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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看着他垂着的头顶，忽然想起当年，乔远每次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这样，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于是她明白，他已经猜到她说刚刚那番话的含义。他向来就很聪明，如今做了律师，更不消说。
谷雨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算了，小乔，我知道你已经猜到我找你是为了什么。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是夏家扬的律师我知道，我确实是想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的进展。你能告诉我吗？”
乔远慢慢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但很快就移开，转头向墙上的一装饰画。已经放下筷子的手，放在桌上，来回摩挲桌面，他没有回答谷雨的话，而是转而问她：“如果我不是夏家的代理律师，你是不是就不会想到和我联系？”
谷雨微微一怔，有种被揭穿的尴尬，但女人骨子里的蛮横无理，又让她不甘心地反诘：“那你呢，这么多年，你不是也从来没联系过我？”
乔远终于转头看着她，脸色有点红，却不是因为羞赧，好像是委屈：“我以前打电话，你从来不接，给你的邮件，你也从来没回过。我以为你一直在生我的气，所以回国后也一直不敢给你打电话。”
“你觉得我会和你一个小孩子生那么久的气？”谷雨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又道，“小乔，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我能跟你了解夏家扬的案子吗？或者，你能接受我的采访吗？”
乔远脸色略微冰寒，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摇头：“我手上的资料，和你们媒体知道的差不多，告诉你也没什么用。而且我跟夏家，有保密协议，在代理期间不能接受媒体采访。”
第11章 烦躁
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托词和拒绝，谷雨不会听不出来。如果是八九年前她和乔远的关系，她会掐着他的脖子强迫他告诉她。但是他们如今都已不是小孩，也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姐弟关系。
她尴尬地笑了笑，耸耸肩：“既然这样，那就算了。”顿了顿，又认真地道，“不过见到你，我很高兴，小乔。”
“我也很高兴，小雨姐。”乔远怔了怔，看着她回。
当然，谷雨其实并不高兴。
她没有如愿打听到夏家扬的案子，还搞砸了一场与故人的重逢。即使她和乔远面上相安无事，但是她知道，这是一场并不愉快的会面。
所有和乔远好的记忆，让她给无情地用现实砸烂。
她看出了乔远表情的变化，从最开始见面的雀跃，到后来的失落。
不过这就是现实，她愿意试着挽回这不愉快的会面，但同样的，她也不觉得自己一定要为乔远的失落负责。
更现实点来说，他又不是她多重要的人。
但是看着乔远沉默而失落的表情，谷雨还是忍不住的烦躁。在服务员结账的时候，她的这种负面情绪全面爆发。
因为说好了她请客，服务员拿来单子结账时，她很果断拦下了乔远试图买单的动作，将信用卡递给服务员。
只不过服务员报出的数字，完全超出她的预估，两个人消费了六百块，多少让她难以接受。
谷雨倒不是小气吝啬的人，只是在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有喜欢找茬的毛病。
而当她在刷完卡，拿着服务员递来的账单来核对，确定物价上涨离谱之后，也确实让她看出了问题。
一壶绿茶，被服务员多打了一次价格。
她给坐在对面的乔远随意说明了一下，便拿起小票，气冲冲去了服务台。
这种高档餐馆的服务，向来是无可挑剔的，确定是自身错误之后，立刻给谷雨退钱。
但是谷雨因为心情不好，并不满意这种处理方式，开始借题发挥，与餐厅经理据理力争，从卫生到口味再到服务，无一被她诟病，认为物无所值。并且蛮横无理地要求他们打八折。
谷雨不仅仅外表文气，性格也并不泼辣，相反，作为一个伶牙俐齿的记者，可以将歪理说得像正理，咄咄逼人让经理和服务员束手无策。
从后面跟上她的乔远，站在一旁，试图劝阻她，但是发觉她是在刻意找茬后，适时放弃了自己的行为，沉默地看着她让餐厅员工难堪。
他知道她有足够应付一切的本事。
待着经理还在犹豫，是该给谷雨打八折，还是直接请她出去时。
一道不急不慢的声音，似笑非笑插进来：“这位小姐可是记者，你们最好别难为她，要是她不高兴让你们餐厅在媒体曝光，损失的可不是这点小钱。”
那经理本还在举棋不定的为难当中，见到来人，彬彬有礼道：“宋先生。”
只见这位被唤作“宋先生”的男人，一身低调考究的正装，高大挺拔，看起来已经不算年轻，但仍旧有着鹤立鸡群的英俊相貌，更有一番少见的中年男人的魅力。
他旁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关系不言而喻。
谷雨转头瞟了两人一眼，轻嗤一声。
中年男人似乎不以为然，走近服务台，对那位听了他的话，有点不知所措的经理道：“这位小姐的单记到我账上，你们将钱全部返给她吧。”
“好的，宋先生。”经理面上一喜，彬彬有礼地点头。
“不用！”谷雨将摊在吧台上的小票，一把抓起揉在手中，转头便要大步离开。
擦身而过时，她瞥了眼男人和年轻女孩，阴阳怪气道：“宋先生的口味真是多变，如今老牛吃嫩草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看样子，您身边这位小姐还是学生吧！大一？还是大二？”说着，又自顾地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不会还是高中生吧！啧啧，那您可得悠着点！”
年轻女孩有点不自在地看着旁边男人，露出娇嗔求救的表情。
男人脸上仍旧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谷雨尖酸刻薄的话而有任何变化，他耸耸肩，眼神漫不经心看向她身旁沉默不语的乔远：“彼此彼此。”
谷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没有争辩，只鄙夷地轻嗤一声：“小乔，我们走。”
待两人走开一段距离，仍旧留在原地的年轻女孩，靠在男人身旁，娇声问：“宋总，刚刚那位小姐嘴好厉害，是您的朋友？”
男人看着离去的背影，轻笑：“记者嘛，当然是比较厉害。”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这边，乔远跟着谷雨走出餐厅，终于开口说话：“你和刚刚那位先生很熟吗？”
“不熟！不过有点过节。”谷雨本来只是有点烦躁，但是此刻却因为刚刚的那对狗男女，烦得无以复加，语气也就变得不太好。
和乔远的分别，自然有点不欢而散。虽然彼此都是客气地道别，但心里堵着的滋味，各有不同。
乔远打车离去，谷雨取了找自己的车，漫无目的的开到江边。
初入夜的江边大道，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情侣，不由得让她想起之前餐厅里的那对男女，对比自己的形单影只，愈加让她心情烦躁。
打开车窗吹了一会冷风，终于让那没来由的烦闷稍稍平静。本想回自己公寓，却又想起落了一些东西在家里，只得开车回去。
第12章 靠近
谷雨回到家时，天早就黑透。
她拿钥匙刚打开门，就听到屋内的语笑晏晏。探头一看，见到沙发上坐着的，除了父母，还有三个小时刚刚见过的乔远。
谷妈妈见到女儿回家，坐在沙发上高兴地对她招手：“咦？你回来了？看谁来了？”
“小乔啊！”谷雨讪讪道。
“小雨姐。”乔远也唤她，声音里透着的高兴，完全不似他们之前有过不欢而散。
谷雨微微蹙眉，有点疑惑地走过来，看到父母和乔远满脸的兴奋，想来是聊得很开心。
谷妈妈抬头看向她：“小乔说你们今天见过了，还一起吃了晚饭。”
“嗯。”谷雨点头，看了眼和下午那个满脸失落截然不同的乔远，想他大概和父母关系确实仍旧亲近，便道，“你们继续聊，我来拿点东西就回去，明天还得准备点采访的东西。”
她转身往屋内走的时候，便听她老妈不满抱怨：“小乔，你看看你姐，周末了还是工作长工作短的，这么大了连个对象都没有，可真是愁死我了！”
谷雨默默翻了个白眼，又听乔远的声音响起：“小雨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阿姨你就别担心了。”
“优秀不优秀我就不说，可你看看哪个男的愿意娶个整天在外跑不着家的女人，我让她转岗别做记者了，她又不干。反正我这个当妈的一句话她都听不进去。”
谷雨拿了资料出来，对她妈做出一个不满的龇牙咧嘴表情：“妈，你是不是非得天天对外人广而告之你女儿嫁不出去，你才高兴啊！”
谷妈妈白了她一眼：“我说的不是事实么？再说……小乔是外人吗？”
谷雨被噎住，看了眼脸色有点不自在的乔远，又看向她爸：“爸，你不觉得你老伴都快成祥林嫂了么？也不管管。”
谷爸爸哭笑不得地各看了眼水火不容的母女，很识时务地站了队：“小雨，你也是该听听你妈的话了，别老是工作工作的，终身大事还是要考虑啊。”
平时被父母念叨，谷雨也就是听听算了，今日不知为何有点烦躁，不耐地繁衍道：“好，做完手上的事，我就去找男人结婚去，行了吧？”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谷妈妈听她这语气，也有点恼了，“爸妈让你考虑结婚大事，是害你么？你要是二十出头，或者像小乔这个年纪，我们也不会天天崔你。小时候倒是挺好的，怎么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
谷雨虽然一向将父母的话当做耳边风，但嘴上很少和他们作对，最多是阳奉阴违，就算谷妈妈确实唠叨，母女也就是玩笑式的斗斗嘴，真吵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今日她心里实在莫名烦躁，又见着家里还有其他人，谷妈妈却不给她留面子，火气便上了来，尖牙利嘴地回她老妈：“小时候当然好了，我天天考第一给你挣面子，现在没为你找到一个乘龙快婿，你就嫌我给你丢人了！”
“你……”谷妈妈一口气堵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谷爸爸瞪了眼女儿：“怎么说话呢！你妈妈想要你结婚，也是为你好。我和你妈也从来没要求你找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喜欢就好！但总不能一直不找啊！你都这个年纪了。”
谷雨嗤笑一声：“我要真找个高中没毕业，一个月挣三千的，你们会愿意？”
“你今天诚心跟我作对是吗？”谷妈妈喘过气来，拔高着声音斥道。
“阿姨，您别生气，小雨姐可能今天心情不太好，乱说话呢！她一向聪明能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就别为她担心了。”乔远适时插话，安抚动怒的谷妈妈。
“哎！”谷妈妈叹了口气，“要是她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
谷雨无语地扶额，张口又要反驳“我是有多忤逆不孝了”，不过才说出前两个字，已经被乔远打断：“小雨姐，你要回去吗？我听阿姨说你的公寓和我现在住的地方不远。不嫌麻烦的话，可以捎我一程吗？”
谷雨知道他是在打圆场，她自己也觉得好像在无理取闹，见她妈气得不轻，心里过意不去，便顺着乔远的话道：“妈，我今天心情是有点不好，你放心啦，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我不会真的不结婚的。对了，上次你看中的那款烤箱，我已经在网上给你订了，这两天会送到家。”
谷妈妈听了她服软的话，气也消了不少，挥挥手：“行行行，你快和乔远回去吧，晚上开车小心点。”
乔远乖巧礼貌地和谷家二老告别，跟在谷雨后面出了门。
楼道的声控灯，在两人的脚步声中，一层一层地亮起。
谷家在四楼，两人一快一慢，各有所思沉默地下到二楼时。走在后面的乔远，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每次出门下楼，你走在我前面，就像这样，总是走得很快……”
他话音未落，谷雨忽然转过头，昂头看向比她慢了几个台阶的人，道：“小乔，你怎么这么慢！”
她说完，两人都为着这熟悉的场景笑了出来。
谷雨虽然外表文气，但确实是不折不扣风风火火的个性，年少时更是精力过剩，每回下楼，都是两阶并作一阶，直直往下冲。
而乔远则总是不紧不慢，常常被她甩掉很远。于是就常常有这样的场景，谷雨跑了一层楼梯，发觉跟在后面的乔远落在了后面小半层，便会不耐烦地等在原地像现在这样冲他叫：“小乔，你怎么这么慢！”
乔远快步走到谷雨旁边，与她并肩而立，歪头看着她，笑了笑：“其实我走得并不慢，一直都是你跑得太快。”他顿了顿，继续噙着笑道，“不过你看，不管你走得多快，只要你稍微等一下我，我就一定会追上你的。”
少时的片段，在谷雨里闪过，那都是无忧无语的光阴，只觉得莫名温暖，之前的烦躁，也就消散离去。
她好笑着地摇摇头，片刻之后，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正了正神色，对上楼道昏黄灯光下，乔远温和的眉眼，低声开口：“小乔，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虽然这句关切，显得太迟。但对谷雨来说，却是真诚的。
乔远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耸耸肩：“还不错，读书工作都很顺利。”
谷雨本以为他已经说完，却听他沉默片刻后，又接着道：“除了，我一直很想念你……和叔叔阿姨。”
谷雨抬头，在他眼里发现了一点亮闪闪的东西，心里微微一怔。
她实在不喜欢煽情，实际上，她也确实没什么情好煽，见着乔远动容，有点尴尬，便讪讪略带敷衍道：“我们也挺想你的。”
她并不是不理解乔远的心理。他出国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在此前，他寄住谷家四年，又是家中变故之后，自然会对他们一家三口有着很重的感激和依赖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谷家也就是乔远的家。忽然离开之后，思乡念家之情，想来是不能避免。
谷雨说完这句，转身继续下楼。乔远跟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寻地叹了口气，是谷雨听不见的失落。
谷雨的车是两年前买的低端日系车，坐进车内后，她看着乔远有点好奇地打量车内，开玩笑道：“大律师坐我这样的车，会不会觉得掉价？”
乔远拿起放在车前的小饰物，把玩了一下，笑：“什么大律师，你看我不是连车没有么！”
谷雨边发动车子，边嗤了一声：“你们律师的收入，我又不是不知道。少给我装穷，怕我问你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