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继而又问：“酒水要不要点一份？”
我的脸一热，连连摆手说：“不要了，你的酒太好，上次我就喝醉了，这次还是好好品尝一下你们餐厅大厨的手艺吧。”
经理又是一笑，收起菜单站直身体时，目光忽而一变，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不禁一愣，门口走进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高大伟手臂缠着绷带的分明就是刚刚跟我分手说要去办公室的穆寒。
餐厅经理迅速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把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经理立刻识趣地点头，快步迎上去，把穆寒和另外那个男人让到临窗的位置。
我将身体隐在屏风后面，偷眼往穆寒坐的方向看，穆寒背对着我，但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则是一览无余。
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暗暗纳闷。可在脑海里极力追寻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不禁越发佩服餐厅经理的记性，每天在他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何其多，而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他却能即刻叫出我的名字，真是不简单。
第四十九章 今夕何夕的怅惘（3）
更新时间：2012…2…3 19：31：57 本章字数：2286
不久，套餐送来了，满眼秀色可餐，难抑口涎横流，我马上拿起刀叉开始享用那些看起来花式口味都无比诱人的佳肴。
穆寒和那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很生疏，叫了餐之后，有条不紊地边吃边谈，那个男人似乎在给穆寒讲述什么事情，穆寒认真地听着，并不插话。等到那个男人讲完了，用叉子插了一块蘑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穆寒才开始说话。在穆寒说话的时候，那个男人一个劲地点头，神情颇为严肃。从他们交谈的情形来看，我觉得两个人并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谈天说地，而是在为某件颇费周章的事情交换意见，商讨对策。
我吃着自己的套餐，不时探头向穆寒他们坐的方向了望。期间餐厅经理端来一块慕思蛋糕，对我说：“凌小姐，穆大律师曾经告诉我说你很喜欢我们店的慕思蛋糕，这是我特别送给你的，感谢你的再次光临。”
我连忙道谢，他微笑着说别客气，并用眼神朝穆寒示意了一下，我摆摆手说：“既然他有公事，就不要打扰他了。”
餐厅经理会意地点头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当我的注意力被那块慕思蛋糕所吸引，一口接一口吃得停不下来的时候，穆寒和那个男人已经吃好了，他们一起站起身，穆寒用自己的信用卡刷卡结账，那个男人似乎受之泰然，并没有推托辞让的意思。
穆寒和那个男人随即离开了，我索性不再分神去多想，又叫了一杯拿铁，然后专心品咖啡吃蛋糕。餐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一拨人走了，一拨人又来，果然如穆寒所说，这家餐厅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用餐高峰期经常会出现要在门口领号等位子的情况。
好在我来得早。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独自在餐厅用餐了。虽说跟喜欢的人一起吃饭，菜肴的味道也会更香甜，更美味，但是，对我来说，一个人独享美食的乐趣仍然是难以割舍的。
而且，这家餐厅的菜式也着实不同凡响，浓郁的黄油味道和纯厚的芝士香都显示出用料的地道和考究。更别说那份渗透汁水调配和煎烤烹饪中的用心，将一些简单普通的食材组合成令人愉悦的佳肴，那是视食客为亲人的厨师才能做到的。难怪穆寒那么推崇这家餐厅，如他那样六亲无依的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面就餐了，而这里提供的泛着浓浓亲情味的餐食正是他最需要的。
咖啡也很可口，苦得刚刚好，咂咂嘴，满口留香，回味无穷瀑。
我觉得这个临时决定绝对英明，深吸一口气，我心满意足地叫过侍者买单，餐厅经理也随后走来，殷勤地向我道别。
“欢迎凌小姐下次光临。”
“一定会的，”我点头致谢，随口问了一句：“刚才跟穆寒一起来的那个人，以前你见过吗？”
他略一沉吟，答道：“见过，以前他也跟穆大律师一起来用过餐。”
“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我又问。
餐厅经理谨慎地一笑，摇了摇头。他是见过世面的聪明人，当然清楚以我和穆寒的关系，他还是少说为妙。
我也不再强求，转身离开了餐厅。
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我径直回到无风岭，接近锦庐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忽然说：“这无风岭还真是名不虚传，我觉得再没有比那里更安静的地方了。”
我听了不禁心头一震。
别人也说过同样的话。我凝神细想，啊！对了，就是那个跟我签锦庐的租赁协议的中介公司经理，他用这话搪塞过我的的投诉，也正是他，刚才在餐厅和穆寒坐在一起。
他换了发型，所以我只觉得面熟，却一时没有记起来他是谁。
穆寒怎么会和一个中介公司的经理一起边吃饭边谈话呢？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是委托穆寒处理法律事物的当事人吗？按照餐厅经理的说法，他们以前也一起用过餐，想必彼此相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看他们说话时的态度，不像是很亲密，但付餐费时，却是穆寒主动，这又说明了什么呢？如果对方只是当事人，那么AA制应该更恰当吧？
暗忖良久，我终究不得其解，转而又忍不住好笑，心想这世界还真是小，下一秒会遇到哪个人，还真是说不准。
打开锦庐的雕花铁门，一阵淡雅的清香立刻扑鼻而来，原来经过那天的一夜风雨，所有的残花都落尽之后，此时满树蓬勃的花蕾都绽开了，一丛丛簇新的花蕊冶冶艳艳，芬芳四溢。
上楼走进卧室，房间里有些闷热，我打开窗，让窗外的清风和合欢花的气息一起飘进来。
书桌上，菲儿无精打采地在鱼缸里摆着尾巴，自从上次它翻出鱼缸掉到地板上，就一直是气息奄奄的，身体明显瘦弱了，而且银白色的鳞片边还缘隐隐有些血丝透出来，像是受了内伤一样。看着它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疼，但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帮它。惟有企盼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能不治而愈，恢复从前活泼灵动的状态。
休息了一会儿，我打开电脑开始工作，这几天总有意外的事情发生，剧本的进度又有些耽误了。那一杯拿铁咖啡令我精神振奋，一旦踏下心来将脑海里构思的故事付诸指端，手指便像着了魔似的停不下来。静谧的房间里只听得键盘在噼啪作响，无数的字迹如黑蝌蚪般在屏幕上涌动，越来越拥挤，越来越密集。
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很长时间，等我再次抬起头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夜色淹没了窗外的景色，略一回眸便发觉周身被一片昏蒙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竟油然而生。
今晚穆寒怕是不会来了。我心想。
我揉揉眼睛，舒展一下腰身，起身拉拢窗帘，再到厨房去给自己烤了两片面包，夹着西红柿培根火腿和煎蛋，算作晚餐几口吞下肚。然后，又泡了一杯碧螺春，捧在手里回到书桌旁继续打字。
第四十九章 今夕何夕的怅惘（4）
更新时间：2012…2…3 19：31：58 本章字数：2170
于烈烤的小饼干还剩一些，我打一会儿字，喝一口茶，吃一块饼干。这样又过了不知多久，我的眼睛忽然刺痛起来，赶紧摸出眼药水滴进眼睑，然后闭着眼睛稍加休息。
我靠在椅背上，一边等着药水在眼球周边发挥药效，一边回想起第一次在锦庐犯这个老mao病时，正是那个纸灯笼和模糊的身影出现的日子。那一次我真是吓得不轻。而那个身影却似乎来去自如，并不以我为意。这令我的胆子越来越大，好奇心也越来越强了，一心想要探出个中究竟。尽管于焉对此很是不以为然，但除非那个身影和纸灯笼不再出现了，否则我以及后来的加入进来的于烈决不会轻易罢手。
想到于烈，我的心不禁酸楚了，于烈这会儿一定还在悲伤中吧？前几年没了母亲，现在又送走了父亲，从此这世上只有于焉与她相依为命了。不过，说起来她还是有福的，毕竟还有个哥哥，如果换成了我，岂不是从此孑然一身，孤苦无依了？
就像穆寒，一个人独来独往，多可怜。但转念一想，不对，穆寒的母亲是过世了，可他父亲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没准儿哪天就会突然回来，抱住穆寒说：“儿子，我是你爸爸。”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电影里经常有。有的人年轻的时候不愿意被老婆孩子拴住，可到老了，两鬓苍苍了，终于意识到亲情的可贵，不远万里回到家乡，回到几十年含辛茹苦养儿扶老的老婆身边。
只是穆寒的妈妈已经等不及了，她早早撒手人寰，到天堂去了。记得穆寒那天喝醉了，说他妈妈去世前最后一句话说穆寒是他妈妈从他爸爸那儿偷来的，让穆寒去找他爸爸。这话说得好奇怪，没来由的，为什么要说他是偷来的呢？又是怎么偷来的呢？
我皱了皱眉头。那天之后，发生了林林总总许多的事，竟将穆寒的酒后醉话挤到了记忆的角落里，差点忘了。此刻细琢磨一番，还真是不可思议，难以理解。一个母亲会在弥留之际说出那样一番令人费解的话，其中一定蕴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但既然不为人知，又何必最后告诉给孩子，让他陷入无尽的烦恼中呢？这哪里是在为他着想，是存心在害他呀。
这样的事情放在电影情节里，让观众看着都会觉得困扰，何况作为当事人的穆寒，看他那天失控痛哭的样子，虽然青梅酒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深藏在他心底的困惑才是最根本的原因所在啊。
如果让我遇到同样的问题，我可能早就迷惘得一塌糊涂了。说不定整个人生都荒废了，东奔西走，一门心思去找父亲，去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而穆寒竟能怀揣着那份困扰，依旧按部就班地读好书，脚踏实地地做好工作，还能不失时机地和我谈恋爱，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我不由得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如果穆寒需要帮忙，我一定不遗余力地协助他，找到他的父亲，让这世上再多一个疼他爱他关心他的人。
穆寒的父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以穆寒的身材面貌，他的父亲也应该是高大梧，英俊潇洒的吧？穆寒曾经说过，他父母的婚事是外公一手安排的。想必两个年轻人当初的感情基础并不牢靠，只是碍于长辈之命才走到了一起。而后来他的母亲带着穆寒到死都在苦等，还特意设计了那枚你中有我的戒指，显然是她对他父亲是有感情的，而且是很深的感情。无奈这份感情只是一厢情愿，对方并不领情，不仅一去不回头，而且音讯全无。
在穆寒的口中，他的母亲是个先天禀赋极高，气质优雅脱俗的美丽女人，而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未能博得穆寒父亲的青睐，真是不可思议。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话又说回来，这样绝情背义的男人真的值得穆寒苦心竭虑地去寻找吗？即使找到了，又意义何在呢？我的想法倏忽之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竟对穆寒那个传说中的父亲排斥起来。这样看来，穆寒一直以来的行为都是非常明智的，他的人生是属于他自己的，不应该被上辈人的爱恨情仇所影响。那些貌似牵扯不清的恩怨纠葛，尽可以让它们随着岁月的风烟，远远飘散吧瀑。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后悔了，后悔那天不该给他喝那坛青梅酒，不该让那些尘封的往事被效果诡谲的酒水无端地翻搅出来，再一次刺痛他的心。
好在他当时只是大哭了一场，酒醒后就恢复如常了。不然若是被那酒勾的，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还有于焉，他喝了青梅酒之后，也是醉得号啕大哭的。其实男人的眼泪并不比女人少，只是他们不轻弹而已。他说大学里被人指控偷窥的时候，真想一死了之的，还是于烈对他说了一句话，让他打消了轻生的念头。而于烈说的那句话是他们俩之间的秘密，是什么样的一句话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并成为两兄妹之间刻意保守的秘密呢？
关于穆寒父亲的好奇迅即被于烈的话所取代，我又开始漫无边际地猜测起来。
我的眼睛感觉舒服了一些，撩起眼皮眨一眨，左顾右盼，视力基本恢复正常了。我站起身做了几个伸展运动，随后掀开窗帘往外望，天空中不仅没有月亮，连一颗闪烁的星子都看不到。花园里也是昏暗深沉，仿佛浸在墨水缸里一般，只能凭感觉分辨哪里是合欢树，哪里是紫藤萝。
往更远处眺望，于焉的家也是淹没在一片漆黑里，没有一丝灯光。自从上次穆寒指责他在锦庐附近偷窥，于焉好像已很少出来观鸟了，现在又要承受丧父之痛，越发不会有心情去关注自己的业余爱好了。
作品相关 第四十九章 今夕何夕的怅惘（5）
更新时间：2012…2…3 19：31：58 本章字数：2368
不过说到鸟儿，好几天没有听到那只白喉矶鸫的歌声了，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鸟的鸣叫声，可没有哪种鸟能唱得如白喉矶鸫那样婉转，那样富于韵味。那鸟儿像是有百转千回的心事想要倾诉的，一言道不尽，便要一声接一声，不停歇地漫展衷肠，款诉心曲。如果不被打扰，它竟像是要终夜吟唱的，即使如杜鹃般啼血也不愿息止。
白喉矶鸫的前世怕是一个郁结于情终生不得爱人垂怜的女子吧？看它那艳丽的羽毛，纤巧的身姿，还有喜欢在夜半更深时独自啼唱的特点，都像是一个美丽而又哀伤的女子幻化而成的。那女子不散的精魂附在鸟儿身上，借着鸟儿的翅羽飞向广阔天地，也借着鸟儿的巧喙一吐胸臆。
只是她前世的爱人，今生又去了哪里呢？
恰似那纷飞如羽的合欢花，丝丝缕缕，都因了被爱人所弃的粉扇的叹息，于风起处招摇的满是苍凉的意味。
女人若是活在看不见尽头的思念里，没有爱情活水的滋养，那么，再美的容颜也会枯萎，再蓬勃的生命力也会枯竭，萎靡。穆寒的母亲就是如此，为一份终究得不到回报的爱，奉献了青春，湮灭了才华，葬送了一生。
值吗？
不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