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青禹狠狠瞪去一眼，“是谁大清早把我故意推到水里的！”
“拜托，你是水族，还是最高级的水族，推你还不是为你好。”
“可是你没有说这湖里有那么多恐怖的小生物！”青禹不依不饶，“还有倒刺！”
“好了，不要吵！”六嫂打断他们，骂六儿说，“宛青和普通水族不一样！他们和我们是差不多的！离了水也没什么，你这臭小子不要自以为是。”
“智慧生物……”小蛾喃喃道，突然想起这个在人界学的词，不由地好笑。
“你笑什么？”青禹指挥着蓝须藻到岸边，一脚往岸上踏去，一边问他。
小蛾还未回答，却见那蓝须藻不怀好意地，突然往水里一沉。
“呀！”青禹惊叫一声，幸而反应快，脚尖在水面一踏，往岸上跳来。
六儿一声吆喝，蓝须藻的叶片呼地卷出，又去缠青禹的脚。眼看躲不开了，小蛾手腕一扬，随身的银炼更快地缠上青禹的腰，将她带到身边。“笨手笨脚。”
“好！好！”六儿吹着流里流气的口哨，总结道，“还真有两下子！”
他母亲白了他一眼，“好啦，收拾好，准备带他们去城里了。”
滴干了水的湖产被六儿捆了一大篓子，轻车驾熟地背在背上。“走！”
被忽略了好久的苍泠兽，一直在湖边生着闷气。昨天开始，它连屋子都不能进——因为门太小。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好难吃。
今天呢？今天又不带它去城里！六嫂说什么会引人侧目。
它气鼓鼓地在湖边，和领头的蓝须藻你整我我整你，一个泼水一个吐火，斗得不亦乐乎。连小蛾嘱咐它不要生事等他们回来的声音，都故意不搭理。
“苍……苍！”小蛾皱眉。
不理。庞大的身躯转都不转回来。
青禹嘴角弯了起来，又不敢笑。倒是六儿捂着肚子笑到蹲下。
“有那么好笑吗？”小蛾沉着脸，走过去扳过苍，“别耍脾气了。”他直视着那双不高兴的小眼睛，“自己好好待着。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会叫你的。”
苍泠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忿忿吐出一团绿火。
城里都是青石板的地，湿漉漉的浸了早上的雾气。
房屋也大多是用石头极有技巧地垒成，高低起伏，绵延一条街。这个湖边的城镇，看起来有些历史。从植物和屋子的和谐程度来看，都应是上了些年纪——比如街角那棵白玉兰，都斜着长到干货店的屋顶上去了。
六儿呼哧呼哧抬脚往干货店的高门槛里迈，可惜人小，力气差不多用尽了。瘦瘦的老板娘“噗”一声把瓜子壳儿吐到墙角，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手，接下他背上的水产。
六儿头也不回地喊：“兵器铺往前直走到十字口左转，见个大招牌就是了。买了就回来这里找我。”
“哦，好。”青禹随口答应，习惯性地仔细打量环境，这里的人都挺正常的，没有红牙那种污七八糟的味道，街两边都是些正正经经的店铺，更多的是住户人家。酒楼菜馆，一条街才那么一家，顶了个布招牌，看起来也朴素多了。
青禹舒了口气，对小蛾说：“看来这里还好，应该不用担心什么。”小蛾笑了笑，“就算有危险，也不用怕吧。”
“别说大话。你不是不能使用能力了吗？”青禹小声在他耳边嘀咕。“所以我们才要去兵器铺啊！”九嫣封印的只是法力而已，至于兵器的使用技巧，她总不能也剥夺吧。两人顺着青石板的路往前，路过酒楼，一阵香味传了出来。“有没有兴趣？”
“嗯，等会过来吃……那六儿呢？”
“谁理他。”
“哦。”青禹耸耸肩。
左拐是个巷子。再走几步，进了兵器铺，最里面隐约的烈焰热烘烘的扑来，却又映着一排架子上冷兵器的寒光，让人精神一凛。
青禹怕热，两人站在靠外面的架子旁随意浏览。铺子里暂时没人，听得到里面传来叮叮的打磨声。反正也不赶时间，小蛾和青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话。
“有没有喜欢的？送你。”
“我不会用刀。”青禹略皱眉头，不等他回答又说，“不过你会教我？”
“废话，不然问你做什么。”小蛾抽出一把麒麟刺，问道：“这个呢？”
青禹一看，造型优美的菱形上面，除手柄外都布满了锐利坚硬的长刺，整个透出一种圆润的幽光。她犹豫起来，“这个啊……不是麒麟刺吗？”
“不喜欢？”小蛾讶异地扬起眉毛，“女孩子很容易上手啊。”
“不会扎到自己吗？”
“……”
“而且我看到那个刺，觉得浑身起鸡皮……”
“……”对付这种兵器白痴，小蛾最后决定自己还是全权代劳好了。不顾青禹沉着脸抗议，他还是觉得麒麟刺比较好用。一是教起来入门快，二是小巧轻便杀伤力却不低。“我不喜欢刺……”青禹抱着手站在后面，冷冷地说。“为什么？”小蛾头也不回，“你们宛青的原形，那个鳍上面不是很多刺吗？”青禹语塞。小蛾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在水底的时候，我说过你哥哥的触须还在我房间。你想拿回来吗？”
“你要回你师父那里？”青禹愣了一下。哥哥的遗物……当然想拿回来。可是又不想让他去冒险。踌躇中她又开始习惯性地咬下唇。小蛾把麒麟刺递给她，她恍然不觉就接下了，嘴里还问道：“你那个血印，到底怎么办？我怕你回去会出什么事。我……如果我们两个人，就这样远远离开，我……即使不拿回那个，我想哥哥不会生气的……”
“口是心非啊你。”小蛾想了想，“血印啊……只是被封了一半的元神而已吧！除了不能使用攻击性的法术，基本的都还在，不是什么大不了，不用担心我。”
“别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元神被封印一半？那，还有回忆呢？完完整整的你呢？你都不介意吗？”青禹忍不住又数落起他。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小蛾清冷的眸子看定她，“什么叫做完整的我呢？假如找回那一半感情和记忆，说不定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你要那样的结果吗？”
青禹愣住。是啊，或许完整的他和现在的他是不一样的。
恍惚中，小蛾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说：“青禹，我都不在意，你少操心吧。”他语气虽淡，眼中却有丝笑意。
她脸上又发烫起来，不及多想抓住他的手，“那，那我们就走得远远的，好不好？离朱死了，你也不想解开封印，那我们逃得远远的，可以吗？”
见小蛾突然沉默了，青禹心里一沉，慢慢松开了手，“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或者有自己想走的路……并不包括我在内……”
没让她逃避，小蛾扳过她别开的脸，无奈地说：“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以后，当然是在一起了。”
青禹仰起脸，眼中是恳求，“那，就一起走得远远的。”
“不行。青禹，”小蛾笑了笑，“我必须回太阳峡谷一次。”
“为什么！”她叫了出来。“我以为你不会回去了。你回去做什么？”
“看来我说的时候你又在走神。”小蛾叹口气，“我答应了砺夜的条件，他帮我离开魔界，我则必须在救出你之后回去一次。”
“他不会害你吧？”青禹回想起来，那个大个子看起来挺温和。
“当然不会。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想……他只是要我给师父一个交代罢了。”
给九嫣一个交代。毕竟她是师父，在某个方面，也是母亲。有时她对自己非常好，有时非常坏。可是，这次为了救青禹而帮离朱做的事，是确确实实背叛师父了。
“青禹……答应了砺夜的事，一定要守信用，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小蛾抚过她丝缎般的长发，“而且，我和师父之间，还有血印，都该做个了结了……”
“我不要你去冒险啊，你不明白？”青禹毫不退缩地看他。
“逃避不是办法，我想了很多。在人界我遇见了许多人、许多事，总之，我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不是别人的影子了。”小蛾笑笑，突然抱了抱她，“所以，把一切都做个了结吧。然后我们就离开，随便你想去哪里。”
青禹心里轻轻一震，窝在他的怀里，突然忘记了要说什么。她叹了口气，环抱住他的背说，“嗯。明白了。我陪你去。”
你到哪里，我都陪你去。
在略有些昏暗的兵器铺里，青禹静静抱着他，没有说话。
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原来是这铺子的主人终于从里间出来了。是个长得温文尔雅的男子，却赤裸着上身正拿毛巾抹着汗。看起来简直不像是兵器师……印象中兵器师应该是满身横肉的粗犷男子才是。
青禹红着脸推开小蛾，要伸手整理头发，才发现手里还捏着小巧的麒麟刺。
“你们要买那个吗？”男子友好地笑。
“不……”
“要的。”小蛾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我不要，会扎到自己的。”青禹苦着脸，“为什么一定要麒麟刺？”
“因为像你啊。”小蛾轻描淡写。
那店主笑了起来，“麒麟刺本是铁海棠的别名，清丽却扎人，很适合你啊小姑娘。”他把毛巾扔在架子上，顺手披上一件外衣，“少年，你呢？选了什么？”
泛着冷光的银炼躺在桌面上。小蛾已从手腕上解下它，说，“我想请你换一把弯刀，已经有些钝了。”那银炼的末端是镰形弯刀，光泽已有些黯淡，仿佛很久未用了。
啊，这是在红牙初见的时候，他用的那把刀。青禹探头去看，又听店主打了个呵欠说：“好像很久没用过的样子。怎么，你看起来不像是要靠兵器之利的人啊。”
小蛾淡淡地说：“有时候，兵器还是很重要的。”
“哈哈，是啊。其实兵器是最省体力和精神的，可惜大家都盲目追求法术去了，对兵器反而不重视。”店主一边笑，一边在架子上挑选合适的弯刀。
青禹插嘴说：“可是兵器很难学，法术入门比较容易学。”她想起小蛾一定会逼自己练习麒麟刺的，就高兴不起来。
“小姑娘很有见识，”店主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这就是人心，其实归根到底就是懒。”
“哦。”青禹趁店主和小蛾讲话时把他仔细打量了够。总觉得这人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是却没有上级魔族那种明显的气息。或许又是在这世界过着平凡生活的强者吧。
银货两讫，见两人准备走了，那店主冷不防说了句，“少年，你的耳朵……是人类？还是人类和魔族的混血？”
“人类。”小蛾简洁地回答。
“呵呵……好吧。”店主温和地笑了，“我叫水令。欢迎两位下次再来。”
两人往先前看到的酒楼走去，青禹敲敲额头，“那个店主看起来好像不是一般小市民啊。”
“水令……没听说过。”小蛾想了想，“这世界上，有很多大隐于市的人吧。”
“是啊……”
“在最前面的舞台上团团转的人，或许才是挺可笑的。比如我们。”
“别这样说。等一切完结后，我们也可以找个城镇做隐者啊！”青禹安慰他。
“是吗。”
掀起酒楼门口的布帘子，暖暖的食物香气就扑面而来。
“我饿了。”青禹深呼吸一口，直奔最近的桌子，她拿过菜单，一口气说：“我要素煲脂蚌，清炒越菜心，嗯，糖丝湖橘粥，辣子。辣……哎，小蛾，这个字怎么读？”
没人回答。
她扬头一看，小蛾并没坐下，越过她的目光深不可测。
青禹一凛，缓缓回头，只见在远远靠窗子的位置，坐了两个女子。
虽然隔了好几排桌椅和屏风，但是毫不费力地认出那一模一样的脸。
一个穿浅黄衣裙，一个着银红软衣。
她们是……是……
青禹“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第九章 似是故人
不待青禹反应过来，小蛾轻拉住她，无声无息从门口闪了出去。在店里招呼客人的堂倌楞了一下，挠挠头便去招呼别桌客人了，也没放在心上。
“她们为什么在这里？”青禹被他拖得气喘吁吁，等到了大街上就迫不及待地问。
“不知道。”
青禹偏头想了想，拍手道，“我明白了，离朱死了之后，她们一定也没地方去。所以也下山来了。”
“我觉得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我们没有亲眼看到离朱死。”小蛾眉间有着警戒，沉思起来。而且，棠翎对离朱死心塌地，她此时不好好守在家里反而跑出来做什么？
“管她们呢，也许是离朱没死，她们出来找药救她？总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避开？”
“现在我们两个的能力都很弱啊。”小蛾低沉地说，“我不想你出意外。”
心里一暖，青禹不再反对，挽住他的手说：“好，听你的。我们换一家吧。”
“嗯……我总觉得，事情都发展得太过于顺遂了……”走了几步，小蛾还是低叹一声，“青禹，你一定要小心，别离开我身边。”
青禹点点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在想着什么主意。
两人换了一家很小的饭馆，吃了一大堆东西，算是慰劳这几天的劳累。等到青禹想起去找六儿，那干货店的老板娘却说六儿早在太阳偏西的时候就回家了。
“他走时骂骂咧咧哩，说你们两个。”老板娘吐着瓜子皮，斜眼打量他们，“我说哎，这天色都差不多暗了，你们自己玩得爽快，也不能叫人家六儿一个小孩子在这里等吧。路远着。我看你们今晚就在这城里住下吧。”
小蛾无所谓的表情，青禹不由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他和六儿好像就是合不来。
“啊……”随小蛾出来，她问，“那我们去客栈了？你……够钱吗？”
“够啊。”
“嗯……那、那……”
青禹还没来得及问是分开住两个房间还是一个，小蛾已经迈进了最近的一家。
“一间房。清静点的。”
青禹低着头，免得脸上太红。不敢看柜台后面的老头的眼光……
两人径直上楼，到尽头的房间开门进去。房间很干净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