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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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三百年-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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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她手中无情拨弄的棋子,她清楚的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拒绝她。
    他与侍卫一同举刀挥剑,割断树皮搓结绳索,结成一条百余丈的绳索,攀到崖底,好不容易将霓儿的尸块凑成一堆,他欺骗了宛琬,出卖了八哥,设计了二哥,害死了霓儿,已是满身罪孽,值得吗?值得吗?每踏出去的一步,仿佛都在问。
    胤禵眼眸中露出一抹哀伤,默然将仰望远处的视线收回,起身盯着那扇门,心中一阵濡湿的疼痛,只可惜他早已情根深种,就算万劫不复,又能奈何?

抽刀断水,恨不坚定
    胤禵走进房中,见宛琬正倚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看着窗外,神色全无从前的飞扬,只有那缕秀发随风轻轻飞扬,在空中几个荡悠,飘落于她的面颊上,从她如玉的脸上恋恋不舍的慢慢滑落,他慢慢收回视线,“宛琬,听说你什么也没吃,便连煎好的药也不服用。”
    宛琬依然看着窗外,胤禵端起青花瓷碗走近,在软榻边坐下,用汤匙舀起一勺药递至宛琬嘴边,她扭过头去。
   “人家闹脾气,是为了让仇者痛,亲者快,可你倒好,不吃不喝,是想饿着亲人,却让我这个讨厌的人看笑话。”胤禵脸上挂着丝郎当笑意,手中的汤匙依然停在宛琬的嘴边。
    宛琬的手下意识的放在还未显山露水的小腹上,伸手夺过瓷碗,酽酽的浓黑药汁,还冒着一缕缕热气,浓浓涩苦的中药味闻得她想吐,她屏住呼吸,口一张,仰头便喝,眉头随即皱起,然后口一张,“哇!” 的一声,刚吞下去的药又吐出来了,胤禵小心看着她顾不得闪躲,被吐了一身。
    “我怕你会砸了药,早叫下人多煎了一副。” 胤禵淡淡说道,一手递上了洁白的湿帕,“擦一擦吧。”他伸过另一只手想拂开她湿沾在唇边的发丝,却因她防备的目光而定在半空。
    宛琬不领情地以袖就嘴粗鲁地擦拭了几下。
    胤禵不以为意的随手搁下丝帕,“很难受吗?可我听人说女人要到五、六个月孩子长头发时才容易恶心的。”他想大概是这汤药味太冲了,看来得让太医们改服丸药应会好些。
    胤禵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滴了几滴在香炉中,片刻,宛琬闻着那袅袅清香,吸入心脾,只觉周身都漫开了清新。
    他随意拨弄着书案上的棋盒,“琴棋书画,你只喜欢下棋,可偏偏只有棋得要两人对弈才有意思。你困在这不能出去,一定很无聊吧?”胤禵转身推着宛琬的轮椅便要向外走去,低头看见宛琬眼中似抗议他不曾征求过她,哑然失笑道:“我不会如此自讨没趣,我若问你,你定是不愿的吧。”
    落日斜晖抖落在青青篱笆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浅蓝的无名野花绕着篱笆尽情绽放,碎石铺就的小径一旁是几畦菜田,数十株老桂加杂其间,天地之间一片宁静,偶有几声蛙鸣传来。
    胤禵推着宛琬缓缓行在道间,清风拂面,他一声长啸,顿觉怀襟舒畅,不由轻轻吟道:“归去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陇亩民。清风明月入怀抱,猿鹤听我再抚琴。”
    宛琬冷冷一哼道:“古人皆云‘天然’二字,而这却分明是人力穿凿扭捏而成。此处远无乡村,近无山水,山为假山,水无真源,一切并非自然,只显得刻意做作。”
    胤禵一时气得胸闷难忍,恨不得拂袖而去,两人停在原地四目对持,最终他落下阵来,将她轮椅推至一旁,走了开去弯身择了根黄瓜吩咐下人去用醋腌了,等用晚膳时再一块送来,说完便席地而坐,自顾远眺,眼角的余光却一刻未漏过她那边。他心中如有钟表般,到了时辰便一跃而起,推她入内,唤人送入饭菜,宛琬见识过他手段,他不多言语,随她吃不吃,只静坐一旁,每过片刻,便唤人重新换过。当下宛琬也不出言,痛快吃完,两人俱都不语,一室静默。
    胤禵沉黯的双眸一直停留在宛琬的睑上,她双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很奇怪,他可以在一张张陌生脸孔前侃侃而谈,可以在黑压压人群中指挥若定,甚至是人愈多处愈露锋芒,可一遇到宛琬,他就变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胤禵穿着一身孔雀蓝衣袍,多么明艳的颜色。那时她一时兴起,瞧着那个人的衣袍大都是石青、天青等暗色,便选了块孔雀蓝的料子,让府里裁缝做了两身袍子,她还特意让改了箭袖,等她兴高彩烈的递于他时,他瞧了半天,只吐一句艳俗,过会再加一句还做两件,气得她当晚差点吃不下。可那个春天他除了上朝的朝服,在府里便只穿这两件。这般别扭而又不解风情的人,这世上大概以他为最。后来他穿着那身袍子与她上街,修长的身型衬着孔雀兰,更显意气风发,她兴奋的拉拉他袖子,开着玩笑说这满大街的人都在瞧他,他横了她一眼,满脸肃严地叫她走路的时候别东张西望,一语听得她心底直叹气,这样好的春光,行人皆都浅笑盈盈,可自己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么煞风景的一个人了呢?宛琬嘴角不觉溢出丝笑意。
    胤禵没有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宛琬定是想起四哥了吧,他心底酸涩,可她能高兴点总是好的,却见宛琬瞬间又悲从中来。
    可她没想到他竟可以煞风景到因为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许,就算这样,他还是不要她了,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她以为爱是可以克服一切的,谁知道有时它毫无力量。原来现在才是爱上一个人的全部感觉,能让她甜蜜的如沉醉在梦中,也会梦醒时满地破碎。
    没有了他这个三百年前的世界让她讨厌透了,这里没有她所熟悉的一切,这里无聊沉闷得快让她窒息,她冲动的只想奔跑宣泄却连站起的能力都没有,那连下身都需人服侍难言的痛楚,燎得她五腑六脏都刺痛如焚,汹涌得仿佛再也压制不住了。
    “宛琬,你怎么了?” 胤禵瞧她神色不对,犹豫着问出。
宛琬缓缓的直视他,看到他镇定的脸和眸中掩不住的紧张,她恨他一意孤行的去向皇上请旨,她恨他将她囚禁在这,让她无时无刻都想起从前,更恨他待她这般的好,让她连一心一意的恨他都做不到。那股从心底燎烧的火苗,向着他熊熊的烧去,“我讨厌你,讨厌你,你所爱的,就一定要爱你吗?真真是强盗逻辑!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她一语击碎了胤禵的镇定,他望着宛琬,像被她的眼神震慑住,如跌落两潭寒水中,怔怔的,又看了看自己,三分憎恶。
    胤禵悲凉而痛楚的望着宛琬,他投向她的眼光中甚至有了几分乞求的意味,它仿佛象根针在宛琬心脏最柔软处刺了一下,使她越发痛恨自己对他恨得不坚定,她不能再去看他,宛琬低下了头,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膝中,压抑不住泪水涌出,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呜呜低咽着,孱弱无助地如同个最绝望的幼兽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胤禵张张嘴想劝慰她,却又觉得如今他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他颤颤地伸出手触摸到她,一股巨大的力量又涌上心头,胤禵两手一用劲,将她整个端到自己宽厚的怀里,感觉到她浑身一震,要挣拖出来,他死死的抱住她,身前的湿意直透到他的胸上,他拥紧了她,唇轻轻摩移在她的鬓边与耳垂,“宛琬,宛琬……”
    宛琬哭得越发汹涌了,哭得他心中发慌,胤禵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失措的问:“宛琬,你不会想不通吧,你可千万不能去做傻事……”
    宛琬被他摇晃得近乎昏厥,猛的抬起了头,瞪向他,咬牙切齿道:“什么叫做做傻事?我会蠢到为了你们去自杀,那还不如索性杀了你更痛快些!”
    胤禵哧地笑出来,他真是忍不住,却见她满脸泪痕,圆目怒睁的望着他,将嘴唇咬得沁血,胤禵伸过手去欲扳开,冷不防被她一口咬住手指,牙齿深深嵌进,血顺着他的手背流了下来。他忍着痛任由着她,另一只手轻拂上她的秀发,低道:“咬吧,这是我欠你的。”


人生如戏,至死方休
    七月炎夏,天闷热得发狂,树叶都打着卷儿,垂头无力的挂着。
    “现在倒好爷不是寺里就是把自个闷关在书斋里,是连影也见不着了,那纽祜禄氏眼看都要生了,他也不管,还要格格这毒日头里的去找他,”安嬷嬷擎着把团扇替福晋挡着日头,小声犯嘀咕,“格格,我听人说前些日子,章嘉活佛说爷甚有佛性,已破了初关,洞达本末了,那怎么还要常去寺里呀?”
    “你不懂,那个需直透‘三关’,才算得成正果。章嘉活佛说爷之所见,还只像针刺破窗纸,从针隙观天,虽说已见到天宇,但天体广袤,所以,所见天体,究竟是有偏见的。安嬷嬷,修来修去,破了三关,不过是要修得一双琉璃眼,一颗琉璃心。好看人,对事,透彻淋漓,一切皆空。可真要一切皆空了,虽说无痛却也无乐了。安嬷嬷,你知道么那洋教和咱们的教可截然不同,也有点意思,它觉得人生来都是有罪的,人来这世间就是为了赎罪,主张入世。可咱的教却是主张遁世的,说七情六欲皆是罪,无欲则刚。安嬷嬷,你说千修万修,谁又能救得了谁?唯一能救赎的,不过是自己罢了。”福晋不以为然的淡淡道。 
    安嬷嬷听得似懂非懂,只顾着点头,她打小看着格格长大,深知她脾性,别看她表面一派淡泊娴雅,骨子里最是争强好胜,虽不喜欢显山露水,主张见识却不输须眉可大着呢,
  福晋迎着日头眯细了瞧,纤手上的佛手冻扳指泛着光耀花了眼。
    如今他只想参透佛法,好事事皆空,可她却勘不破呀。
    就算他心里始终没有过她,她也忘不了。
    十二岁雏菊初绽,素手两相握,四目相凝望。
    一直都刻在她心里头,十年,二十年,清晰的一如昨日。
    她挺了挺脊梁,忽闻得一声轻咳,转看过去,是府中幕僚戴铎正低头匆匆经过。
    她嫻雅的立定身子,不徐不疾问道,“戴先生,王爷可在书斋中?”
    “回福晋,王爷还在柏林寺中。”
    福晋见他欲言又止,了然的笑笑,“我知道,爷是受不了这酷暑,去寺里听讲佛法好静静心。章嘉活佛不是说爷还尚须勉力求进,才好力透重关么。”
   “是奴才愚钝。”戴铎看出她眼睛里那抹淡淡的怨怼和嘲讽,低头不语,恭身相送。
    沉默中她幽幽走过,裙摆飘扬,戴铎暗暗叹息,转头离去。  
    福晋眼角划过戴铎那一角青袍,噙着丝笑意。那日,她徐徐展开他送来的冷金笺,他与爷的笔迹如出一辙,原来他手下竟还有这等人才,只怕他自己都并不知道吧,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不是逼急了又怎会轻易示人?从那一刻起她与他新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偶然相遇,彬彬有礼的亦如同他们悬远的身份,一位是福晋,一位是幕僚,永远相隔,永不曾接触。
   “格格,这日头毒,戴先生不是说……”安嬷嬷小心提醒。
   “噢,”福晋想起似,“都到这了,就转转吧。”她扶着安嬷嬷的手,依旧前行。
    那一夜。
    烛光下,他不言不语,脸上如常一丝笑意都无。
    她腕上玉镯轻荡,素手递过白釉莲纹茶盅,袖拢冷香幽幽。
    他端茶的手略略粗糙,虎口有经年弯弓磨出的茧,她瞧得那般入迷。
    我的爷你尽管就这般坐着吧,这才象是真正的你,让人无从亲近的你,你知不知道,你越是冷酷便越是象那罌粟,引得人欲罢不能。
    她只是不明白,那样的他如何就会这般的喜欢她,为了她,他何止是要抛下她,他是连皇上也敢欺瞒啊。
    人心还真是难懂。
    徳妃娘娘又传她入宫了,他是来探听可还有一丝转机的吧?
    他为何就不曾想过对她露一分真心,流一丝爱意,也许她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二十年的夫妻竟不能换来半点真情?茶热气袅袅,她眸中带湿,茶水散着涟漪,漫开她娴雅端容,这么多年,为了他,她被迫做了个贤良宽容的女人,到如今也只剩下贤良宽容了,想想真是不甘心哪……
    烛光下,不动声色的她与不动声色的他两两对坐着。
    她端起了茶盅,袖拢中一缕冷香,是要隔得这样近,才能闻着的香味,他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她怕他起疑,只敢一点点的加量,她反反复复旋着杯子,许久,凑近杯沿,轻轻地抿上一口,她不能失手,她好不容易才让徳妃娘娘又传她入的宫,等得便是这一刻,她只得在那茶里又下了工夫,那无色无味的东西竟那般昂贵,连她初听都有些咋舌,到底还是值得的。
    可她却忘了爱令智昏,如今的他不过就是个平常的普通人,那原本透澈似琉璃,没有映不穿的眼,这刻也不过是苍茫的灰。
  那一夜,她发髻松散,他在她身边,她恨不能停滞永不前行的时光在俩人辗转纠缠中沙沙溜走。
    这偷来的欢爱纵骗得过世人,可又骗得过心?她直直躺着,眼角静静流下冰凉的泪滑入嘴边,不酸不苦,无声流淌。
    这一刻,她只想放下一切,换他一句答案,他心里究竟有没有过她?
    他沉沉睡着了,她拿着那枚印章,静静伫立,他朦胧的嘀哝了一句,翻了个身,复沉沉睡去。
    夜那样的静,静得将宛琬二字如此清晰地送入她耳中。
    那叫人避无可避的刺痛锥心而入。
    人生不过是一出戏,你我既已粉墨登台,纵使冗长不耐,荒腔走板,也需唱至终场,怎容得你半幕退场另敲新锣?
    她一盖而下,红红的印鉴跃于冷金笺之上。
    她与他的命运,至此不能回头。
    福晋一行人转过那道粉墙,月洞门上迎面如意室三字,这道素淡门墙里头围着的,便是整个雍亲王府的禁地。 
    福晋揉了揉眼睛,早已花谢满地的西府海棠簇中影影绰绰象裹着团玲珑花影,好似那个锦绣人儿正光艳艳的俏立着。
    她终究是个女人,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费了那样大的周折只为了留下她一条性命。
    一只孤鸟咕咕叫着,似是讥嘲不屑,冲上云霄。
    她一个趔趄不稳,步步向后,退至沿廊,依着坐下,湖水倒映着她,雍容,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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