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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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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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宫女拌嘴吵架,竟然在院子里打起来。都怪奴婢没有教好她们,惊扰到太子妃。”

“你是掌事姑姑,平儿事多,总有兼顾不周的地方。既然没有什么大错,便给她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奴婢罚她们跪两个时辰,若下次再犯,再将她们打发到浣衣局。”

张婳微笑道:“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便可。”

绿翘收拾起药盏,命人在东次间备下早膳,服侍她用完膳,见她脸色疲惫,似乎还未睡醒,关切地道:“太子妃,您上床歇一会儿吧。”

张婳颔首,走到寝殿侧身躺在床上,双眸微阖,却无半分睡意,心里既盼着小环快点回来,又害怕她回来。

若全部都被自己猜中了呢?

不会的!绝不会!

她摇摇头,立即克制自己再猜测下去,闭着眼数绵羊,可头脑越来越清晰,一颗心似油煎般难熬,若真的像她猜想的那般,她该如何面对?

约莫酉初,小环方从外面回来,径直走到寝殿,见她正在沉睡,忙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脚还跨出门槛,却听床上的人唤道:“小环?”

小环忙奔上前,扶着她坐起来,拿了一个大引枕垫在她身后,极机灵地冲着窗外叫道:“小姐,老爷的身子好多了,偶尔还能下床走动哩。”

张婳赞许地望着她,跟着自己时日长了,见惯了宫中各种鬼蜮技俩,小丫头也学会玩心机了,悄声问道:“问过大夫了么?那瓶子里是什么药?”

136真心假意?

帐顶悬挂着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锦被温暖柔软,张婳却似置身冰窖,身子如小虾般弓起来,轻轻颤抖,将被子蒙住头,似乎这样就能将所有的伤害挡在外面。

榻边外沿忽往下沉了一下,似有人坐在榻沿上,熟悉温暖的声音响起:“婳婳。”

张婳闭着眼,默不作声,耳边似不断地回荡着小环的话:“小姐,大夫说瓶子里的药滋阴补血,是调养身子的圣药,只不过里面多加了一味药,女子喝了便不会有孕。”

被子忽被人掀开,身子陡地落到熟悉的怀抱里,张婳装作刚睡醒般,揉了揉眼睛,茫然地问道:“殿下,您回来了?”

朱祐樘将她鬓边的碎发掠到耳后,眉头微拧,柔声问道:“我听她们说你没有用晚膳?身子不舒服么?”

“身子有些懒懒的,不想动,肚子也不饿。”张婳微笑地望着他,“少吃一顿两顿的饿不死人。”

“胡闹。”朱祐樘轻敲了一下她额头,眼中满是宠溺,“我让她们把晚膳搬进来,你多少吃一点。”

张婳却赖在他怀里没有动。朱祐樘低低笑了一声,让她靠在床上,随手拿了一个大红金线蟒引枕垫在她背后,起身走到外间命人传晚膳,过了片刻,绿翘领着几名小宫女端着菜肴进来。

宫女们搬了张紫檀嵌螺钿案几放在床上,将菜肴及米饭摆在案几上。张婳没有食欲,勉强动了几筷便不再吃了,朱祐樘盛了一碗鱼汤,放在她面前,柔声道:“乖,趁热喝了。”

张婳捧着粉彩描金五福捧寿碗默默地喝着汤,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为朱祐樘布菜的绿翘,微笑地问道:“我没有记错的话,绿翘明年就满二十五,按宫规可以出宫与家人团聚。”

绿翘的手顿了一下,忽跪下道:“奴婢父母早已病亡,在宫外也没有其他亲人,奴婢已无处可去,只想留下来尽心竭力地服侍太子妃。”

张婳笑容不减,声音越发地柔和:“快起来。你愿意留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绿翘站起身,恭谨道:“多谢太子妃。”

用完膳,绿翘领着小宫女收拾碗筷案几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朱祐樘径直去净房沐浴,出来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贞观政要靠在床上翻看。

张婳默默地下床,沐浴更衣后回来,头发湿漉漉的,尚淌着水滴,朱祐樘眉头微皱,放下书卷,将她抱到床上,寻了一条干净的巾帕,替她擦拭湿发,温言问道:“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张婳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地道:“没……没做什么。有点累,睡了一小会。”

朱祐樘笑了笑,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是昨晚太劳累了?”

张婳双颊滚烫,连耳后根都红了,侧过脸不语。朱祐樘微微一笑,见她眼圈微微泛青,脸色疲惫,不禁有些心疼,低头吻了一下她嘴唇,轻声笑道:“为夫给你按摩按摩。”

张婳吓了一跳,昨夜他也是这般说,后来自己就被折腾地筋疲力尽,忙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爬起来,远远地躲在角落里,捡起枕边的《政观政要》,讨好地道:“殿下,您看书。”

朱祐樘见她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大手一捞,将她按回自己怀中,继续替她擦拭头发,好笑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张婳暗自腹诽,按摩变乱摸,鬼才信你呢!

朱祐樘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巾帕扔在床边的矮几上,微笑道:“累了就早些睡吧。”

张婳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兰娘娘虽然住在仁寿宫,有皇祖母的庇护,可万贵妃阴谋层出不穷,臣妾很担心兰娘娘的安危。”

朱祐樘拿过她手中的书卷,靠在床边翻看,温言道:“你若不放心,我找几个会武功的太监过去保护她。”

张婳点点头,又道,“兰娘娘身边连一个得力的宫女都没有,臣妾觉得绿翘沉稳忠厚,精明能干,想让她过去服侍兰娘娘。”她唇畔含着清浅的微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朱祐樘愣了一下,抬起头,沉吟道:“有皇祖母的庇护,兰娘娘不会有事。绿翘忠心尽职,沉稳谨慎,有她在你身边照顾,我还安心些。至于兰娘娘那边,我再慢慢找一个可靠得力的人给她。”

张婳心似沉入一个黑暗的深渊,脸上依然维持着恬静的微笑,乖巧地道:“谢殿下费心。”

朱祐樘轻抚着她脸颊,含笑道:“你我夫妻,说什么谢。”

张婳不动声色地道:“绿翘在宫中多年,深谙宫中生存之道,往后臣妾自会多倚重她。”

朱祐樘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张婳依然微笑着,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绿翘效忠的人果然是他!!!

在延祺宫绿翘对她的监视,必是奉了他的命令!成为太子妃后,绿翘亦成了身边的掌事姑姑,想必也是他的安排,让绿翘时时刻刻地监视她。

那次在书房中了苏选侍的媚毒,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后,那些汤药的味道便变了,当时他骗她说是特地让周谨加了一味药,汤药喝起来就不会那么苦。

事实上也的确只是加了一味药,是不能有孕的药。

苏选侍是万贵妃的人,表面上他对她百般宠爱,暗中却在她的胭脂中加了息肌丸,让她不能怀上他的骨肉。

那自己呢?是不是他现在依然觉得自己是万贵妃的人,所以也命人在汤药中动手脚?

“有我在,绝不会让人再伤害你!”

“婳婳,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无需任何证据,永不相疑!”

原来这些都是假的!原来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相信过她!她怎么那么蠢,差点就陷在他温柔的陷阱里。

朱祐樘似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从书本上抬起来,见她微笑地望着自己,不由笑了笑,将书放到枕边,伸手抱她坐到腿上,含笑问道:“不是说累了么?怎么还不睡?”

张婳甜甜一笑,垂下眼帘,遮去眼中的厌恶与痛恨。

朱祐樘吻了吻她脸颊,倾过身吹灭蜡烛,柔声问道:“是不是烛火太亮了,睡不着?”

张婳唇角含笑,手轻抚过他胸口,三分调皮七分玩笑地说道:“臣妾想看看殿下的心究竟装了些什么?可有臣妾的位置?”其实她想问,你的心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是铁做的还是石头做的?

朱祐樘心情似乎极好,将她的手紧紧地按在胸口,宠溺地道:“除了皇位,它装的全是你。”

张婳也不揭穿他,暗自腹诽,你就继续骗吧。看你还能骗多久。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臣妾不信。”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

朱祐樘轻笑道:“是不是非要为夫将心剖开你才肯信?”

张婳心抖了一下,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想他也是这般甜言蜜语地哄苏选侍吧?

朱祐樘抱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快些睡。”

张婳毫无睡意,听到头顶上传来匀称的呼吸,眼中满是苦涩,清凉的夜体滑过脸颊。

他不是她的良人,也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她能倚靠的自始自终只有一个自己。

**********

“小姐,苏选侍恃宠生娇,经常与您作对,您干嘛对她这么好?统共就这点血燕,您就留着自个儿补身子,何必便宜了那个女人。”小环摸了摸怀中的锦盒,一脸的心疼。

张婳微微一笑,携着她走到鸣鸾轩。宫女太监们看到她进来纷纷跪下行礼请安,张婳随口命他们起来。

苏选侍戒备地望着她,客气地道:“太子妃,请坐。”

张婳将血燕交给白菱,微笑问道:“选侍身子可好?”

苏选侍柔媚一笑,轻抚着小腹:“让您失望了,太医说嫔妾与胎儿都很健康。”

张婳知她因雪团之事仍误会自己,当下不以为忤,淡淡地道:“选侍若缺什么,尽管差人告诉本宫。”

苏选侍得意地道:“不劳太子妃挂心,太后赏赐下来的药材应有尽有,嫔妾什么都不缺。”

张婳唇角含笑,丝毫没有动怒,眼中反而流露出几分悲悯,叮嘱了她几句便携着小环离开。

她前脚刚走,苏选侍立即命人将血燕丢了出去,恨恨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我才没那么笨,会上你的当!”

走出鸣鸾轩,小环撅着嘴:“小姐,您看苏选侍那副小人嘴脸,说话夹枪带棒,她现在怀着身孕,骂不得罚不得,您何苦自讨没趣呢?”其实她后面还有一句话,这不是犯贱么?

张婳望着湛蓝的天空,幽幽地说道:“她是一面镜子,看到她可以让我时刻保持清醒。”保持清醒,保持冷静,不会再被朱祐樘的虚情假意迷惑,不会再天真地以为共患难也可以共享福。

苏选侍固然可恨,却也可怜,身为棋子,无论她选择投靠哪一方,也许都不会善终。看到她便像看到自己一样,心中对她的恨意不知不觉竟淡了些。

小环挠了挠脑袋,苏选侍是镜子???难道小姐是想以她为榜样,努力早点怀上殿下的孩子??

137 语惊心

天空阴沉灰暗,四周寂静如死,树梢上的几只乌鸦间或发出“呱呱呱”的鸣叫声。

张婳趴在枯井上,望着黑漆漆的井底,絮絮地说道:“云姨,对不起,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宫中到处都是万贵妃的眼线,我很难才能出来一趟。你别担心,我很机灵,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云姨,忘了告诉你,你的小木槿已经成亲了。”

张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背靠着井壁坐下,双手抱膝,唇边泛起一抹悲凉忧伤的微笑,黑曜石般的瞳仁似凝聚着五湖四海的哀伤,幽幽地说道:“原本想等他再多喜欢我一点,再多爱我一点,就带他来见你,可我……我很没用,抓不住他的心。不是,我不是抓不住他的心,而是连他的心都看不透。云姨,我是不是很笨?”

抬手抹了一下脸,莹白如玉的手掌布满一片水泽,她似愣了愣,继而摇头苦笑,双手捂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片刻放下手,已恢复往日的淡定从容,清澈的双眸透着无比地坚定,轻轻地说道:“云姨,即便是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爱我,都舍弃我,我都不会在乎。”

她嘴角弯了弯,似笑非笑,“我会加倍地爱惜自己,会好好地活下去。我的命是你用命换来的,无论前路如何艰辛,我都会努力地活下去。”

谁规定了患难必要见真情呢?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之人,何况他只是防着她而已,并没有想要取她性命,她是不是该对他感恩戴德呢?

这个世上只有云姨才会无条件地对她好,不惜用命来护着她!

默默地坐了很长时间,眼见天色不早,张婳对着枯井磕了三个响头,低声道:“云姨,木槿抽空再来看你。”

双手撑地站起来,掸了掸衣裙上的灰尘,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脸色微变,身子一闪,藏到旁边的灌木丛后面,幸好她出门前特地换了一身素净的翠绿衣衫,外面的人若不扒开灌木丛极难发现她的身影。

脚步声由远及近,透过灌木枝叶缝隙,看到一男一女走到枯井旁停下。女子身材高挑纤瘦,杏眼粉腮,丰姿妖冶,着紫色半臂褙子,衣襟上绣着雅致的折枝花,不是红蓼又是谁呢。

她迫不及待地投到男子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娇滴滴地道:“殿下,您这么久都不来找奴婢,是不是忘了奴婢?”

“万贵妃盯得很紧,我若频繁见你,只会给你带来危险。”男子背对着灌木丛,身姿颀长俊雅,风华绝代,正是朱祐樘。

“奴婢就知道殿下心里还有奴婢。”红蓼掂起脚吻着他,手滑入他衣内,声音娇媚,“殿下,奴婢想死您了!”

张婳秀眉微蹙,冷静地望着眼前的男女,呃,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该不会想上演一出活春宫吧?

朱祐樘按住她的手,眉头微拧:“你托人传话给我,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红蓼满脸失望,泪眼汪汪地道:“殿下,您……就不想奴婢么?”

“这里是皇宫,岂能胡来。”朱祐樘面无表情,不辨喜怒,淡淡地道,“你若没事,我先走了。”

红蓼大急,扯住他的衣袖,咬唇问道:“殿下心里还爱奴婢么?”

朱祐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红蓼,我向你许诺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红蓼定定地望着他,问道:“殿下曾说过只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怀上您的孩子,苏媚如今怀有身孕,她是您心尖上的人么?殿下难道不知道苏媚是万贵妃的人么?”

“苏媚的身孕只是一个意外。”

“那太子妃呢?”

良久的沉默。

红蓼紧追不舍:“这段时日殿下夜夜宿在霁月殿,与太子妃形影不离,殿下可是对太子妃动了真心?”

“我心中只有皇位,没有任何人。”朱祐樘默了一瞬,淡淡地道,“太子妃也不会怀上我的孩子。”

张婳嘴角噙着冷笑,朱祐樘,在你心中我终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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