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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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3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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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心里另有算盘。通盘考虑,这次银钱行业纷争,结果如何很难预料,但他可以断定,惠昌银号输不了,二十一家联合赢不了。

惠昌银号背后有宫中背景,换句话说,除非改朝换代,谁能真正将惠昌银号打垮?谁又敢将惠昌银号搞垮?

二十一家联合的本质也只不过是将话语权增加到最大,同时制造出压力迫使惠昌银号与西商合作,而并不是为了斗垮惠昌银号。所以叶员外断定,惠昌银号输不了,二十一家西商赢不了。

如果和惠昌银号搭了同一艘船,眼下难关是没问题了,以后也未见得就不好。搞银钱行业的人对风险极度敏感,综合比较起来,这是最稳妥、风险最低的路子。

此外李佑没有再说什么,点头道:“本官知道了,你且宽心。”送走了叶员外,李佑陷入了长长的深思中。

对叶员外和和源银庄的生死,李佑并未放在心上。他想在京师银钱业里有一番作为,团结大多数是必须的,也要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叶员外这样背信弃义的投机者,以后必定为同行同乡所不齿,没必要为了叶员外将其他银钱业巨头都得罪。

叶员外虽然看清了二十一家想与惠昌银号合作的心思,也看出了惠昌银号不可能倒掉的大势,但却没有看出李佑同样也存有合作之心,所争夺的只是绝对主导权而已。

再说李佑为人多疑,对一个随意投机的人,他总是抱有警惕之心,哪怕这人是要投向自己这方。

此时李佑重点考虑的还是叶员外带来的消息。其实海塘石料的事与他李佑关系不大,他又没参与其中倒卖,那些石料运到虚江县时,他已经不在河工所并且去当巡检了。谁要以为这批石料与他有关系,八成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

何况他也不再是小小县衙胥吏了,以他现如今的地位,别人想拿他当替罪羊也不可能了,这方面也不用担心。所以这件大事如果捅了出来,时任浙江巡抚的冯尚书可能要倒霉,而他李佑想安全过关问题不大。

不过让李佑不放心的并非他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他的名义老师陈大人。当时陈知县力主修建虚河石堤,又用了这批海塘石料,谁知道其中有没有猫腻?

虽然陈大人门面很正派,但李佑真不敢保证这位老师肯定清白。李佑很明白,官场上这种事最没法保证,谁考虑问题也不能建立在别人是清白善良无辜的基础上,宁愿要往坏里想,往诛心方面去想。

退一步说,即便陈老师是清白的,后果也颇为难料。有人侵吞盗卖海塘备用石料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惹上嫌疑的陈大人就算被证只是失察,只怕依旧让人用怀疑的目光去看待,羽毛上也出现了污点,人们议论起来小道消息必然满天飞。

想至此,李佑长叹一声,这次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再怎么样他当时就是个小巡检,容易摆脱嫌疑,权力越小责任越轻,但只怕要被陈老师拖累着。

短时间内又想了想如何应付,只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哪一种才是最优解。

想着想着,李佑脑中突然又冒出一个问题,那个雷员外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三千里外的浙江海塘石料被侵吞盗卖之事?

盗卖石料这事其实做的比较隐蔽,用了报废不合格石料的借口为遮掩,又经过花样翻出的运作。局外人根本看不出个一二三来,局内人为保命必然也是守口如瓶。

所以三四年来,此事一直不为人所知,李佑也只是根据自己耳闻目睹猜出有内幕,但具体情况比一般人明白不了多少,只知道苏州府钱皇商参与了进来。

那么远在京师的雷员外又是怎么探知并如此肯定的?西商财雄势大,那也是主要在北方,南方不是他们能插入的地方。

事情的关键,莫非应该是在这里?李佑隐隐有所醒悟,如果不考虑这点,单纯从应付雷员外讨价还价的角度去想,说不定反而要被牵着鼻子走了。

第647章 阴谋变阳谋

想到了新关窍,李佑又重新坐了回去。猜来猜去,感觉那雷员外的消息应当还是来自于官员,也只有官员才机会探知其中隐情,官场外的人有谁敢轻易打听这种事情?

再细想下去,不外乎两种来源,一种是来自于他的靠山,另一种是来自于他们放官债所交好的官员。

这可就更有意思了,如果是一般的官员给雷员外出这种主意,只能说见识不明。

但要是某位大靠山给了雷员外这个主意,那就有点意味深长了,说不定是阴险的借刀杀人之计,目的只为将他和冯尚书钓出来,无论他和冯尚书妥协不妥协,都会有后手。

这些看似是毫无来由的揣测,都不是没可能的。果然宦海风波险恶,须得时时刻刻小心,李佑叹道。自己要是一不留神,抱着藐视心理应付雷员外,说不定就要吃暗亏。

想明白了这些,他不打算去暗中告知冯尚书提防,因为他与冯尚书之间虽无直接冲突,但阵营上却是比较敌对的,所以相互之间严重缺乏信任感,勉强去通气配合只会坏事。

这种不上台面的暗战表面是风平浪静,但内里依旧十分凶险,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中计议已定,李佑便起身去了三房关姨娘那里,将今夜和源银庄东家的事情说了一说。

毕竟关姨娘是自家银号的真正掌柜,有些事情应该让她知道。老夫老妻知己知彼,关绣绣从李佑口气里便察出几分端倪:“夫君似乎对叶员外此人不甚在意?”

“这位叶员外野心太大、心思不定,当敬而远之不可亲近也。”李佑断定道。

关绣绣抿嘴而笑,“夫君你很少相信这种出乎意料主动投诚的人,却反而总是相信各种迫于压力不得不投靠你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李佑心有感慨的点评道:“如他这般年轻人喜欢弄险,不如中年人稳重,吾甚不喜哪,况且老爷我也不需要这样的人。”

关绣锈望着刚开始蓄须的夫君无语。

及到次日,李佑在衙门里审阅真理报稿件,忽然听到外面门官张三禀报说有姓雷的富商拜访,他心里便晓得这就是那揣着把柄来谈判的雷员外了。

“不见!”李佑果断的吩咐道。

那雷员外出手大方,张三得了不少红包,心里舍不得,便劝道:“那雷员外声称有重要事情相谈,小的看他不像是虚言,老爷不妨见上一见。”

李佑似笑非笑的盯了张三几眼,戏弄道:“无论你收了多少红包,老爷我就是不见!”

比较讲究职业道德的张门官苦着脸,退了出去。暗暗想道,既然没办成事,还是把红包推给那姓雷的罢,免得落人口舌。

“什么?不见?”雷员外万分惊讶。他好歹也是京城有名的大富商,又使银钱打点到了,求见个五品官应该不成问题。怎的这李佑架子如此之大,比那三品大员还过分?

张三摇头道:“绝非在下不肯使力气,我家老爷明说了就是不见雷老爷你。”

莫非是因为今日银钱业的事情?可是并没撕破脸。若真是如此,这李佑气量也太小了。雷员外想至此,忍不住道:“李大人年少得志、年轻气盛,如此接人待物,未见得是好事。”

张三心里暗道,听到说这种话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如今都安在?泰半在三个地方——大牢、边疆、老家。

不过张三想归想,并没有接话,只是笑而不语的目送雷员外走人。另外还有便服之人暗暗追踪着雷员外去了。

从文宣院衙门离开,雷员外又去了刑部求见冯尚书。他也知冯尚书地位高,轻易见不到,委托了一位同乡引见。

雷员外对冯尚书的说辞当然很委婉,既有暗示又不伤及面子,“在下从好友那里听说了浙江海塘的一些事情,这位好友意欲上疏,却被在下拦住,特意前来告知大司寇要当心为好。”

冯尚书乍闻此事,皱眉答道:“虽不明白阁下指的是什么,但本部仍多谢好意了。”

从刑部出来,雷员外坐在马车里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次对答很成功,达到了目的。

按照那位靠山的说法,这次冯尚书如果就此妥协,在官债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自然皆大欢喜,而他雷某人也将成为西商领袖。

如果冯尚书因为不甘心而想在海塘事上别有动作,那必将也是主动暴露的契机,而那靠山就要“黄雀在后”了。

又过了一日,雷员外考虑是否要再去拜访一下李佑。无论怎样,掌握报纸的李佑是这次官债风波最大的煽动者,他若不消停,那么这场风波就消停不下来。

正准备出门时,恰好今日的明理报送到了,雷员外在登车之前扫了几眼报纸,赫然看见首页上有一道大标题——雷姓富商要挟当朝大司寇!

“昨日己时,京师顺发钱铺大东家雷某秘密进入刑部……据悉其手握把柄若干,欲以此挟制负责清查官债之大司寇冯……”

尚未看完全文,雷员外便感到头脑一片空白,登时仿佛天旋地转,向后面直直的栽倒。幸亏长随眼明手快,将他扶住,不至于直接摔在地上。

直到被扶进屋去,走在了太师椅上,雷员外仍旧神思涣散,不清不醒的。几个闻讯赶来的妻妾儿女围住了他一通乱叫,好半晌才将雷老爷的魂叫醒了。

此时雷员外手里还紧紧攥着报纸,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狠狠将今天这期明理报扔在地上,大呼道:“我死无葬身之地矣!”

他拿着把柄偷偷找冯尚书讨价还价,这是暗箱操作,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没有什么讲究。

但暗箱操作的一大原则就是万万不能公开,一旦曝光,那么事情就将彻底变个样子。同等实力下,阴谋是比不过阳谋的,邪不压正的奥义,就在于此了。

当满朝大臣都知道他雷某是个胆敢拿把柄去要挟九卿高官的人,这比放官债并逼债更可恨,那么朝廷将会怎么对待他?

下场用小拇指想想也知道!他将成为全天下官员都厌恶的公敌,在大明这个官本位帝国里,成了官僚的公敌,没人会有好下场。别说他雷某人,就连九千岁也不能!除非是至高无上的天子!

他雷某人不过是个有点小钱、朝中有点靠山的富商而已,何德何能可以承受住这种处境?这种突如起来的强大压力,几乎要把雷员外心脏压得粉碎,他感到呼吸也困难起来。

想到这里,雷员外一翻白眼又险些昏迷过去,不过在夫人强力叫唤下,他在鬼门关边上转了转又还魂了。

“老爷,天下哪有过不去的槛,大不了散尽家财不要,你我回山西守着寒窑度日去。”雷夫人流着眼泪劝道。

雷员外默默地从地上捡起明理报,再次看了一遍,心里有个问题在打转。他和冯尚书之间的事情,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明理报背后的主导者是李佑,这次报道与李佑绝对有关系,雷员外快要疯了,一时想不出这些内情是谁告诉李佑的?

如果他拜访过李佑,李佑得知他的来意后,不难推断出他同样去找冯尚书的内情。

但问题是,他去拜访李佑的时候,李佑并没有见他,也没有互相交谈过。那么李佑又是如何知晓他要拿浙江海塘事当谈判筹码?这说明有人告诉了李佑。

雷员外闭眼将知情人在心里过了一遍,他的靠山没这个必要也没这个可能,冯尚书也不会吃饱撑着自曝其丑、丢人现眼,所以都可以排除。

除此之外,同行知道的有两人,都是为了证明他有能力解决官债危机,从他嘴里听到的消息。其中一个老前辈为人稳重,从不肯多事,不像是通风告密之人,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个嫌疑人就是后辈叶成叶员外了。

确定了目标后,雷员外越想越觉得叶成可疑。

前日在会馆聚会时,此人曾声称如果将他作为弃子,那就退出二十一家联合去投靠惠昌银号。当时都以为他年轻说气话,为的是虚张声势、漫天要价,迫银钱业同行齐心协力,不至于让他那和源银庄成了牺牲品。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叶员外如此说法,又何尝不是无意识的露了口风?正是兵家虚虚实实之道也。可笑自己多年打雁,这次却被雁啄了眼,谁能想到这年轻人如此狠辣,竟然可以毫无廉耻的背信弃义!

必须要让叶小子付出代价,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雷员外心里默默的咆哮道。

有家里下人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道:“外面来了官爷,自称是都察院的,请老爷走一遭!”

都察院!雷员外紧张的跳了起来。民事纠纷都察院可以不用管,但如果官员涉案,那都察院理所应当可以出面。

雷员外第三次看了眼报纸,他又有新发现。这篇报道的重点在于富商要挟高官,而不是该高官犯了什么案。

弄不好他雷某人要成为妥协和掩盖的牺牲品。自身都快难保了,还谈什么去报复叶小儿!

第648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

今天明理报刊登了这么一件富商要挟高官的奇闻,略知内情的看门道,不知内情的就只能当成一件八卦看热闹。

更有不少人再一次认识到了报纸的功用,难怪当初李佑拼死拼活的要办报,甚至不惜投入重金打压一切竞争对手,果然是收益极高。

富商要挟高官的两主角之一雷员外被带到都察院,江西道掌道董御史亲自审问。但那雷员外是个明白人,死活不肯招认事实,只推说报上所言皆是流言蜚语,不可相信。

董御史问了半日,见问不出什么结果,他也不着急,又笑眯眯的将雷员外放了回去。此后,刑部尚书冯大人的陈情书又到了,同样一口咬定报上之词是谣言。

两个主角都否认了明理报的说法,但令聪明人意味深长的是,这两人都不打算追究胡乱传谣的明理报。

热衷于八卦的人们虽然议论纷纷,但也只能议论,对于有心人而言,也只需要他们议论而已。八卦背后的真相和交易,大多时候是不为人所知的。

归德长公主也翻阅过今日的真理报,她自然能猜得出李佑的心思,隐约看到了打草惊蛇和借刀杀人。但那股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如今李佑做事,完全摆脱了对他的依赖了吗?

自从李佑把持报纸后,仿佛如鱼得水,或者说得到了最趁手的工具,操纵公器不亦乐乎。相较之下,对她的请求少得多了,这让归德千岁感到自己受了冷落,危机感油然而生。

想到这里,长公主立刻吩咐下去,派人请李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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