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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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的假面-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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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的盘子和餐具,一瓶矿泉水和玻璃杯、面包、奶油、酸奶油、凉拌菜摆放在上面。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做声的时候,她小声地对他说:

“你可以指靠我,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我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我不打算使你陷入窘境。进而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想离开你的话,那么你将有至少半年时间来慢慢地和彼此满意地做一切的。如果我要觉得,与你生活对我来说出现无法忍受的情形时,那么我好像还可以忍受半年时间,其实还可以长一点时间,我能忍耐得住。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如果你知道,我过去生活里不得不经历什么,如果你知道,我不得不忍受什么样的事情的话,你就不会怀疑我说的话了。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瞒住你做任何有损你的事情。那让我们以后不再谈这个话题了,请你帮助我在房间里摆菜开饭吧。”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泪水差点儿涌上眼眶,我的天啊!她多么像那个伊琳娜呀!像一个人一样,就是这个样子的眼睛,这个样子的嘴唇,这个样子的鼻子,就连头发、手和个头都别无二致。在某些时候她们又不像。那个伊琳娜是捉摸不透的人,不可预测的人,好发脾气的人,一点火就着的人。她可能下保证,这一时刻已经仿佛完全知道,无论如何不会说话算话的,不仅如此,而且在下保证时她已经深思熟虑了,好像快一点食言。她经常撒谎,厚颜无耻地看眼色和无缘无故地发笑,她答应在有极重要安排之前,在他们自己去拜访别人或者别人拜访他们之前,不喝醉酒,但还是喝到了完全失掉自制力的程度,“哪里的话小馋猫,”她任性地噘着涂上口红的嘴,“你闻一闻,我身上有没有气味,我完全是个不饮酒的人。”气味的确没有。所以头两三次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上上钩了,只是后来才明白,她服的是麻醉品。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从她那儿十分准确地知道,她可以在任何时候都使人为难,被哄骗,使人处于受攻击的地位,暗地里实施打击,当着外人的面说荒唐无比的蠢话,然后看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那张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脸长时间地哈哈大笑和当着周围人的面看着幸灾乐祸。那位伊琳娜是一座地狱,真正的地狱,她是个该沮咒的人,该受到惩罚的人。而这一位呢?莫非她真的完全是另一个人?莫非她的确是个正常的、心情安宁的女人?就算是有不光彩的过去,但有正常的头脑和正常人的性格。这个女人无须随时戒备,不会让人经常面临不愉快的事、恶作剧,也不会毫不顾忌,袒胸露体和干卑鄙可耻的下流行为。很高兴住在家里的这个女人给他煮饭,在空闲时间里读书或看电视。她是一位不向往“自由、潘帕斯草原”,喝酒的男人酪叮大醉的伙伴和令人恶心的公共娱乐场所,有危险性的爱情奇遇的人。

突然他想做一件令她愉快的事,他记起了伊琳娜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他在房间里摆桌开午饭和晚饭的要求,她本来不喜欢在房间里,几乎整个时间都是在厨房里度过的。如果不做饭和不洗碗碟的话,那么她就读书或者看电视,但都是在厨房里。大概她这样习惯了,她喜欢这样,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得出这样的答案。

“让我们在这儿吃晚饭吧。”他建议说,“在这里感到很舒适,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拿来拿去的呢?”

她的高兴劲儿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抑制不住笑了,于是马上开始把所有的东西从托盘上摆到桌子上。汤烧开了,伊琳娜把奶渣饼放进了烤箱,以便把它再稍微热一热,接着开始把凉拌菜分别放在盘子里。

“伊拉,顺便说说,你的饭菜做得很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喝光加有酸奶油的蘑菇汤时说道,“你在哪儿学会的这手艺呢?”

“我接受过理论方面的训练,”伊琳娜笑了起来,“只是在这里,在你这儿我才获得了实习的机会。那理论部分看来掌握得还不错。”

“我有点不太明白。锅里还有没有汤呀?”

“我现在马上给你盛。”

她站起身来,给他去盛还剩下的一点汤。

“我非常高兴,你喜欢吃我做的饭,我一直害怕不合你心意呢。”

“胡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摇了摇头,“很容易使我满意,我在吃方面很不讲究。你说过理论的事儿吧?”

“当我与妈妈和外婆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自然她们不让我下厨房。她们说,但愿姑娘学习好,而学习做家务还来得及。当妈妈去世之后,家务活都由外婆一个人承担。她从来没讲过这方面的事儿。我在想,她很担心,我可能会把她抛弃的。要知道,她除了我以外,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亲人了。妈妈是她惟一的孩子,而外婆甚至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我父亲。他是某些方面完全得意的人。你看,她决定如此做,是为了让我成为完全必不可少的和不可代替的人。她甚至连碗也不让我洗,怕我,但愿不要如此弄伤指甲,当然,我当时完全是个傻瓜,十六岁,心里想的是一部分男人和消遣,勉勉强强中学毕了业,我为外婆什么事都不让我做而高兴得要死。十七岁我就已经在里纳特那儿工作,我需要向外婆在某种程度上讲清楚,为什么我将不在家过夜,说了很多谎话,我去上高等专科学校,那里给了我宿舍,为了使一切都逼真,近乎情理,我选择了一所遥远的高等学校,甚至在多尔戈普鲁内,而我和外婆在莫斯科的南方居住,在南布托沃,那里甚至连城市建筑都没有,只有归个人所有的、快要倒塌的房子,它们是从农村保存下来的,因此,她对我住在学校当然不会感到惊讶,我从南布托沃到多尔戈普鲁内,路上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后来外婆也去世了。谢天谢地,她到底没有弄清楚她可爱的外孙女变成了什么样的下贱货。当然问题的实质不在于此。当我还有房子和资源的时候,我简直什么都不做,我把一切都推给一个老妪,后来当我长大成人的时候,我只是那样地想拥有一个家,一套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厨房——你是难以想象的。但已为时晚矣,里纳特牢牢地抓住我不放,详细而且具体的工作计划进度表糟糕透了,我们连口气都没有空喘。假如我能搞到自己的农舍,我就会疲惫不堪地倒下睡觉。后来在南布托沃开始建房子了,我们的房子被拆除了,人家给了我一套住宅,反正我到这套住宅里只是睡觉和歇口气,洗个澡,换换衣服——然后返回里纳特那儿。后来我开始看烹调方面的书,我购买了这些书,收藏起来,与别人交换,寻求珍本和古书。这样的书我有很多,我看任何一道菜的记述并想象如何站在自己的个人厨房里穿一件漂亮的绣花围裙,为心爱的丈夫和孩子做这道菜。一些女人看小说看得入迷的时候,眼睛就盯着看一页,并处在主人公的位置看自己。而我看烹调书也会看得异常高兴而愣神,我是个傻瓜,对吗?”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隔着桌子伸过来一只手,亲切地摸着她的脸蛋儿。

“你美丽动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伊拉,你没有理由不早一点告诉我这一切。或许,你需要随便一种专门的技术吧?喂,我不知道,需要什么特别的炉子,工具,配套衣服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只要你发话,我就立马把所有一切都给你弄到。”

在某一瞬间他觉得,她好像摇摇晃晃地迎着他的面向前俯下了身子,把脸蛋紧贴在了他的手掌。但仅仅是一瞬间。

“谢谢,谢廖扎,你吃饱了没有?你喝点茶水吗?”

他们一起喝了很长时间的加有非同寻常的可口的热奶渣饼茶,并进行了不慌不忙的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来说有点不大习惯的谈话。当他发现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他感到非常地惊讶,而他们一起在厨房里点着壁灯一起坐着,并在喝已是第三杯茶了。甚至在放奶渣饼的盘子里剩下的东西寥寥无几了,但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还是比较惊讶的。当他弄清楚,整个这一段时间他们在谈论,在农村生活好还是不好,在独木屋里生活与在城市住宅里生活有什么区别,白菜和黄瓜的腌制方法有哪些,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时那些过去单过的孩子们与父母的关系有没有起变化,在住宅里同时养猫和狗好不好,而如果有两只狗,那么就脾性而言最好什么品种能和谐地一起生活……

在他与季阿娜·利沃夫娜分手以来的最近八年当中,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记得他与妻子在厨房里坐过,喝茶,很长时间和她就任何问题进行交谈过。只进行单纯的家庭式谈话,不谈事业和政治,不谈银行和存款账户和竞争当中的阴谋,不谈中央选举委员会的手腕和竞选斗争战略而只谈生活方面的事。完全是生活方面的事。显然在使人产生好感的昏暗的厨房中当明亮的灯光斑点投射到你面前的桌子上时,比在富丽堂皇别具一格的房间坐着感觉要好。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在星期六,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只是在早晨五点左右稍微打了个盹儿,但在六点钟已经彻底醒来了并明白再也不可能睡了。需要起床并自己开始着手做点什么,否则他会神经错乱的,今天一切都将水落石出。八点钟各选区开始工作,所以晚上九点钟之前不会让他安静的,然后就只剩下等着打开投票箱,统计选票了。所以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做任何重要的声明,进行慈善行动了。就是现在什么都已经不能做的时候,脑子里产生了一些想法,在竞选活动时还剩下很多没有做完的事情,有很多机会都错过了,犯了很多错误。

为了尽力不发出响声,他踮起脚走进了洗澡间,冲了个淋浴,洗了个头,刷了刷牙,刮了刮胡子,便进了厨房。伊拉昨天去睡觉之前,就洗了碗碟并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所以小心把放在小碟里并用餐巾盖上的最后一个奶渣饼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把水烧开,但咖啡豆没有磨成粉,担心咖啡磨发出的嗡嗡声把伊琳娜吵醒。(她睡觉的房间就在厨房隔壁。)他做了可速溶咖啡,吃掉了失去酥味的凉奶渣饼,他产生了一个随便做一件令伊琳娜高兴的事儿这一完全出人意料的想法。但做什么呢?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环顾四周,做点什么,只要使她高兴就行,可以清理一下杂乱无章的东西,比如,任何一种被打碎和有点坏的东西。他准确地记得,搅拌机三个月以前就有毛病了,窗帘架上的两个钩折断了并在槽沟里卡住了,所以这个能自由拉动的厨房窗帘变成了真正悬而未决的问题。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还记得,烤箱里的照明装置坏了,而刀不快了,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搅拌机已修复工作了,窗帘没有任何问题了,挂钩在槽间是全方位地轻松滑动,任何地方都卡不住了,烤箱里的灯亮了,而刀像刮脸刀一样锋利。伊琳娜从疗养院回来后在这里所度过的四天里,她把这一切都做了并整理得干干净净,尽管完全令人不解她是如何完成这一切的。

当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决定到昼夜二十四小时开门的食品店去一趟并为伊琳娜买点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做早餐之用。还在昨天他们就把所有的食品都买了,但大概可以找到一件什么东西能够使她马上明白:这是专门为她买的,这是件小礼物,是关心和善意的象征。已经穿上皮鞋和拉上夹克衫拉锁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突然自己问自己:你为啥突然间决定予以她关心和善意的象征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你怎么啦?这是何苦呢?为什么?你要控制自己,哪里也不要去,你已打定主意了没有?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你在早晨七点去食品店为她寻找用于早餐的甜酥糕,你由于自己竞选的强烈情感而完全发傻了?

为了解开夹克衫和开始脱衣服,他优柔寡断地开始拉拉锁,但想了想,如果他留在家里的话,那么将重新开始令人痛苦的等待,在妻子醒来和可以将哪怕是随便用什么“堵住”慢慢流失的时间之前。比如,打开电视或者收音机或者哪怕是与伊拉谈一会儿,晚些时候,大约十一点之前他将驱车去自己政党的指挥部住宿,并将在那里坐一昼夜或两个昼夜,但眼下还有不知该如何打发的三四个小时的时间。的确,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要为伊琳娜去购买这个可笑的甜酥糕,而为自己本人着手做点什么呢?转移一下注意力消磨时间。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住宅,小心翼翼地让门锁发出的咔嚓声尽可能地轻一些,锁上门便下楼上街了。

当过了四十分钟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首先听到的是咖啡磨的嗡嗡声。她不担心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吵醒,因为卧室离厨房很远。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没有脱衣服就向厨房里看了一眼,伊琳娜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厨房里,穿一条他还从未见过的长裙子和一件严整端庄的小领口女衬衫,手里拿着因用得过多而有点损伤的咖啡磨。

“早上好!”他高兴地向她打了招呼。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她惊讶地拉长声慢慢地说,“我确信你还在睡觉,你没在家过夜?”

“你生气啦,美人儿,”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用开玩笑责备的口吻回答说,“我是在家过的夜,但早上六点钟我就起来了,然后跑着去为你寻找用做早餐的甜酥糕。正是因为昨天我和你就像两个野人吃掉了所有你做的美味可口令人赞叹的奶渣饼,没有剩下任何用于早餐的好吃东西。我决定送给你一个点心店买来的小蛋糕,更重要的是我今天要出去并且完全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因此,但愿我的这点心意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

他当着伊琳娜的面把一个装饰华丽的大方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用做作的手势取下了盖子,于是一个很大的多姿多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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