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包怀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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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包怀春散-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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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呆立的终于震颤了一瞬,仿佛叹息了,缓缓转身,踩碎脚下落叶,沙沙作响。斯梦紧盯着他的步伐,移到程音跟前,唇瓣嚅嗫,似动未动:“此事皆因我而起,她是我的同胞姊姊,与我容貌如出一辙。”言罢,不忘收回目光,深深瞧他一眼,又道:“我的名字,原来唤作林子佩。”

她的轻言轻语,好似一句魔咒,在耳边游移、回荡、渐渐占据所有思绪。程音恍惚间,狠狠地甩了下头,眼前的喧闹才霎时跃进视野内,他端坐于马上,紧闭薄唇,勒马倾身而下。进门前,郑重地瞧了一眼那朽化的招牌:于家布坊,才迈过门槛。

十里镇早先是官道必经之路,月转星移,许多年过去了,这里已不再是交通重镇,但却仍保持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人丁兴旺的老宅。那布坊是镇上最大的一家,穿红戴绿的姑娘接踵比肩,见程音立在铺子当中,个个羞红了面颊,窃窃私语忘之所以。

他善意的散出目光,不紧不慢地打量身边往来,此时心境,难以言喻。他原本心如死灰,后又冥冥之中涌起妄想,直致今日金时,他紧绷的思念,想见却更怕一切只是虚幻。

“姑娘,你这衣衫太过灰暗,在咱家挑块料子吧!”掌柜的大婶嗓门大,热络地招呼,也引着程音的目光往那边投去。

那瘦小的背影,裹着破旧的青衫,辨不出男女,只是寥落的摇摇头。

“瞧着水蓝的缎子,做成百褶裙,配上一对摇摇晃晃的玉坠子,要多打眼有多打眼。”

“我……我没有耳洞。”那声音怯弱弱的,撂下这句,无名的呼吸颤颤,扭身往里去了。

程音登时被吸住所有气力,魂不守舍的跟上。布坊的里间没人,大敞着门面,各种彩绸色布,晾晒在院中,他目光搜寻,见那身影倒坐在井边。一时不敢上前,只沿着院落的窄廊子,绕到对面,终于瞧见了她的面貌。

假面早已揭去,清亮亮的眉眼沾染了一层水色,她伸出双手,从木桶中捧起水,打在脸上,静静抽泣。正午过后,日光慵懒普照,朦胧了小院中的颜色,朦胧了水花的莹莹亮泽,也朦胧了眼前的女子。

他脚步渐进,瞧她抬起脸来,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惊愕时粉唇微启。不等她起身,他上前握紧了她的小手,这回无需低头确定,那熟悉的触觉,似曾相识的温度,唤醒了几日前的种种,让他心头终于暖热。

二人愣愣地瞧着,那无言中尽道了思念、伤痛、无奈、踌躇……直到她缓缓起身,方要向前一步,忽听得身后衣袂拍打之声。

回首才见,姜仁翦一袭黑衫打扮整齐,拉了她另一只腕子,目光如刃,注视程音,冷冷道:“要人,先过我这关。”

坦坦相印

红日嵌在青瓦屋檐一角,黄橙橙地滤过层层彩布,幻化成五颜六色的华丽。光影交错时,那晾晒布料的高架缓缓移动,在院子中央空出一片。林子衿立在院门口,盯着灰砖上的一点水渍,愣愣出神。

“哼!想不到皇兄为了那个丫头,竟然要和程音大打出手!”不知何时,姜采薇也来到布坊的晒布场院,阴阳怪气的逸出一句。

“看来昨晚还是不够?”她扭头,瞧见岳相秋与姜采薇并肩而立,挑歪了一边眉毛,笑道:“还有心情管别人的家务事。”

“你……你何时到的十里镇?”公主显是惊慌失措,缩肩想躲,却还是被他长臂箍在怀里,眯着眼睛往脸上一贴,稳稳地贴上嘴唇。

“啊……”他心满意足地咂咂嘴,依旧嬉笑:“你皇兄已应允咱们的婚事,怎么娘子见着相公不欢喜?”

“你这淫贼!”

只听的耳边一声酸软的呻吟,不知采花贼是用了什么法子,终于让她消停了。林子衿心中沉闷,无暇再看,正过头来,瞧见斯梦款款而来。

“你还没想好?”她停在跟前,拉过她的手掌,眉头微皱,隐隐替她担心。

“我……”她抬头斜睨,院里的窄廊内,聚了不少人,有随行的兵士,亦有不少村民。“我此时若是走了,可否省去这些麻烦?”

“除非你可说出,到底跟谁走。不然……”斯梦顿了一顿,回首望了程音一眼,他立在不远处,萧萧然,仍是目不转睛的凝视,“不然,谁也拦不住他俩。”

“逃不开,忘不掉,爱不成……”她低垂的眼眸中,雾气蒙蒙。“我该如何?”

“你若真想走,便不会耗到此时。”清冷的声音,令她心中一惊。潘琪玉已极力掩藏怒意,但忿恨含在目光之中,好似灼人的火焰。“时至今日,你仍作惺惺之态,妄想拆散我与音哥哥?”

林子衿哑然,愧疚的头也不敢抬,却听斯梦挡在身前,愠怒道:“别忘了当初兰雀山顶,那苦肉计之事。”

潘美人登时脸蛋红了又白,僵着脖颈往后瞧,见程音无动于衷,只是略作沉吟,上前两步,旁若无人地问道:“到底我做错何事?让你抵死不认?即使……无人不知你是林子衿,你仍不肯亲口应下?”

“我的确不是。”她咬着唇齿,挤出几个字来。“我的名字,唤作归云。”

淡淡而言,仿佛冷风呼啸而过,泯灭了周遭杂乱,让他心头那把烈火烧的更旺了。他在气,却记恨的是自己:是因十五之夜的事?或是因潘琪玉的缘故?他空空对问,寻不着头绪,出神的这会儿,忽而觉得背后寒气阵阵。

“你我了结后,即刻上山。”姜仁翦终于按捺不住,提了白浪刀来迎战。那宝刀亮出,自是气势逼人,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映在白刃之上,闪过程音眼前。他转身,抽出腰间薄剑,掂量一把,皱眉踌躇。刀剑相较,原本各有所长,但这生死攸关的拼斗,随身的轻便利刃,确是吃亏了。

“借你!”正思忖着,身后飞来一柄银光。

他接过,扭脸朝斯梦点点头,继而大步蹋前。

仿佛故意逃开似地,场院中央方响起碰撞之声,日光斜斜地消失,轮换浅月挂在天边。烛火盏盏点亮,映出程音额头涔涔汗水,他并非拼得卖力,而是左闪右躲,不敢碰到刀刃。

“快叫他停手!”潘琪玉横移一步,钳住林子衿的细腕,面上浮出细腻汗珠。“音哥哥已无内力,这般就算不伤,也要累死在他刀下。”

她腕上吃痛,才挣扎扬起头来,这晚头一遭去瞧他。那月下泛着霜华的身影,只一眼,便无法在离开,他抽剑从他臂下溜过,腾挪间少了平素那份潇洒,却也不显得狼狈。心有灵犀似地,仰身那刻,他瞧见了她的眼睛,于是眉梢微震,一时心不在焉。

“程大哥。”她默念,忽而唇边气息一滞,程音落叶似的转身,右臂见血,殷洪一片。他兀自发愣,姜仁翦乘虚而入,白浪刀近身竟浑然不知。

只剩两尺,他仍自弃般直直而立;还有一尺,他竟恍然带笑;最终半尺,他正对着她,合上眼睛。

他在试她,赌上了所有。

令人窒息的霎那,场院四周甚至扬起了几声沙哑尖叫。程音却只静静的等,他一早便知,离去与重聚,并未想其他抉择。直至背后钝痛与胸前温热同时发觉,他才缓缓睁眼。

咣当!那落地的宝刀,震碎了十几块灰砖,在周遭荡出余波。唏嘘、错愕、叹息混在热的发烫的空气中,只有程音笑了,他仰面躺在地上,松了长剑,伸臂搂紧怀里微微战栗的小身子,卸了所有戒备。

她挣扎着扬起脸来,不敢责备,只是埋怨与痛心:“程大哥,你左手也会使剑,怎么不用?”

“你明明是小猫,怎么不应?”他大喇喇的躺着,绽出笑容,恍惚回到了他俩初识,一切尚且单纯。

“我……”她趴在他身上,才觉出周遭不同寻常的寂静,压低了声音,无措问道:“现在该如何?”

“呵……”他目光飘远,投在湖蓝的夜空中,“你不是有想去的地方?躲起来,只有你我。”

她怔了一霎,才想起那天对月的酒后话,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一时间又哭又笑。这般愣了半晌,场院里涌起窃窃私语,当中的二人旁若无物,却迫的另外两个痴心人喘不上气来。

“小猫,你可愿跟着我?”他半支起身子,眼内闪烁,濯濯如清朗明星,叫她心中释然,恬静一片,揪着他的衣襟,情不自禁地点头。

“那便好。”

话音落了,二人也翩翩而起,眨眼间悬于屋檐之上,这般出神入化的轻功,惹得院中看客惊呼连连。林子衿不明就里的眨眨眼,低头见竟是他拎着自个儿腰带。

“程……程大哥,浮游经,你如何练得这般好了?”她语毕,才屏气跟上,被他拽着,闪身出了布坊,一路头重脚轻的行动如风,忽而蜻蜓点水,忽而穿林打叶,却是上了清风山的一道矮坡。她被他紧攥着手掌,力道恰好,不痛不痒,暖热牢固,只是那手好似攥在心头,压的胸口沉甸甸的。思绪亦如挥拂不着的蛛丝,萦萦缠绕,卷卷汇成一茧心结。

“程大哥,你带我走了,琪玉姊姊该如何?”她终于还是嚅嗫出口,手上犹犹豫豫,用劲儿拽了他一把。程音身子一顿,一时笑得更无忌惮,弯着眉眼停下步履,欲将她拉近。林子衿慌乱不知所措,伸直了手臂,只是未隔开二人,却叫他腿脚不稳,在斜坡上一个趔趄,带她一同栽进落叶堆中。

那秋日的红黄斑斓,荡起微浪,卷着林间松脆的碎枝,在耳边噼啪作响。他闭合眼眸,搂着她往回滚了几丈,才渐渐在缓坡上停下来,再瞧她满眼不安,不死他这般惬意,无奈一句:“小猫,你何时变得如此狠心?怎地都不想我?”

“我想!”她被他一将,没忍住实言,羞得直往他怀里扎。

“我也想。”他笑意越来越淡,眼中情愫却渐浓。“想的每日无所适从,想的每夜辗转反侧。每想一次,便忆一回你说的话,从相识到诀别,一字一句,细细念完,呵……没成想,那浮游经倒愈加纯熟了。”

“程大哥。”她立起身子,怯怯唤了一声,辛酸再无言。与自己斗气似地,又逃开他,沿着晦暗不明的小路前行,他跟着不疾不徐,瞧她恍恍惚惚停在一山间小院中。那院落年久无人,栅栏腐朽,石砌的轮廓却还完好无损,进门一张八仙桌,一面青石床,精致的与山林野气格格不入。

“若在这荒山野岭中,做一对逍遥夫妇,该有多好。”他立在这隔世桃源之外,轻轻叹了一句。

“这是我爹娘,当年的居所。”她泪光点点,强忍着转身迎上他,前思后想,终于娓娓而言:“师父说爹娘,世事难料,事与愿违,我先前不明。是相识了程大哥,才懂了那些词句。程大哥……与琪玉姊姊天生一对,不必怜我命苦,弃了良缘佳偶。”

“你这是气我?”他心口一紧,伸手拉紧她的手臂,“你当我方才之言是因怜悯?你明知我对琪玉无意。”

“那……那也不成。”她理屈词穷,抿了小嘴,摆过头去,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啪嗒啪嗒湿了衣襟。

“有何不成?小猫,你到底为何一再刁难,折磨于我?”程音先前愧疚,此时却气恼上涌,怪她吞吐不直言。“历经这一载煎熬,我只知不可再顾及其他,若是心中所指,便该行之所向……”他几句未完,却听她哭声愈发响亮,继而竟委屈不支,软塌塌的蹲下。

“小猫!”他扬了眉毛,不明就里。“你这是干嘛?”

“程大哥……呜呜……”她哭得凶狠,言语不清。“那日救你,我才知潘琪海也那般救我……我哪里有脸见你……”

“救我……救你?”程音伸手给她抹泪,嘟哝一句,心中翻涌几下,才渐渐拨开云雾。“潘琪海说中毒那日他曾救你?”

“程大哥你说……女人只可亲相公,我已被别人亲了,再也不能让程大哥做相公了。”

他终于摸清头脑,倒在她身边的草里,兴味地瞧着她哭,待她抽泣时抬眼望他,抓准她不备,伸了下巴,在她唇上浅浅一吻。

“可是记起了?”他笑,摸去脸颊上带过的泪珠儿。

又是一记浅尝辄止。

“还没记起?”他扶她缓缓起身,挑着眉眼等着。

仍是半晌不语,他笑叹一声,揽她入怀,贴在耳边,寥寥数语,将那雨夜经过与她说了。听她唇边隐隐抽气,贴近的面颊,烧着了似地烫起来,再拉远了瞧,果真熟透了两片脸蛋。

“他……他为何骗我?”林子衿又犯了老毛病,将那手指抠的起皮,埋头痴痴问道。

“谁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造弄一场生离死别。”他说起方才那段,脸上也几分挂不住,嗓音弱了下来,却更显温存。那亮澄澄的目光巧遇,二人皆是羞赧,垂首望见那情不自禁勾牵的指尖,心中坦坦。

时光不可逆流,前缘已然再续。

晨风携语

熹微之中,似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沙,细碎闪烁着泄进小屋。山风无声,却携来清零鸟语,若隐若现在耳边。虽是陋室,但因乔书云隔年清扫,倒也干爽整洁,那石床早已没了被褥,上面熟睡的疲累小人儿,身下垫着程音的外衫,侧身而卧,满脸香甜。

他支着的手臂有些酸麻,终究还是不敢大动,轻手轻脚地挪了个姿势,与她脸对脸躺着,唇边的笑窝,怎么也收不住。大概是累坏了,昨日一番辩白,叙说过往一载的旧事,直至月华满地的深夜,她才稀里糊涂地睡过去。这会儿和衣而眠,头上说不出样式的发髻,软塌塌地乱在脑后,雾露滋润似的脸颊上,泛着柔腻的光华。程音的目光,细细扫过密实的长睫,滑过小巧的鼻梁,落在那软唇上,一时又笑她变作这般摸样,抿嘴乐了。

她这时呼吸绵长,若有若无地吹过来,打在脸上,惹得他不禁鼻尖发痒,忍不住“阿嚏”一声。那响动不答,可还是惊醒了她,眉头微颦,抬起眼皮来。

“程大哥。”她睁眼头一句,便是这般甜丝丝的唤他,继而迷迷糊糊地傻笑,瞅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头那滋味便是多少颗蜜石榴也抵不过的。

他也笑着,温存浮在弯弯眼角,似有许多话含在眼内,望过来,让她融在目光中。

“傻小猫,你怎地这样高兴?做了美梦?”

林子衿拽着身下的衣角,被他说得乐出声来,毫不矫揉道:“若是每晚睡前,每日睁眼,都能见着程大哥,我便更欢喜了!”

“傻丫头!”他抬手,在她脑门轻轻一叩,笑道:“你是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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