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见他一阵风地又跑出门去,棍子往地上一扔,哭道:“我这是造什么孽啊,多少人给我做媒,爹娘偏瞎了眼,偏许给个杀千刀的赌鬼,家都被你败光了……”
狼哭鬼嚎的,佳音和秀秀掩住耳朵,假意劝了半才将王婆劝回屋里,直闹到半夜才歇下。
王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仍旧没精神,恹恹地吃过早饭,又躺会床上,一会喊腰疼,一会喊心口疼,将佳音和秀秀指使的团团乱转。直到下午,王富贵才回来,腆着脸给王婆说了一箩筐好话,这通闹腾才算完事。
佳音好气又好笑,拉着秀秀回后院,叹道:“你看看,王婆如今自己做了媒婆,却要骂当初媒婆害了她,可见,全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是好事,前车之鉴就放在眼前,秀秀,你可不能再傻,早早为自己做打算比什么都强。”
秀秀表情古怪地瞅了佳音一眼,拨开她的手,冷哼一声:“我是傻,也不见得你比我聪明!”说完,径自去了屋里拿出那双黑布鞋,怔怔看了半晌,突然趴在床上大哭失声。
佳音唬了一跳:“秀秀,你怎么了?”
秀秀哭个不停,任佳音如何劝也不吭声,将佳音急的团团乱转,末了,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也跟着眼泪巴巴地掉眼泪。
秀秀听见她抽抽搭搭的,坐起身,搽把眼泪,问:“你又哭什么?”
“我想家……”佳音有苦无处诉,哽咽难和人语,索性抱住秀秀,两个人抱头哭成一团,到最后也不知是哭什么,完全是一种发泄,哭完了,羞涩地相视一笑,情谊倒比从前更深厚。
天气渐凉,张家少爷和李老二闺女四儿的婚事眼看就到跟前,王婆又被张家请去,一起商量着筹办婚礼仪式。
佳音原本就不待见这桩婚事,无奈她人微言轻做不得主,也只得打点精神跟着王婆瞎忙乎。
顺天府这边也有差事,因采花贼又连续做了几桩案子,惹当今圣上震怒,顺天府衙派出许多衙役四处搜捕淫贼,可终究谁也不知道采花贼长什么样子,人没抓住,却打草惊蛇,那采花贼窝藏起来好些日子没下落。
顺天府破不了案没法交差,无奈之下病急乱投药,将官媒们召集在一处想法子。其实那些媒婆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只会乱嚼舌根子,哪里想得出什么好办法抓贼,佳音只听着好笑。
转眼便是张少爷和四儿成亲的日子,张府在后院二进收拾了一间小院做新房,粉墙铺地,张灯结彩布置的喜气洋洋。
婚礼前一日将炸好的各色喜果,分送给各家亲戚,次日是迎亲的黄道吉日,王婆带着佳音早早地先去了张府。
张府一切准备就绪,吉时一到鸣炮奏乐,发轿迎亲。
佳音原本还担心张少爷傻不愣登的,难免出丑,这出戏也不知如何唱下去。可待见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搀扶着穿红带花的张少爷出来,心里便明白张少爷必是给吃了什么药,迷迷糊糊的任人摆弄。别说,这张少爷洗干净了,不胡乱说话还真看不出是个傻子。
佳音提在半空中的心却更难受了,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跟在王婆身后扶着轿子,一路被鼓乐齐鸣吵得头疼,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不觉便到了李老二家。
张家也收拾的喜气洋洋,门口披红挂绿挤满看热闹的人群,鞭炮之后,王婆从轿子里扶出张少爷,按住头拜见岳父岳母,呈上迎亲喜帖,这时,盖着红盖头,身穿大红绸裙的四儿也被人搀扶出来,朝四邻相亲拜谢。
李老二家奏乐开宴,几张桌子就摆在院子中间,人如流水,饭菜酒馔也如流水,一时间吃酒划拳,杯碟交错乱哄哄的十分热闹。
幸亏四儿没有嫂子,几个大姨子也事先被叮嘱过,又有王婆和张府里的几个婆子将张少爷团团围住,左邻右舍们就是想闹也没出插脚,早宴无惊无险的混过去。
之后,新郎先娘在王婆的唱和里向李家祖宗牌位行礼。只听四儿一声大哭,李老二和婆娘皆红了眼圈,加上几个姐妹和哥哥父子母女们哭在一处,邻居有陪亲的,跟在旁边一面哭,一面唱,被王婆和张府里的人好半天劝住,四儿方才依依不舍告别爹娘,上了花轿。
张少爷不能骑马,还是坐轿子,成百人浩浩荡荡地又回转张府,花轿停下,喜娘搀出后面的四儿,过火盆,进喜堂。
喜堂正面放一张供奉“天地尊亲师”的桌子,上面还摆放着弓,箭,尺,秤等物,表示三媒六聘,男女相配,婚姻合法。
佳音抬目细看,只见四面挂满亲友送贺的喜幢贺联,喜堂站满来贺喜的客人,正面太师椅上端坐张家二老,一面和客人说话,一面拿眼看住儿子媳妇,乐的合不拢嘴。
自有司仪喊唱着燃香点烛,奏乐鸣礼炮,喜娘们扶新郎新娘左右站定,听司仪唱道:“香烟缤纷,灯烛辉煌,新郎新娘双双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终于送入洞房了,这一天,佳音不知道出了多少虚汗,即怕张少爷犯病,又盼他犯病,即盼四儿知道真相,又怕她知真相,可婚礼终于结束了,什么也没发生,白白紧张一场。连王婆也是一付如释重负的表情,接过张府的赏银,不顾张老爷和夫人再三挽留多喝几杯酒水的感激之言,就急匆匆地告辞出来。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二十三章 采花贼难住顺天府
佳音怏怏不乐地跟在王婆身后,怀揣着沉甸甸的一贯赏钱,心中亦是沉重,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低头闷走,回到家,佳音把一贯钱往秀秀手里一塞,也不解释,趴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夜,噩梦连连,到早上醒来佳音都觉得心惊肉跳,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踏实。
采花贼的案子一日不结案,一日不得消停,佳音陪着王婆去过好多回顺天府衙都是在外面总铺房里听小小的检校训话,这一日出乎意料的,所有媒婆全被请进府衙内,在正堂上问话。
被检校带进正堂,平日里最爱出风头的媒婆们被大堂森严的气势压住,大气不敢出一声,规规矩矩地跪在青砖地上。佳音有幸亲眼目睹昭月朝京城执政部门,自然不肯放过机会,跪在众人身后,脑瓜子左右乱转打量四周。
“清慎勤”的牌匾,云海波涛的屏风前是略高的石台,上置一张长形公案和太师椅,上面零零落落地摆放着印包,签筒,笔架,烟台,醒目,左右还有两张公案几把椅子,堂鼓四周还有些“回避”“肃静”字样的虎头牌靠墙而立,十几个壮年衙役手持杀威棒站立两旁,端地威严肃穆,几十人在正堂,跪的跪,站的站,愣是咳嗽声都不闻一声。
身为现代人,佳音连故宫里的金銮殿都见识过,并不把顺天府衙放在眼里。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聊,又兼跪在青砖地上,她还不曾受过这种苦,不由地愁眉苦脸偷偷伸伸腿,锤锤腰,躲在众人后面跟个猴子似的动来动去。
正不耐烦,只听似有人“吃吃”低低笑了几声,她茫然抬头环顾,见周围人还跟着木头桩子似的装哑巴,她只当是自己听错了,仍勉强跪着,一面在心里骂顺天府尹李大人架子太大,根本把百姓不当人,害人活受罪。
“李大人到!”
冷不丁的,衙役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将佳音吓了一跳,只见中门里几个人簇拥着穿官袍的中年留须官员走出来,佳音估计那官员的就是顺天府尹李大人了。几个人都是中规中矩的圆领深色官服,只有一个人穿一件石榴红松散锦袍,便显得十分扎眼。
佳音瞪着眼睛看着陈鞘发呆,他怎会在这里?莫非真是顺天府的人?
几个人分头落座,陈鞘挨着李大人下首坐下,他竟丝毫不受正堂森严气氛的影响,朝佳音做个鬼脸,眉角眼梢都都带出促狭笑意,佳音便明白方才那低笑的人就是他,定是躲在后面看见自己出丑,才偷笑的。
大堂之上,佳音不敢和他眉来眼去的打眼仗,只心里将他骂了千百遍,不情不愿地底下身和众媒婆一起磕头。
李大人逡巡堂下跪着的众媒婆,清清嗓子,说道:“今日叫你们来还是为着那件采花案子,这件案子甚是棘手,顺天府人手有限调拨不过来,因此,本官特地恳请圣上从宫里派出侍卫营几位大人帮忙破案,这几位便是。”说着,他左右抱拳,赔笑道:“辛苦几位了。”
“好说,好说。”左右穿官服的大人们纷纷谦让:“都是为圣上办事,李大人莫客气。”
只有陈鞘依旧似笑非笑地不说话,佳音见他身上穿的并不是官服,便觉奇怪,只听李大人继续介绍:“这一位,是,是我们请来的影帮高手,陈公子,虽没有官位,但大伙也不可怠慢了。”
底下众媒婆常在官府走动,见陈鞘虽不着官服,但却紧挨着李大人坐着,自然不敢轻慢,纷纷磕头道:“见过陈公子,见过诸位大人。”
佳音更觉得纳闷,怎么看陈鞘松松垮垮都不象是身怀绝技的样子,莫非他高人不露相?
陈鞘自然将佳音撇嘴挑眉的表情看在眼里,桃花眼眨了眨,抛了个媚眼过来,佳音一下子被噎住,狂咳起来,半天才止住,抬起头,见满大堂的人都盯着她看,李大人的脸都黑了。
在顺天府大堂当众丢这么大的脸,佳音又是气又是怒,无法发作,直将陈鞘恨到骨子里去。
李大人将采花案的大致情形说了一遍,才道出召集众媒婆的来意:“因这件案子圣上十分重视,所以咱们不能再拖了,定要将那恶贼快些抓住,所以,明日起这几位大人要领着衙门们在城中搜铺,你们对城中各家各户都十分熟悉,便跟着大人们一起去,尤其是城中家里有十四五岁闺女的,要特别搜查。”
佳音下意识的冲口而出:“这是为何?”
李大人似乎没想到有人会问问题,愣了愣,才解释道:“那恶贼除过作案总要吃饭睡觉罢,指不定被人窝藏在什么地方才迟迟不能抓住。”
“难道大人怀疑被糟蹋的姑娘反而会窝藏他?”
李大人被问住,半天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不禁恼羞成怒:“你是谁?小小年纪,难道也是官媒么?”
王婆亦没想到佳音如此多事,忙磕头道:“大人,她是我家丫环,出口无状,请大人莫怪。”
“咄,一个丫环竟也到堂上来了,谁准的?来人,还不拖下去!”
左右衙役喝呼着便要拉走佳音。
“慢!”陈鞘开口发话。
陈鞘虽无官职,但顺天府的李大人好像十分忌惮他,忙吩咐衙役们退下,赔笑道:“陈公子……”
陈鞘也不理他,对佳音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是。敢问大人,如今可否晓得恶贼的长相?”
李大人道:“不知。”
“那么,这些衙役们去搜铺恶贼,可有个年龄的界限?”
李大人摇头。
“就是说,我们完全无目标,稍有嫌疑的人就抓回来审问?”
“这个,这个……”
“大人,采花案的案子已经弄的满京城人心惶惶,若再这样扰民,大人觉得合适吗?”
除过陈鞘,堂上的几位大人交头接耳,露出无法苟同的表情,李大人开始冒汗。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二十四章 半朵梅点点惊雪肤
“这件案子已经闹腾许久了,奴婢留意过,但凡官府追的紧,那恶贼便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城中戒备略微松懈,恶贼又会出来作案,以奴婢的拙见,若是没有目标的进行大肆搜铺,只怕那恶贼被惊动,而反于我们不利,因为我们在明,他在暗,而且我们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但急的是我们,不是贼,所以,奴婢认为,实在不宜打草惊蛇。”
李大人沉吟不语。
陈鞘手磕案沿:“搜也不是,不搜也不是,不如部下暗卫。”
佳音笑道:“正是,我们可以叫衙役们装扮成普通百姓留意各处的动静。”
“这和四处搜查并无太大区别。”
“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
“引蛇出洞。”
“设下诱饵?”
“陈公子英明。”
陈鞘剑眉一挑:“谁来做诱饵?”
佳音思忖片刻,抬起头,决然道:“我。”
陈鞘若有所思地盯住她:“你胆子未免太大了,难道别有所图?”
“……是。”
“什么条件。”
佳音迟疑一下:“条件么,待奴婢的计策凑效,抓住恶贼之后,自然会提出来,不过绝对不会为难各位,对在座各位大人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
“不可。”陈鞘怫然。
“啊?”
“不许你去,太危险。”
“我不怕,可以让人跟着我。”
“那也不行。”陈鞘断然拒绝。
他两个人在顺天府大堂上你来我往的谈条件,竟似无人之境,堂上几位面面相觑弄不明白,李大人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李大人,你派人去青楼找几个雏妓来顺天府,这件事还要好好商榷一番,我们回头细说。”陈鞘说完,不顾几位大人惊诧的表情,径直站起身走至佳音身边,手一捞,拉着她就往外走。
佳音挣扎几下,到底没挣开,噘着嘴跟他去了。
出了顺天府,至街上,陈鞘才松开佳音,皱眉问:“什么事不能解决,要你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难得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佳音倒逗笑了,将手撑在下巴上,故作色迷迷地乜斜他:“你坐在大堂上的样子还蛮帅的嘛。”
陈鞘啼笑皆非,指着她:“你,你在调戏我吗?”
“说,你是不是影帮帮主。”
“不是,我是帮闲忙的。”
“帮闲忙居然和顺天府尹平起平坐,你骗谁呀?”
陈鞘尴尬地岔开话题:“你还蛮聪明的,能想出引蛇出洞的办法,这件事办成办不成,你都可以将条件提出来,只要不是很过分,我会帮你促成。”
“如此,多谢陈公子了。”佳音目的达到,心情大好。
不知为何,佳音在陈鞘面前颇为自在,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也不怕他多心。
佳音心思单纯,但这种坦然的对话对于陈鞘来说却十分特别,见惯了或故作高深,或赶着巴结他的官吏,也见惯了羞羞答答欲拒还迎的侍女,如此天真烂漫的佳音无疑似一股清泉涌入心田,既舒服又感慨。
陈鞘拉着佳音还要说话,这时,媒婆们都出来了,鬼头鬼脑地探看他二人的情形,但毕竟摸不透忌惮陈鞘的身份,小声嘀咕几句,三三两两地散了。
佳音不敢让王婆久等,忙和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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