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了……”
黄妍看桌上一眼，“不就在你面前嘛。”
封曜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等你一起吃呀。”
黄妍弄好头发，到厨房倒了两杯果汁回来，然后将袋子里的晚饭取出。“你还是懒，等着别人伺候。我们分开这么多年，你居然没遇到女人治你？”
封曜打开饭盒，说：“我对女人敬谢不敏了。要是她们都像阿澜……哦不，小妍你这样洒脱就好了……哇，排骨面啊！”
红亮的面，翠绿的香菜末，热腾腾香味扑面而来。
“好好吃的面！”封曜大口吃起来。
黄妍慢条斯理吃着自己那份，“真的假的？我吃了那么久，怎么没觉得有多好吃？”
封曜抬头邪邪一笑：“当然当然，小妍最好吃了。”
黄妍差点被辣椒呛到，她用筷子敲过去，“你真是本性难移！”她脸一红，连忙转移话题说：“你昨晚突然出现在客厅，就是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倒头就睡，我还以为是什么仇家来了，吓我一跳。”她轻轻一叹：“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还记得我。”
封曜心里有些愧疚，他风流惯了，一旦情人从新变旧，便几乎断了联系。他这次要不是想打听点原魔印的消息，也不会想到找阿澜。他笑笑说：“昨晚我和汤小蛾打了一架，又一口气从Ｙ县移行到你这里，当然最后一口气都快没了。”
黄妍停下吃饭动作，秀眉轻颦：“汤小蛾在人界？你怎么去了Ｙ县那么偏远的地方？”
封曜苦笑说：“真是扯得够远的了，你还记得魔界的九嫣和离朱吧？”
黄妍说：“嗯，记得。两个老妖婆谁也斗不过谁，最后一个出不得城堡一步，一个身体垮了要躲在洞穴里。”
“汤小蛾可是九嫣调教出来的。我大概说说怎么回事吧！离朱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她用了卑鄙的手段逼迫汤小蛾为她找寻失落在人间的原魔印，估计是想救命吧！于是汤小蛾就找到Ｙ县去了，原魔印多半在那里。”
“原来，这么多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可惜都和我没有关系了……”黄妍轻笑，像是要甩掉许多往事，“那你呢？封曜，你为何要来趟这浑水？”
封曜犹豫不答。黄妍一叹，“是为了女人吧？”
封曜苦笑：“嗯……离朱那死老太婆，把青禹封印在血冻石里了，下次赤环蚀之前，如果带不回原魔印，青禹就死了……”
“那个人质叫青禹？你爱上她了是不是？所以也来帮着找。”黄妍嫣然一笑。
封曜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为了救她，强行闯出魔界的出口，一身的伤……也许是有一点爱吧。
黄妍微微一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本来就是好聚好散。你有那么一点点爱我，我也有那么一点爱你。平时各活各的，有时聚聚，这不很好吗？”
“阿澜，你是我最欣赏的女人之一。你成熟漂亮，最洒脱，也很独立，无论在什么地方，你都能自己生活得很好，我其实一直都未忘记你。”封曜由衷地说。
黄妍垂下眼帘，“别叫我阿澜，我是个叫黄妍的女人，过着人类的平凡生活。”她抬眼一笑，“那么，说吧，封曜，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封曜停箸，坦然地望向她，“小妍，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我也承认如果没有这事，我的确不会来找你。以前，我是个薄情的人，现在，我想赌自己能否专一一次。”
黄妍点头，“我懂的。”
“小妍，我无意卷你进来，你在此地生活很久了，我只想打听，Ｙ县附近，这些年可有出现过异常的妖魔？你对原魔印并不陌生，我只想从你这里知道点消息。”封曜缓缓地说，“剩下的，还是要自己去做了。”
欢迎到我的森林来。
黑暗中漾出一圈淡淡的、洁白的光芒，像月华，又像一个梦。细微的风从结界里穿过，竟带了些像是古树的冷香。汤小蛾静静地凝视着那片光芒，他在等。
一个纤细的人影慢慢浮现，如瀑的长发，黑如星子的眼睛，犹带稚气的脸上有一朵狡猾的笑容。“嘻嘻，你们逃不了了。”
“啊！你……你……”张雯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池老师的女儿！怎么可能……还浮在空中？！她倒抽一口凉气，到底这世界中有多少不是人类的生灵存在着？
这样小的孩子……那池老师呢？张雯丽回想起那个温和可亲、严谨博学的语文老师，怎么都不像个妖怪啊！可是……那怎么生出妖怪小孩？难道是他那个早亡的妻子？
天啊，谁来告诉她……
池月泠仍然轻巧地漂浮在离地一两米高的地方，看看张雯丽，然后就把全副注意力集中在汤小蛾身上。
“你是谁？”汤小蛾静静的开口。
“张学姐没告诉你吗？我叫池月泠，我爸爸是教你们语文的池老师！”
池老师……汤小蛾皱眉，池老师绝对是个人类。他看向张雯丽，却发现她咬着指甲不知在想什么问题，目不转睛看着池月泠发呆。后者也明显感觉到了，坏坏地动了动指头，张雯丽脚边的落叶上突然伸出只腐烂的手，一把抓住她的脚。
“啊！”一声恐怖的尖叫，张雯丽回神，吓得往汤小蛾身上跳。
一团火苗粘上那只手，只听地底深处毛骨悚然的惨叫，手便缩得无影无踪。
汤小蛾无奈地收回火焰，“你又发什么呆？”
“我……”张雯丽惊魂未定，她刚才一直在幻想关于池老师和妖怪前妻的浪漫故事，正想到一半，就看到那种超级恶心的手抓住自己的脚。
池月泠饶有兴趣地打断：“一个人类女孩子，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妖怪，你们好奇怪哦。”她转向汤小蛾，“特别是你，原来你不是人界的，那要杀掉你们就麻烦了。”
杀我们？张雯丽的心脏又被刺激了一下。“为什么要杀我们？”
“你们是入侵者。”池月泠甜美的脸上有着纯净的笑容，“我要保护自己，保护爸爸，还有小红，你们是来破坏我们生活的。”
黄妍在厨房熟练地洗碗，头也不回地说：“去休息一下吧。我洗了碗就过来，你问我的事情，我还得仔细回想一下。”
封曜闲闲地靠在门框上：“不用，我陪你洗。”他注视着黄妍忙碌却不失优雅的背影，眼里满是欣赏之意。
黄妍是个好女人，他一直都知道这点，可惜，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安定不下来。他的人生是场浪迹天涯的旅行，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有见过的人，永远对他充满了诱惑力。
黄妍端了盘水果，腾出一只湿湿的手，把水弹到封曜脸上。“想什么走神了？”
封曜抹去脸上的水，接过盘子，又狠狠捏了她脸蛋一把，“又使坏。”两个人打打闹闹去客厅，挤在沙发上。
“哎……我在这里都活了那么多年了，有时候我都要忘记自己是个妖怪，只有当身边的人老去或者死去之时，我才想起来。”黄妍小口咬着苹果，“偶尔有你这样的老朋友或者老情人来看看我，平时过着我喜欢的生活，好像也是不错喔？”
封曜无言地拍拍她的头，“小妍，你真的喜欢这样平庸的生活吗？”他离开她的这许多许多年里，她一个人怎样过的呢？
“才不平庸！”黄妍轻笑，“我追求的就是这样平和的日子，看看各种人类的一生，纷扰的世事，同时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封曜露出牙齿，“寂寞的时候呢？都不想我？”
“废话，我才不想你，我说了不爱你的，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你而已……”
封曜露出伤心的表情。
“好啦，说正事吧！”黄妍笑着，擦了手站起来。
“我大概有一些印象，关于你说的Ｙ县。很久以前那里就有一个奇怪的力量，不是鬼，也不是妖魔，我感觉不出来到底是哪一界的气息……你确定原魔印真的在哪里吗？”
“没错。我们和原魔印没有感应力，但是汤小蛾可以。他人既然到了，必定在那里。”
黄妍沉思了一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原魔印和人界的某种生命相互感应，产生了新的力量。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可能是人界的动物、植物，甚至是人，但是这样的机缘实在很难遇到；那生命本身要有灵气，两者又必须在一起很久……”
封曜想了想，“这样说来，倒是植物的可能性比较大了。那个学院是个古旧院子，里面倒是可能有很老的植物……呃，不会又是个老妖婆吧……”
“对老妖婆这么敏感，我看你讨厌离朱到家了。”黄妍笑道，“放心吧，即使是几百年的植物，它和原魔印要互相感应而衍生出新灵体，也需要漫长时间，所以成为灵体的时间不会很长，最多是个小姑娘。”她把玩着一缕发丝，说：“进来吧，我找个人界的鬼问问。”
“你什么时候和那些低级幽灵打交道了？”封曜挑眉问道，一边跟着黄妍进入书房。
“什么低级幽灵！它们虽然力量低微，数量可不少，而且消息灵通，很多妖怪都驱使它们作恶，我算是好的了。”黄妍俏皮地笑笑。
书房和其他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不同，很空旷，只有一角放了个古雅的铜香炉。封曜随意坐在一边，兴味地看着黄妍站定方位，玉指轻翻，嗤地在地面画了个圆，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那圆中缓缓溢出。
过了一会，黄妍的纱衣无风自动，她的对面，一个极大的白色影子正从地面冒了出来。
第七章抽丝剥茧
有些事总在人预料之外，或者再糟糕一点，即使你预料到了，也无法改变。
汤小蛾几乎可以肯定封曜真的要三天之后才会回来了。不知那个风流成性的家伙又去了哪个旧情人家乐不思蜀了！
如果当初三个人一起行动，是不是就有希望打破这个结界，而不是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自己向来习惯一个人的，自尊和自信都使他拒绝了一起行动，可是，这次为什么这么难缠？汤小蛾的额头上已有密密一层汗珠，浅黄的头发有几缕凌乱地垂落到脸前。
如果没有张雯丽，他有把握破了这个结界，可是，这女孩子实在太麻烦了，什么都不会，连最起码的自保能力都没有。如果离开自己两步远，这结界中的黑色漩流、活动的植物、毒蜘蛛，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
还有他显然低估池月泠了。这个小姑娘实力强到令人意外，她身上没有人界鬼的腐烂味，也没有魔性，反而是一种纯净自然的气息。
汤小蛾敏锐地发现池月泠可以控制人界鬼，而且她的力量和自己的有些相似，这明明是原魔印的力量，她一定就是原魔印的新占据者！
张雯丽觉得自己好笨，碍手碍脚的，又拖累汤小蛾。
在这里，她的木锁虽然透着比以往更强的红光，但却根本没有作用。刚才来抓她的鬼爪一点也未受影响，要不是汤小蛾分心拖了她一把……
呜呜，这样到底在干什么啊！
树枝柔软得如同拉面师傅手中的拉面团，荡来荡去，假如打在汤小蛾护身的银光上，就噗地冒出酸腐的液体。
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斑斓的虫子，毛茸茸的蜘蛛，比正常的大许多倍，茸毛与斑纹清晰可见，看了就心里发毛，让人浑身起鸡皮。
张雯丽和汤小蛾站的地方越来越小，要分心抵抗空中来的袭击，又要担心脚下。
“别吸进那些烟！有毒。”汤小蛾突然皱眉说道。
“对不起……”张雯丽看向他，小声说，“我拖累你……”
“对不起什么？”汤小蛾在攻击的空隙中，把她带到身后比较干净的地方，没表情地回答，“是我请你来的。”
“我……”张雯丽紧紧抓住他，头埋在他的肩上。汤小蛾浅黄的头发偶尔随风拂到她的脸上。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靠得这么近。
看得出来，他是为了自己在苦苦周旋。张雯丽心中复杂，觉得自己好没用，但又希望这一刻能一直持续下去……
一个半米长的蜘蛛被烧了一半，伤口中流出更多细小的蠕虫，混合着恶臭的粘液，蜘蛛仅存的三足扭曲着，上面的茸毛粘在一起。
“呕！”她忍不住呕吐起来。
汤小蛾只好又扶住她。
“对不起……”张雯丽喃喃说道。
她突然听到少年幽幽叹了口气，抬头一看，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决定了什么，复杂地让她心中一紧。
突然的笑声打断了她的疑惑，“哈哈！”池月泠对自己的杰作得意极了。
“你……杀人是不对的。”张雯丽话说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人类还是很可爱的？
“为什么不对？除了爸爸，别人的死活和我都没有关系。”池月泠不在意地笑，“不玩了，来吧！”
一碟黑木耳炒肉，一个番茄蛋花汤，新做的辣香肠炒了青蒜苗，闻起来香香的。
池老师无意识地第三次把女儿的卡通塑胶碗，拿去水龙头上冲得干干净净（虽然那碗已经够干净了），然后摆上她的月白漆筷。
怎么还不回来呢……饭菜已经热了许多次，香肠要是再炒就硬了，池老师叹着气在厨房走来走去。月泠这孩子不知道又玩到哪里去了，连饭也不吃。
他冷清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碗，劳累了一天的身体还是没有胃口。
月泠喜欢玩，简直是院子里小孩的头头，除了楼上钱妈家的山山外，其他小孩都对她服服帖帖的。池老师想起以前做了饭，走到黄昏后的院子里，在无花果树下跳橡皮筋的一群小孩里找到女儿，好说歹说地拖回家。
月泠的弹跳力比其他小孩要好很多，有时候仿佛轻飘飘的没有重量。这孩子聪明懂事，又有许多特殊的地方，以后会有出息的，亡妻在地下也该欣慰了。
今日怎么会这么晚还不回来呢？池老师终于坐不住了。
他拿个青纱大盖子，把菜饭都盖好，摸了钥匙准备出门去寻，门便被人重重敲起来……
离Ｙ县不远的黄妍家中，白影从地上的圆圈中凝立出来，阴冷压抑的气息也随之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地面也变得有些发潮。封曜只好皱着眉头，让自己悬浮在离地上大概二十厘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