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对于官勋候贵之家,不都只是那份气派与富贵表示羡慕么,她一个普通妇人,为何会表露出这样奇怪的神情?
“姨娘,您怎么了?”
白芍的一声轻呼,拉回了王卉凝的所有理智,深深地往院内望了一眼,眸中闪过黯然,才缓缓地将帘子放下。
她现在的身份,就算冲进府去,也只能远远地望着熙儿。莫说她只是一个姨娘,就凭着大家心中认定是她害了前世的自己,有谁会让她轻易接近熙儿。所以,如今,她只能忍住,将所有对熙儿的关心牵挂埋藏在心底,待到有朝一日,她必然要将熙儿从秦含霜的身边带离。
望着那缓缓落下的车帘,康王收回悄悄盯视的目光,又深深地看了孙钧一眼,才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候爷,小少爷一直哭闹着要找夫人,可是今晚……”
孙钧转身之际,两个丫环满头大汗发髻凌乱地抱着一个哭得泪人儿似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几乎要哭出来的脸上满是无奈。
这大喜之日,新夫人的盖头还得候爷亲自去揭呢,这个时候,她们怎么有胆将小少爷送过去,老夫人一向重规矩,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最先遭殃的还不是她们。
“娘……娘……”
被抱着的孙雨熙极力地扭动着小小的身子,用手拼命地推着抱他的小丫环,撇着嘴含糊不清地喊着,豆大的泪珠从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不停地滚落。
那一声,却直将王卉凝一直以来的强装与隐忍彻底击垮,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迫不及待地伸手将帘子掀开,急急地探头看向驶过了一段距离的文远候府。
是熙儿,那的的确确是她日夜思念着的熙儿。透过候府前停放的马车空隙,借着门前灯笼的照射,王卉凝只是看到孙雨熙一个模糊的轮廓,心里却满是喜悦。听到他哽咽的哭声,心又越揪越紧,再次有了跳下马车将他抱在怀里的冲动。
她的熙儿在找娘,她的熙儿在找娘啊。可她这个亲娘,前身早已被埋入土中,重生一回,却是一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以他的母亲自居啊。便是要亲耳听着他唤自己一声娘,也不知要待到几时啊。
“紫衣呢?”
孙钧迷离的双眼在见到儿子的那一刹那多了几许清明,从丫环手中将儿子接过,抬起大红色的宽袖替他拭着脸上的泪水,边往府内走边沉声问道。
“紫衣姑娘她说是去如厕,可奴婢们找了好久都没找着,只能来找候爷……”
丫环战战兢兢的回答声越来越模糊,文远候府门前早已没了她们的身影,王卉凝却还紧紧地凝望着那个方向,心头绞痛难当,恨意难平。
处在府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与儿子便是相见都不能相认,甚至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唤自己的弑母仇人为娘。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曾经最疼爱的妹妹秦含霜所赐。
“姨娘,您别再伤心了,过不了多久,您就能回到候里去的。”
见到王卉凝脸颊上的泪意,白芍心里也跟着一阵阵地难过,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劝慰,掏出帕子从后面递给了王卉凝。
在她看来,姨娘定然是见着候爷穿着大红喜袍的模样再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才会如此难受。
王卉凝无声地接过帕子,紧紧地抓着手指都几乎要掐断,才缓缓的抬手拭了拭眼角,将帘子彻底放下,无力地靠在马车上,任着马车缓缓前行。
“走吧。”
候府院旁的角落里,一辆豪华马车上的车帘子亦被放下,里面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子声音,车夫应声之后一抖缰绳,很快便超越了姜平所驾的破旧马车。
“姨娘,这儿是这附近最简陋的一间客栈了,我们是否就在这儿歇下?”
行了一会儿,姜平轻勒马缰将马车停在一间破旧低矮的客栈前,撩起帘子对着一脸淡漠的王卉凝道。
王卉凝抬眼看去,借着微暗的灯笼光芒,看到了客栈匾额之上四个不起眼的大字——平安客栈。敞开的大门前有些冷清,门前的地面上却打扫得很干净。站在柜台前的伙计见到有马车停下,迟疑了一瞬才迎了出来,“客官您要住店?我们的客房虽然简陋,却胜在干净整洁,而且便宜。”
看这马车的破旧程度和她们的穿着,不像是有钱人,这桩买卖怕是能做成。
“嗯,给我们两间客房,顺便给我们备些简单的饭食。”
王卉凝在白芍的搀扶下步下马车,远远地扫了一眼客栈内整洁的地面,点头对那伙计道。
入春之后是庄子里的农忙时期,姜平不能一直随在身旁,而为了方便打听消息,她又不能住得太远,便只能选择这样既不算太远又最便宜的客栈住下。
“哎,好嘞,客官您先入内稍等。”
那伙计见她们果真住下,脸上露出喜意。
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王卉凝便被带到了楼上的客房,伙计已将两个包袱和洗漱之物都送了进来,姜平也已将马车停到后院走了上来。而简陋破旧的客房内,也确实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很合王卉凝的意。
稍稍梳洗了一番,并没等太久,那伙计便按王卉凝的要求将饭食一一端到了她和姜平的房间里,行事速度也是极快的。
一路劳累,吃过晚饭略坐了一会儿,王卉凝便睡下了。直到第二日一早,看着姜平离开,她和白芍便步行去闹市,那里才是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
飘雪是在大街之上拦皇后娘娘的驾的,那些爱八卦的人一定免不了通过各种渠道去打听消息,尔后搬出来与人议论,说不定对她会有帮助。好在飘雪乔装改扮了,便是秦含霜远远看到,怕也认不出来。
第九十七章 坑爹的说书
太阳像个顽皮的孩童,只在东方露了一下脸,便躲进了厚厚的云层。整个天空立时便失去了色彩,到处灰蒙蒙的。春日本就是多雨的季节,看着这样的天空,嗅着仿佛透着湿味的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突然落下一阵雨来,王卉凝便让白芍拿了把油纸伞带在身边。
突然阴沉的天空,却丝毫没有影响人们玩乐的兴致,大街之上仍然喧嚣热闹。七拐八拐之后,又穿过两条长长的小巷,王卉凝二人终于进入到闹市区,耳旁充斥的叫卖吆喝声便越发杂乱刺耳。
重又看到如此热闹繁华的景象,白芍的两眼忍不住微微发光。看到街道两旁摊位上摆放着的新奇小玩意儿,便恨不得上前摸上一摸。无奈王卉凝却偏选人少的路边行得飞快,令她连看都看不赢。
“姨娘,我们现在去哪儿?”
白芍紧走两步跟上王卉凝,小声地问道。
“茶楼。”
王卉凝脚步不停想也未想地直接脱口而出。
她曾听人说过,茶楼是闲人们茶余饭后消遣时最常去的地方。文人士子谈论天下之事,普通百姓八卦市井小事,无不喜欢在茶楼里捧一碗清茶,唾沫四溅口水齐飞。而那些茶楼里说书的,内容也常常是京城新近发生的事情,再经他们一番加工改造,便成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新奇故事。
飘雪当众拦凤驾,纵然当时那些人都是远远看着,并未都看清她的容貌,却并不影响对此事的议论。所以,她想要打听消息,先去茶楼是最好的选择。
沿着街旁又行了一段路。终于有两家茶楼出现在面前,两人却已是走得脚底发酸。看了一眼左边的品茗斋,又看了看右边的清雅阁,白芍眨着两只圆大的眼睛望向王卉凝,问道:“姨娘,我们要先进哪一家?”
王卉凝略略打量了一下两家茶楼各自的规模,略一沉吟,道:“先去对面的品茗斋吧。”
清雅阁明显要比品茗斋气派得多,这样的茶楼里多是达官贵人,她一个穿着普通的妇人贸然走进去。更易引人注目。倒是品茗斋里少不了一些平民百姓聚众闲聊,叫上一碗茶也定然便宜得多。
她一边说着,已抬步向着街对面走去。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穿过人群停在清雅阁前,车帘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位长发束冠的玉面郞君来,立时便见清雅阁的佟掌柜亲自迎了出来,哈着腰恭谨地道:“哎哟,康王爷再次光临敝店,真是令敝店蓬筚生辉呀。”
“佟掌柜可是长了一张好嘴。”
康王微微一笑。嘴角旁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上次随安王兄来时所喝之茶味道确实不错,今日无事,便特意再来品上一壶。”
“康王爷楼上请,小人给您选上一个临街的好位置,边品茶边看街市上这人间百态。亦是一件雅事。”
佟掌柜指着头顶对着康王爷说完,便伸手将他往里面让。
“怪不得安王兄说佟掌柜是个雅人,果然一点不假。”
康王温和一笑,随着佟掌柜往里上了二楼。在一处幽静又临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窗子果然能将街市之上的热闹之景尽收眼底。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与清雅阁里的幽静不同,品茗斋显得要热闹得多。一楼大堂之中已坐了不少穿着普通的百姓。小台之上说书之人正说得绘声绘色,引得台下听众一片叫好鼓掌声。
“客官,可是要来一壶五文钱的清茶?”
王卉凝和白芍在一片偏僻的角落里坐下,抬头望着台上说书先生的表演,立时有小二凑上前来,怪异地看了王卉凝一眼,也不躬身,熟稔地问道。
只有楼上的贵客才舍得喝那上好的碧螺春、龙井,一般坐在这一楼大堂之中的,不过是想来饱饱耳福,听一听说书先生精彩的故事罢了,自然是最低的消费,只舍得花上五文钱喝上一壶劣质茶叶泡的清茶。
看这妇人,穿着打扮也是一般,这样的人来茶楼的都极少,难不成还能比男人更大方?
“好,有劳小二了。”
王卉凝忽略小二异样的目光,淡淡地应了一声。
看大厅之中,凡是坐了人的桌上都摆上了一个茶壶,人人面前都放着一碗茶,这怕是进茶楼后最低的消费了。别说她们行了这么长的路也确实口渴了,便是不渴如果拒绝,这小二的目光怕是会像看怪物一般吧,指不定当场便会把她们哄出去。
“话说那妇人突然冲向步伐整齐的一众官兵,嘴里大叫着冤枉,要皇后娘娘为她作主。那官兵是干什么的?人家那可是专门护卫皇后娘娘的安危的,岂容她一个妇人如此冲撞皇后娘娘,立时便有两人提着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嘴里大喝一声‘尔是何人,你当街拦住皇后娘娘凤驾,可知此乃死罪当诛?’”台上说书先生的话立时引得王卉凝眉头一动,抬头两眼紧紧地望向留着一缕白须的说书先生。
当街拦皇后娘娘的凤驾?他所说的,会不会正是飘雪一事?
“那妇人却不为所惧,只一个劲儿地大叫冤枉。那侍卫见其如此无礼,正想一刀将其斩杀,却在这时皇后娘娘从富丽堂皇豪华万分的凤驾上走了下来,立时,便见四周金光闪闪……却原来竟是她家相公为娶新欢,将坚决反对的爹娘杀害后,又将杀人之罪推在她身上,并买通了当地官员。她在邻居的帮助之下一路逃亡进京告御状,恰巧碰到皇后娘娘回宫,便舍命拦驾。最后皇后娘娘一声令下,”
说书先生大手往桌案上一拍,神情凛然地作了结束语,“令涉及的官员彻查此事,还将她收入宫中,做了一名洗衣宫女。”
立时,大厅之中一片喝彩叫好声,王卉凝却听得嘴角抽了几抽。她纵然想到说书先生所说的故事都是在事实的基础之上进行了一番改编的。却没想到会面目全非到如此地步,听得她根本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说他说的不是飘雪吧,时间地点又与姜平所说完全一致,飘雪也确实是一妇人打扮,难不成那天发生了两次拦凤驾之事?说他说的是飘雪吧,又哪里来的相公为娶新欢杀害父母嫁祸于她,令她进京告御状的荒唐事?本来还想听一听事情的最新进展,他这一句被皇后娘娘收入宫中当了一名洗衣宫女却差点让王卉凝吐血而亡。他这也太能掰了吧?
“伍先生,你这说得真是太精彩了。可是,”
厅中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汗。喝完一碗茶咂吧了一下嘴,对着台上正在喝茶润嗓子的说书先生道,“我怎么听说当时有人跪在地上时偷偷地抬头看了一下,皇后娘娘根本没有下车,后面那些都是你编的吧。”
“就是就是,我也听得当时在场的人说,皇后娘娘的车帘子都没动一下,那些官兵拉了人就走。什么话也没说。”
另一桌立时有一位干瘦的老人附和道,“哪有伍先生说的这样玄乎,还扯出这么大一个惨案来。”
说书先生却只是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手中的茶。倒是另有一个壮小伙帮他说了句话:“哎呀,大家想听的不就是这样吸引人的故事么。伍先生为了让我们听得更尽兴,自然少不得要改一改嘛。只是,我倒是想知道,最后那妇人究竟怎么样了?皇后娘娘可有将她处死?”
一席话。立时引得大厅中议论纷纷,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王卉凝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她从柳家庄赶来,为的就是打听这个重要的讯息。
“当时确实有人看到她被带入了皇宫。至于后来怎么样,也没人进得宫去,又有谁知道呢?”
“她不会是当真那么进去,被皇后娘娘留在了宫中吧?”
“我却是听说她并没死。”
众多的议论声中,这一声立时起到了镇压全场的作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坐在厅中间一张桌子上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王卉凝亦不能例外,微眯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那人却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有些做作地转眼将大厅扫视了个遍,立时引得一位性急的小伙子大叫:“张老三,你倒是说话啊,这么磨磨蹭蹭的,不会是瞎掰的吧?”
眼看着众人都要跟着起哄,唤作张老三的人瞪了那小伙一眼,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城西的刘老爹你们知道吧?”
见众人摇了摇头,他显得有些得意,“平时官府或是宫内死了人又无人认领尸体时,便会将死人扔到城西北的乱葬岗上。那地方传言相当阴森恐怖,刘老爹却不怕死地常去那个地方掏摸些死人身上非搜干净的小物件或是完好的衣服,拿到街市上倒也能换些钱打上几壶好酒。”
“快说重点,快说重点。”
大家伙儿听到刘老爹竟去死人身上掏摸东西换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性急的小伙却是再次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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