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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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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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祥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二公子喜欢,老仆每日都送来。” 
夕逖叹道:“祥叔,我这毕竟是在坐牢,您一样样东西往这儿送,叫人看了,会笑话咱们的。” 
许祥忿忿然道:“谁敢笑话?本来就是无妄之灾——二公子你多吃菜,这汤能活血通络,你多喝点——二公子,你也是太倔了,其实不说出去,有谁会知道……” 
夕逖在许祥唠唠叨叨的陪伴下,也只吃了一碗饭就推说饱了,许祥边收拾碗筷,边埋怨夕逖吃的太少。总算清理完毕,许祥泪眼婆娑,千般叮咛,万般嘱咐,方留了灯火离去。 



铁门又再合上,夕逖松了口气,手掌支着墙,聊作休憩。左右换脚支撑重心,无奈膝盖以下麻木不仁,酸痛不已,想要抬脚也成了奢侈。而且每次弯曲都会牵扯到后臀伤处,实是苦不堪言。 
无聊已极时,只得默想从前学过的武功,招数在脑中演过,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他虽失却武功,难道不能再练回来吗?再次从无到有,有何不可? 
这十天左右无事,何不重练劫生败还功,反正口诀他早已烂熟于心,其中关隘他也成竹在胸,不致像以前要许夕铤随时在旁指点。 
这么一想,顿觉十天水牢也不难熬。劫生败还功最讲求悟性,悟性低者或许一辈子也练不成第一层,悟性高者三五年即可跻身武林高手之列。 
他许夕逖自认悟性不差,十三年练到了第四层,他兄长十七年练到了第五层,都是极聪慧之人。只是越到后来越艰难,许夕铤用了五年才从第四层升到第五层,要到极境第七层,真不知何年何月。好在他们正当年少,如斯循序渐进,前途无量,不惑之前达到至境,当无疑义。 
他静下心来,将劫生败还功从头至尾细细默想一遍,确实无误,开始练第一层的口诀。本以为以他受创之身,再次习武恐有为难之处,没想到第一层竟是一蹴而成。奇经八脉内还似隐有气息流动,绵绵细细,甚为平和。 
他微加思索,已明缘由。当日,他重伤之下连使两次“死中求活”之术,本来必死无疑,谁知有“仇煞医圣”仇生施以妙手,救回了命。 
内气乃人苦修积累而来,若非身死,决不能无缘无故散去。是以他仅余的二成内力散入五脏六腑之中,若无强大外力激活,或本身以最基础的聚气运功之法将之导入正轨,要想随心提气,实在为难。 
现下夕逖想通了这个道理,只要依法而行,远不需十三年时间,必可回复从前功力。 



到许祥第五次送饭来时,夕逖已将九成的散气聚集起来,打通了第二层的关节。练功之时虽不能有外因干扰,但夕逖大致掌握了许祥送饭的规律,每每恰在他来到前夕收功。 
不但为了不受打扰,而且他也想给许夕铤他们一个惊喜。哥哥若知道了自己武功逐渐恢复,该有多高兴!这下当真是因祸得福了。 
夕逖心情畅快已极,兴冲冲吃了两碗饭,菜吃个干净,喜的许祥呵呵直笑。等他带上门出去,夕逖立时收摄心神,卓立斗室中央。 
吐纳之间,渐渐进入无人无我的圣境当中,身体似乎轻如鸿毛,随着体内气息越流越快而越升越高,膝盖以下不再酸痛酷寒,反而如沐春风,温暖宜人。 
身体与周遭连成一体,浑如一圆,息脉相通。空气中的微小变化也牵涉其身,这种灵犀之感就似通关之相,夕逖按捺着欣喜,顺势导气。 
突然,似远似近当的一响,声音不大,却有如暮鼓晨钟,敲入他心神深处,在心间回绕不止。随着它在心湖荡开的涟漪,夕逖全身的气血刹那间一齐倒冲。像有只猴子在脑中撞钟嬉戏,脑中嗡然作响,耳中轰鸣不已。他眼前迷黑一片,喉间一甜,断线木偶般仰后倒去。 



“天!小逖!我……我不知道……”夕逖没有如期倒入水中,却落入了一人臂怀。“该死该死!你干嘛这时候练功?!” 
这么亲熟嗔怪的语气,唯有他的至亲兄长。夕逖刚要说话,一口血涌将上来,堵住了他的所有话语。 
然而,内伤虽重,他心中已无疑惧。有哥哥相伴,他从不需忧烦任何事,即便是他的生死——只因许夕铤比他自己还要在乎他的命。 
思及此,他发自心底的笑了,在许夕铤臂中放松了身体。 




20 
第六章 
一路换马,少停少歇,疾赶了五天,秦伤何一行回到了大迟都城。一反平日的喧闹,长街上沉寂冷清,零零散散的几张纸屑在空中茫然的扬舞,家家户户门口高悬着缟素风旗,昭示着大迟存帝的逝去。 
秦伤何虽早已得知存帝驾崩的消息,但沿途都是密林原野,人烟稀少,感觉不深那份凄戚,待得亲眼见到都城的萧索景象,也不禁伤感。不过这情绪在心头一掠既过,不着痕迹;他现在已是明焰教教主了,不容半分差失。 
“教主,我们现行回府,还是先去教中看看?”下属的称呼改得甚是顺口,再次提醒他的新身份。 
秦伤何不及应答,街端飞奔而来四名锦衣侍卫,观其进退严谨有度,当是大内禁卫。秦伤何勒马凛然而立,静待他们开口。 
带头的禁卫向秦伤何恭身一揖,道:“小人禁卫军左签事海远见过国师。皇上有命,请国师速往御书房。”声音洪亮浑厚,显示出不凡的内力。 
秦伤何跃下马来,淡淡道:“不知皇上有何要事?” 
海远踏前半步,又是一揖道:“小人不知。国师请吧,莫让皇上久等了。”秦伤何听他语出不敬,眉尖一挑,挽收缰绳,欲待上马,海远伸臂一拦,道:“国师请见谅,日前刺客猖獗,皇上命小人们好生保护国师,若有半点闪失,小人以命相抵。” 
秦伤何冷目含嘲,海远恍如不察,续道:“冒昧恳请国师移步,小人们也便落力拼护。”另三名侍卫不经意的移位,将他围在了中间。 
秦伤何的二名亲随见状大怒,跳下马来,横眉相对,秦伤何使个眼色阻止。海远不惊不诧,施施然等着秦伤何动作。 
秦伤何坦然一笑,道:“带路。”他自问无愧,太过谨慎,徒显得小器。 



@_@ 
秦伤何应命起身,垂手立在一旁,心绪缠结起伏,想的尽是厅中闲雅踱步的十九岁英俊少年——大迟新皇列则。 
与其说他英俊,不如说是英武。平凡的五官组合在他尖刻瘦消的脸庞上,散发出凛凛威仪,不可侵犯。他一袭水青绸衫,式样朴素无华,在金銮肃穆的御书房中格外扎眼,透着股出尘的书卷气。 
列则为太子时,秦伤何曾与他照过几面,当时只觉他沉默寡言,难以亲近。却万万没料到他继位登基后,气质大改,变得精利刻薄,咄咄逼人。 
就像一片捉摸不透的云雾,忽然成了雷霆万丈的闪电。 
“国师一路安好?”声音倒是清朗如昔。 
秦伤何恭声道:“多谢皇上关心,臣一路上甚为顺畅。” 
列则指节一敲光亮的梨花木桌面,微笑道:“是嘛?”旋身在桌后龙椅坐下,扬声道:“将人提上来!” 
秦伤何压不下心中惊疑,望向门口,一个手脚带着重镣,头发披散、浑身浴血的犯人被推了进来。他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喉间呜呜发声,口中不断淌出血来,眸光散乱,布满恐惧。 
列则淡淡道:“国师可认得此人?” 
秦伤何忍着疑惧反胃,勉强应道:“他是臣的师兄……” 
那似鬼多于似人的人果然便是明焰教前任教主的单传徒弟华苛诣! 
列则一笑即敛,冷哼道:“此獠居心险恶,在国师归途设下埋伏,意图谋害国师。幸得他手下之人及时悔悟自首,国师方才逃得一劫。”说罢,意味深长的看着秦伤何。 
秦伤何蓦地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因为“逃得一劫”,而是猜不透列则擒拿华苛诣的用意。到底是想以此挟制于他,亦或杀鸡儆猴? 
他不得不道:“臣……陛下仁爱宽厚,臣感激不尽……” 
“国师以为该如何惩办此獠?” 
秦伤何脑中瞬时转过无数念头,顺水推道:“臣惶恐,但凭陛下决断。” 
列则寒声道:“国师未免太过敷衍,朕现下正是要问你的意见。” 
秦伤何额上凝出一滴汗,暗自咬牙,跪禀道:“臣无状。臣以为……华师兄虽有过失,尚未铸成大错,且他……且他已成残废,难以为害。陛下君临天下,德被苍生,何不法外施恩,留他性命,也显出陛下宽仁过人。” 
列则凝视他许久,倏然长笑出声。笑声在御书房中跌宕环绕,震耳欲聋,秦伤何因之微一分神,身旁异变陡生。 
一直瘫痪在地的华苛诣突然间发难,他暴弹起身,合掌向秦伤何小腹印去,眼中射出嗜血的精光。秦伤何大惊之下,心神提升至极点,眼看华苛诣血掌不过一尺外,千钧一发之际,硬是扭身让开了脐下三寸要穴。 
闷响一声,华苛诣双掌击中秦伤何左下腹,他退开半步,体内真劲流转,试图化去华苛诣的掌力。同时,一手护紧胸前腹下诸穴,一手成爪,已按在了华苛诣印堂上,劲力一吐,华苛诣就魂飞九天。 
秦伤何守避得精彩,反攻得漂亮,可华苛诣亦非常人,他虽重伤在身,这下突袭却是集了十二分真力,务要一击得手。 
秦伤何虽应对及时,匆忙之下,还是有几分真劲漏网,侵入经脉。胸中窒闷难当,肺经已伤。 
他惊怒交集,几乎便要当场毙了华苛诣,忽然想到列则在旁,此乃皇宫内苑重地,这般私行杀戮,虽属自卫,必然会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 
思及此,他弹指制住了华苛诣的行动,一面暗运内气,调息疗伤,一面收掌拱手道:“皇上受惊了。”抬眼瞥见列则一手扶着书桌边沿,脸色微微泛白,目有惶色,似乎也吓了一跳。 
列则干咳一下,神色阴狠盯着华苛诣,厉喝道:“好恶贼,死心不息。来人!”外面侍卫推门而入,看清内里情形,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将此人拿下!即时正法!” 
秦伤何心中警钟大响,列则的行为令人起疑。按常规,刺客若非当场击毙,当交由刑部审讯定罪,明正典刑。列则看似莽撞冲动,每一步倒像安排有秩一般。 
莫非今日他将自己传到宫中,也别有用心? 



原本软瘫在地,粗喘气促的华苛诣听到列则的话,血红的眼睛越瞪越大,一目不瞬的死盯着列则,射出惊恐愤慨暴怒,难以置信的利芒,仿佛要把列则生吞了。 
两名侍卫上前来拖华苛诣,他穴道被制,虽无能挣扎,口中却不断发出模糊的声音。他张开嘴哇哇大喊,始终只听清一个“我”字。秦伤何这才看清,他的舌头只剩了血肉模糊短短一截,原来他口中淌血是因为这个! 
华苛诣的目光投向秦伤何,悲鸣呜咽含泪求恳。秦伤何心下微恻,躬身道:“陛下,华苛诣乃是臣义父卜教主的单传徒弟,据臣所知,他尚未有传人,若此时杀了他,臣义父的绝艺也将失传于世,未免可惜。何不暂留他性命,待他戴罪授艺完毕,再做论处。” 
列则冷笑道:“姑息养奸,后患无穷!你等还犹豫什么?!”那两名侍卫本在停步等待列则改令,闻言心惊胆战,快手快脚将华苛诣拖出了御书房。 



秦伤何心中一痛,华苛诣虽向与他为敌,总算曾和他同尊一父,此时终于性命不保,难免感伤。他心情抑郁,因拜请辞出。 
列则挥手默许,秦伤何暗松口气,叩请圣安,将要踏出书房时,列则忽道:“国师府中可有一处‘雀园’?” 
秦伤何心头突的一跳,脑海中电闪而过万千念头,回身答道:“回皇上,臣鄙宅中确有一处名唤‘雀园’。不知皇上如何得知。” 
列则漫不经心的道:“听说‘雀园’中的仆役非聋即哑,森严神秘,朕一时好奇。却不知‘雀园’中有何奇珍异宝,国师竟要如此掩人耳目。” 
秦伤何暗叫不好,仍是不动声色的笑道:“这定是外人不明情由,添油加醋,胡乱编派,其实哪有什么‘奇珍异宝’,不过关押了个把疯癫怪人,不值一哂。” 
“是嘛?”列则轻笑,“果真是‘个把疯癫怪人’?”突然拍案而起,喝道:“秦伤何,你好大的胆子!” 



21 
第七章 
列则勃然拍案,怒喝:“秦伤何,你好大的胆子!” 
秦伤何一时摸不清他的真意,索性作无辜到底,扑通跪倒,惶惶然道:“臣斗胆请皇上明示。” 
列则笑得悠远,问道:“‘雀园’中人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秦伤何暗恨,微一踯躅,狠咬银牙,决然道:“是先帝的翎妃娘娘。” 
列则似乎毫无诧异,咄咄逼问:“为何将她囚禁于府?” 
秦伤何心念已定,不卑不亢的答道:“臣不敢!臣只是尊义父卜教主之命照料娘娘。” 
“翎妃乃先帝弃妃,早已打入冷宫,何以逃逸出宫?卜教主又为何会令你照料于她?” 
秦伤何微笑道:“这个臣就不知了,义父并未知会与臣。现下……恐也难以问到了。” 
列则面上戾色闪现,前任明焰教主卜天在存帝归天当晚就仙化遁去,难道雀园的秘密也随之灰飞烟灭? 
正盘算计较着,有人叩门,列则随声应道。一名内廷侍卫捧着个方盒入内,下跪请安,高举过顶上呈道:“叛贼首级在此,请皇上过目。” 
列则微微颔首,一旁那个默然垂首,几与书房融为一体的内侍,走下去接过方盒,奉上列则。方盒盖被揭开一缝,列则瞟入一眼,笑道:“拿给国师看看。” 
秦伤何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他看清时,仍是被骇得出了身冷汗。 
那盒子里的头颅是华苛诣! 
圆睁的无光灰目,犹能看出死前的怨愤不平,瞪着盒子外看他的活人。嘴唇微张,仿佛想要告诉他什么…… 



“这是违抗朕的下场。”列则轻描淡写的说道。 
秦伤何心中冰寒,随口道:“皇上英明。” 
列则笑道:“朕连个小小雀园也摆不平,谈何英明?”秦伤何不敢接口。“翎妃既是先帝妃子,理当照规矩,削发敛容,为先帝守灵。” 
“削发敛容”是明焰教教规,丧夫女子,需得剃去青丝,以黑布缠头,遮掩容貌,以示忠贞不二;而皇家妃子更是要为先帝守灵终生。 
秦伤何迟疑道:“翎妃神志有些不清,于旧事——” 
“国师可曾听说过‘血咒’一说?” 
秦伤何一怔,道:“略知一二。” 
列则在龙座坐下,不经意的问道:“国师以为如何?” 
秦伤何垂下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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