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今生- 第102部分

商苏衡倒是没想到那么多，直觉地接过碗，舀了一勺药，吹了吹，试了试温度，然后送到高雁行的嘴边，看到他眉花眼笑的模样，这才意会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妥，不免有些懊恼起来。

“快喝！”

高雁行正心花怒放，哪里会在乎这一点点怒气与不甘？笑盈盈的就着勺子喝了，甚至接下来，商苏衡故意不再吹试温度，就这般一勺勺的往下灌，他也蛮不在乎的大口喝下。

安来在商苏衡接过碗，自然而然的喂起高雁行的那一刻，便带着惊讶于欢喜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看样子，高司奉在陛下的心中还是既有地位的，他不必再担心了。



“明天你还来么？”

喝完药的时候，高雁行这般问，商苏衡才显露出一丝迟疑，他便即刻抢道，“你若不来，明天的汤汤水水是否会浇了花，我可是一点也不保证的。”反正这殿里也再没旁人，他也不怕丢脸，总之苦肉计也好，耍无赖也罢，他是决计不放手的。

“我还要上朝的，也不知道几时能……”

“那就让它浇花好了！”高雁行负气的别过脸，就知道他在她心里终究还是差秦朔一截。

“下了朝，我就过来看你。”商苏衡再次让步。

“你说的？”高雁行眼一亮，又来了精神。

“是，我说的。”商苏衡淡淡道，“好了，睡吧。”

高雁行终于满意的阖上了眼。

离开了含光殿，商苏衡慢慢走在淡淡的月光里。

她知道她正游走在危险边缘，并且照这般下去，事情会越来越难以收拾。明明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法子，可此时此刻，这一刀，她无论如何也是斩不下去。

对于这一团混乱，她是真的生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之感了。

自那日在冷香亭甩了高雁行一巴掌之后，他一度消失不见，他一向爱面子，她已经明明白白的在赶他了，加上那一巴掌，她真的以为他走了，哪知道，他竟然会千辛万苦地去寻什么“冰晶雪莲”来讨好她。

讨好不成，反撞见了她与秦朔亲密，他这回总该死心了吧？结果他似乎是死了心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可却半死不活的倒在宫墙之外……

至于刚才，高雁行摆明了是用苦肉计的，可她偏偏真的不能坐视不理，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一让步，后患无穷，可是，可是难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相处了这么久，高雁行的秉性不说知道个十成十，也错不到哪里去。这人牛脾气上来犯起倔，真的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听说当初也是因为坚决不肯求饶，才叫前女皇废了真元，险险鞭打至死。难道她还真的能只为赌着一口气，就眼看着他去死不成？

可就今夜这情形，她这一让步，高雁行便岂非更是要大蛇随棍上么？若他就此纠缠不清，她又该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都拿不出主意，商苏衡心浮气躁地返回自己的寝殿，却惊见秦朔好端端地立在门前，见她出现，迎上前来。

“陛下。”

“咦？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

商苏衡微喜，却又带着一丝忐忑。他应该知道她去看高雁行了，他不会认为她是刻意背着他偷偷的吧？

“事情都安排妥了，就回来了。”

“下回这样的天，就不要赶来赶去的，不安全。”

“好，我会注意。”

“你刚到，还是有一会了？”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刚到一会，看笔下不再，正想去找呢。”

是吗？商苏衡微松口气，“那你可用过膳了？”

秦朔轻轻摇头，“陛下可愿陪我再吃一些？”

“好。”

秦朔不打探不盘问的态度真是叫商苏衡松了口气，暂时放下烦恼，叫尚思准备酒菜，陪着他吃了一些东西，之后便歇下了。




翌日大清早，商苏衡照例早朝，秦朔也说要去制造司，之前他与禁卫军高级将领并制造司的几名工匠合力改良的弩箭样品说是已经打造好了，说好了今天一起去看看。

于是下朝的时候，商苏衡又纠结于该不该去看高雁行，恰好这时，纪远思并工部的两名官员找上她商讨修整扩建各州府驿站的问题，提出抗议分出部分驿馆有偿的提供给往来各地的商贾，以补偿由于开支不足而造成的房屋修缮不及和人工短付等问题。

几人在议政殿一谈便是个把时辰，再出来时，已近午时了。

抱着摇摆不定的态度，商苏衡终究还是来到含光殿，毕竟她昨天答应过他，总不好食言。才入了殿，便听到高雁行在发火，“不许去！若再让我知道你去求她，就不必再跟我了。”

“那您好歹也喝了药吧，这烧可还没退呢！”是安来哀求的声音。

等她踏入内殿，便看到安来捧着药碗在床前苦求，地上，是打碎的瓷碗与四溅的药汁。高雁行穿着中衣倚靠在床上，眉毛倒立，怒目圆睁，脸上红彤彤的，也不只是烧的还是气的。

“说了不喝，出去，出去，滚！”高雁行怒斥，猛然瞧见商苏衡进来，顿时收住嘴，狠狠盯了她一眼，砰的倒回床上，拿被单一盖，再不理人了。

安来也看到了她，惊喜又惶恐地叫了句：“陛下！”

商苏衡走上前，自他手中接过药碗，坐上了床头，安来乖觉的悄悄退去。
“喝药吧。”

被单下的人不应。

“高雁行？”

商苏衡腾出一只手来，去扯被单，却扯不动。她轻叹了口气，解释道：“今天事情多了些，所以耽搁了。”虽然，她的确有点故意耽搁的意图。

被单下的人还是不应。

商苏衡又等了会，高雁行还是不露头也不说话，她无由地生出一股子烦躁，还要她让步吗？

“算了，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若已经不在乎了，我也不必操这个心。”

高雁行猛地就坐了起来，狠狠地瞪她，眼里除开激愤还有一丝失落与不甘。明明是她欺骗在前，他难道就不能气一会儿么？

商苏衡硬下心肠，只当没看见，“药在这里，喝不喝随你便吧。”说完，她转过身。

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啪的一声响，几点碎瓷片夹着药汁越过她的身子飞溅出去，她微微停顿，却没有回头，依旧大步走出含光殿，将一脸愤怒，死死瞪着她，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而终于全然绝望的高雁行，就这么抛在身后。




爱今生　第一百九十一章　爱的算计　一

离开含光殿后，商苏衡回去准备与秦朔共午膳时，发现他并未回转，而是差人送了信，说他带着那批新式弩箭回军营了，然后会留无名谷里做针对性训练，估计接下来的几天都不会回宫。

商苏衡莫名的有些失望，又有些烦躁。

秦朔为什么不在身边呢？还他连找个人说说烦恼，想想办法都不成。可是这种事，她真的能和他说吗？若是说，又该怎么说？就如同昨夜，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为什么，她开不了口呢？

郁郁寡欢地挨到晚上，用过膳，早早的躺下，数了数只小羊之后终于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天，才下朝，尚膳司负责窖藏的内饰总管一头汗的等在外面。

“陛下，窖里的女儿红、醉东风等几种美酒都，都叫人全……偷了。”


是吗？商苏衡微微垂眸，而后抬眼看看尚思。

尚思瞅了她一眼，轻声道：“安来早上来报说高司奉又不见了，前些日子湖边的梧桐树下有女儿红的空壶。”

说实在的，尚思也被商苏衡对秦朔与高雁行全然不同的处理态度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秦朔喜欢陛下，陛下像是挺高兴的，还特意去做了一身新嫁衣，可为什么高雁行喜欢陛下，陛下却不乐意了？并且后来，她也看出来了，这也不像是皇夫与司奉之间争风吃醋的问题，看陛下的意思，竟像是要高司奉如纪远思一样不喜欢她才对，哎！天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何况陛下自己分明对高司奉纵容到了极致。高雁行三天两头闹失踪，酒也不是第一次拿了，可陛下从不过问，她自然也就不会主动去提，这一点起码的眼力她还是有的。只没想到这一回倒好，干脆将窖藏一起搬空了，吓得尚膳司的内侍找到陛下这儿来了。

听尚思证实了她的猜测，商苏衡再看了那内侍一眼，淡淡道：“朕知道了，那些酒没了就没了吧，短时间也不必再从别处调补了。”

“是，奴才告退。”这样就好。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酒是谁拿的，可那毕竟是无旨自取，他若不上报，高司奉大抵是不用怕啦，他可是要担干系的，弄得不好，掉脑袋都有可能。

内侍走后，商苏衡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可心底却十分的恼怒，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太医说高雁行不能喝酒，可那个该死的混蛋！他却真的在糟蹋自己的身体！

无论如何，这一回，她是不会再心软纵容的，他想喝就让他喝好啦，只要不死在她面前，她就只当看不见！

暗地里咬牙切齿了一回，商苏衡继续秉持不闻不问的原则，只当不知。
结果又过了两天，朝堂上忽然有人弹劾高雁行来。

“陛下，身为陛下之司奉哪怕不求为万民之表率，也当检点行为，持身为正。可高司奉镇日衣冠不整，烂醉如泥，夜不归宿，混沌度日，全不顾尊严体面……”侍御史张合一开口便滔滔不绝，竟然一气说了小顿饭的工夫。

朝堂上众大臣们表情各异地听着，不少人在悄悄揣摩着商苏衡的表情。

商苏衡一直等他讲完，这才淡淡道：“朕以为这是朕的家事，怎么，也要拿上朝来讨论一番么？”

站在文班首位的纪远思听了，忍不住想叹息，他简直是算死了她定会怎么说，只是仅仅这么说，难道就能拦得住这班人么？

张合稍稍犹豫了一下，依旧梗起了脖子，“皇上的家事臣不应置喙，但，”他忽然话锋一转，“天子无私事，陛下的家事干系射击干系天下，臣不能不斗胆进言。”

“哦“”商苏衡嘴上不冷不热的哼了声，心中却在想高雁行也不知道醉死在哪里，却叫这个张合撞见了。

听到张合指责他衣冠不整的烂醉，她便忆起那天看到他那副顶着一头稻草，胡子拉茬的憔悴模样，这心里便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再听到张合指责他不顾天家的尊严体面，越发得气恼起来，只是忍着不发作而已。

“不知道张大人在何处看到朕的司奉？”罢了，先把人揪出来治好病才是真的。

“东湖湖心岛上白塔之中，昨日酉时末，臣离开时，他还在那里。”张合忙道，以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噢。”原来他躲到那上头去了。

张合见商苏衡不急不怒，根本就没有责罚的打算，不由急了，“陛下，此事关系陛下颜面，决不能听之任之。”

“那依卿之见，此事当如何？”

“臣，”张合再次迟疑了一下，“臣以为，高司奉当闭宫自省修心养性，还有宁和宫掌侍亦有失督导劝诫之责，亦不可不罚。”

商苏衡微垂了眼眸。她知道，这件事明面上是指责高雁行，实际则是针对秦朔的，这帮人是拿高雁行在试探她的底线呢，想试试她对身边的这一位司奉一位皇夫究竟是何态度。

从她跑来上阳宫，这帮人便对秦朔有微词了，特别是在她故意纵容的情况下，秦朔练兵的事差不多成了半公开的秘密，底下早就有议论了，只是不敢当她面说罢了。乌衣监那些暗叹可不是白拿薪水的，这两个月传上来的那些密报中都提到了这个问题，并且前两天纪远思又暗示了她一回。

秦朔毕竟曾是靖北将军，后来因为安昭一战，在军中更是树立了不小的威望，之前在安昭便与禁军有接触，后来与风从龙他们关系又交好，也算得人心，如今又是训练新兵，并不参与朝政，到底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高雁行却不同了，他本来不过是越阳一普通百姓，这司奉更是来的莫名其妙，颇有些诡秘，这些人自然挑他来试刀了。

不过，这些人想要用这种事开头，然后再重提什么后宫不干政之类的废话那可真是错打了如意算盘了！这件事她是半步也不会让的，只要秦朔还想，这兵，他就一直能带下去。而高雁行，要她把他关在宫里，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张爱卿，”商苏衡慢慢开口，“你似乎还漏算了一人哪，真要论起来，此人的过错更大呢！”

啊？张合有点傻了，陛下不会指的是她的皇夫吧？

哪知，商苏衡整肃脸容，微垂下眸，颇为沉痛地说：“高雁行是朕的司奉，却在朕的眼皮底下做出此等事来，至此损害到我皇室尊严与体面，显见是朕失职了。”

啊？张合再次吓呆了。

“今日多亏张爱卿，朕方知已过，朕亦决不是文过饰非，推诿责任之人，何况朕还是天下万民之表率，更当对得住这表率二字，纪爱卿，”商苏衡忽然抬起了头，喊起了纪远思，“像朕今日之错，当属什么过失呀？”

纪远思已经知道商苏衡打的什么算盘了，既是佩服又是好笑，脸上却摆出个端肃公允模样，“此事当属失察之过。”

“那，像这般的失察之过，依例是何处罚？”

“依例当罚俸三个月至半年。”

“好，朕既是天子，万民之表率，理当从重处理，朕决定拿出朕半年吃穿用度的月银作为惩罚。纪爱卿，朕这般处罚可还算妥当？”

“陛下从谏如流，问错必改，实乃后世之表率。”纪远思深深一揖。

“那，众爱卿，你们觉得呢？”商苏衡又把眼睛瞟向其他人，心里得意冷笑。她是不怕认错的，罚银子更不在乎了，反正无论如何她的吃穿用度是绝对不可能差下去的，这就是皇权至上的好处了，割发便能代首，打个龙袍便是天大的惩罚，可供万世膜拜了，她何惧之有？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除了叩头还能如何呢？

“为了褒奖张爱卿勇于直言进谏，朕罚下来的这些银子便赏于你了。”看，她不但从谏如流，还鼓励大家多多坦言呢！

在张合谢恩之后，众臣再一次齐齐拜倒，“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罢起身，纪远思偷眼看向玉阶上面容淡然的商苏衡，暗忖道：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护到底了，前两日，他暗示陛下的时候，就在猜测陛下会用何种手段，原来，原来竟是如此啊，感慨之余，突然又有点怅然了。




爱今生　第一百九十二章　爱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