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闻笙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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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闻笙箫-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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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晶得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似是难以置信,她缓慢而清晰地重复了一句:“您是说,金雯雯的儿子叫成非?您确定吗?”

邵芸点点头:“当然确定。我是个老式女人,从来不插手去管男人的事情。我先生是个很有文化也很有能耐的人,我们的婚事是在他落难的时候结的,一直以来都是我高攀。我不懂他的事情,也不敢多问。忽然发现他和雯雯的事情时,雯雯已经有了孩子,我觉得好像把头上的天捅了个窟窿。那时候文 革刚过,我怕这种事情传出去,出什么不好的影响,就悄悄地把雯雯给赶了出去……”

“你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我一直以为他不知道,不过后来才发现其实他一直知道,只是没有插手。雯雯这丫头,聪明漂亮,看起书来过目不忘,不过有一点天生的病根,毛病上来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比吃奶的娃娃还会粘人。成君威大概也是被她缠得没兴致了,也就随我把她送出去了。她在外面生了个儿子,取名叫成非。”邵芸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个孩子也是可怜。”

曾晶一边听一边冷汗淋漓,成海岩竟有这么多往事,瞒得她一点都不知,她觉得七年夫妻好像一场大梦。看邵芸停了,她忍不住提醒她:“这个孩子怎么了?”

邵芸停顿了一会儿,安详地道:“我那时,做了一点很不好的事情,对不住他们母子,让他们过了许多难捱的日子。现在老了,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亏心。”

“你做了什么?”

“雯雯生下来的儿子,很漂亮也很聪明,几个月大就会开口叫妈妈。我先生一直嫌我家华强不够聪明,对这个儿子不大喜欢,叫他跟我姓。我怕他见了雯雯这个儿子,对华强更看不上眼,就撒了个谎,说雯雯生的孩子是个先天智障儿。结果,”她叹了一口气,“我一辈子只撒了这么一个谎,就把世界上最聪明的男人骗住了。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大概受不了自己生一个智障儿子。所以,之后的八年,他一直对这件事不闻不问,随我送钱他们母子,他自己却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我心中有愧,常常过去看看他们。他们母子,钱倒是没缺过,不过,日子,真是过得一团糟。”

“你常常去看她?你不恨她吗?”曾晶疑惑。

“恨,哪能不恨?恨上来想一把搦死这个小妖精。可是看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只猫儿似的,什么都不懂,你喂一口她喵一声,你不喂,她就乖乖地饿死。你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被她磨没了。”她叹气,“你没见过这个雯雯,是个真正的美人胚子,不然也生不出那么漂亮的儿子。她本身就是个孩子,什么事都不懂,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带着个没爹的娃,藏在胡同里不愿意见人。那时候还是七几年,光是人的口水就能淹死人。她也不是不可怜。”

“那后来呢?这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本来这件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可是,雯雯这个儿子,实在聪明得过分。她母亲不懂事,这孩子就懂事得早。四五岁起,他就能照顾他妈妈。到六七岁,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妈遵照他的意思来办了。”

“她听小孩子的?”曾晶忍不住疑问。

“是啊。不管能靠不能靠,她天生就爱依靠个什么人。从前是依靠我先生,后来这一头没得靠了,她就甘心被她儿子给惯着。我有次去看他们母子,那时成非这孩子也就六七岁吧。我进屋去,看到他在喂他妈妈吃药。雯雯从小就怕吃药,以前在我家时,吃药都要我先生哄着她才肯吃。换成他们母子俩过活,居然那孩子也懂得怎样威逼利诱地让她吃药。跟小大人儿似的,叫人一点也小瞧不得。”

原来成海岩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曾晶想象着那样一个场景,不是不熟悉的。三岁看老,这句话最适合成海岩这样的早慧儿。

“您说后来成先生娶了金雯雯?”

“是。后来他看到了成非这个孩子,跟我当初猜想得一样,他一见了就喜欢得不得了,说才是他的儿子。我一知道这个消息就吓坏了。结果他也没对我生什么气,和颜悦色地,就叫我签字离婚。我先生这个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决定了什么事,你就是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没用的,他根本不吃这一套。我能怎么办?除了闷在屋里自己哭一场,也只能随他意思,签字离婚罢了。”她颇有唏嘘。

“您很爱他?”曾晶忍不住问了一句。

邵芸听了这句话倒是笑了:“你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流行什么情啊爱的。我们那个时候,有几个人这么说?结婚也无非是找个依靠罢了。舍不得是舍不得,倒也见得就谁没了谁就过不了日子。起初是伤心了几年,淌眼抹泪的咒他几句。后来,日子过得安逸,这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他给的离婚赡养费多得吓人,我是在和他离婚时才知道原来他这么有钱。靠着他的钱吃好的穿好的,养自己养儿子,再整天咒他,倒显得我成个什么人了?”

邵芸这种“过日子”的逻辑是曾晶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注视着这个富态的老妇人,一时不知她是慧是愚。

“他是怎么知道成海岩……成非这个儿子的?”

“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没几年,流行接外宾来参观。成非那时候还在读小学一年级。他们学校里来了一拨外国教育部门的人来交流。他们那个领头的老外,一个人离了队伍在学校里溜答,结果碰到成非躲在一个角落里读一本洋文书。外国人看了新鲜,就上去跟他聊天。结果,一聊发现了不得,就写了篇稿子发在当时的北京日报上。一下子,半个北京城都知道有个神童。我先生当然也就知道了。”

“听您这么说,好像他娶金雯雯就是为了给这个儿子一个名分?”

邵芸点点头:“他是个风流的男人,一个金雯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春少女,在他心中并不占太多分量。结婚以后,雯雯受的折磨也不少。这孩子,对我先生是死心塌地,我看了都佩服。”

曾晶想了想:“我知道她好像过世很早。能不能跟我讲一讲,她怎么过世的?”

邵芸听了,倒是沉默了。

“您不愿意说?”

“我亲身经历过的事,与我有关,和你说说,当是讲古,感叹两句也不算什么。但事关别人的过世,我还是不宜多言。”她婉言拒绝。

“那您能跟我讲一点成非后来的事吗?”

“他的事,我也只是听华强说过一点,自己还闹不明白,又怎么讲给你听?你想知道,不如去问我儿子。他们兄弟虽然不和,却也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那关于成君威先生的事呢?”

邵芸还是摇头:“我花了半辈子,也没弄明白这个男人,早就不操这个心了。曾小姐,虽说你有难处,可看你的模样,非富即贵,想必办法多的是,又需要别人帮你多少呢?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奇+书+网'一辈子的大事也不过是嫁了次人离了次婚,能说的,已经和你说得差不多了。”

曾晶知道多说无益,也不再勉强,吁了一口气,道:“谢谢您,邵阿姨。”

她起身,向邵芸微微鞠了个躬:“算起来,也是您的晚辈。以后有机会,会再来看望您。”

邵芸看看她,叹了口气:“晚辈……真是冤孽。曾小姐,不管怎么说有这么点渊源,我还是劝你两句,家庭的问题,只能因势利导,无论有理没理,都不宜强取。还有一句话是‘得饶人处且铙人’,一味地不饶人,势必要把自己给搭进去。还是少争一口闲气,多替孩子想想吧。”

曾晶微微一笑:“谢谢您,我会记住的。再见。”

邵芸唤出文娟:“送客人出门吧。”她也从沙发上起身,向曾晶点点头,“曾小姐,你路上慢走。”

邵芸进了小孩涛涛的房间。

涛涛的妈妈文娟出来送曾晶出去。看来邵芸很少有客人,文娟看曾晶的表情既惊疑又客气,还带着几分敬畏。

曾晶在电梯前等候,一边对她微笑:“您请回吧,我一个人等一会儿就行了。”

“没事没事,我还是在这儿陪你等吧。”

“您和邵女士是怎么认识的?”

文娟的脸上露出一些腼腆之色,仍然如实相告:“我们夫妻辞了工作到北京来做点小生意,结果我老公卷了家里的钱和别人跑了。幸亏遇到一个好心的徐先生,见我们无家可归就介绍我来给邵姨做保姆,我们母子就在这里安顿下来了。”

“邵女士真是个好心人。”

文娟点点头:“是,她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待我们真是像一家人一样。”

“邵女士的儿子常回来吗?”

“一个月回个两三趟吧。邵先生对老太太特别孝敬,不过就是生意大,人忙。”

电梯到了。

曾晶笑笑:“再见。”走进了电梯。文娟替她按下按钮。

离开邵芸所住的大厦,曾晶长长吐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变冷。

邵芸告诉她的事情也许不够多,但有最重要的一点。成海岩还有一个名字叫成非。有两个名字就会有两个身份。他给了她一个完美的成海岩,但很有可能,他隐藏了一个真实的成非。

曾晶心里浮现出他一贯微笑温雅的脸庞,不知道自己是该恨他还是该佩服他。曾晶一直想要一个强者做自己的老公,如今看来,这个男人是太强了,强到令人无福消受。

她拿出手机拨电话给曾焱。

“哥,是我。你立刻帮我查成非这个名字的所有资料。”说完这句话她按掉手机,思考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站在北京寒冷的夜色里,一时间,曾晶也有一种荒谬的做梦感。人生,是最无法揣测的一件事。仅仅是几个月,生活就忽然变了面孔换了方向,成了一个完全崭新的游戏。并且,她不一定是那个命定的赢家。

片刻之后,曾焱给她回电:“这个叫成非的和成海岩家有关系吗?这个人,在九几年就已经死亡销户了。”

死亡销户,曾晶啪地合上手机,心中恼怒不已。她一直聪明自负,以为自己无时无刻不是处在一个控制的地位上。但现在,她觉得自己被成海岩给耍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小姐,要打车吗?”

曾晶点点头,拉开车门上车。

司要回头问了一句:“小姐要去哪里?”

“等等,让我想一想。”

片刻,她平静地道:“世纪华阳酒店,谢谢。”

当手下来报告说有一位曾晶曾小姐要求见邵总时,邵华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说曾什么?”

“曾晶。”手下报得一清二楚。因为那位小姐还特意向他解释了一下,三个太阳的晶。

邵华强挥手:“带她来吧。”

曾晶坐在邵华强的会客室时,已经恢复她高贵犀利仪态万方的形象:“邵总好大的排场。”她扬起眉微笑。

“曾大小姐见笑了,一介草民罢了。”

“邵总肯见我,想必已经心里有数了。”

邵华强摇摇头:“没数。我不知道你来找我是要干嘛。”

“我想请你告诉我,成海岩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吗?”

邵华强笑笑:“不如去问他本人。”

“说得好,那他本人在哪儿呢?”曾晶原本是通过侦探得知成海岩今天飞来北京的日程。然而也许是被成海岩发觉,到了北京之后,成海岩忽然杳无踪迹。

“他在哪儿我应该知道?”

“你是他哥哥。”

邵华强平静地看着她:“那曾小姐你呢?你是他老婆。”

曾晶被自己的逻辑呛了一下,脸色微变。

“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在巴黎。曾小姐如果有什么打算,趁早准备吧。”

曾晶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想到成非要去巴黎,更没想到邵华强会主动相告。

“我没耐心看你们这样耗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曾小姐,我期待你巴黎之行的结果。”邵华强起身,叫人送客。

曾晶从沙发上站起来,淡淡一笑:“我不知道邵总心里对这个结果抱着什么样的期待,如果叫你失望,请不要怪我。再见。”

曾晶转身离开。

曾晶打电话给曾振中的秘书,吩咐他无论以任何方式,为自己搞到明天去巴黎的机票和手续。

姚秘书吃了一惊:“这么紧急,是有什么事吗?”

“是一个临时决定的画家聚会,对我很重要。姚秘书,辛苦你了。”曾晶挂掉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姚秘书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连夜去办这件事。曾振中这个千金一向任性,说一不二,他早已习惯。

初到巴黎迷宫

第二天,徐为送闻笙去机场。

一路上,闻笙心里七上八下, 忍不住央求徐为:“你不能陪我去吗?”

徐为摇摇头:“不可以。成君威只邀请了你一个人。”

“可是我……”

徐为安慰她:“别怕,成君威是个很和蔼的人。我会送你上机,到了巴黎,会有人接你过去。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北京飞巴黎,差不多要十个小时左右。闻笙第一次坐长途飞机,在戴高乐机场下机时,已经疲惫不堪。下机时,巴黎还是下午时分,一下飞机看到满眼的金发,那种感受真像是到了一个异世界。

徐为已经将她下机的时间和她的衣着打扮都通报给成君威这边的人。她走下飞机不久,一辆黑色的加长奔驰驶过来停在她面前。

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西服的年轻男人,面孔干净,二十四五岁模样,动作很敏捷。他彬彬有礼地问:“是何闻笙何小姐吗?”

闻笙忐忑地看着他,点点头。

那人已经为她拉开车门:“成先生让我们来接何小姐,请上车吧。”

车内的空间是经过改装的,真皮沙发,卫星电视,两边是两列木质红酒柜,中央还有吧台,完全是一个豪华的私人小居室,可以在里面开小型会议了。

那个接她上车的男子,很体贴地送上一杯热巧克力,然后到吧台那里去打电话。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车里很静,所以闻笙还是听到了他说的内容,说人已经接到了,立刻就会过去。

他报告的对象应该不是成君威本人,而是成君威的秘书。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传说中的成君威,成非的爸爸,已经知道她到了巴黎。闻笙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瞬间清醒了很多。

那男子放下电话,冲着她笑笑:“我叫齐凡,是成先生的现任秘书。巴黎是个很美的城市,何小姐一定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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