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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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碎-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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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可奶声奶气道:“爹爹不要生妹妹的气,意可在此愿认国后娘娘为干娘。”

“你真是善解人意。”我轻轻地抱起她,只觉得她这么小,好似白瓷娃娃。

“原来,姐姐这么没出息,只会委曲自己。”

“宜爱!”韩王妃惊叫。

李从善瞪向宜爱,对管家冷冷说道:“将她关下去,饿她一天一夜。”

众人吓得跪倒,求他开恩,不要惩罚宜爱。

宜爱依然不肯低头,倔强地看向她父亲。

我心中轻叹,阻止李从善:“够了,你对孩子的教育方式过于粗暴。”转身时,我对那些奶娘微微一笑:“对了,你们带她先回去吧。”

奶娘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宜爱的眼中则带着一丝警惕,没有五岁孩子的童稚。

我内心上竟有微微的不适应。

韩王妃一脸凄楚,泣道:“宜爱失礼,是臣妾教导无方……”

我扶起她的手,轻声说道:“没事,你也回去吧。”

站在廊外,李从善出神地注视着天空。

“遥想当年,我未及弱冠便出使后周,可惜,今年一去,不知是何年何月……”

我轻声打断他的话:“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这里响起一缕低音,似有悲凉的意味。

我们转头凝目看去,吹笛之人,正是李煜。

琉璃般的亭台,外面灰茫茫,金叶随风婆娑起舞。

李煜坐在对面,捧起素瓷杯,低头沉思。

“茶圣陆羽曾言及,泡茶重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我们所饮的茶汤,正是井水下。他一生醉心茶事,才华横溢,虽不是僧人,胜似僧人。可惜,我们这些凡人,始终及不上他的淡泊无畏。”

李从善听了他的话,眼中一黯,最终饮尽了茶汤,面上浅笑。

“二十多年前,先帝曾给我们讲过一首他所写的诗词。至今,臣弟仍念念不忘。这诗便是‘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可惜,外面金戈铁马,剑影刀光,百年如梦,书上的桃花源记已不复存在,再加上江南大旱,即使是德才兼备的你,也是力不从心,如今只能怪你我错生帝王之家,这般委曲求和……”

李煜的面上清冷,轻斥:“从善,你虽成家立业,但仍改不了你的直爽性子。”

李从善的眼中一愣,随即轻笑道:“皇兄,你既去国号,贬损仪制,虽使宋帝无法找到讨伐江南的借口,却无法抹去他对你的戒心。”

李煜看着他,思索了很久,最终叹道:“千古之胜负,在于‘以柔制刚’。”

李从善拱手奏道:“皇兄,臣弟一去,必定不辱使命。”

此刻,我心中有一种未有过的怅然。

他们是神仙般的人物,原是不该生在帝王之家。

李煜扶起他。

“臣弟临走之前,希望皇兄能重用林仁肇,他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朕知道。”

亭外,天色渐黯,朦胧细雨,缭绕出一股薄荷般的冷意。

韩王妃带着意可、宜爱等人撑着竹骨绸伞,缓步走来。

她们见到李煜,便施礼。

李煜见到有相同容颜的双胞胎侄女,眼中不禁一愣。

李从善淡淡地说,只要是双生子的性格稍微不同,就能看出其中的区别。

李煜说,如果我和他真有孩子的话,也要生出像意可这么乖巧的女儿。

我正在饮茶,猛然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呛水,不断咳嗽。

=奇=毕珠着急地抚慰我的背心。

=书=李煜抬头直视我,淡淡道:“此女神清骨秀,甚似幼年的你。”

=网=我不禁一愣。他何时见过……我居然不记得自己幼年的相貌。

李从善亦愣住,说道:“对了,天色已晚,皇兄,请带国后娘娘回驾。”

我们不约而同地点头。

裴公公在雨中已为我们撑伞,直接上车。

我看着李从善,说道:“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对你说过的一番话。”

“臣等不敢忘记。”

我放下绣帘,凄然一笑。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归宿。

历史记载,李从善作为南唐的使者,入宋进贡,从此一去不回。

我和李煜依旧无法和好,互相不搭理。

不知是不是太累,我竟闭目入睡。

一切好似回到最初,他的唇瓣是这么熟悉,这么陌生……

好久好久,直到我醒来时,看见李煜坐在座上。

我摇头失笑,我和他发生了这么深的矛盾,他怎么会主动吻我?

轿外,毕珠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

“国主、国后娘娘,你们快去看看,天空上有很美的彩虹。”

我赶紧掀开轿帘。

微雨过后,天淡云闲,夕阳尽处,蜜桔般晕红,彩虹弯立于苍穹之中。

我怔怔地注视着彩虹,却未注意到身后已有一双大手,紧密环拥我。

我立即挣脱他的怀抱,冷道:“国主,请你自重,不要教我被别人说成红颜祸水之流。”

他深深地注视我:“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你是一国之君,我怎有资格生气?”

李似乎听出我的暗讽,尴尬地说道:“其实,我……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国主有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

“可是,流珠……”他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挑起眉头,打断他的话:“你的情话就去给她说吧。”

“国主、国后娘娘,已经到了。”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国主是不是该下轿?”

李煜伸手去轻抚我的下巴,低声叹道:“家敏,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如何才能原谅我呢?”

我立即躲开李煜的目光,没好气地回道:“我也不知道。”然后,我直接下轿,不愿回头细味他话中的意思。或许,我是怕,怕自己会因他眼里的一潭温柔,而忍不住宽恕他,投入他的怀中,丧失了一点点的自尊。

马车入宫,夜色降临。

黄保仪等人走上前,一脸凝重。

李煜纳闷地问道:“保仪,你怎么了?”

黄保仪张口欲言,却始终说不出话。

仲寓一身玄色,少年老成。

他站在那里,眼中一厉,拍手。

两个内侍拽着发鬓散乱的庆奴来到我们的面前。

脚板一踢。

庆奴抬头见到李煜在场,便挣扎哭喊:“国主,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仲寓,你到底在做什么?”李煜的质问中隐隐含有一丝怒气。

仲寓直视他父皇,一字一句地道出:“有人招供,庆奴正是害死昭惠皇后、岐王的真正凶手,请国主下令发落。”

“不可能!不可能……”李煜难以置信地看着庆奴。

我呆若木鸡,这……太意外吧……

庆奴居然是凶手?

一窗雨色

李煜脸上毫无血色,问道:“你、你有何证据?”话还未说完,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被我及时搀扶住。我侧头看去,李煜的手掌竟如此冰凉,他的眼中竟浮着缕缕哀痛。

仲寓面无表情,回道:“回父皇,证人在此。”

那位证人却是曾经侍候过我姐姐的宫娥——杏儿。她跪在地上,面上惶恐,兀自哆嗦道:“国主……奴婢……奴婢……”

仲寓看着她,淡淡道:“杏儿,到底是谁害死昭惠皇后和岐王呢?”

杏儿的嘴唇惨白,满脸泪痕。

“昭惠娘娘还在人世……奴婢……看见她每日往药碗……倒了一包白粉……就这样,昭惠娘娘的身体一直无法好……好起来……庆奴硬是带着奴婢一起去礼佛阁打扫……她在琉璃灯弄了一番手脚……说要害死……宣城郡公自从得知昭惠娘娘病了之后,习惯到礼佛阁祈福……他跪在蒲团上,说道:‘菩萨,请保佑母后娘娘早日痊愈……’他还没说完,一只狸猫忽然跳到横梁,绳索脱钩,那盏琉璃灯轰然坠地,砸在他的头上,宣城郡公就这么走了……事后,庆奴就威胁奴婢,如奴婢不帮她办事,而且说给外人,就扣三个月薪俸……国主……是奴婢的不好,奴婢上有老母,下有弟弟……老母现在尚病重……请国主、国后娘娘不要迁怒奴婢的家人……奴婢对不起昭惠娘娘,对不起宣城郡公……奴婢……来生愿做猪狗来补偿他们……”

我们还未醒悟过来,杏儿竟咬舌自尽了。

“庆奴,庆奴……你……亏得朕这么信任你,将你派到昭惠皇后,好好侍奉她……你竟然害死昭惠皇后和仲宣,你……你居然这么毫无人性,仲宣才三岁啊……”

“不……奴婢绝不是毫无人性……”

“庆奴谋害皇后宗亲,儿臣请国主下诏处以凌迟之刑。”

我愣住,仲寓才十二岁左右。

蓦然间,庆奴摇头哭喊,催人心碎。

“国主……救救奴婢……国主难道忘了您……您……曾给奴婢写过一首诗么……奴婢一直记在心上呢……”她接着流泪,悲声吟道:“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芳魂感旧游;多件长条似相似,强垂烟穗拂人头。”

李煜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庆奴,你已犯下滔天大祸,还有脸求国主饶恕你这一命?……”

庆奴惊讶地抬起头,直视我,忘了哭,好久,她终于放声大笑。

“真正的罪恶祸首才是你,而不是奴婢……要不是你的‘金缕鞋’,昭惠娘娘就不会快死了……现在,你好可怜,你看看国主现在仍爱着昭惠娘娘,不然他就不会下诏封流珠为婕妤……日后,你也尝尝被背叛的痛苦……”

接着,她清秀的脸上无比扭曲,恨恨地道:“奴婢知道自己注定永远是奴婢,所以好恨你和昭惠皇后,身份尊贵,又这么容易得到了国主的痴情相待……奴婢好不甘心……奴婢诅咒你永远活在痛苦之中而不得解脱……周家的女儿永远短命……”

烟雨朦胧,在柳树下巧笑嫣然的娇俏丫头,她到底去哪儿呢?

“父皇,您是否该出面表态?”

李煜的眼眸里好似闪了一缕不忍。

他……他毕竟是怜香惜玉之人。

好久,我转头看向庆奴,当着一大堆的宫人面前,缓缓地宣布道:“剐刑并不能消除庆奴的罪行,还不如直接赶她出宫,永世不得入江南——”

赶她出宫,永世不得入江南?——

一切仿佛停止了。

庆奴突然“呸”的一声,目眦欲裂,吼道:“你这个妖后,你凭什么赶我……”

仲寓听到她的疯言疯语,不禁皱眉,喝令内侍拿抹布塞住她的嘴巴。

庆奴眼中惊恐。

我淡淡地看着她。

仲寓瞪向我,咬牙道:“国后娘娘,你未免太护着她……”

“仲寓……”

“此事到此为止,国后的处理真的很好。”

仲寓听到他的话,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拂袖而去。

李煜终于轻叹,说道:“庆奴,你日后好自为之。”

庆奴终于哭哭啼啼,就这样被侍卫赶出去,只是,不知她为何如此惊恐,到底在怕什么。

眼不见为净,就是目前的最好办法。

可是,姐姐和幼小的仲宣就这么被她害死,我心中酸疼,转头与李煜直视,他亦一脸痛楚,眼中带着愧疚。想必,他都明白了我的意思。最后,我下令让黄保仪负责安葬杏儿,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我恨她助纣为虐,但她也是被逼而不得不为之,再说,可恨人必有可怜之处。

一切恢复原状。

我宣布道:“此事已了结,你们可以退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众人面上惊愕,说是,然后作鸟兽般散开。

李煜深深地看向我,好久才叹息:“家敏,想不到你对她这么大度……”

“我只是想让庆奴永远活在良心煎熬之中而已。”

天空阴森森,乌云翻滚,闪过一道惊雷,随即迎来了绵绵不绝的倾盆大雨,映亮了整个南唐宫苑,将世上的污垢彻底冲洗。

可是,我依然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头疼欲裂。

毕珠在旁侍候,担心地问道:“国后娘娘,要不要请御医过来……”

“毕珠,你想看我变成真正的病人吗?”

“奴婢该死!”

毕珠没想到我竟说出这种话,急忙跪倒。

我却更加头疼,说道:“好了,你先出去。”

毕珠欲言还止,听到我的逐客令,只能行礼离开。

梨香缭绕,渐渐地缓解了我的紧张……

自从庆奴被赶出宫之后,已经是一年多的时间。

自从李煜上表自去国号之后,赵匡胤却派使者要求他贬损礼制,气得他最终选择信佛,令黄保仪负责整理《心经》一百卷,大建佛寺,搞得江南国库空虚,战备松懈,令潘佑等人痛心疾首,他们屡次上奏章,却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

一窗雨色,凄恻。

恍惚之中,姐姐站在窗前,正朝我嫣然一笑,美得令天地失色。

闭上双目,再睁开,窗外空空无人。

我猛然一震,姐姐,你好久没有走入我的梦……

窗外依然风雨潇潇。

这天,我不让毕珠随身陪护,只是独自乘车到乾陵。

冰冷的墓碑,刻镂着他们的一缕孤魂,蒙上一层沉甸甸的回忆。

终于,我的眼泪,轻轻滚落。

姐姐,你在天之灵,是否已经原谅了我这个任性的妹妹呢?

历史,或许没有假设,但谁能说清楚世上的祸福。

转眼间,八年了。

姐姐,你和仲宣在天上过得好吗?

其实,我知道他一直很思念你。

每年忌日,他总是去瑶光殿,听着流珠弹琵琶。

对了,流珠曾侍奉过你,还学会了你的‘霓裳羽衣曲’……

可是,我偏偏和他闹翻了,因为他下诏封流珠为婕妤……或许,我的骨子里非常排斥三妻四妾,恨他不专情,亦明白了你当时的感受……

姐姐,你知道吗?我对不起你……

我真的好想念你……真的,我真的好想你……

背后传来一缕呜咽的琵琶声。

我转头一看,心中一惊。

流珠的怀中揣着一款精致的琵琶,纤手正轻拨,弦上荡出缕缕哀音。

她,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背后?

我觉得此地非久留之地,转身欲避。

“国后娘娘请留步!”

流珠一袭素衣,面若桃花,轻声道:“奴婢不仅凭吊曾经的主子,同时有话想跟国后娘娘说清楚,请你不必回避奴婢……”

我惊问:“你身为后宫婕妤,不应自称奴婢。”

流珠幽幽地说道:“不久,‘奴婢’或许会成为以前的历史。”

“流珠,你这是为何会出此言?”

“国主最爱的女人,唯有你和昭惠皇后。”

我越听越惊:“你的意思是说……他从未和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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