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不敢让王婆久等,忙和陈鞘告辞。
陈鞘笑道:“你先去,我回头再找你商量,你若有事,也可来顺天府找人传话。”
“是。”佳音不客气地应声,扭头去找王婆。
刚走了几步,突然又被陈鞘叫住,他一身石榴红长袍鲜艳异常,更兼风liu倜傥,被市井街道往来的灰色人群映衬的十分突兀,然而他自己倒不觉不出来,脸上笑容春花一般灿烂:“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佳音,你叫我阿音好了。”实在无法忍受那桃花眼乱放电,佳音摆摆手,转身跑至王婆跟前,一起去史家。
王婆给史家闺女说下陆家,原本双方父母都满意的,谁料想史家闺女却要死要活的不答应,且出言不逊不给王婆脸面,反而激怒了王婆,非要促成此事不可。
路上,王婆问佳音如何认得陈鞘。
佳音含含糊糊地搪塞说因帮过陈鞘抓住偷荷包的贼,陈鞘感念,方才在大堂上替她遮掩胡乱说话的罪责。
王婆笑道:“这么说你是遇见贵人了,也好,以后多走动着,指不定还能用上他。”又问陈鞘家住哪里,可曾许亲。
佳音赔笑:“不过是一面之缘,我哪里知道那些。”
王婆啧道:“偏你和门口卖糖糕的都有许多话说,紧要的贵人却不晓得问人家的底细,你是笨还是傻呀,让人说什么才好。”
佳音在她身后做个鬼脸不答腔。
一会到了史家,被迎进去,佳音一看史家光景便猜出是殷实的小户人家。
王婆和史家夫妇在堂上说话,佳音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却不见史家的女儿。
佳音自穿越来昭月朝后所闻所见,史巧儿还是第一个敢反抗婚姻制度的人,因此她对史巧儿折实好奇。
王婆见佳音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一皱,对史家夫妇笑道:“我这个丫环和你家巧儿年纪一般大小,也调皮的紧,莫不如叫她去后面和巧儿说说话,玩耍一会?”
王婆是想让佳音从巧儿嘴里套出些话来,史家夫妇却想不到那么多,思忖着自家闺女哭闹几天立意抗婚,又问不出个缘故,有人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当下应道:“甚好,这丫头行事稳重,倒比我家巧儿强多了,你也去劝劝她,莫在无缘无故的胡闹让人担心。”
佳音便独自去了后院。
史家并不大,两夫妇在前院上房居住,闺女一人住在后院的厢房里,家里只有两个粗仆负责做饭洒扫,佳音问清楚地方,谢过粗仆,绕过小穿堂到了后院,只见一堵墙隔开了前院和后院,三间厢房在粗大的槐树下隐隐露出屋角,她推开院门,提声叫道:“巧儿姐姐在么?”
却无人应答。
走近窗棂跟前,便听见厢房里有人嘤嘤低泣的声音。
佳音犹豫片刻,推门进房,不由地愣住。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二十五章 半朵梅点点惊雪肤
只见房正中的桌边坐着一个衣襟半掩的少女,扭着头,一面哭,一面用牙齿啃咬自己的肩臂,膀子上有半朵梅花!
因位置比较特别,她始终不能够到肩臂上半朵梅花的位置,伸手狠狠一抓,几道血口子与半朵梅花殷红花瓣衬着雪白膀子,显得十分诡异。
半朵梅花……佳音的心怦怦直跳。
“你是巧儿么?”佳音试探着问道。
少女猛地一惊,慌乱地站起身,拽住想用衣裳遮掩,结果被绊了一下,连凳子待人跌倒在地,又惊又疼大哭起来。
佳音忙过去扶她:“巧儿,摔到哪里了,我看看。”
巧儿哭着推她:“走开,谁要你管!”她哭哭啼啼地爬回椅子上,半天才回过神,问:“你是谁?”
“我,我是你母亲叫来陪你说话解闷的。”佳音不敢说是王婆的丫环。
见佳音一直盯着自己的肩膀看,虽已经被遮起来,可巧儿心里有鬼,当下怒道:“你出去,我不要人陪!”
佳音自顾自走至桌前拿起茶壶倒一碗茶递给巧儿:“喝点水罢,莫哭了,有多大的事不能解决的,说出来大家想办法就是。”
巧儿哽咽道:“你懂什么,我是没脸活了。”说完又是大哭失声。
佳音怜悯地看着她,指着肩膀刺花的位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嫁人的么?”
巧儿大惊失色,哆嗦的嘴唇道:“你,你都看见了?”
佳音点点头:“其实,你自怨自艾的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又不是你的错,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只当是被野狗咬了一口,日子还要照过。”
“事情没到你头上,你说的轻巧……”
“并是不这样啊,巧儿,真的不怪你。”佳音也觉得任何劝慰都是无力,这种事,换做现代女子碰上,大不了报案抓恶人,然后哭一场看看心理医生,该怎样还怎样,谁都不会因此自杀,可对于古代女子,就是一辈子的事。
巧儿只是哭个不停,佳音心烦意乱也想不出办法,忽而灵光一闪,问:“巧儿……方才我看见那梅花只有半朵,莫不是……”
“贼人并未得逞,当时是半夜,那贼人上来便是一掌将我打晕在臂膀上刺花,我被疼醒过来,喊叫几声,亏得隔壁田大哥听见了,他爬墙过来,惊走恶贼,若不然,若不然……”
“你父母还不知道?多早的事情?”
“有半个多月了,我不敢说,田大哥也说别让人知道……”
“你们该早早报官呀,那贼子现在还在外面逍遥!”
“不行!”巧儿急白了脸:“你也别和人说,要是左邻右舍的都知道了,我就真的没脸活了?”
佳音叹息一声,只得点头:“好,我答应你不和人说,可是巧儿,你和田大哥可曾看见那贼人的样子?”
“没有,当时他的脸蒙着布,我只记得,他逃得时候还威胁说不肯善罢甘休,还要来……”巧儿余悸在心,惊恐地四下张望,似乎那采花贼时时刻刻会冒出来一样,又小声道:“田大哥这些天夜里都守在隔壁墙角,担怕那贼人又来。”
佳音心里一动,温言道:“田大哥是住在隔壁吗?他对你真好。”
巧儿虽脸上带泪,却有一抹羞涩露出,低着头期期艾艾地答道:“田大哥和我们家多年邻居,人又实诚,我信他。”
原来是青梅竹马,看巧儿的样子象是喜欢上了田大哥,而田大哥对巧儿也有点意思。佳音暗暗思忖片刻,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巧儿搽泪,一面安慰道:“你也别担心,我帮你想想法子,总不能叫贼人得逞。”
巧儿的眼泪又下来了,攥住佳音的手道:“我算是完了,爹娘要我嫁人,可我这身子哪里敢?”
“田大哥就对你不错,你也别太灰心。”
“他倒是不嫌弃我,可,可我爹娘被媒人说动,要将我许配给陆家……”
“不是还没定么,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你先别急。”
巧儿疑惑的抬头看佳音,突然警觉:“你如何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佳音苦笑:“巧儿,我什么都不会和别人说的,我是,是王婆家的丫环,阿音。”
巧儿瞪大眼睛,猛地推开佳音,冷笑道:“原来是算计我来的,你出去!”
“巧儿,你听我说完成不成?”佳音颇为无奈:“我要说算计你,何苦和你说这么多,你现在的样子,嫁给谁都瞒不住真相,王婆要是知道定不敢再替你说媒,我算计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信我一次,我会帮你的。”
巧儿毕竟是走到绝境,稍有人示好便象是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见佳音一脸赤城,不由地迟疑起来:“你,你真的肯帮我?”
“巧儿,你先别着急,万事都想开些,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见巧儿犹不相信,佳音又道:“现王婆就在你家里,你也别和她闹,回头我帮你想法子,好不好?”
巧儿走投无路也只得应下。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佳音使出浑身解数说些笑话,好容易哄得巧儿不哭了,方才放心,又去前面找王婆。
毕竟自家闺女闹得太厉害,这回史家不敢应承王婆什么,只赔笑着推诿说过些日子再说和陆家的婚事,王婆无法,怏怏地告辞。
王婆便问巧儿都说什么了,佳音胡乱拿话搪塞几句,只道巧儿宁死不屈的心意难以扭转。
王婆沉下脸直骂史巧儿不顾脸面,不知好歹。
佳音闷头跟着王婆回家,一进门,秀秀扑上来,喊道:“妈妈,糟了,糟了!”
王婆唬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张家派人来说,李四儿夜里趁人不备,抹脖子自尽了!”
王婆一听脚底下打个趔趄,抖着手抓住秀秀:“什么时候的事?”
“今个早上。”
王婆哑然,半晌破口大骂:“死了才好,不知好歹的东西,一个破落户的闺女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碰不得撞不得的,半点委屈都不肯受,傻子怎么了?嫁给傻子也比卖到窑子里强,天生的下贱货!”说着,撂开秀秀,怒气冲冲地进房。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二十六章 林佳音戏言魅陈鞘
秀秀愣了半天,扭头见佳音脸色煞白地僵在当场,上去推一把:“你怎么失了魂了?”
佳音全身惊颤,一双眼直盯盯地盯住秀秀,喉咙咯咯地乱响。
秀秀慌道:“阿音,你怎么了?”一面回头喊:“妈妈,妈妈,快出来看看阿音。”
王婆不耐烦地挑帘子探出头:“方才还好好,阿音,你作神弄鬼的吓唬谁呀!”'Zei8。Com电子书下载:。 '
“是我们害她,是我们害她。”佳音从嗓子眼里挤出两句话。
王婆登时大怒,骂道:“我害死谁了?两家你情我愿的,是那李四儿不知惜福,关我鸟事?她早做什么去了,现在死了也是张家的鬼!”
“是啊,早做什么去了?”佳音失魂落魄般的喃喃重复。
秀秀见王婆脸色难看,忙拉着佳音去后院,灌下一大碗热水下去,佳音才缓上劲来,抱住秀秀哭道:“是我害死四儿,要是我早告诉四儿张家少爷是个傻子,她也不会嫁过去,也不会死……”
秀秀忙劝道:“和你有什么相干,是李家贪财才害死自家的闺女,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仔细被妈妈听见了又要打骂。”
佳音垂泪不止,一味地自怨自艾,又是恨昭月朝婚姻制度可恶,又是恨王婆贪图张家谢礼丰厚乱点鸳鸯谱,又恨李家人贪财,最后,怪罪自己没和四儿说实话,一时间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穿越后一件有意义的事都没做成,反倒戕害一条人命。
佳音哭了又哭,晚饭也没吃,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一大早天还未亮就起床,叫醒秀秀说要去顺天府办点事,让在王婆跟前遮掩,她很快就回来。
秀秀迷迷瞪瞪地答应下来,一翻身又睡过去。
佳音在院子里搅一桶井水上来,冷敷红肿的眼睛,觉得略舒服一些,回房换上一件干净衣裳,蹑手蹑脚地偷偷出了门。
季秋天气,早上已有凉意,佳音裹紧衣裳前襟,急匆匆地赶路,至赵大夫而开的医馆门口,却看见一个认识的人从里面出来。
本来天还未大亮,佳音并未在意那是何人,只当是来找赵大夫急诊的。
只是那人冷不丁地见着街上居然有人在,下意识地低呼一声,遮遮掩掩的样子激起佳音的好奇,定睛一眼,竟是在顺天府见过的王婆的老对头,张媒婆。
佳音愣住,张婆也愣住,两个人在朦胧的晨雾中面面相觑半天,张婆到底心虚,慌张地朝佳音虚笑,求道:“阿音,且莫告诉旁人……”
佳音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好多说什么,忙点头应承:“你放心。”说完,赶紧走开,心里不禁纳闷,赵大夫和张婆都是鳏寡,若是之间有情有义也属常理,该找个媒婆说合堂堂正正地成亲,何苦这般偷偷摸摸的?又觉得好笑,张婆本身就是媒婆,要嫁人还得请旁人说媒,的确是尴尬人遇见尴尬事,令人哭笑不得。
佳音来自现代,对这种成年男女偷情私交的事并无偏见,反而对张婆颇为同情,一路走,一路嘀咕,不知不觉到了顺天府。
时辰才早,顺天府衙大门紧闭,只有两个门子依着门墩打瞌睡,佳音没时间耽搁,走上台阶,推推门子:“大哥,醒醒。”
门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耐烦地挥手道:“要告状过会再来,还不到办公的时候。”
佳音赔笑:“大哥,我不是来告状的,烦请告诉一声,那位陈鞘陈公子住在哪里,我有话和他说。”
门子可能被叮嘱过,倒不敢耽误事,站起身伸腰踢腿解完乏,才乜斜着眼问佳音:“你是谁,找陈公子什么事?”
“我叫阿音,大哥若是方便,就请告知陈公子一声,我在王婆家行事不方便,烦他想个法子调我出来几天。”
门子摆摆手:“知道了,你先回去。”
“大哥,你可千万莫忘记了,事情要紧的很,我等不得。”
“知道了,知道了。”
佳音这才放下心。
赶回家,佳音顺着墙根往里溜,正好秀秀从王婆房里出来,忙将手摇摇,示意她不要紧。
佳音松一口气,跑至后院,不一会秀秀也过来了,问她:“一早上你去了哪里?”
“我有点事,秀秀,妈妈可曾问过我?”
秀秀捂嘴笑道:“问了你好几次,我都说你闹肚子,在茅房里出不来。”说着进厨房给佳音端来一碗饭:“你以后可不敢再偷偷跑出去,被妈妈撞见,免不得又受皮肉之苦。”
佳音点点头,顾不上和秀秀解释,端着碗大口吃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李四儿自杀了,张家和李家会不会来找咱们麻烦?”
“不会吧,妈妈说媒也并无错处,那两家都是应准了的,又不是强娶强嫁,不过,李老二或许会趁机和张家要些补偿,毕竟是才嫁过去一天就死了。”
“李四儿因何自杀?她不象是想不开的人呀?先前也是愿意张家的,还说家里穷,能嫁到张家去是福气,按说,就算张少爷是个傻子,四儿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谁知道呢,看罢,李老二免不了要来和妈妈说道说道这件事。对了,阿音,你昨个一听四儿死了,便跟撞邪一般地失魂落魄的,还说是你害死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是内疚。”
秀秀叹口气:“其实也不怪你,自古婚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做儿女的哪有愿意不愿意的机会,唉,四儿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说,盲婚最要不得。”佳音感叹。
佳音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跑到大门口探头探脑,秀秀颇为纳闷问她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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