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嘴角一歪的神情没有逃过王卉凝的双眼,仰头望了一眼深远的天空,压下心底的怒气,王卉凝声音竟是越发平静,甚至还扯出一抹虚无飘渺的笑来:“姜妈妈所想自然不错。”
转而却是声音骤然一提,令人心头一怵,“可虎落平阳终归是虎,岂是随便什么犬都能欺的?”
从张平家的所为便能看出是个没有多少脑子之人,如今她敢越发地猖狂,谁都能猜得出来是什么原因。王卉凝又岂能不知她心中所想。这样的人只能是眼不见为净,既是想让她离开,今日一事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王卉凝声色俱厉冷然怵人的模样令白芍担忧地看了一眼张平家的,心中微微地生出一丝不安来。人总是这样,平时再受父母的虐待,到关键时候,若是父母受到什么伤害,却仍是割舍不下那一份亲情,忍不住会为他们担心。
看着张平家的神情一愕地抬起头来,王卉凝目光冷厉地直视着她。那灿若星辰深若寒潭的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张平家的脸上,似乎把周围的空气都封闭起来了,一道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直盯得她头皮微微一麻,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时间仿佛就在定在那一刻,良久,王卉凝才扯动唇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眼角斜了一眼瑟缩在厨房门口的蓝月,缓而冷地道:“蓝月,去请了姜妈妈来,让她务必找了人把张平家的送回候府去。这样视规矩于无物的奴才,我王卉凝如何用得?”
张平家的紧张的同时再次一愕,愕然中却又隐约地含上了几丝喜意。候府里多好啊,吃用比这破庄子里强不说,就是空气也比这儿暖和许多。哪像这靠山的柳家庄,一到入夜时分,呜咽如鬼哭狼号般的山风吹来,直冷得人想找个地洞藏起来。
好不容易从姜妈妈那儿捣鼓来一个破炭炉,因为飘雪那一闹还差点被姜妈妈要走了。若真能赶紧回到候府去,可就太好了。
只是……她是老夫人遣来的,没老夫人的准许就这么回去会不会挨罚?
“姨娘……”
张平家的心里又喜又忧的忐忑着,白芍却替她觉得歉疚于王卉凝。
“奴大欺主便是如此……呕……”
王卉凝眸光深沉,樱唇微启,清冷的话音缓缓而出,却突然觉得腹内一阵翻涌,一股恶心感顿生,隐忍不住时忙伸手捂了嘴。
第三十二章 怪书(三)
“呕……呕……”
胃内翻江倒海般,王卉凝一手捂了微疼的腹部,一手撑着身前的梧桐树干,低头张嘴时只觉得一股泛着苦味儿的气息破喉而出,却只是干呕了两声。
“姨娘,您没事吧?”
白芍早已在一旁搀着,看着王卉凝抬头时苍白的唇角和蕴了雾气的双眼,急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取出帕子拭了拭嘴角,王卉凝无力地摇了摇头。一股微微的眩晕感使她微闭了闭眼,又在树干之上撑了几瞬,才缓缓地站直身子。回头之际,却见张平家的愣愣地盯着自己。
她宽厚的嘴唇微张,与白芍极像的双眼圆睁,那张圆胖的泛着皱纹的脸上,先是怔愣,随之眸光一亮,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王卉凝的小腹之上,脸上再度现出的便是震惊与讶然。
那赤裸裸盯视的目光,便是连白芍也意识到了点什么,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王卉凝的小腹上瞅了几眼,神情一愕之后立时带上了几分喜意。
如此直白的表情,王卉凝岂能不知,心中却觉得可能性不大。便在出屋前,她还曾捏着两手腕脉细细地研习了一番。
书中有云:喜脉,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而她的脉像却是病人常见的浮大中透着沉迟,分明是病体逐渐康复之兆。
虽同样是干呕,然她却伴着轻微的腹痛和头晕,想到昨晚半夜时分曾被破窗而入的寒风冷醒,王卉凝觉得最大的可能应是体内寒邪之气还未散尽再次受凉所致。
尽管如此作想,王卉凝却不敢不慎重一些。这具身子毕竟是原来的王姨娘的,被秦含霜谋害而死已是不幸,倘若真的怀上了孙家骨肉,为报借身之恩,她也须得尽力护住才是。而她不过是翻看了几日的医书而已,却是万万不敢完全确认的。
而且,她依稀记得候爷离开前,是曾在凝香阁里过了一夜的,算算时日,倒对得上。
“你去把姜妈妈请来,如此作大的奴才我使唤不起。”
王卉凝脸上神色未变,头也不会地冲着低头挪出厨房的蓝月说完,又对白芍道,“我头有些晕,你先扶我回去躺着。”
此事还需得飘雪回来再行确认才是。她本打算把今日之事闹大,给张平家的扣上一个欺主的恶名,把她彻底地打发回候府。如此一来,她还需得细细思量一番才是。
“哎,好!”
身上的隐痛令白芍忍不住呲了呲牙,应答声中却带着几许雀跃,心中忍不住替王卉凝设想着美好未来。
记得上次夫人怀孕时便是这样的干呕,难不成姨娘也怀上了?如果姨娘能为候爷生个一儿半女的,老夫人一定会把姨娘再接回去吧,怎么着这也是候爷的孩子啊。大户人家是不会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的。
目送着王卉凝进了屋子,蓝月提起步子飞快地出了院子,张平家的却握着一根棒槌发呆。
怎么会这么巧呢?明明大家都说她再无出头之日,怕是要老死柳家庄,她才会把以前心中的怨气更加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怀上了。若是让老夫人和候爷知道了,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派人来接了回去吧。
今日又这样不小心把她弄伤了,若是她母凭子贵,一举生下个小少爷,会不会取代了夫人的位置?到那时,她会不会……会不会……
一阵寒风吹来,张平家的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圆胖的脸上五官挤在一起,露出一个哭丧的表情来。
“姨娘,您轻点!”
小心地扶着王卉凝绕过桌子来到床前,看到她如往常一样随意地坐在床上,白芍的心不由得提了一下,王卉凝却是嘴角几不可见地再度抽了抽。
自刚才那一呕,白芍谨慎小心得仿佛此刻她已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稍不小心便可能出了岔子一般。一会儿提醒她放慢放轻脚步,一会儿提醒她别碰到了桌角,不过从院子里回到床上的些许路,白芍已经说了不下十句小心,只听得王卉凝嘴角抽了又抽,欲言又止了几次才没有拂了她的满腔呵护之情。
“去找点药膏来帮我把伤口涂上吧。”
王卉凝扶额看着床顶浅紫的帐幔,把受伤的手腕展现给白芍看,提醒她自己的手腕上还在冒着血珠。
“奴婢糊涂了!”
白芍一拍脑门,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放在王卉凝的床头,向着放药的箱子走去。
轻轻地吹了吹麻痛的手腕,王卉凝目光落在《绝密医经》一直崭新的封面之上,想起先前的怪异,眉头蹙了蹙,伸手把书捞在了手里。
封面依旧是篆不像篆行不像行的四个大字,随意地翻开第一页,王卉凝的眸光却瞬间一滞,直直地落在书页之上。
“序?序!”
王卉凝一瞬不瞬地盯着书页之上一个个篆体小字,墨黑的凤眸一点点张大,沉稳如她,才没有被眼前的怪异情形惊得大呼出声。
这怎么可能?医书首页所画,乃是一幅极美的百花竞艳的图样。她记得清清楚楚,图中所画牡丹、芍药、海棠等数十种名贵花草竞相开放,姿态各异,浅薄隐约的雾气更衬托出它们的婀娜多姿。就在刚才,她脑中还曾冒出过以此为纹绣一扇屏风,拿出去卖定能缓解一时之急的想法。
可是此刻,书页之上哪里还有一朵花的影子。有的,只是一行行工整的篆体小字。问脉、诊病、缝合、按穴、针灸、养颜、药补、食补……诸多医术专用之词一一涌现在王卉凝的面前。
按着序页的指引,王卉凝一页页地往后翻看着书中的内容,越看眸光越亮,一刹那的惊诧早已转为了狂喜。原本怪异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医书,原来当真是一部绝密医经。书中所记文字浅显易懂,内容详实,不过豆腐厚的一本书,却是涵盖了比矮榻上数本书更多的内容,有些东西更是她闻所未闻的。
王卉凝不过粗粗读了一页,便有一种身临其境似有人指引着给人看病的真实感觉。有了此书,王卉凝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原来一直担心的问题,不久便要迎刃而解了。
翻到书中记载的如何内外养颜一处,王卉凝忍不住唇角弯了弯,重生来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笑容来。原来的王姨娘在宫中侍奉皇后娘娘的汤药,行的便是调理容颜一事。
既是绝密医经,想必在调理容颜一事上,也有独到之法。有了这个,他日面见皇后娘娘她便无惧了,想要借势便也没那么难了。
偶然翻到中间的一页,页面上隐约可见一滴红色的斑渍。盯着那一抹红色,王卉凝似有所悟。
第三十三章 谋
手指轻轻划过被磨去了一层皮肉的右腕,王卉凝盯着上面渗得越来越缓慢的血点。就是刚刚她摔倒在地的时候,手腕处滴落了一滴血在书上,之后,这本原本被风吹得大开的书突然莫名其妙地合得十分平整,此刻竟又内容完全改变。
如此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的血,让这本医书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没想到,原来的王卉凝得了此书,始终未能参透,倒不料被她歪打正着捡了个便宜。此事虽然怪异,然她死后借体重生这样诡异的事都能发生,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姨娘,您以后可不能再经常看书了。”
直到白芍劝慰的话响在耳侧,王卉凝才收回神思,目光落在她手上拿着的小药盒上,不由得转开话题:“与我涂上之后,你自己也擦上些吧。”
她怀孕的事可能性极小,可她现在又不能完全说没有,白芍如此小心让她有些无语。偏这个白芍又有些一根筋,你不反驳她,她便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如此一来,若不转开话题,她接下来便会一直顺着这事说下去。
“是,姨娘!”
白芍一边应声一边打开药盒,用棉棒蘸了药膏小心地涂在王卉凝的伤口周围,立时便有一股清凉感传来。
正在王卉凝享受着手腕上的清凉逐渐驱散麻痛的感觉时,白芍忽然惊叫了一声,手上拿着的棉棒都掉到了地上:“哎呀,这个药对姨娘腹中的胎儿会不会……会不会……奴婢真该死,一时竟忘记提醒姨娘了。”
说话间,白芍一脸紧张,眼眶里含着的两包水几乎要溢出。看着她的模样,王卉凝无奈的同时,心头也闪过一丝不安,却强作镇静地道:“一惊一乍的,胡说些什么。”
“姨娘?”
恰在此时,飘雪微喘着气出现在屋内,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贴在王卉凝的身上,微冷的眸子里满是担忧,眉头紧紧地蹙着。
这样的神情落在王卉凝的眼里,让她觉得有些异样。按道理,白芍刚刚的话已经落在了飘雪的耳中,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她不是应该比任何人都高兴吗?
虽然她面对旁人时冰冷平淡,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些喜怒哀乐的,为何却不曾从她的眸中看到一丝欣喜之色呢?除非……
王卉凝心中那一丝被白芍激起的不安瞬间放下,同时脑中竟飞快地闪过一个极好的想法,使她的唇角不由翘了翘:“白芍,去让蓝月帮你看看哪里弄伤了,把这药涂上。”
“是,那这……”
白芍应了一声,却是不放心地把目光投向王卉凝平坦的腹部,直让她有扶额哀叹的冲动。
“你先去吧,我有事要与飘雪说。”
王卉凝无力地挥了挥手,白芍才点头出去。
“张平家的敢对姨娘动手,岂能容她再猖狂。”
白芍出门后,飘雪急行几步来到王卉凝身前,冷淡淡的声音中带着无法遏制的怒气。
“她却还不曾猖狂敢到对我动手。”
王卉凝盯视了一眼手腕上白色药膏掩映下隐见的浅红,抬头望向飘雪,“她不过是无视与我,从我怀中拽白芍的时候,连带着把我也拽倒了罢了。手腕上擦破点皮儿,倒是无甚大碍。”
“姨娘都头晕干呕了,还说无甚大碍!”
飘雪眼中的担忧丝毫未因王卉凝浅淡的话语而有半分减弱,微有些着急地道。
“那不是因为我怀孕了么?缓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王卉凝意味不明地对着飘雪轻轻一笑,像是玩笑,又像是真的。
飘雪却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脸上现出惋惜之色:“好不容易候爷去了一次,姨娘竟在关键时候呕吐起来。若非如此,凭此一事姨娘重回候府也轻松些。”
候爷性子有些冷,又对夫人极好,再加之军中事儿忙,姨娘嫁来的时候又赶上夫人产下小少爷,诸多事赶在一起,致使姨娘嫁来候府半年有余,候爷来凝香阁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其中还有一次硬生生被粉荷破坏了。
那晚是候爷离开的前两天,本是极好的一次机会,却在关键时候姨娘突然呕吐了起来,致使候爷兴致大减,愣是一夜无话地睡到了天明。
果然如此!王卉凝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同房,哪里来的孩儿?不过,既然张平家的会朝那上面想,想必她并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来,刚才的想法,倒是可行。却不知道那一晚是谁守夜,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王卉凝声音沉了沉,缓缓问道。
“那晚是奴婢当值,除了候爷之外,并无旁人知道。”
飘雪答完望向王卉凝,瞧着她脸上绽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问道,“姨娘可是有什么安排?”
“将错就错,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王卉凝伸指轻轻地戳着帐幔上极小的纱孔,一字一顿却又轻飘飘地道。
飘雪垂了垂眸,沉吟思索了片刻,复又抬起头望向唇畔含笑仍然挑弄着帐幔的王卉凝:“那张平家的是留还是送?以她的大嘴巴,回到府里……”
“自然是送,耳旁聒噪难免令人心烦。”
王卉凝半眯着的眼睛里眸光深邃而飘渺,“有人会比我们更不愿意让老夫人和候爷听到我怀孕的消息。我们如此忙碌,也总得让她多费费心不是?大家忙,才是真的忙!”
好不容易弄到这儿来的眼中钉,任谁也会百般提防不让其轻易复出的,何况是隐藏至深一心想将曾经自己的夫人之位取而代之的秦含霜。即便粉荷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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