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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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碎-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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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主最爱的女人,唯有你和昭惠皇后。”

我越听越惊:“你的意思是说……他从未和你行夫妻之礼?”

“是!”她的回答倒干脆。

天地静默。

流珠轻轻一笑:“其实,奴婢早就明白了,即使是再亲密的主仆关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谎言,就像奴婢成为国主的妃子,已是对昭惠皇后最大的背叛。”此刻,桃花般明媚的眼眸仿佛溢出她内心的一缕凄凉。

天地间,冷清,仿佛只有我与她。

好久,流珠终于说道:“你万万不可以信任自己身边的人。”不等我仔细品味她话中的意思,她又接道:“等拜祭过昭惠皇后,奴婢或许该离开了吧。”

我吃惊地问道:“你,你到底要去哪儿?”

“我‘闲抱琵琶寻旧曲’,追寻‘远山眉黛绿’,要让更多人知道昭惠皇后最心爱的‘霓裳羽衣曲’,亦是她生前的愿望。”

她飘然远去,只剩下一句话:“永别了。”

历史上,流珠不知所终。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最近查书,流珠确实是不知所终。

当局者迷

瓦官寺,蟠龙藻井,金碧辉煌。

我轻抬头,天空是多么碧蓝,飘来缕缕浮云。

回忆,仍停留在昨日。

潘佑等人跪在地上,看着我,痛心疾首。

“国主宠信小人,每日下朝必去瓦官寺听经,而且醉心佛事,已听不进微臣的劝谏,他若再一意孤行,江南恐怕要岌岌可危,不可再这样下去。因此,微臣只寄望于国后娘娘能够去说服他……”

“当——当——当。”

一阵脆响的敲钟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阳光透过格窗,我转身时走入廊道。

和尚在那里负责布置法场,好似是超度亡魂。最后,我听见他淡淡道:“朕想一人静静,烦请诸位高僧回避。”江正等人手捻佛珠,遂推门而出,却见到我,愣了一下,而我摇头制止他们,不可吵到李煜。

好久,我才推开门禅堂正中,灯影摇曳。

佛祖的嘴角泛着冷冷的微笑,注视着凡世的悲欢离合。

苦难,极致,必达涅磐。

拨开黄幔,我看见李煜已换起一身袈裟。

他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吾视王侯之位,如过隙尘;视金玉之宝,如瓦砾;视纨素之服,如敝帛;视大千界,如一诃子;视阿耨池水,如涂足油;视方便门,如化宝聚;视无上乘,如梦金帛;视佛道,如眼前花;视禅定,如须弥注;视涅盘,如昼夕寤;视倒正,如六龙舞;视平等,如一真地;视兴化,如四时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小长老善于说道论禅,又是宋人,曾在汴京出家过。你知道吗?”

他闭眼数珠。

“学佛的目的,是为了令内心平静,而不是这样沉迷佛业……”

李煜转向我,神色古怪,说道:“家敏,原来你和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我心中微刺,他居然这么看待我……

“人生在世,四大皆空,除了念诵听经,还要学会度人度己。”

我瞧了了李煜一眼,道:“学佛的目的,不仅是养身修性,转迷为悟,普渡众生,心不随物转,若堕入顽空,万事不顾,逃避现实,便不是学佛之人该有的觉悟。”

“你若诚心学佛,不妨在礼佛阁闭关,何必到这里念诵听经,给天下苍生增加困扰。无论你接受或不接受,我还是要转告潘佑等人的一句话,望你以国家大事为重。我先退下了,不打扰你了。”

李煜眼中一茫。

或许,他该需要时间来消化我的这段话。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遇上毕珠。

我说:“一起回宫罢。”

她点点头。

江正站在寺门。

我淡淡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的眼中闪过一缕疑惧。

我坐在轿上,觉得空气很沉闷,遂掀帘看向外面。

他在江岸……

我猛然一震,唤道:“等等……”

毕珠走在街上,疑惑地问道:“国后娘娘……”

我说:“停,停,我要见一位故人。”

轿子就停下。

他在江岸钓鱼,眉头紧蹙,指手画脚,好似在测量什么。

我说:“樊若水,你还好吗?”

樊若水居然出家,光光的脑袋上面还打上斑斑点点的具足戒印。

他眼中一愣,很快低头,语带苦涩:“国后娘娘……”

我把四川的来龙去脉告诉他,当时也是迫不得已。

樊若水摇头苦笑。

“红尘俗世对贫僧来说,不过是浮云一缕。”

他虽然出家为僧,可是,他以垂钓为名,来往长江南北,用绳子拴在礁石上,来测量江水深浅宽广,暗中绘下图纸,日后叛变,导致南唐覆灭。

因此,这张浮桥渡江图,我是绝对不可以忘记。

我顿了顿,轻道:“请你把你绘下的‘浮桥渡江图’交给我。”

樊若水脸色大变,惊问:“你怎么会知道……”

“这张图纸很重要。我会跟国主说,让他好好提拔你,让你出仕为官,日后心有所用,劲有处使,不必担心怀才不遇。”

“慢,事出有因,国后娘娘这样做也是是因为他。对么?”

“我不想‘浮桥渡江图’变成敌国对付江南的利器。”

最终,樊若水痛苦地答应,双手奉上。

这张浮桥渡江图密密麻麻地画着江面的测量数字,由此可知他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是,我却为了李煜,硬生生地夺走他的心血结晶。

樊若水,对不起,为了李煜,我是不能不这样做的。

柔仪殿依旧清冷。

我悬腕提笔,在纸上一字一字地写下我在现代中所熟悉的简体字。

简体字是我好久没有使用过,而我也不愿这么快忘掉它。

毕珠侍候笔墨。

她疑惑地问道,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字体,有时认得,有时不认得,亦不像甲骨文。

如果古人能认得我写的简体字,他们那一定是穿越者。

我忍不住笑道:“这是天书,不可说也。”

毕珠的神色似有奇怪。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裴公公令内侍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件玻璃品搬入室内,转头对我道:“国主有口谕,水晶镇纸必交给国后娘娘,卑职无事先退下。”

“裴公公,你辛苦了。”

“不敢,国后娘娘言重了,这是卑职的份内之事,何劳挂齿。”

转首望去,水晶镇纸,晶莹剔透,一幅清晰的彩绘娃娃,跃然入目。

毕珠惊呼道:“好漂亮。”

我叹道:“不能带,亦不能碰,只能看着它,真是一种浪费。”

“怎么会浪费,只要你喜欢就好。”

来人竟是他。

李煜一脸凝重,眼中泛着点点亮光。

毕珠知趣地退下,给我们一个无人打扰的空间。

我说:“你,你怎么会想到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李煜轻叹:“贵重不贵重,倒是次要,只要你看着欢喜就好。”

我的内心隐隐有些酸痛,遂转过身,冷声说道:“事已至此,你以后也别送那些贵重东西,我真的承受不起你这么珍贵的情意。”

双肩被扳转,对上他的眼眸,两人脉脉无语。

温热的唇瓣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

“家敏,我来此是为了跟你赔罪。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暗暗吸气,瞪着他,道:“你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

“为夫在此发毒誓,以后绝不惹你生气,否则将遭天谴……”

“算了,我才不要你发毒誓。”

“什么?”

我躺在他的怀中,轻声呢喃:“我要的是你不许再纳妾。”

他搂住我,语气坚定:“为夫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只能爱我一个,不能让我伤心。”

“好。”

相视一笑。

径直走到茶室。

下棋对弈,呈着胶合状态。

我说:“‘累棋之危,蠹居棊处’,下一步你该怎么下?”

他似乎不着急,又落下一子,缓缓言道:“瓜剖棋布,全局在胸。”

我心中一凝,接着落下黑子,围入白子中间,遂说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李煜抬起头,深深地看向我,却不动怒。

可是,他紧紧地捏着一枚白子,却没有再落下的打算。

这时,有一名官员怒气冲冲地闯进这里。

“臣萧俨有事参见国主!”

裴公公见状急忙阻拦,却被他摔袖推开。

“臣请国主收起棋局!”

我一惊,回首看去,他大约六十多岁。

萧俨幼年时曾参加过童子科试,历经南唐三朝,是数一数二的元老重臣。

可惜,李煜心在棋局,根本不理会他的劝谏。

萧俨居然站起身,推翻棋盘,黑白子掉在地上,脆响,乱得不堪入目。

我们惊愕万分。

李煜遂拍起桌子,斥道:“你好大胆!

萧俨却厉声喊道:“国主多日不曾上朝,先是去瓦官寺听经,将有用之财养无用之僧,使江南民不聊生……国难之秋,人人心急如焚,国主却不思革新,反而在此下棋消遣,如何对得起先帝以及千千万万的江南臣民?……”

我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萧俨的言辞如此锋利,比潘佑更有过而不及。

李煜的脸色时青时白,问道:“萧爱卿,你想效仿唐朝魏征吗?”

萧俨冷冷回答:“臣不是魏征,国主亦不是太宗皇帝。”

好久,李煜长叹一声,命裴公公收起棋局。

黄昏霭霭,春草绵绵,落梅纷飞,拂了一缕香气。

李煜立在御花园,倚栏独立,眼神迷茫。

好久好久,他说道:“裴厚德,拿来文房四宝!”

李煜在纸上一气呵成,写下了自己的殷切思念。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我心上掠涩,轻声问道:“你是否想念从善?”

李煜面带愁容,轻叹:“我曾上书求赵匡胤放从善归来,宋帝不许,不但封他泰宁度节度使,还送数名美人,并且在京师赐一座宅邸。从善的王妃听说后,她每次进宫,总是哭哭啼啼,我无计可施,只能避而不见……”

我心中一酸,伸手搂住他,柔声劝道:“你就别想了。”

裴公公打断我们之间的话,禀道:“国主,皇家私房菜食谱,今日大功告成。”

“哦,就放在朕的书房……”

“我以为你只知道琴棋书画,没想到你也对这个有兴趣?”

李煜轻轻一笑:“圣人,也要用膳。”

裴公公禀道:“潘大人、林将军和卢副官有急事求见,不知国主见不见他们?”

我惊问:“林仁肇?是他们?”

李煜点点头,说:“裴厚德,立即备下肴馔,弄‘内香筵’,朕要移驾临春阁,让他们稍后就到。”

我看着他:“据说,林仁肇善于作战,威名远播,还在自己的身上画着白额金睛老虎。对了,我不放心,想陪你一同前往。”

瞬间,他的脸上浮出头疼的微笑。

“林将军还没有你说的这么恐怖。”

临春阁,内香筵。

夜明珠照得室内透亮。

他们一致伏地叩头。

李煜淡淡地说道:“诸位欲为何事?”

我抬头看去,林仁肇身材高大,穿着黄铜铠甲,威风凛凛。

林仁肇抬头直视李煜,随即起身言道。

“据线人密报,宋军在长江对岸打造数千战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灭了荆湖,又取了岭南,往返数千里,师旅必定劳顿。因此,臣恳请国主派兵数万,愿意带头击溃宋军战舰,烧掉其粮草,扭转局面,接着收复被宋军侵占的江北十四州。此举若成,就等臣归来再受封赏也不迟,若臣一旦失手,兵起之日,国主可将臣的谋反之罪告知宋帝,再杀掉臣的家属,国主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

我的双眸突然荡出一缕湿润。

南唐并不缺那些忠烈耿直的文武人士。

林仁肇旁边的副官出声附和:“末将以为,不如先伐吴越,吴越日后会成为宋军的帮凶。求国主成全臣的一片忠心。”

潘佑见到李煜仍然没有表态,便急忙劝道:“国主,臣觉得林将军这番话也无不道理。请国主早日定夺!”

“此计不成。”

林仁肇急道:“您不用担心,国主可诛臣三族。”

李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这个原因,朕才不能同意。”

“国主……”他们仍不死心。

李煜竟拂袖而去。

殿中很快剩下我们的身影。

“国主仁慈善良,不可能狠心诛杀你们的亲人,你们或许该改变一下这种策略。”

林仁肇一脸痛心疾首。

“除了此计,再无其他选择。”

说罢,他转身走掉,潘佑亦追他,好似在劝说什么。

那位副官凝视我,一脸若有所思。

“你是林将军的副官吗?怎么还不走?”

“臣……”

蓦然间,我想起了那位副官是谁。

“你……原来,你难道是数年前救了我一命的那个捕快?”

“是,卢绛见过国后娘娘。”

当年,赵光义利用我胁迫卢绛等人放他离开金陵,卢绛还大骂他无耻,谁知,阴错阳差之中,他如今成为林将军的副官,战功赫赫,或许是天意吧。

我看着他,“只要你们尽心为国效劳,本宫代国主感激不尽。”

卢绛躬身施礼,有力地答道:“臣遵旨!”

“你先下去吧。”

窗扉外,雨打芭蕉,闲愁几许。

李煜为我披上外套,凝视着我,问道:“你曾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我反问他:“如果你拥有这么好的丈夫,你为什么要后悔?”

李煜静静不语。

转眼间,细雨朦胧,登高望远。

梧桐落,雁阵飞,随着暮秋时分而铺天盖地,更承载了说不尽的愁绪。

文人们正在吟诗作对,赞颂菊花的清高之处。

我们吃花色糕,饮菊花茶。

五彩纸鸢在淡灰色的天空,轻高飞翔。谁知,它重重地下坠,卡在桐树上,惊飞了一窝小鸟,碎纸飞舞。

李煜向往自由,却无力回天。

南唐江山,注定要成为北宋的囊中之物?

不能,千万不可以。

我的心中有强烈的声音,一遍遍,回响。

李煜略为沉吟,念道:“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

他的脸上好似流露出一缕伤感。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李煜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意,便朝我歉然一笑。

毕珠闯入这个清静的地方,她脸色着急,跪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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