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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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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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抱住她的脖子哭了起来。

她也不停地流着泪:“涨奶的时候就用手挤,一边挤一边哭,想着我可怜的女儿不知道饿成怎样了,我却把奶挤掉。同车的人劝我,要断奶就不能挤,要让它涨着,涨到极限就会收回去。可我就是不想让它断,我心里始终存着最后一点希翼,也许进了宫,皇上见我是个还在哺乳的母亲,会开恩放我走,谁知那个变态反而更兴奋……”

说起前尘种种,我们母女俩哭成一团。

太后还告诉我:“刚到京城的那一两年,我经常做梦梦见你,每次你都瘦得皮包骨,吮着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娘,我饿,我好饿’,我每次都大哭着醒来。”

“我也梦见您来着,只是每次都看不真切,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你当然看不真切,我走的时候你才三个月大,哪里记得?”

那一夜,我们聊到很晚。无论我怎么说,她依然坚持,她亏欠我很多很多。

第四十四章 心海最难渡

 在我的劝说下,皇上总算恢复了上朝,也去了大理寺亲审渤阳侯祁云海。

审问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来大家以为,皇上在祁云海的府中遇刺,刺客又是他的旧识,就算判他死罪都不过分。没想到,皇上竟然额外施恩,许他戴罪立功,带兵征伐高哥丽。渤阳侯的爵位暂时收回,降为镇东将军,若征伐成功,还可以重新得回爵位。

这个决定是皇上当庭做出的,事先并未征求太后和琰亲王的意见,他们俩的郁闷可想而知了。只是郁闷归郁闷,皇上既已下了御旨,君无戏言,谁还能更改不成?

我只能劝太后:“其实这样也好,本来您跟琰亲王各有打算,暗地里较着劲,谁也不肯想让,一个多月争执不下。现在皇上重新启用祁云海,大家没得争的,反而相安无事了。”

太后皱紧眉头说:“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试探着问:“您是担心皇上……”

她微微点了点头。

“母后是不是觉得他不该擅自行事?”

“母后是觉得他城府深。你受伤了,他日日在床前侍奉汤药,好像什么都不管了,祁云海的案子问都不问,朝也不上,连母后都很感动,觉得他实在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可是他一旦上朝,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了这么一件大事,杀得我和琰亲王措手不及。我敢打赌,他这个决定肯定不是当庭做出的,而是早就策划好了,说不定还派人跟祁云海私下接触过,大家谈好了条件,达成了协议,这才公开宣布。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这么沉得住气,一出马就让人没有还手余地,你不就觉得有点可怕吗?”

“是有点”,我不得不承认。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也完全没想到,就在前两天,他还在为我给祁云海求情的事大吃其醋,口口声声决不放过刺伤我的凶手。可是一转眼,他已经跟祁云海握手言和,并以施恩的姿态让人家替他开疆拓土。

同时我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步棋走得漂亮。祁云海在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得到了皇上的宽赦,让他本来已经暗淡无光的前途又有新的希望。如此大恩,还能不让他以后对皇上忠心耿耿,誓死效忠?这比从朝中派出什么亲信都管用,因为别人没有承受他的再造之恩。

本来皇上在这场权力之争中是毫无胜算的,甚至都不能作为第三方势力存在。大家眼里只看到太后和琰亲王争持不下,等的也是他们俩谁最后胜出,把东部驻军划入自己麾下。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蜇伏了一个多月,几乎足不出户的皇上,只用了“宽恕”二字,便轻松赢得了这场战役。

而太后最纠结的还不是这个,她说:“皇上要收伏祁云海,要培植自己的党羽,这我可以理解,但他不该利用你!”

“母后?”她语气中的激愤让我莫名心惊。

她拉着我在身旁坐下,示意崔总管带着下人出去,等屋里只剩下我和她的时候,她才忧心忡忡地说:“我怀疑,连行刺你,都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的。”

“啊?不会吧。”我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事发突然,我也是凭本能反应,但当时我和他的站位,只要我稍微错一下眼,被刺伤甚至刺死的就是他。行凶者速度之快,如果不是我及时推开,背对着的他根本没有避开的可能,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设局吗?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你不要跟他一起出宫了,母后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母后独自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母后您放心,儿臣会活得好好的。”

虽然我并不相信皇上会如此对我,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因为,皇上的表现确实有可疑的成分在。尤其是在处理祁云海这件案子上,他后来的判决和之前的态度截然两分,让我有理由怀疑,他其实是在故布疑阵,利用我向太后传递错误的讯息:他决不会轻饶刺杀我的凶手,一等我好转,他就会亲自审案,让祁云海得到应有的惩罚。

太后和琰亲王去提审祁云海的时候,肯定会把皇上的态度传达给他,祁云海听了,能不害怕?太后、皇上、亲王一律要他完蛋,他还有什么指望?

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皇上有如天神下降,说要赦免他,只要他领兵征伐高哥丽就行了。高哥丽自先帝登基后就一直没来朝见过,双方边境时有冲突,先帝也曾有过征讨的意向。只是一开始忙着肃清国内的敌对势力,等国内平定,他自己的身体也垮了。不能令高哥丽臣服,一直是先帝心里的憾事,皇上若能达成先帝遗愿,必定声威大振。

就如太后说的,皇上要培植党羽,树立威信,这我都可以理解,让我痛心的只是,为什么要利用我?

这天晚上我回到自己的寝宫歇宿,因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太后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冲击,仔细分析起来,这件事至少有以下几处疑点:

其一,天下承平之际,皇上会在大臣家里遇刺,本来就是不大可能发生的意外。

其二,皇上的言行有明显的断裂,说得难听点,叫口是心非。

最后,也是让我最不可能容忍的一点是,他明明一门心思照顾我,一个月内几乎寸步不离,却对祁云海之案了若指掌。如果连照顾我都是一种迷惑对手的策略,那么故意让人刺伤我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想到他曾对我说过的每句暖人心的话都可能是假的,每个体贴的动作都可能是做戏,我的心就揪成一团。如果真是如此,带给我伤害比那一刀更甚!刀伤的只是身,只要调养就会痊愈;欺骗和利用伤的是心,永远也没法忘却。

将近亥时,太监进来通报:“公主,皇上来看您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语气急促地说:“不见,就说我睡下了。”

“可是皇上已经进二门了。”

“不见!你快出去拦住他,小莲,小菱,你们都出去,我要关门睡觉了。”

“可是公主,您还没沐浴更衣呢。”

“一天不洗会死吗?我今天就不洗,脏也是脏的我自己的床,碍着别人什么了?都出去,出去!”

砰地一声,我狠狠地把门关上了。也许是用力过度吧,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第四十五章 惆怅离别意

 第二天早上醒来,先在枕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对等在床前的小莲说:“去给我找一套太监服来。

“您要那个干嘛?”

“当然是穿了。”

“您要穿太监服?”小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朝她挥了挥手:“你很啰嗦,我想变变装不行啊,快去找啦。”

小莲去了半天,没拿来太监服,倒是把刘嬷嬷等几位管事嬷嬷找来了,几个人围在床前问我要干什么。

我索性告诉他们:“我要出宫,要逛街,还想去洗温泉,自从来的时候你们带我去那儿住过两天,以后再没机会去了,我很怀念呢。”

嬷嬷们大惊失色:“公主,您的伤都还没好,哪里能逛街?”

“谁说的,我已经好了。”我把睡袍揭开给她们看,虽然受过伤的地方肤色新嫩,跟周围的皮肤有明显对比,但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嬷嬷们还是不肯,一起劝着:“公主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连小命都丢掉了,最起码也要再养三个月才能出宫。就连去春熙宫,太后也让我们准备了一乘软轿,是公主说要走动走动,这才没用的。现在公主居然要逛街,那街上人多,挨挨挤挤的,万一碰到伤口,弄得裂开了,可怎么好?”

我知道她们顾虑什么,笑着说:“放心,不会连累到你们的。你们就说我偷跑出去的,你们不知道。”

她们更急了:“那还留着我们有什么用?连公主出去了都不知道,这瑶光殿所有的人统统都是废物,活着只是浪费粮食。”

到最后,她们全体跪下来哭求。这一哭,把殿里其他人也哭来了,在我面前跪成黑压压的一片。

我叹着气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你们哭成这样,让外面的人听见了,还以为殿里出了什么大事,比如,我的伤突然恶化不治。”

“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刘嬷嬷合掌当胸,连连祷告,其他宫女也学着做。

看她们这样,我早就心软了。她们只是下人,在宫中当差,但求平安度日。我如果由着自己的性子闹腾,不出事还好,一旦出点什么事,首当其冲就是她们遭殃。

所以,我决定不偷跑了,索性走明路。

思虑已定,我便问她们:“太后现在人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还在朝堂上吧。”有人答。

“那派个人去朝堂外找崔总管问问,看大概什么时候散朝。”

“是。”一个小太监答应着去了。

我微笑着吩咐小莲:“给我收拾几件衣服,我要出去住一段时间。”

“公主……”刘嬷嬷再次露出哀求的眼神。

我安慰她道:“放心,我不会偷跑的,我会先去见母后,母后批准了我再动身,这总行了吧?”

“太后不会准的。”刘嬷嬷嘀咕着。

“那是我的事,给我准备行装是你们的事,小莲你还楞着干嘛,快去呀。还有,任何人问起,只说我出去休养了,具体地址不详,因为我需要静养,不想被打扰。”尤其不想被某个人打扰。

那天太后下朝后,我在她回宫必经的一处小亭里等着她,求她让我出去休养一段时间。

太后一开始死活不同意,我恳求道:“我只是想避开一个人,至少最近一个月不要跟他见面,免得我老是忍不住怀疑这,怀疑那,自己心里难过,他也不好受。”

如果一切都是我多想,那件事完全是冤枉他的,我问东问西只会影响两个人的感情。在事情的真相尚未揭穿之前,我不想跟他闹翻,毕竟他是皇上,是这座皇宫的真正主人,能跟皇上维持和平我肯定会努力维持的。

听我这样说,太后的口气有点松动,不过她还是顾虑重重:“你在宫里,有什么事可以马上传召太医,到外面就没那么方便了。”

这倒好解决,我提议道:“母后如果不放心,可以现在就传召两个太医,让他们随行就是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那你想去哪里呢?”

“漪澜别苑,上次来的时候在那里住过两天,感觉挺好的。那时候刚经过了两个月的长途跋涉,身体真的很疲累,在温泉里泡泡,整个人轻松多了。”

太后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身上的伤,能泡温泉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泡,到时候如果觉得不舒服,少泡点就是了。不过我嘴里说出来的是:“没问题,伤口早就愈合了。据说温泉能治病呢,有人得了皮肤病,搔痒难耐,找个温泉泡泡就好了。温泉既然能治皮肤病,肯定对治伤也有好处了。”

太后狐疑地看了我几眼,朝亭外吩咐道:“小福子,你去一趟太医院,把梁太医和胡太医找来。”

打发走了小福子,又转向我说:“这件事还是要听听太医的意见,比如,你现在的身体是否适合远行,是否能泡温泉。“

我笑了起来:“不过是京郊而已,一天能打一个来回,哪里就是‘远行’了。”

“对你的身体来说就是远行”,她瞪了我一眼:“是皇上惹你生气,又不是母后惹你,结果你连母后都不要了,要自己跑到外面去住。”

我讨好地在她肩头蹭啊蹭:“那要不,我们一起去休假?让皇上一个人忙得鸡飞狗跳去。”

我不过是开句玩笑,没想到太后竟然说:“也行,我们娘儿俩一起去,朝廷这边有皇上和琰亲王撑着,区区一个月也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他们俩都病倒的时候,还不是我一个人撑着的。”

我感动得难以言语。因为我知道她爬到今天的位置有多么不易,她有多在乎现在的身份地位,因为这些都是她用一生的幸福和无穷的忍耐换来的。我也知道朝廷之中的明争暗斗可以惨烈到什么地步,对有准备的人来说,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整个政局。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愿意放下一切,陪我这个任性的女儿出去散心。

我靠在她的肩上说:“谢谢母后关爱,但朝廷怎么离得了母后?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是母后在主理政事。母后离开一个月,皇上会手忙脚乱的。”

“怎么会?他巴不得我离开呢。”她小声说。

“好趁机收回权力?”我附耳低问。

“可能吧。”

要是以前,我一定会为皇上辩护,说他只是一个病弱的男孩,与精明强干不搭界。经过了祁云海的案子,我不敢那样说了。

我只能提醒太后:“母后要是真走的话,一个月后再回来,只怕朝堂上早已面目全非。”

“没关系”,太后自信地笑着:“就算回来已经面目全非,我也会扭转局面。我最信任的那几个人不会轻易背叛我;一心向着皇上的,他们本就不是我的人;至于那些墙头草,谁给他好处就跟谁,容易被别人收买过去,也容易再被我拉回来。”

最后,我不得不用一句很生硬的话让太后打消了念头:“儿臣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这天下午,在太后的默许下,我坐着一辆很朴素的车子,带着少少的几个随行出了宫门。之所以这样,就是不想引人注目。

车中,刘嬷嬷告诉我:“皇上今日下朝后,先去了瑶光殿,后来又到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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