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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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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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琇和木槿隐在屋后,只见那宫女与翠缕竟是往北边宫殿而去。
“你知道此事已有多久了?”阿琇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忽然开口问道。
木槿低下头去,轻声道:“已有半年。”她迟疑了一会儿,便把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
阿琇静静地听着,忽然道:“你那日不让我喝药,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是,”木槿脸色一白,“奴婢无意中知道翠缕在姐姐的药中下了分量极重的活血药,久服恐致不孕,故而那日冒险泼了娘娘的药。”
阿琇点了点头:“罢了,你也是一番好心。”
木槿垂下头,又讲了云英所见之事。
待听到凤花离奇殒命时,阿琇面上终于有些动容:“你为何直到今日才来告诉我?”
木槿不敢瞧她脸色,“奴婢深知事情有蹊跷,但玉燕姐姐虽然有身孕,却并不出来走动,奴婢也不想声张出去害了玉燕姐姐,可……直到今日临盆,奴婢瞧见了翠缕竟然带了皇后宫中人来……”
“那宫女是皇后宫中的?”阿琇忽然问道。
木槿小心翼翼道:“那位宫女姐姐,是如今皇后身边最得力的珊瑚姐姐。”
阿琇听到皇后也与此事有关,忽然松了口气,心知玉燕腹中之子必是刘和的遗腹子,纤罗到底会顾念在姑姑呼延皇后的面上,为刘和保全这个孩子。她瞬时明白了许多事,缘何翠缕会阻拦刘聪来见自己,又为何会生出这些事来,原来都为了玉燕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于是阿琇轻声嘱咐道:“此事你看到便忘了,莫要再提起。”
木槿见阿琇神色甚重,点头道:“奴婢省得。”
阿琇惦记着玉燕产后无人照料,又对木槿道:“这几日你多送些东西来这边,好生照料她。”
木槿有些讶异:“娘娘这样慈悲。”
“她们俩都是我从前便识得的故人,如今能有所照料,便多照料着吧。”阿琇叹了口气,回头看了阴沉的天色,“要下雨了。”
然而这一夜却并不能安稳,三更时夜雨极大,雨声中却听到殿外刀剑之声。却是铁甲卫突然包围了晖华殿。阿琇披衣而起,站在殿外沉声道:“是谁这样大胆。”
殿外身着铁甲的将军却是故人,他恭敬道:“娘娘,对不住了。”
阿琇一怔:“石勒,怎么是你?”
那人正是石勒,他本是安东将军,自回朝后却被刘聪安置在宫中做了内禁卫首领。他行过礼,冷冰冰道:“末将奉旨办事,还请娘娘暂且让开。”
阿琇心知不妙,问道:“你既然来搜我的晖华殿,总得有个说法。”
石勒身后忽然有个内侍尖声道:“石大人奉旨办事,与这个小小的采人啰嗦什么?”此人却是那日领人杖责阿琇的白广,他本就是田妃身边得意之人,此时更是目空一切,望着阿琇狞笑道:“贵妃娘娘得知采人私藏要犯,已经禀奏皇上,要将这晖华殿好好搜上一搜。”
阿琇心知消息走漏,只得硬着头皮道:“宫中从来法度森严,不知贵妃娘娘要搜的要犯是何人?”
“好一副利口,”白广一翻眼,却道:“采人竟不知情?你宫中窝藏废逆太子的姬妾,如今更生下小崽子来。”
阿琇心里却松了口气,只正色道:“一会儿又是姬妾,一会儿又是孩子。我竟不知白公公要找的逆贼到底是什么人?我宫里侍女虽不如芙蓉殿多,却也有好几十人,是不是个个都是白公公要找的逆贼?”
白广被她逼的无法,只得咬牙道:“要找的逆贼就是废太子的遗腹子!采人休要拖延时间。”
阿琇亦是目光直视着他道:“白公公口口声声只道我宫里有人生了孩子,要是没有又当如何?”

白广心中稳稳当当,只冷笑道:“老奴有十足十的把握,若没有此事,老奴亲自给采人赔礼。”
阿琇只对石勒道:“石将军可听清了,白公公咬定我宫里有废太子的遗腹子。可我宫中若是没有搜出孩子,便不许随便拉个人出来污蔑我晖华殿。”
石勒亦道:“末将晓得分寸,请娘娘放心。”
阿琇一侧头,却只见木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却被铁甲卫拦住,她只能拼命地做着杀头抹脖子似的手势,神态焦虑至极。
石勒见状,一伸手道:“娘娘,得罪了。”他手下铁甲卫训练极是有素,顿时都分散了开,便去晖华殿中搜查。石勒治下极严,虽是在内苑搜宫,却丝毫不闻人声嘈杂。阿琇心知这必是刘聪为自己留了余地,让石勒来搜查晖华殿,若是田妃的人来搜查,却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搜了半晌仍无动静,白广微微有些学,沉不住气,斜眼只望着阿琇冷笑。阿琇并不理他,她亲眼所见翠缕与珊瑚将孩子抱走,情知他们搜不出什么来。谁知过了约略一炷香,却见石勒手下一个铁甲侍卫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身后更有两人架住了玉燕拖了过来。那铁甲卫将孩子递给石勒,说道:“将军,搜到了。”
阿琇大吃一惊,她明明见到翠缕将孩子送了出去,为何又会出现一个?只见玉燕面上血色全无,跪在地上哀哀哭泣道:“孩子……把孩子还给我……”
阿琇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石勒手中抱着的那孩子裹着一个明黄的襁褓,这颜色却与她白日见的不同。她心中疑惑陡起,强按下心中的疑问,却望向玉燕身后,只见翠缕躲在人群最后,微微侧着头,面上俱是惶恐不安。
白文凑近瞧了那孩子一眼,忽然面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却对阿琇道:“采人好大的胆子,还不跪下。”
阿琇身子微微一颤,却是跪了下来。石勒面上闪过迟疑的神色,低头去看阿琇。只听阿琇极小声道:“孩子是无辜的,请你饶恕他。”
“饶恕?”白广大笑道,“采人现在自身难保,还想管到旁人死活?”说着他却转头看向石勒,唇角勾起一丝快意的笑容:“石将军,就看你的了。”
石勒的脸色铁青,却没有再犹豫,他高高地举起了孩子。那孩子一双大眼半睁半闭,睫毛极长,一根手指尚还吮吸在口中,胖乎乎的脸上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
阿琇痛呼道:“不要……”可她话音未落,石勒已将孩子摔在地上,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出生不过一日,却已是闷哼一声,没有了气息。
玉燕呆了一瞬,忽然“啊”的一声嘶叫了出来,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内侍的束缚,扑向了地上的孩子。此时的她发髻俱乱,衣衫不整,可她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只将那孩子捡了起来,紧紧搂在怀中,急道:“宝宝……宝宝……你怎么不哭了?”她抱着孩子摇了摇,可孩子已经七窍流血,气息全无。玉燕忽然解开衣衫,露出了美好皎白的胸部,众人都是一惊,只见她已经迷了心智,便半那孩子孩子往自己胸部送去,哄着孩子吃奶,一边轻声唱道:“宝宝乖……吃饱了就不哭……”她仿佛全然未知这孩子已经毙命,任由那孩子七窍涌出的血抹在自己的胸口,一时间她的身上血迹斑斑,这情景实在太过骇然,阿琇侧过头,已不忍再看。
站在人群外的木槿脸上尽是青灰之色,她挪了几步走近了翠缕,只见翠缕低着头死死咬住双唇,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忽然白广看了看玉燕,却是伸手拔出石勒腰间弯刀,举起高高劈了下去。玉燕连哼也未哼一声,已是倒在血泊之中,至死她手里仍是紧紧搂住她的孩子,阿琇离得极近,只觉面上一热,已被他们母子的鲜血溅了一身。
翠缕“啊”的一声呼了出来,目中全然是不敢置信。木槿冷冷地注视着她,心中却是愤怒。
白广犹不解恨,却是目光一转,把刀锋对向了阿琇。
阿琇此时全无畏惧,她抬起头来,恨恨地盯着白广,目中都是仇恨的火焰。
白广恼羞成怒,便要一刀劈下。忽然他只觉刀上一沉,侧头看时只见石勒伸出了一只手,按在刀上,沉声道:“白公公,仔细闪了手。”
白广何等骄矜,哪里会把石勒放在心上,只一愣便怒道:“贵妃娘娘有口谕,若是查实与逆太子有关,都不可轻饶。”
“末将奉的是陛下旨意。”石勒冷冷道。
白广只一呆,心中掂量了一瞬,却是松开了手。
 那柄染血的刀铮然落在地上。
白广见事情办妥,冷哼一声,自是带着手下内侍先行离去。
石勒全然如无事之人一样,对身后铁甲卫道:“将这里收拾干净。”又对阿琇一拱手道:“娘娘,得罪了。”
阿琇气苦道:“我既窝藏钦犯,为何不把我一起带走。”
石勒一侧身,只低声道:“末将只是奉旨办事,娘娘不要为难末将。”
阿琇气极反笑,“好,好一个奉旨办事。你们胡人这样残暴,竟连骨肉手足也不顾。”
石勒本已转过身去,听到此话忽然立信,淡淡道:“娘娘,末将听闻汉人在同室操戈上并不比任何异族留情。”
阿琇顿时说不出话来,却只见石勒大步离去。
田贵妃听到白广的回禀,心中稍是舒坦些,她双眉微挑,说道:“都办利索了吗?”
白广极是谄媚地跪在她身旁:“娘娘,石勒将军亲手摔死了那个逆子。那靳采人果然是知情的,还在一旁苦苦求情呢。”
田贵妃大觉快意,喝了口水道:“这狐媚子,害得陛下险些冷落了本宫。”
“可不是吗?”白广想到自己也受责罚之事,心中也觉得意,“小小一个采人,怎能与我们贵妃娘娘相比?犹如顽石与皓玉,雏鸡之与美凤……”
他谀辞如潮,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却见田贵妃一摆手道:“够了,那贱人可也处决了?”
“这……”白广有些犹豫地抬起头觑了一眼田贵妃神色,迟疑道:“老奴本想下手,奈何……奈何石勒将军阻拦。”
田贵妃顿时勃然大怒:“大胆,他一个小小的内禁统领,怎么敢坏我的事?”
“娘娘息怒,”白广忙叩头道,“石将军说是陛下的旨意。”
田贵妃忽然留了神:“陛下难道特别交代了要宽恕那贱人?你去报信之时陛下是怎么说的?”
白广皱眉想了想道:“老奴去报信的时候,陛下在刘婕妤的撷芳斋中,老奴只把事情告诉了李桓,并没有进去听旨。。”
“这贱婢,”田贵妃一拍花梨木的扶几,柳眉倒竖,“定是她又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白广添油加醋道:“老奴也觉得是呢,陛下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去过晖华殿了,哪里还能记得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靳采人,必是刘婕妤新晋了位分,翅膀稍硬,就想和我们娘娘过不去。”
“娘娘,不要气坏了身子。”素影在一旁瞧见田贵妃气得要命。忙劝道:“娘娘如今有了个小皇子,可不要和那些低下之人一般见识。”
“粲儿呢?”田贵妃听提到儿子,顿时关切起来,“快让奶娘抱来给本宫瞧瞧。”
素影自是去侧殿去唤奶娘,不多时,奶娘便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过来,有些紧张地跪在地上道:“娘娘,小皇子今晚一直啼哭不止。”
田贵妃有些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双手搂过孩子,柔声哄了一会儿,只见那孩子却哭得更凶起来,竟是双眼圆睁,哭得满脸通红,田贵妃皱眉道:“快宣太医来,再去把陛下请来。”
白广不敢多劝,只得领命去了。
田贵妃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地哄着孩子,只皱眉道:“怎么才一天,粲儿就瘦了这么多。”
素影在旁安慰道:“娘娘,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是这样呢。”
此时白广回来回话,只道:“陛下已经睡下了,奴才连话也没有递进去。”
田贵妃怒意更深,耳中听着孩子啼哭不止,心烦不已,忽然一指奶娘道:“都是这不中用的东西,把她给本宫拖出去,狠狠责打。”
奶娘惊得魂飞天外,扑在地上求饶不止。
素影劝道:“奶娘还要哺育小皇子,娘娘且饶了她这遭。”
田贵妃嘴角一撇,冷道:“奶娘还不多的是,哪里少她一个。”
素影见她迁怒奶娘,却也不敢再劝,只眼睁睁看着白广将那奶娘拖了出去。
外面雨声淅沥,田贵妃心里郁郁难平,只觉好似胸中憋着一口气,怎样也吐不尽。她心中腾腾如灼着火一般,直烧得满心都烦躁焦虑,瞧着周遭一切都是心烦的。她忽地站起身来,却将桌上一应金银玉器都摔在地上,素影唬了一跳,慌忙把孩子抱回内室去。再出来看田贵妃,却见她已哀哀地伏在桌上,目中都是泪痕。素影知她素来心高气傲,也不听人劝告。她便走过去,轻轻拾起地上破碎的器皿。
与芙蓉殿相隔不远,昭阳殿里亦是红烛高烧,纤罗正装端坐在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笑道:“瞧她又是折腾了一夜。”
珊瑚恭敬地给纤罗斟上一盅酪盏,却道:“皇后娘娘,快近五更了,您也该睡了。”
“长夜漫漫,又有什么好睡的。”纤罗睨了她一眼,只叹道:“不如听着外面的动静,还能觉得有些生趣。”她顿了片刻,却问道:“那边都安置妥当了吗?”
珊瑚低声道:“都安置好了,孩子已经送回去了。”
纤罗只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珊瑚迟疑道:“娘娘,那个翠缕要怎么处置?”
“她是从前府中旧人,又跟随大表哥多年,赏她个全尸。”纤罗冷声道:“做得干净利落点,不要留下后患。”
珊瑚低低地应了声是,又道:“只是晖华殿那样狭小,奴婢想下手恐怕采人会知道。”
“那有什么。”纤罗道,“不怕她知道,她又能怎样?”
珊瑚顿时会意。
纤罗看了看窗外渐明的天色,忽道:“珊瑚,你喜欢这里吗?”
“嗯?”珊瑚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再瞧纤罗面上浮现的淡淡的惆怅神色,便低头道:“奴婢觉得这里好是好,只是太冷清了些。”
“是啊,这里哪有平阳好。”纤罗轻叹道,“那时候家里虽然没有这样大,但一家人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多么热闹。现在宫里虽然大了,却都隔在一间间宫殿中,家也不似个家,想见个人都难。”
珊瑚默默地望向她,心中自是嗟叹,却不敢再接话。
众人转瞬都走得空了,木槿扶起跪在血泊中的阿琇,柔声道:“娘娘,且回殿中去吧。”
阿琇转过头去,却正好与翠缕的目光想触,翠缕吓了一跳,忙低下头,不敢瞧她。只听阿琇忽然高声道:“翠缕,你过来。”
木槿亦是厌恶地盯着翠缕,只瞧她畏畏缩缩地慢慢挪步过去,却是驻足在进十步远处,不敢再过来。
地上的玉燕和孩子的尸首已被铁甲卫拖走,唯有一摊未干的血迹殷红触目。阿琇忽然伸指沾了沾地上的血,猛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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