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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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流光-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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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船上有一刹那的寂静。

“儇儿,莫净顾着玩,邱太医再三叮嘱的事可得记紧哟。”尹君睿的目光如冷箭一般射来,面上则是不露痕迹的笑:“你的头痛病乃因过于气虚血亏所致,需要多多休息,最忌讳长途跋涉,受惊受累。加之近日已连续发作三四次,若要出远门,少不得先调养一段日子再说了。”

“姐姐的头痛病已经这样厉害了?”华清瞟我一眼:“那姐姐就更得去一趟西陵了。我们西陵的蛊药可是百年传承的灵丹呢!姐姐这点头痛小病让蛊医瞧一瞧自然就好了。”

“蛊医?”尹君睿低笑:“中原人的体质与西陵一族有异,儇儿本已体虚,蛊药又药性极强,这一治下去还不要了她的小命?!”

华清正待辩解,华晴抢过话头:“太子说地有理,咱们西陵的蛊药纵能治百病,却也得先问过邱太医使不使得,以免弄巧成拙。儇儿,我知中原人不信蛊医,但你尽管放心,我自小研习蛊药,担保不让你出半点差池。”她明眸流转,看牢我微微笑。

华清是为了宝图,华晴却是为了身边那个人。

我心中苦笑,垂下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今儿大家兴致这么好,不如索性走远些吧。”司马容搁下石臼,将碾碎的玫瑰花瓣尽数倒入蒸笼之中,淡淡一笑:

“过了这条江,风景更美呢。”

这一走,竟出了城门。

黄昏将近,一行人早已饥肠辘辘,于是决定留宿驿站,明儿再回城。

漓江驿馆建在沁阳城外,毗邻玉门关,供自塞外入皇城的各县各州官吏歇脚所用,占地半顷,共一百来间屋子,红砖白墙,绿柳迎风,干净清爽。门口两个头戴皮毡帽的小厮正在扫地,一见我们立马迎上来行礼,其中一个牵走了马匹,另一个将我们领至厢房。

华清打个哈欠:“我倦地很,先去睡会儿,吃晚饭叫我。”说罢转进厢房。

华晴笑着对夏瑶道:“常闻人夸赞夏瑶公主厨艺甚佳,不知今日华晴有无口服。”

“难得华晴公主开了口,夏瑶不献丑也不行了。”夏瑶一笑,问我:“儇儿,你说做什么好?”

“清郡王钓得的那条大鲟鱼正好拿来清蒸,再炒几个热菜下酒”,我想一想:“红烧肉百叶结、石榴鸳鸯鸡、松仁玉米、西芹百合。。。自都是少不了的,汤呢就煮蛤蜊冬瓜汤,味美鲜浓,甜点两道,红豆沙圆子和椰汁糕,如何?”

“哎呦”,华晴拍手笑道:“光听就叫人垂涎三尺了。”

“那便照儇儿说的办了。”夏瑶莞尔一笑,留下我们径自往厨房去。

尹君睿瞥了司马容一眼,道:“容大公子,时间还早,不如我们下一局?”说话便着人摆上棋盘,两人在庭院中央的石桌上下棋起来,一局紧接一局,待夏瑶来请我们入座的时候,已下至第九局。

“瞧他们下棋方知自己技浅莫如,”华晴指指棋盘:“每一局都只在半子输赢,当真难解难分。”

夏瑶轻轻‘哟’了一声:“这棋好险。”

只见偌大棋盘之上,白子黑子七零八落,残破不堪,竟是两败俱伤。

“前八局各得四胜四负,就看这局了。”华晴双目发亮。

司马容沉思片刻,方落下一子:“承让。”

尹君睿略一蹙眉:“容大公子这步棋果然精妙,确是出乎本宫意料之外。”

司马容淡淡一笑:“太子亦走了很多步棋,叫微臣意想不到。”

“输归输”,尹君睿将手中黑子掷入棋篓之中:“但每回与公子对弈,都是人生一大快事。”

司马容颔首一笑:“所见略同。”

尹君睿扬眉:“这么痛快的时候,没酒怎么行呢?”

司马容道:“太子爱喝的天泉明酒,这驿馆刚好就有。”

“哦?”尹君睿不置信道:“若本宫没记错,天泉明酒一年只酿无坛,去年所产皆用于父皇寿宴,而今年的尚未出窖,试问这驿馆怎会有天泉明酒?”

司马容微微一笑:“因为,这坛天泉明酒正是十二年前微臣与太子第一次陪皇上出关巡游的时候存下的。”

尹君睿沉吟一会儿:“记起来了,就在驿馆西北角那棵最大最茂盛的榕树树荫下,我们曾一块儿挖了个地坑。”

司马容道:“不错。”

尹君睿道:“但当时为何要埋它,本宫着实给忘了。”

司马容微笑:“那日太子与微臣对饮,没想到半坛之后便醉了,翌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拖了微臣去埋酒,说下次你我再来此地之时,还喝这天泉明酒,看谁先醉倒。”

尹君睿嘴角浮起一抹笑:“彼时不懂,天泉明酒并非陈年的好,而是新鲜的时候最为香甜。”

司马容摇头:“陈年的天泉明酒并非不香,而是太香了,香到过于浓烈,以至不善酒量之人一沾便醉,反而品不出酒中真味,是以才道需趁鲜饮用。”

“原来如此。”尹君睿颔首道:“不知那坛酒如今还在不在?”

“已命人去挖了。”司马容一挥手,便有仆从上前禀报:“回容大公子的话,酒正在后堂开封。温过便送来。”

“什么酒那么玄乎,一喝就能醉?我才不信呢。”华清打着哈欠从内房出来:“容大公子,太子爷,想拼酒可别落下我呀。”

席间,一桌六人,谈笑甚欢。酒过三巡之后,华晴与夏瑶枕着各自的臂膀已睡成一堆,我则强撑脑袋,勉力保持一刻清醒。

华清猛拍桌子,哈哈大笑:“这酒还真够劲!真够辣!痛快!来,我再敬你们一杯!”话毕,手还没够着酒坛,忽然头一仰,重重倒下地去。

“怎么,才刚开始喝,清郡王就不行了?”尹君睿面色潮红,摇摇晃晃地朝司马容举杯:“容大公子,看来到最后,还是你我之间分高下。”

司马容仰头,一杯到底。

“妙极妙极。”尹君睿拊掌笑道:“常闻容大公子千杯难醉,本宫一直不信,如今总算信了。”

“太子酒量也不一般”,司马容以指节抵住额头:“能叫微臣薄醉的,至今唯有太子一人而已。”

尹君睿低低一笑:“如此说来,你我若不作对手,岂非太过可惜?”说罢往椅背一靠,再无声息。

司马容星眸半掩,干净修长的手指紧握杯沿,在灯火下反射出一种透明的苍白。他抬头,怔仲望向窗外夜幕,半响,静静地笑了。

那是一种,孤独的,寂寞的,冷清的笑。

那是一种,让人心中徒然涌起悲伤的笑。

我不由握住了他的手。他一呆,回过神来望着我,眼底渐渐涌现一片怜惜,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庞,良久低低一叹。

晚风拂如过客,撩起我的乌发,遮住我的眼,他的表情,刹那再也瞧不真切,只隐隐闻得竹筷击碗之声。他的嗓音,低沉而清润: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求之无求,死之无恋,红尘世事,莫若笑忘,却是难了,却是难了。”

那一句‘却是难了’,低柔悱恻,百转千回。

我半合眼,听着他反反复复地念,终渐渐睡去。

迷迷蒙蒙之间,仿佛有两片温暖的唇覆上了我的脸。

忽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灌满喉头,我被呛住,想吐,却被那两片唇死死封住,硬逼着我吞下去。

我睁不开眼,只觉得身子很冷很冷,但喉中的液体却滚烫地惊人,自胸肺至丹田,似要将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

我惶恐万分,不禁浑身颤抖,有人将我搂入怀中,以掌对掌,贴住了我的掌心。

暖流自掌心一点点涌入,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慢慢扩散,我忽然不怕了,安静依偎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很低很压抑却仍然撕心裂肺,仿佛隐忍了极大的痛苦。接着,我的脸上沾到一滴雨水。

我费力地撑开眼帘,身子极其疲倦,就连抬手也是软绵绵地。

星辰仿佛只余指尖寸许,天色湛蓝如宝石,晴空明月弯弯如画。

哪来的雨水?又一滴落下。伸手去抹,却惊见洁白手指上沾染的是触目惊心的红。

血?

我慌乱抬头,才看见抱着我的他。

俊逸的眉,挺秀的鼻,清玉般的眸子,永远温柔和煦的微笑。

他柔声道:“吵醒你了?”

我伸手,颤抖地抚上他淌血的嘴角,鼻子一酸,怔怔落泪。

“儇儿。。。”

我哽咽道:“竟以内功逼出蛊毒。。。你。。。你不想活了么?”

他笑着哄我:“哪有那么严重,我不是好好的么。”

我气急:“你手的内伤,至少需调养十年以上。。。你知道么?”

“再如何,也总比你继续吃蛊药来得强。”他从我的腰际解下一只锦囊,将其中装的药丸尽数扔下地去:“你可知,那蛊药虽可延缓毒性发作,却也是另一种蛊毒,以毒攻毒,治标不治本,长期服用必损伤人体,淤赛经络,轻则武功尽失,重则终身残废。。。”

我浑身一震,缓缓道:“在那之前,我会得到解药。”

“解药?”他摇头苦笑:“你中的蛊毒乃西陵蛊术秘技无色蛊虫。据我所知唯一解毒之法,便是以内功逼毒。当然,亦需要施蛊者的血。”

“施蛊者的血?”

“唯有施蛊者的血才能令蛊虫沉睡,从而才有机会逼出蛊毒。”

我一惊:“你杀了华清?”

“还没到时候。”他的声音蓦地渗入一丝冷冽:“这次,我只要了他的血,没要他的命。”

“你都知道了。”我看着他:“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这么傻?他就等着你出手,好将你除之而后快。”

他看着我,淡淡地笑了:“你不理我,疏远我,我可以忍,但你一定得好好地活着。。。你难道不知,我将你的性命看地比自己的还重要?!”

我狠狠咬唇:“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不用我管,我却不能眼睁睁看你受罪。”他蹙眉,目光中颇含了几分责怪:“你这个傻丫头,一个人吃尽苦头却从不肯对我吐露半字,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我心中一痛,泪水涌上来,又强忍着压下。

“儇儿。。。”

我转过话题:“那坛天泉明酒尝者奇怪,只一口就能叫人昏昏欲睡,你做了手脚?”

他摇头道:“天泉明酒是极烈的酒,越陈越烈。二十年陈,哪是普通人所能承受。他们见我喝了,以为没事,便跟着喝了,孰不知,像他们那样是喝不得的。”

“你又如何能喝得?”

“我研得天泉明酒的秘方”,他浅笑:“一直喝惯了,便不容易醉。”

我颔首:“所以,你的‘千杯难醉’便是这么来的。”

“谁要‘千杯难醉’,能醉为何不醉。”他苦笑不已:“想醉,却怎么也最不了。当真连糊涂一刻都不能够了。”

我忍不住叹道:“可你每一次装醉,却总能骗到我。”

“你又何尝不骗我。”他望着我,缓缓道:“一直说心里再没有我,一直不肯跟我走,对别人都是好,嘟嘟对我最无情。。。有很多很多次,我也差点被你骗到了。你骗我,骗得更狠。”

我的泪,悄悄滴落在衣襟上。

“我曾经对自己说,一辈子都不要放你走,哪怕被你怨怼。。。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他的微笑忽然朦胧飘渺地恍若镜花水月:

“我怕,我未必能再护你了。。。”

我惊惶抬头,那一抹痛,刹那灼伤了我的眼。

温暖的唇瓣落了下来,唇齿纠葛,激烈缠绵。

他抱我抱地那样紧,好似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拥抱。

63、决裂

萧索的风,伴着寒冷而凌厉的银光,刹那破空而至。

平地惊雷,卷起千堆雪。

司马容衣袂纷飞,长袖飘飘,搂着我一跃而起。

那一抹微笑,清晰倒映在剑尖上,只离胸膛一寸光景。

他叫我不要怕。

耳边闻得一声低喝:

“起。”

瞬间,他身子一倾,带我整个斜斜地飞了出去,直落直至十丈之外。

孰料,脚跟尚未站稳,眼前又是金光一闪,只见一枚张牙舞爪的齿轮急速飞舞,正呼啸着迎面扑来。

他蹙眉,倒退一步,捂住胸膛咳出一缕血丝。显然方才惊险一避,又加重了内伤。

我心急如焚:“你快走,别管我了。”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是可以逃地掉的。

他却不放手,只一味朝我微笑:“傻丫头。”

刺耳的鸣叫,刺目的凶光,眼看就要割上他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他护住我的脸面,竟伸手去挡。

我不顾一切地扑了出去。

他大惊失色,忙搂着我滚倒在地,利刃割破了她的衣衫,鲜血刹那涌出,喷在我的脸上,滚烫滚烫。

我强忍泪水,即刻撕了裙角替他包扎伤口,抬眼间,瞥见方才空地处,两个少女仗剑而立一摸一样的面孔,一摸一样的装扮,唯一不同处便是其中一名眼角稍稍吊翘。

“凝雪凝霜。”我脱口低呼。

“姐姐还记得她们么。”华清从树后转了出来,手中一柄金边折扇,扇沿镶着一排闪闪发亮的金刀利齿。

那折扇,竟是他杀人的工具。

“华清。。。”我一震,担忧地看向司马容,司马容却是面不改色,朗笑道:“西陵的‘一剑式’,果然名不虚传。”

“容大公子好眼光”,华清倚着树干悠悠道:“不过,他们使地剑法尚无资格被称为‘一剑式’,至多形似六七分罢了。”

“哦?”

“西陵‘一剑式’唯许流传于皇家直系血脉。”华清手指轻弹:“若非皇表姐怜惜我体弱多病私下授受。我原本也是没有资格学的。”

司马容颔首:“六七分相似就已如此厉害,真正‘一剑式’之凌厉狠辣可想而知。方才在下侥幸避过,实已尽全力。”

“容大公子过谦。”华清眯眯眼:“那两个剑婢虽只略懂皮毛,但双剑合璧之下从未有人存活,公子身受内伤仍能避过。。。若换作平时,恐她俩早已作了鬼。”

“避过了她俩却还是避不过清郡王的暗器”,司马容淡淡一笑:“始终棋差一招了。”

“公子若非为救姐姐,清儿这点雕虫小技还能伤地了你?”华清看向我,幽幽叹口气:“好姐姐,你真福气,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人肯挺身就你性命。”

我狠狠瞪他:“趁人之危,卑鄙小人。”

华清不以为意:“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容大公子,您说可是?”

司马容微笑:“在下虽算不得一个好人,却也不敢与清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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