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疑道：“……家里没有开水，这只是普通的自来水啊……”
克凡身体一恢复，活力立即也跟了上来，她拿过陈霖手中的杯子，无奈地教育道：“陈霖啊……幼儿园孩子都知道自来水是不能生喝的，这里面有多少微生物和寄生……”
“是青狐！”猫先生忽然出声。
克凡被他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问道：“它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会救我？”
猫先生站起身，朝祖宅的大门看去。
敞开的大门底下，一颗白色的毛绒脑袋正偷偷摸摸地向外张望着。
克凡也看到青狐，奇道：“它怎么了？”
猫先生看看克凡，又看看青狐，眼神一凝，向青狐招了招手，说道：“青狐，过来。”
门里头的白色脑袋立即摇了摇，青狐委屈地答道：“大公子，青狐走不出这座宅子。”
猫先生暗道：果然。
克凡拉了拉猫先生的手，说道：“既然它出不来，你进去和它谈一谈吧，问问看它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真相。”
猫先生一想到克凡刚刚差点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心中对青狐仍然心存抗拒，不愿接近它。
青狐似是有所感应，一只耳朵无精打采的耷拉了下来。
克凡还想再劝，可惜猫先生就是不想搭理那只狐狸，等她再回头，大门里已经没有了那只白色的小小身影。
陈霖一直站在一旁，这会儿见克凡没有再说话，便插嘴道：“老师，您看到的是不是一只狐狸？九条尾巴的狐狸？”
克凡只知道青狐是狐狸，却不想居然还是只只在神话传说中出现的九尾妖狐，忙抬头去征询猫先生的答案。
猫先生点点头。
克凡问陈霖道：“你也看见了吗？那只小狐狸？”
陈霖遗憾地摇头，说道：“我看不见它，但是我听爷爷说起过它。”
克凡的心里又升腾起了对八卦雄赳赳气昂昂的好奇心，问道：“你们陈家，该不会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发家秘辛吧？”
陈霖被克凡问得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爷爷偷偷告诉过我，说我们陈家是被九尾狐狸神守护着的，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家事昌运。”
猫先生突然想到一件事，忙对克凡说道：“你问问他，九尾狐狸的事情他爷爷是不是只告诉了他一个人，他父亲知不知道。”
克凡如实转问。
陈霖面露难色，嘴巴抿得死紧。
克凡不解地看着他。
猫先生则是面色平淡。
过了一会儿，陈霖似是自我纠结过了，这少年懊丧地看着克凡，问道：“老师，您和猫先生是不是都能看到九尾狐狸神？”
克凡点点头。
陈霖露出难过的表情，说道：“为什么你和猫先生都能看到它，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却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面对少年泫然欲泣的表情，克凡的心情一时间有点复杂，一直以来，她巴不得自己看不见这些妖魔鬼怪，但是偏有些人，那么急切地渴望着与这些异类接触，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克凡都不太能赞同，因为她自身，深受其苦。
陈霖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如实相告，他说：“这件事是爷爷临终前告诉我的，他老人家说，九尾狐狸神是我们家族的守护神，全家只有每一代的家主继承上一代家主的衣钵之后才能看见它，并接受狐狸神的侍奉，但是，爸爸作为这一代的家主，在主宅里住了将近半年，竟然都找不到九尾狐狸神，但是爸爸不相信这些，他认为关于九尾狐狸神的传说都是无稽之谈，主宅被泥石流淹了后院，他也没有派人过来休整，我知道他是故意要毁掉主宅，爷爷维护了一生的主宅，我不能让它就此消失，但是我又没有办法……”
“所以你坚持自己一个人回到老家，住进这座几乎被废弃的老房子里？”克凡替他接道。
陈霖点点头，过长的杂乱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耳朵，露出一截长长的脖子。
克凡想起这个少年总也洗不干净的校服和鞋子，想起他一个人住在这样一座空空荡荡的老房子里，想起学校师生对他的误解和嘲讽，想起他的坚持，心里一暖，继而伤心起来。
他这样的年纪，不应该承受这些。
陈霖抹了下眼睛，说道：“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但我知道，只要我住在这里一天，爸爸多多少少总得顾忌着我的安全，这房子就还有救。”
克凡捏捏了陈霖的胳膊，鼓励一笑，夸奖道：“比起阿凡达，你才是最牛钉子户。”
陈霖苦笑道：“其实我只是在完成爷爷的临终遗愿而已，爷爷说狐狸神当年跟他的爷爷定下契约，生生世世被锁在了这座宅子里，如果宅子被拆了，狐狸神就没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们陈家也不会再受到它的保护，家道一定会中落，爷爷希望我能守住宅子。”
“不对！”猫先生忽然插话道：“一定不止这些！克凡，你问他，他爸爸作为家主，为什么见不到那只狐狸！他爷爷又是这么处理这件事的！”
克凡眼珠子转了转，把猫先生的问题转述给陈霖。
陈霖的脸上果然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嘴巴再次抿得死紧。
猫先生喜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林他母亲说过，陈老太爷当年选定的继承人是我，也就是说，陈家的这一代接班家主是我，因为我还没有死，所以陈曜峋还不是家主，所以他看不见那只狐狸！”
克凡瞪大眼睛，心里突突直跳。
猫先生继续说道：“老太爷知道陈曜峋看不见狐狸，我能想到这些，他未必想不到，他让陈霖回来看着主宅，一来是为了守住陈家的基业，二来是为了给我留下机会，让我能够回到陈家！”
克凡有些费解，问道：“什么机会？”
猫先生笑道：“那只狐狸！它就是老太爷留给我的机会！”
克凡看看陈霖，又看看猫先生。
陈霖看出来克凡正和猫先生说话，这会儿瞅见克凡正在看自己，忙问道：“老师，为什么您和猫先生会看到我们家的狐狸神？”
克凡揉了揉太阳穴，想到之前在陈家祖坟那边的对话，自己都觉得这事陈霖应该接受不了，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照实告诉这孩子算了。
克凡说：“我能见到你们家的狐狸神，那属于历史范畴，是祖上遗留问题，暂时不讨论。至于猫先生为什么会看到，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很明确地听到了你们家的狐狸神是怎么喊猫先生的。”
陈霖问道：“怎么喊的？”
克凡瞥一眼猫先生，冲陈霖微微笑道：“它喊他：大公子，并且，它很听猫先生的话。”
100
一日，克凡夹着刚从别班倒霉催孩子那儿“孝敬”过来的一本奇幻小说杂志，大摇大摆从自家教室走廊外走过的时候，一个拳头大小的纸团“吧唧”一下，准心奇佳的砸中了克凡的脑门。
克凡作为班主任，即使在被砸的当即，脑电波里真的只是小小的抱怨了一下“真倒霉啊”，但是，当她看到隔壁班靠窗坐着的学生们冲她捂嘴偷笑以后，她决定她有必要小题大做、重振师威一番。
所以，克凡冲进班里，挥舞着纸团，骂道：“传纸条的同学！放学以后全部留下来扫教室！不要以为我认不出这是谁的字迹！”
克凡其实认不出这是谁的字迹，那纸团，她连看都没看。
于是，放学后，当克凡看到留在教室里辛勤劳动着的正副班长、语文课代表、体育委员、宣传委员外加神秘事务司负责人后，她深深地悟了。
一个腐败糜烂的政权，往往都是先从统治阶级开始腐化堕落的。
克凡痛心疾首地看着这群孩子，骂道：“你！你！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你们非得上课传纸条！”
犯案“官僚”们做贼一般互相传递了个眼神后，集体保持沉默了。
一看就是在策划着什么坏事。
克凡越看越不对劲，她心里对这群孩子一向疼爱有加，对他们的心思素来也是较为了解的，这会儿干脆也不去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只是点了平日里最为乖巧懂事的徐小楠，和颜悦色问道：“小楠，你跟老师保证，你们几个绝对不会去做任何一件危险的事情。”
徐小楠为难地看着克凡，倒是小林蹿了出来，笑道：“绝对不是危险的事情，我们只是在商量着放学后去谁家里做作业。”
这就一定是危险的事情了！
克凡信他才有鬼，所以她决定转战一根神经联通了天灵盖和尾椎骨的小崂山，谁知她眼神刚漂移到某缺根筋孩子身上，花小莲已经一把把人拎到身后让他擦桌子去了。
连一向视学习为渣滓的小崂山都参与的事情，怎么可能和学习有关？！
克凡恨得直磨牙，吩咐了句“早点回家”后转身就走。
克凡作为亲妈，她回家了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克凡在教学楼侧边的小花坛后边蹲点了近半个小时之后，那群孩子终于从教学楼里有说有笑地出来了。
“１、２、３、４、５、６……”克凡戳着指头数人头，满意笑道：“齐了！”
天色已晚，那群孩子走出校门后，并没有分散开来，而是集体朝向另外一个方向步行而去，克凡一半疑惑一半担心，在他们身后十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学生们的路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克凡的心越跟越沉。
他们现在走着的那条路，尽头拐入一条小巷后，便会通向后山。
那是陈霖住着的陈家祖宅的方向。
克凡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在她的记忆里，对于那座百年老宅子的阴影还回荡在心里不曾离去过，她实在不愿意再次直面那扇腐朽木门，和那只看起来天真无邪却随时能够取她性命的九尾狐狸。
他们要去陈家祖宅做什么？克凡并不曾将自己清明那天的经历告诉他们，那么，他们为什么突然对陈家祖宅萌生了兴趣？
克凡眯眼去瞧六个孩子的背影。
陈霖和小林并排落在队伍最后头，他们两个的脑袋时不时转向一起，显然正在交谈着什么。
克凡的头有点大，她掏出手机开始给家里的座机拨打电话。
克凡蹲在陈家祖宅院子外的矮墙下，一只老母鸡站在她身前一米远的地方，好奇地打量了这个在它眼中犹如外星巨人一般的神秘女人半天，“咕咕”叫了两声，拍打着翅膀，无趣地走开了。
克凡抬头望天，在发现今夜的月亮黄橙橙像极了校门口两块钱一个的东北烧饼后，她知道，她饿了。
等到第三只农村花土狗从她面前追着小蝴蝶奔跑而去，克凡一抬头，终于看到她家猫先生袅袅娜娜迈着猫步走了过来。
猫先生停在克凡身前，笑道：“义士，天龙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哇哇哇！”克凡急吼吼地抱起黑猫，一甩手，黑猫被扔进了院子里，“不要对什么暗号了！你赶紧去看看孩子们现在怎么样了！安不安全？！”
黑猫在半空中身体一翻转，稳稳落地，回头瞥了一眼墙上露出的两只晶亮大眼，它揶揄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叫出来？还专门把我找来？”
克凡“嘿嘿”低笑了一声，一片眼镜片在月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她笑道：“瓜田李下，作为师尊，为人师表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更何况，那群孩子鬼鬼祟祟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我最好还是不要贸贸然冲撞了他们，所以，嘿嘿，你懂得～”
猫先生轻笑了一声，心中笑道：你不就是怕死了这座宅子，心里又担心那些孩子，这才唤我来看看的吗？
“把他们完整无缺地给我带出来！”克凡蹲在墙角外，挥了挥手，催促道：“快去快回！我肚子饿了！”
猫先生这才迈着轻快的步伐，往鬼屋里去了。
祖宅的大门已经从里头落了锁，猫先生跃上一旁耳房的小窗，轻轻一推，便从敞开的窗户里进入了这座百年老宅。
耳房里黑漆漆伸手不辨五指，猫先生凭借先天优势，在黑暗中清晰地看见了堆放在各个角落里的杂物，侧耳一听，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
那群孩子到底在做什么？
从清明那天以来，克凡并没有将陈家祖宅的秘密告诉他们，那么他们会来到这里的原因必定与陈霖逃脱不了关系。陈霖会把陈家的终极秘密告诉给他的伙伴们吗？包括他父亲与他大伯的秘密吗？
一直以来，猫先生最为担心的事情不是其他，正是陈霖，他毕竟是陈曜峋的亲生儿子，他会不会回去向他父亲通风报信，告诉他父亲，一直以来，他最忌惮的陈曜嶙其实还活着，并且，已经回到了陈家祖宅。
猫先生转向耳房的木门，正要出门，耳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束手电筒的光线射到了窄厅的大门上，反射进猫先生呆着的这侧耳房的木门上。
黑暗中，有人轻声骂道：“谁让你开灯了！小心惊动到它！快关掉！”
是小崂山的声音。
“哎呀我不是被脚底下的东西吓了一条嘛！”是小林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立即灭掉了。
猫先生缩回房间，心中暗骂，一群蠢蛋！
他们这副行头，明显是来祖宅里寻那只九尾狐狸的，但是，他们以为他们是来抓鬼的吗？！这些冒失鬼小屁孩，难道没有考虑过，这是只有着几千年道行的九尾狐狸，不是普普通通的吊死鬼，一着不慎，他们就会如克凡那般受到折磨，他们到底是跟谁借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这样做？
猫先生气呼呼地想，难怪克凡的头上多了一根白头发，原来都是被这群贼心贼胆一起有的孩子闹的。
一只手轻轻推向这件房间的木门。
猫先生急忙躲进房间角落里的一堆杂物中。
“嘎吱……”
木门果然发出了声响。
“笨蛋！轻一点！”小崂山骂道。
“我已经够轻了！”小林回嘴道。
“你自己说说你这一路发出了多少声音？要是九尾狐狸在附近，早就被你吓跑了！”小崂山又骂。
小林笑道：“诶，你说陈家真的藏着这么一只九尾狐狸吗？他们真的是靠九尾狐狸发家致富的吗？我要是回家把这事告诉我爸爸，他一定觉得他和陈家暗中较量了这么多年，真是坑爹啊。”
小崂山冷笑道：“多少人想钱想疯了，说不定你们林家祖宅里也养着一只地狱的三头犬镇宅呢。”
“胡说！我们家旺财就一个脑袋！”小林又笑，小声问道：“诶，你说陈霖说的话是真的吗？猫先生到底是不是他大伯啊？”
猫先生在黑暗中暗笑，这个小林倒是真的聪明，先是推测出自己就是陈曜嶙这一可能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