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朝阳- 第76部分

陆奇玥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头顶是破败不堪斑驳的天花板，是用毛竹编制的，四周什么都没有，原来是一幢老旧的竹楼。她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的天堂太简陋了。

陆奇玥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惊奇地发现隔过一扇简陋的竹门，有一位长着三角眼，扁鼻子，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蹲在地上搅着一口架在火架子上的小铁锅。那老妇人身穿深蓝色破旧的褂子和黑色土布裤子，肤色略微发黑。

此时木柴噼啪作响，肉香直扑陆奇玥而来，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发出一声巨响，使陆奇玥明白自己还活着，她有些不好意思。

老婆婆一定听到了陆奇玥这一个饥饿的信号，她理解地笑了笑，随后端起一个有豁口的碗，盛了一碗肉汤又放进满满的肉块儿，径直端到陆奇玥面前。

陆奇玥饿得狠了，甚至没有来得及拿老婆婆递过来的勺子，慌忙用手抓起碗中的肉块儿吞了下去，随即又后悔吃得太快，没好好嚼几下过过瘾。

“慢点儿吃！”老婆婆笑着说道，又将那只碗接过来满满盛了一碗，连勺子一并递了过去。

陆奇玥一口气连吃了两碗，在吃第三碗时才勉强斯文了些，开始小口小口的喝汤，也确实吃不下去了，但还是舍不得放下那只碗，生怕一放下这只碗，饥饿便会再次到来。

老婆婆温和地笑道：“你别怕！孩子！你是俺儿子救回来的，你那时不省人事，大柱正好路过，就带你回来了。”

陆奇玥感激地说道：“我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他才好？我下辈子做牛做马······”

老婆婆打断她说道：“什么下辈子啊？尽说傻话，你那么年轻，长得这么俊，以后的路长着呢。”

那老婆婆又精明地转动了一下眼珠问道：“你是哪里人啊？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过往的屈辱和伤痛令陆奇玥实在无法开口，从南京走的时候是人人羡慕的豪门小姐，现如今······是什么？什么都不是了？即便是想做一个普通人都不能够了。

陆奇玥从来都是坚强的女人，但是此时面对一个老婆婆的温言温语，面对着太过不容易的自由，她坚强的外壳一点点破碎，头一次在陌生人面前痛哭不已。

老婆婆怜爱地将陆奇玥抱在怀里安慰着，但她的心里却是另有打算。自从儿子将这个天仙般的女人背回家，她就打定了主意，一定得让这个女人留下来。她和儿子就住在苗竹原始森林旁边的村子里，一次鬼子扫荡后，只活了他们母子，于是就躲进了苗竹的深山老林里。

每月里除了儿子下山去镇里用打的野物换取一些生活用品之外，母子两人很少出山，活得倒也清净。只是有一桩心事老是缠绕着她，便是儿子已经三十开外了，仍然没有娶亲，也许老天总算开了眼，如今送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姑娘来。

陆奇玥哭的时候哪曾想到面前的老婆婆已经心思几转，打上了她的主意。

老婆婆说道：“姑娘莫哭！怪俺这老婆子多嘴，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养好身子，再做打算。”

陆奇玥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陌生人诉说自己过于离奇的经历，但听到她柔声安慰还是点了点头。她也只能暂且在这里住下来，姑且没有好的地方可去。

陆奇玥又想到父母肯定已经去了重庆，随后问道：“阿婆！这是什么地方？我想到重庆去，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片林子？”

老婆婆顿时警觉起来，意识到这个白来的山芋想要飞走，鬼才知道重庆在哪里，她也绝不能让陆奇玥走了，否则自己的儿子在这林子里真得打一辈子的光棍儿了。

她拿定了主意说道：“姑娘，不是俺多嘴，即便是养好了身体，你一个人也别想走出这个林子。俺自从住在这里还没有离开过一次，听俺儿子回来说，四周都是鬼子的炮楼，吓人的紧。”

“阿婆！这可怎么好？我？？？？？？”陆奇玥不禁又发愁起来。

老婆婆重新又坐回到陆奇玥身边柔言细语地说道：“姑娘啊！你虽然不说，俺也猜得到，你是落了难啊！不如这样吧！你看你这条命是俺儿子救回来的，你要是想报答也不用下辈子不下辈子的，依俺看你不如就跟了他吧！俺那孩子也很憨厚老实，能吃苦的人。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哪里也去不了，就留在这里吧！”

“不，不能的！”陆奇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事，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老婆婆一看陆奇玥拒绝的如此坚决，不禁有些生气，脸色变了一变，哼了一声，将陆奇玥手中盛着肉汤的碗夺过来说道：“好吧！姑娘既然不愿意留下来，俺也不强留了，俺们这里的庙小，供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你还是走吧。俺家大柱干活也辛苦，不能白养个闲人，就当俺们没救过你。”

陆奇玥无助地看着窗外望不到头的丛林，想着可怕的过往，本以为脱离了魔鬼的控制便可以得到同胞的一点点援助，谁曾想跳出火坑又上了贼船。她想到自己早已残破不堪的人生，还想立什么贞洁牌坊？也许这就是命，到哪里都一样，不管怎样还是想办法活下来再说，活着成了她追求的最高理想。

她整整神色冲老婆婆说道：“阿婆！我想好了，反正都这样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老婆婆顿时喜形于色道：“好孩子，你也别怪阿婆狠心，俺的那个孩子真的是个好人，你见到他就知道了，阿婆没骗你！”

那老婆婆说着又抹了抹眼角的泪道：“哎！阿婆也是没办法呀！俺们命苦，孩子这么大了也娶不下亲，只得委屈你了。俺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将你们的亲事办了，俺也就安心了。”

陆奇玥明白阿婆用的是生米煮成熟饭的这一招，不禁挤出一丝苦笑，如果她知道自己真正经历了什么，还会这样急切吗？



　
第一零七章　憨憨君子

更新时间：20111223　6：31：23　字数：2972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落日的余晖照着这座竹楼，静静的，轻飘飘的。老婆婆又煮了剩下的半只野山鸡，还特地加进了一些蘑菇，又大方的放了一块儿盐巴进去。她脸上的皱纹都快要绽开了，不时的望着竹楼前面的那条掩在树林中的小路。

不一会儿传来一串有力的脚步声，阿婆顿时堆满了欢愉的笑容说道：“柱子回来了！”

陆奇玥很是好奇这个救她的男人长的什么样子，她从破旧的门口望出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过了一丛花树朝竹楼走来。渐渐的陆奇玥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只见他黑色方盘脸，一对和阿婆不太一样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鼻子很大冲淡了一丝美感。整个人大手大脚，身着坎袖白布汗衫，黑色土布裤子，裤脚用草绳束了起来，脚上套着一双破了头的草鞋。不可思议的是这么一个英武的汉子居然长了一张同阿婆一模一样的小嘴。

那汉子感觉到有人看他，顺着陆奇玥的方向看了过来，当他接触到陆奇玥好奇的目光时，竟然红了脸，低下头逃也似的进了屋子。

柱子的这个孩子似的动作唤起了陆奇玥久违的调皮心性，她不自禁地冲柱子低着头的身影扮了一个阿婆没有注意到的鬼脸。

阿婆高兴地将柱子背上的猎枪和其他琐碎物事拿了下来问道：“回来啦？”

“嗯！”柱子应了一声，将打到的两只野兔，放在地上。陆奇玥看到柱子又捡起一些竹条细心地编一些小玩意儿，不禁有些惊奇于这个大男人的精致。

她其实哪里想到，这整幢竹楼都是柱子自己一个人盖起来的，竹楼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住人的地方，下层主要是八根粗壮的木桩支撑着整个竹楼。，下面的一些空间被利用起来放置一些木柴和其他凌乱的东西。

上层又被柱子巧妙的隔开形成三个房间，东西间分别住人，正中是一个很小的空间专门用来做饭，里面放置着一张柱子做的很轻巧的桌子。整个竹楼显得小巧别致，倒是颇有一番别样的风味。

阿婆将做好的饭摆在桌子上，笑嘻嘻地看着一边满怀心事的陆奇玥和埋头于自己食物的儿子。陆奇玥本来已经吃饱，也不怎么饿但是为了礼貌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只得陪着柱子吃完这一餐饭。柱子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他的一切功能便是归于眼下的吃饭。

阿婆看着儿子爱怜地笑道：“柱子呀！告诉你一件喜事儿！”

陆奇玥不禁红了脸，知道阿婆要说什么。

“嗯！”柱子依然执着地低着头，对付着碗里的糙米饭。

阿婆继续说道：“这位姑娘答应咱们不走了，还要做你的媳妇儿，今晚就将你们的亲事办了······”

“咳······”没等阿婆将话说完，柱子猛地咳嗽起来，显然是呛着了，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听到这个好消息，更多的是慌乱而不是喜悦。柱子在阿婆的责怪声中，将碗丢下逃也似的奔出竹楼，躲在院子里开始劈木柴。

阿婆冲到门口骂道：“你个呆子！这是怎么啦？快回来！”

此时只有单调的劈柴声作为回应，陆奇玥看着这个越来越觉得可爱的男人，不禁苦笑着慢慢回到西面的屋子。阿婆嘴里骂着柱子，将一床还算新一点儿的被子抱到了西屋的竹床上，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奇玥一眼后，便喜滋滋的蹒跚走开。

夜已经很深了，柱子用尽各种借口呆在外面，直到再也呆不下去，被阿婆叫进了竹楼。

陆奇玥蜷缩在被子里，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紧张，只听外面阿婆和柱子紧张地谈判着。柱子一个劲儿地说着：“不成！不成！”

阿婆实在不明白这个老实巴交的儿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说道：“人家姑娘都同意了的！”

“不成！俺不能！”柱子快要哭了出来。

“你到底去不去？”阿婆有些疾言厉色了。

“俺······”

“哎呦呦······你是诚心要气死你娘呀！”阿婆突然嚎哭起来，在沉静的夜里这声音尤为刺耳凄惶，“俺没脸见你死去的爹呀！他爹呀！俺家的香火可要断了呀！”

“······”柱子一如既往的沉默。

阿婆继续哭诉道：“你非得要俺死，你这个傻子才肯吗？”

柱子带着哭腔哀求道：“娘！娘！······”

一会儿柱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陆奇玥所在的房间，阿婆在柱子的身后将门很快锁得结结实实。

陆奇玥蒙着头躲在被子里，她能感受到这狭小的空间里多了一个人，同时她又发现这个人居然远远地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柱子惊恐地蹲在墙角里，好似这个屋子里，陆奇玥是个要吃人的怪兽，他反而像个受害者。

一夜过去了，陆奇玥什么也没有等到，什么也没有发生，平静的让她有些不可思议。她后来睡着了，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洒进了屋子，一声声巨大的鼾声像是地震般震醒了陆奇玥。

她坐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开始端详起蜷睡在角落里的这个黑脸大汉。阳光漫在那张粗犷的脸上，使得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单纯的婴儿，陆奇玥笑了。

一阵欢快的敲门声响起，传来了阿婆带着喜悦的声音道：“饭好了！快吃吧！”

柱子猛地惊醒，红着脸看了陆奇玥一眼，接着又惊恐地看了看门口，然后整了整衣衫，也没有和陆奇玥打招呼低着头走出了屋子。

阿婆今天心情非常好，煮了一锅甘薯饭，在破败的桌子上还放着两个罕见的鸡蛋。她将鸡蛋分别放在陆奇玥和柱子的手边说道：“那只老母鸡平日里下的蛋攒起来换盐巴，今日里大喜的日子，煮了两个给你们吃。”

“谢谢阿婆！”陆奇玥从小便不会客气什么，伸手接了过来。

阿婆笑着说道：“还叫什么阿婆啊？该改口了呵呵！叫声娘吧！”

陆奇玥顿时明白这鸡蛋可不是白吃的，于是低下头叫了声“娘”。

“哎！”阿婆甜甜的应道，眼角竟然挤出几点泪花来。

柱子低着头好似这两个女人说的，做的都与他无关似的，只是扒拉着饭，然后将鸡蛋推到阿婆面前，站起来径直走了。

“这孩子！”阿婆白了柱子一眼，又冲陆奇玥笑道：“俺家柱子从来就不爱说话，心眼儿实在得很。”

陆奇玥点了点头心想这一点儿阿婆倒是没有诳她，她一点点咬着鸡蛋，觉得自己的处境真的是奇怪极了。阿婆又将柱子留下的鸡蛋小心收起来，那还是给儿子留的。

平淡的一天过去了，又一个夜晚来临，陆奇玥放心熟睡。唯一的变化是，陆奇玥睡了懒觉，柱子不知什么时候早早离开，她知道那个老实的男人又在冰冷的地板上过了一夜。她伸出手臂懒散地伸了一个懒腰，好久没有这种舒适的感觉了。突然她在枕边碰触到一个圆圆的光滑的东西，握在手里一看，是昨天早上那只阿婆和柱子推来让去的鸡蛋，最终柱子留了给她。

陆奇玥本想将鸡蛋还给阿婆，但转念一想这样做会让阿婆生气，指不定弄出什么事来。她将鸡蛋剥开，小口咬着鸡蛋，心里不由得一阵发酸，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挂念着她了。

一连几天，柱子和陆奇玥形成了默契，一起欺骗着那个可怜的老太太。陆奇玥总是睡在温暖的被窝，柱子则躲在角落里，凑合一个个夜晚，然后一早便出去。

陆奇玥开始厌烦起来了，她不知道这个傻大个子为什么躲着她，她有一种强烈的想逗他说话的欲望。

这一夜柱子像往常一样，不情不愿地挪进屋子，正要习惯性的朝墙角走去忽然听到陆奇玥小声说道：“哎！你来这里睡吧！那边冷！”

柱子木讷地看着陆奇玥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奇玥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阿婆每日里都在外面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她走到柱子身边，伸手去拉他壮实的胳膊，柱子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动也不动。

陆奇玥也是倔脾气，加大了力气，哪知柱子好似和她较劲儿一样，始终不肯朝竹床挪动半步，他不断挣扎着，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名分上的妻子，像是陆奇玥要侵犯他。

陆奇玥有些累了，生气地坐在床边看着柱子，只见他又垂下头蹲在那个角落里，显得惊恐万分。

“扑哧！”陆奇玥不禁笑出了声，然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柱子在陆奇玥的笑声中更加显得不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