也不改？”

“以后都叫我阿衡吧，也不要再叫陛下了。”

“是，陛下。”秦朔一面应道，一面帮她套上衣衫。

“又是陛下，”商苏衡笑叹，明明好好的夫妻，怎么一到他的嘴里，就弄得跟从属一样，她捉住他帮她整理衣带的手，“来，叫阿衡，试试看，多叫几回就会习惯了。”

“阿衡。”

秦朔望着她，好一会儿，终于低低地喊了声，放佛秋虫呢喃，煞是缠绵，商苏衡听了，竟觉得腰上又有些酸了。


失踪多日的高雁行正是在这般缠绵旖旎的时刻撞了进来，见了两人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满是汗水的红润脸庞瞬间惨白，手里彭的东西失手落下，摔得粉碎。

“好好好，原来我又是多此一举了。”他惨笑一声，风一样的又卷了出去。

屋里有短时的静默，之后，商苏衡站起身，移步到梳妆台前，拿起了梳子，慢慢梳头。倒是秦朔，举步走到高雁行之前站立的地方，蹲下去，对着地上的洁白的，晶莹剔透的碎片细细审视了一番，又捻起了一片看了看，忽然低低一叹，“可惜！”

商苏衡向着这个方向瞄了一眼，却不吱声。

秦朔走过来，自商苏衡手中拿过梳子，替她梳发，过了一会，才轻声道：“那东西叫‘冰晶雪莲’，是天地造化所得，本来就是极难得见，特别又是这般季节，也不知高雁行打哪里寻来这样一朵，可惜最终却还是未能一睹。”

商苏衡略垂了垂眸，转开了话题，“等吃过早膳，我们出去转转怎样？我记得东湖那边有湖心岛，之前说上去看看的，结果忘了，不如今天就去那里好吗？”

“好。”秦朔透过镜子瞅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出门来，向守在殿外的尚思吩咐备膳。又看见两名女官正提了水桶抹布在擦地。

他瞄了眼，问尚思，“那是什么？”

尚思道：“方才高司奉出来便吐了口血，洒在地上，奴婢让她们来擦干净。”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高雁行在极寒之地采了“冰晶雪莲”又狂奔回宫，结果却撞见那一幕，如此刺激，不吐血才怪。

他慢慢回头，再看看地上那一滩水，无声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商苏衡和秦朔每日你侬我侬，而高雁行则再一次消失不见。


夏季是雨水极多的时节，不过下雨有下雨的好处，雨一下，暑气便散了，叫人觉得十分的凉爽，特别是这里又不必担心什么酸雨啊之类的污染，春天里，下蒙蒙细雨的时候，商苏衡还尝试过雨中漫步，当然，也只是一小会儿，便叫秦朔他们给拦回来了。

只有一种雨是十分恼人的，那就是雷雨，特别是那种大雷雨，就像眼下，瓢泼的雨水哗啦啦地掉下来，才绽放的荷花，没三两下，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叫独自一人倚着水榭观荷的商苏衡十分的懊恼。

“快，快，动作快点！”

不远处的方砖路上，忽然传来呼喝声，三少爷循声看过去，就见四名内侍抬着一张凉榻，正冒雨奔行。雨势很大，四人已经一身透湿，凉榻旁边还跟这个撑伞的，那伞其实打不打得根本就没差，他自己一身湿不说，就是凉榻上躺着的那个他试图遮挡的人，身上也是水淋淋一片。

几个人动作极快，商苏衡只瞄到榻上那人湖蓝色的衣衫下摆，那几人已经转过左侧的一条回廊，再转个弯便消失不见。

她下意识地问了句：“那是谁，怎么了？”

伺候在侧的尚思即刻便差人去问，不多时，回来禀道：“是高司奉，他们发现高司奉倒在宫墙之外，于是抬了他回来。”

话才说完，昏暗的天幕再一次被掀开，一声惊雷又在耳边炸响。商苏衡盯着越下越急的雨，想着之前见着那一身湿的人，突然有些不是滋味，默了片刻，道：“让太医上他那儿去看看。”

“已经叫了太医了。”

“噢。”商苏衡轻应了声，再次默然。


　
到傍晚时，雨才渐渐止了。秦朔也还未回来。一大清早，秦朔便说要回无名谷看看，之后又下了这么一场暴雨，估计着秦朔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些天一直都有人陪，猛然间又变成她一个人用餐，十分的没有味道，商苏衡草草的用过饭，打算看看书，走到案前取书的时候，无意间一转眸，看到压在宣纸上的那块黄玉雕的老虎镇纸。

“这是我在城隍庙里见到的，手艺还不错……”

商苏衡慢慢的拿起镇纸，“……‘冰晶雪莲’极难得见，特别是在这种时节……可惜了……”

“……发现高司奉倒在宫墙之外……”

商苏衡摩挲着手里的小老虎，半响，咬了咬唇，将老虎放下，捧了书来到灯前，只是一直也静不下心来，那湿漉漉湖蓝衣摆总在眼前晃悠，许久，手里的书还是停在打开的那一页。

又不知过了多久，“哎！”商苏衡长叹一声，阖上手中的书，站起了身，慢慢出殿而去。





爱今生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心我心　二

大雨之后的夜晚分外清凉，晚风悠悠，拂面是糅杂着泥土与青草两种味道的气息，仔细分辨，还能品味到一丝丝极淡的花香。

青石方砖的地面叫雨水冲洗的极为干净，那些无法渗入地下的雨水顺着方砖雕刻的纹路汇集，再流入道路两旁的草皮上。草皮被雨水泡得饱胀，像是灌溉充足的水田，树上，点点雨珠顺着叶片还在滴答滴答。

深青色的夜空格外的澄净，月亮已经挂在天上，因笼着一层轻纱样淡淡的云，光也淡淡的，放佛带着雾气，透过远远近近青黑色雾一般的树影，洒在树上，斑斑驳驳、光怪陆离。

商苏衡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身影在这一片深深浅浅的光影里融入淡出，突然抬头，正看见檐下两盏六角宫灯，宫灯间书着“含光殿”三字的匾额就那么映入眼里。

她怔了怔，收住脚，就那么微仰起头，瞪着那匾额看了一会，终于决定走开，才转过身，殿门突然开了，安来自里面跑出来，见了她双眼一亮，冲过来，跪倒在她身后，连连叩头。

“陛下，求您进去看看高司奉吧！”

商苏衡停下了脚，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问道：“不是让太医看过了么？”

“太医是来过，可司奉他根本不让看，煎好的药他也不肯喝，陛下，求您看看他吧！您若肯看看，司奉他定会好起来的。”

安来也不知道商苏衡与高雁行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却明白高雁行在陛下面前失了宠。他原来也只是个做做打扫的低级内侍，才升职便跟了高雁行，虽然是个没有奔头的，可到底还挺轻松的，后来随着高雁行与陛下的关系转变，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吃穿用度规格大大提高了不说，便是要多出两趟宫，偷办些个私事都方便了许多，守宫门的侍卫见了他都要叫声“小哥”的。以往不曾享受到这些个好处也就罢了，如今再叫他又回复低三下四，人见人踩的日子，那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因而无论是为了高司奉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一定要去求陛下。

没想到他一出殿，便见到了陛下在门前，这才急忙忙冲上来苦求。

“陛下，求您进去看看高司奉吧，他病得那么重，可既不让太医把脉，又不肯吃药，着办下去，只怕真的活不成了！陛下，求您了！陛下！陛下！”咚咚咚，咚咚咚。

声声凄切的哀恳与咚咚额头碰地的声响终于击溃了商苏衡最后一点坚持，她不再摇摆不定，也不再故意与自己为难，她转回身，丢下句，“起来吧。”迈步向殿内走去。

安来又惊又喜，急忙忙爬起来，顾不上额头肿痛渗血，匆匆追上，跟着打灯笼的尚思一起，走了进去。

只等走到床前，商苏衡才清楚地明白安来的话并不夸大，高雁行的情况委实太糟糕了！

他面皮灰白，眼窝青黑而深陷，高耸的颧骨处却有着两小块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无光，蓬乱如稻草的头发，颌下参差不齐的胡茬，哪里还有之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简直就是个糟老头儿！

天！怎会弄成这样！

本来还有一点点怀疑安来夸大其词的商苏衡这下真的急了，“快传太医来！”边说，边伸手摸上高雁行的额头，触手发烫，果真是有些发烧，她又叫，“快大盆水来！”

凉凉的手巾擦上额头的时候，昏沉沉睡着的高雁行被这凉意一刺激，恼怒地抬手一拨，将盖在额头上的手巾甩掉，闭着眼斥了句，“滚开，别管我！”声音粗粒如沙石刮擦道路。

“别耍脾气，你发烧了！”

“司奉，醒醒啊，陛下来看你了。”
　
商苏衡与安来的声音同时响起。

高雁行猛地睁开眼，一下子便捕捉到坐在床沿的商苏衡，两眼一亮，扯起嘴角正要笑一笑，突然又看到正拿着手巾重新盖在他额头上的安来，他高高肿起，还渗着血丝的额头，顿时变脸，再一次用力揪下手巾，狠狠得甩了出去。

“滚！”

安来惊慌失措的跪了下去，“司奉？”他做错了什么？

坐在床沿的商苏衡也微微拧起了眉，“又怎么了？”

高雁行又怨又怒的盯了她一眼，忽然闭了眼，把头撇向床内，冷冷道：“陛下请回吧！我好得很，不敢有老陛下探望，更不需要人可怜！”

商苏衡转过脸瞅了眼安来的额头，“重新打盆水来，然后下去擦些药吧。”

安来应了声是，端着盆子出去，差点和匆匆而来的太医撞个满怀。

“臣参见陛下。”

“行了，起来吧，快过来给他看看。”

“说了我很好，不用你费心！”高雁行再次豁然睁眼，怒焰腾腾的，倒给脸上添了两分生气。

商苏衡懒得和他辩，直接伸手过去捉住他的手，高雁行用力一挣，甩开，商苏衡再伸手，又握上他的腕子，高雁行再一次大力挣脱了。

商苏衡火了，“高雁行！别逼我叫人绑起你来！”有病不治，给她来苦肉计是不是？

高雁行怒了，腾地从床上坐起，“好啊！最好再叫人鞭我一顿，喂上颗化功丹，或是干脆直接给我颗毒药得了！”秦朔病了，她丢了政务赶来看他，还亲手司奉汤药，换他就喊打喊杀了是不是？

两人一通对吼，两旁的宫人全吓得跪下去，大气都不敢出。

终究还是商苏衡先败下阵来。

对着这样一张憔悴的脸，他脸上淡淡的白痕，还有他刚才的那句话，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她软下脸来，又一次握上了高雁行的腕子，轻声道：“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嗯？”

对上她柔软的神情以及眼底淡淡的恳求，高雁行终于没有继续犯倔，任她拉起了手。

“把脉。”

“是。”太医忙不迭的爬起身，靠了过来。

商苏衡则从安来的手中接过手巾，压在高雁行的额头上，轻轻推他躺下，“躺着吧。”

“陛下，高司奉脉象虚浮，内伤积郁，外感风邪，若不好好调理，只怕会落下病根。”

“那就赶快开下方子来吧。”

“是。”

“还有，臣诊得高司奉督脉内似是有一冷一热两股气流相撞，敢问高司奉最近可是受了什么伤？”太医小心地探问。

“没。”高雁行迅速否认。

商苏衡不赞同的横了他一眼，“别讳疾忌医，伤了就说出来。”

“真的没有。”

“高雁行！”商苏衡略略抬高了声音。

看着商苏衡那一副不问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高雁行愤愤的咕哝了句什么，才不情不愿的含混道：“也就是那天跑快了点，养两天就好了。”

商苏衡猛地醒悟，记得那天高雁行捧了冰晶雪莲来时，一头一脸的汗水，还有秦朔说那东西生在极寒之地，一时说不出是何感受，只怔怔地看着他，丝毫不知自己脸上的神情越发地柔软了下来。

“那，臣就给开些理气调络的药，陛下看可行么？”

商苏衡回过神，点点头，“好。”

“还有一点。”太医的神情略显迟疑。

“但说无妨。”

“还请高司奉这几天莫要再饮酒了，大醉更是万万不可。”若还是像前几日那样，成天拿酒当饭吃，那再多要喝下去也没用哪。

高雁行顿时觉得脸上发烧，哼了一声，重重的别过脸去。

商苏衡再次瞄了他一眼，之后对太医道：“朕会看着他，断不会叫他偷喝了。”

高雁行更窘，猛地拉了被子，将整个脸一起蒙了起来。





爱今生　第一百九十章　你心我心　三


没想到见到高雁行如任性的小男孩一样，商苏衡隐约有些想笑，担忧的心情也随之稍稍放松。

“都下去吧。”她知道他是极要面子的，本来就病着，就别再让他难堪了。

等人都退下，商苏衡轻轻地扯开被子，高雁行的脸果然都红透了，当然大半还是发烧的缘故，不过，这么一来，脸色倒是好多了。

她拿起因这一番折腾又被他弄到一边的手巾，重新放入盆里过凉水，拧干，再又轻轻地盖到了他的额上。

同样的盆，同样的手巾，同样的事情，不过就是换了个人而已，感觉就是大大不同，高雁行只觉得浑身舒坦，之前的怨恨嫉妒愤怒不甘通通消失。

“发了烧，要多休息，等下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商苏衡微微敛眸，只当没看到他脸上的满足欣悦。

高雁行捉住了她的手，“这就要走？”就不肯多陪他一会儿么？


“等你喝完药我再走。”就他这脾气，她现在若走了，那药必定是不会喝的。

虽然商苏衡知道自己这般纵容他不太妥当，可是看他这模样，她终究无法硬起心肠。至于其他的，还是等他好起来了再说吧。

高雁行听了，弯了弯唇，握住她腕子的手也没再放开，既已决定了纵容他一回，商苏衡便也没挣开，由着他了。
没等很久，安来便捧了药来。他自己的头上也上过了药。

“喝药了。”商苏衡扶他坐起。

趁着她移开眼睛，高雁行向安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药交给商苏衡，安来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把碗递上。

商苏衡倒是没想到那么多，直觉地接过碗，舀了一勺药，吹了吹，试了试温度，然后送到高雁行的嘴边，看到他眉花眼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