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雨声、还有雷电的声音,那一刻,我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演奏,整个世界都像是活了一般,变成了一个有感情,有活力的生命体,在为月子伴奏,在迎合着月子的心境。
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
原来,我一直以为这种神妙莫测的感觉只存在于夸张化了的电影或者小说之中,但是那一刻,在特殊的情景之下,我居然也多少感受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神妙。
过了好几分钟,月子的小提琴曲才渐渐停止,月子放下琴弦,然后轻轻地把黑妹放到了地上,黑妹不情愿地看了月子一眼,似乎不愿意离开月子温暖的双腿,但是最后,这只色猫还是跳着跑了。
“很好听啊。这是我听过你拉的最好听的小提琴曲。叫什么名字?”
“还是那首马斯涅的《沉思》。”月子淡淡地笑着对我说。
“啊?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我有些惊讶地说。月子这首《沉思》,已经拉了好几次了,我也听了好几次,印象挺深刻,但是,这一次,给我的感觉却是不太一样。
“因为,你以前根本就没有用心来听吧。”月子温和地笑着说,“以前你每次都是只听了一段就走了,怕打扰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地听完。”
“呵呵。那倒也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然后继续说道,“月子,快点进屋吧。你头发都全打湿了。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明天还要去苏州,要是感冒了就麻烦了。”
听了我的话,月子唇边的笑容又变成了一丝丝,她慢慢地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来,看着我,幽幽地说:
“明天……我不去苏州了。”
月子说出这话时,很轻,背景还合着暴雨与雷电,但是停在我的耳里,却比崩雷还要响。
“不去了!?为什么?我机票都买好了。”我不敢相信月子会忽然说出这话来,之前她都催我和她一起去苏州,但是现在却忽然说不去了。这是干什么。
月子抿着嘴唇,没她那凝定的美瞳静静地看着我,但是美瞳中,却少了平日里的那一丝自信,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忧愁。
“你感冒了?”想了想,我问月子。
月子眨了一下眼睛,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走到了我的面前,然后轻轻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帮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
轻轻的,她说道:“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去了。”
眼神似乎有些躲闪。
我很少看到月子露出这样复杂的表情,月子虽然很擅长读别人的心情,但是她自己,却并不是很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情。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吧?”我看出了月子有事情瞒着我,想到今天早上保志胜平那群人,我想可能月子就是因为他们才心情不好。
“也不是。就是……突然就没了当初的心情。”月子淡淡地说着,声音里,却是带着一点点的落寞。
“我不去了,好吗?”
月子无比认真得看着我,身后的雨点越来越密集,雷声越来越响,白惨惨的闪电照耀地整个夜幕都变成了白天。
黑夜与白天,在此刻已然颠倒。
我静静地看着月子。
月子也抿着嘴,静静地看着我。
五秒。
我们那样沉默地相对。
整整五秒。
“那好吧。不去就不去了。下次再去吧。”
最后,还是我开了口,我捏了一把手里握着的飞机票,然后藏回到了口袋中。
听到我的话,月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歉疚,她微微地低下了头,用玉手抚摸着琴弦。
“真的……抱歉了。明明都说好了。”
“没关系,旅游嘛,看的还是心情,要是没心情,哪都没意义的。”我笑着对月子说,“不过,月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话,就说出来吧。你说过,对我不再有秘密的。可是,你好像一直在瞒着我一些事。”
被我这么一说,月子的表情更是复杂了,
这时候,天空中的闪电已经越来越刺眼,雷声隆隆作响,震动天地,整个世界都在忽明忽暗地颤抖着。
“呼。”就在这闪电明灭难定的时刻,月子悄悄地抬起了头,她望着天边频频作闪的电光,清澈黑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道,“不知不觉,在中国已经呆了一年多了呢。我在想……也许我真的该回日本了。”
“回日本?”当月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到身体都像是被细细的闪电刺了那么一下似的,有些麻痹了。
“可你不是说过要再过一段时间才回去吗?”
月子淡淡地笑着,看着我,闭上了眼,然后又睁开。
她对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突然……就想回去看看了。也快年底了,快过元旦了啊。”
月子的话让我感觉整颗心都渐渐地凉了下去……凉了下去……
“元旦?”
“嗯。就是日本的过年。我们日本没有春节。”月子说道。
“过年是该回去看看,和家人聚一聚……不过,等过完年,你还会回来的吧?”我满心期待地问月子。
“嗯。应该吧……”月子轻轻地说道,她的声音就像一阵清风。
但是这一次,我看出来了,月子是在骗我。
“你撒谎。”我对月子说。
月子眼皮动了一下,紧紧地盯着我看。
“月子,你在骗我对吧?如果这次回去,你就不会再来了,对吧?”我看着月子,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月子面色复杂地看着我,她咬了咬嘴唇,最后,叹了口气,道:“我的出国证都是托保志胜平办的。如果他反对……就很麻烦。”
“那就别回去啊,月子!至少,让我陪着你一起回日本!等我们完成那个‘月影清风’的计划,让我们做了男女朋友之后啊!”看到月子的模样,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我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月子的胳膊,看着她复杂的眼睛,对着她说道,
“我们不是还约好了要去看电影吗?!我们说好了要去苏州、去青岛吗?我们还要去城市又城市之间兜风,看很多电影对不对?!!你说过完成那个‘月影清风’的计划,就做我女朋友的,对不对……所以至少在完成之前,你会留下来的,对吗?对不对?对不对?我说的对不对?”
我轻轻地晃动着月子的胳膊,让她的目光对着我。
那一刻,我从月子的目光中捕捉到了非常复杂的神彩,那种神彩,既有为难,又有期待,又有逃避,又有纠结……真的很复杂。
我不知道人要在怎么样的心理斗争之下才会流露出那么复杂的神情。
但是最后,让我惊讶的是,月子,居然对着我,展颜笑了起来。
笑得无比灿烂。
“呼,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你还真是出奇的认真呐。呵呵。你说的对,我可还不想回日本呢,就是突然有了雅兴吓吓你,所谓大悲之后方有大喜,便是此理,哈。回里屋吧,明天早上我们就去苏州玩个痛快。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呵呵呵。”
“可签证的事……”
“那个我自己也可以去领事馆补办。而且我已经有了工作,就不怕被遣送回国了。好了,进屋吧。”
说着,月子侧着脑袋,脸上露出“我就知道会是这个表情”的得意笑容,还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从我的身边轻轻擦过。
看到月子的表情,我才是如释重负……
我靠。
真是被她给骗了。
我恨得直咬牙,捏着拳头,却是无处发泄……
天边,电闪雷鸣,暴雨依旧。
章六十 月残风断,但愿千里共婵娟
那天晚上,月子亲自下厨,为我和雪绮做了非常丰盛的怀石料理,她说她和我就要去苏州了,那就要委屈雪绮在家呆四天了,所以先让雪绮吃一顿好的,非要让她吃个够,连续四天都不用进食。
那天晚上,雪绮真的吃得挺着小肚子,差点走也走不动。
之后,那天晚上,月子又陪着雪绮看了好几部的动画片,然后又很来兴致地陪着我跳了一段舞。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月子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做什么事看起来都很有激情,洗碗、洗衣服、打扫卫生,做什么她似乎都不会累。月子甚至还特地问了我,说出远门什么打扮最好,马尾辫还是盘起头发,要不要戴墨镜。她还特地跑去商店买了一些鱼干什么道作为路上的零食,似乎,她真的是在满怀期待地准备着第二天的旅行。
至少,那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
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月子微笑着挥了挥手,说了声晚安,关上了我和雪绮卧室房间的门,然后,那一丝灿烂的笑容,也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彻底消失。
那时,我还不明白月子那一抹笑容的意义。
直到第二天。
第二天起来时,已经是9点半了。
但是外面的天空,却依旧是那么的昏暗,天空中依旧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不过,那天,我并不是自然醒的,而是雪绮把我叫醒的。
那天,我正睡得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中,忽然听到雪绮在叫我,我睁开眼睛,却看到雪绮正神色焦急地站在我的床头,对我说:
“papa,月子姐姐的房间空了。”
“啊?”雪绮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彻底地打消了我所有的睡意,一瞬间,不想的预感笼罩了全身。我以最快的速度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冲到了月子所在的二楼。
雪绮跟着我一起跑到了二楼。
当我站在月子卧室的门前时,我再也不能动哪怕一下下。
看到月子卧室里的景象时,我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黑暗。
世界,静止了。
月子的房间,空无一人。
被子叠地整整齐齐,而原本属于月子的装饰品、衣服、挂件、杂志也已经消失地干干净净。
唯一剩下的,只有满房间的油画和柜子上的一架小提琴。
我和雪绮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口。
一站就是半天。
月子走了。
我忽然意识到。
她走了。
昨晚就走了。
她就那么走了。
最后,我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地、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地走进了月子的卧室。
书架上,摆放着月子的那架小提琴。
我傻傻地走到月子的小提琴前,上面还遗留着月子的淡淡清香,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琴弦,却发现琴弦上有一张纸条。
我轻轻地拿下了那张纸条,发现上面写着:
“送给雪绮妹妹作纪念。”
看到上面的字,我感觉到我的心开始剧烈地颤抖,像是坏了的摆钟,我感觉到我要开始渐渐失控了。
我知道,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忍住多久。
或许是一分钟。
或许,仅仅只是下一秒。
我早该料到的。
昨天,月子的行为就已经开始变得古怪了。
我早该料到的。
我居然会蠢到以为她真的会跟我一起去苏州,去青岛,去兜风,去看电影。
“papa,黑妹……”雪绮的声音忽然传来,点醒了我,我抽了一下鼻子,湿着眼睛转头,看到在月子的床头一只纸盒子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
那是黑妹。
只是,在黑妹的脖子上,似乎,挂了什么东西。
粉红色的,薄薄的方正形纸片。
我吞了一口水,像是找到了水源的迷路人,迟缓地走上前。
我轻轻地从纸盒子里提出黑妹,黑妹想要反抗,但是我不顾它的反抗,就已经摘下了它脖子上的挂件。
那是一封粉红帅色的信纸。
看到信纸封面的签名,我就认出来了,那是月子的签名。
认识月子这么久,对于她的签名,我已经熟悉无比。
手里拿着信封纸,我感觉时间在倒流。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整整两次。
为什么?!
看着上面秀美的字迹,我感觉到自己心正在被刀锯无情地分割,我的眼角已经开始湿润,鼻子也开始发酸,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打开这封信纸。
我把颤抖着的手指插在信封的结合处。
一次……
两次……
三次……
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打开,最后却又无力地放手。
但是最后,犹豫再三,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又或者我已经麻木。
我还是颤抖着打开了它。
那一刹,我感觉就像打开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箱。
宝箱里藏着的,是我这一生也不愿意去享受的宝贝。
那是月子留给我的话语,足够让我回味一生,珍藏一生,同时,也痛苦一生。
上面,是这样写的:
嗨,阿东。
昨晚睡得可好?
真心希望你睡得安好,就像往常一样,那样我就安心多了。
不想告诉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我已经登上了回横滨的飞机了。
很抱歉瞒着你偷偷买了回横滨的机票,本想和你们道个别再走,但是看你和雪绮睡的那么香甜,我还是不忍心打扰你。最后,还是一个人偷偷地走了。
这算是执拗吧。
我知道,不辞而别最会让人生厌。
但是,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原谅我,阿东,如果可以,我真想留下来。和你,还有雪绮在一起。每天过的那么开心,那么自在,那么悠闲。
离开前的这几天,我经常想,要是我一辈子都能那样和你们在一起,该有多好。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或许也就莫过于此了吧。
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和雪绮,或者那个让我都心服口服的雨慧学姐。我不想离开你们每个人,还有这个美丽而神奇的国度。
但是,我还是必须走了。
因为我没有的选择。
记得阿东你对我说过,让我不要再对你保守秘密。
那时我对你说,下一次,就下一次我一定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
可是,我一次又一次地骗了你,每一次都没有把秘密告诉你。
我真的好惭愧。
但这一次,我要走了。
若是没有偶然,我们这一生,都将有一道海洋相隔吧。
所以,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愿意把我的秘密告诉你。阿东。
我想告诉你。
阿东,其实我已经订婚了。
你还不知道吧,一年前来中国,我只是为了逃婚。
很可笑的借口吧。
记得你问过我,我这样优秀的女孩,谁能配得上。
那时候我只是笑着说世界很大,没有告诉你,现在,让我告诉你答案吧。他叫黑泽明一,是高木雄一的朋友。也是我的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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