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女之怨-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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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蛇女之怨-蛇怨-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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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地,陆子矶觉得自己有些迷糊。他浑身一松,决定就此睡去,但忽然间,树冠边有一道红光一闪而过,他立即睡意全消,撑起身来,瞪大眼睛仔细检视着树上树下,而后又看了看周围。他觉得自己有点眼晕了。不过,他总感到这两日似乎有什么东西睁大着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 
  陆子矶又重新躺回吊床,无比懊丧地想起了那灵蛇,想起了他的白头蟒。他祈望着白头蟒没有遭到不测,自己回转花山头去了,同时他还祈望那个气息奄奄的杀胚王大毛可千万不要趁他不在,去了阴曹地府。那厮的小命全靠他开出的药方那么吊着。跟随大毛的那些牛头马面,虽说也有点认可他不是施毒之人,但因为指望他能妙手回春,后来才与他相安无事。他反复想过,一旦那混子真走了,他还是会有大麻烦的。 
  这时,汝家娘子的女儿,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哼,不论她是人类,还是异物,各人头上一片天,随她去吧! 
  远处,有一艘轮船拉响了汽笛,呜——呜呜,一长两短,好一阵余音不绝。陆子矶从树上纵眼望去,远远地看见下面的江面上行驶着一列呈“二一二”阵形的船队,在前引航的是两艘汽艇,居中的是一艘铁甲游轮,殿后护卫的则是两艘炮艇。 
  铁甲游轮黑白双色,三层船舱内灯火通明,船首劈波斩浪,在后面掀起两道滚滚长龙。游轮如同一幢漂流的宫殿,在四艇的护卫下,流光溢彩然而又八面威风地顺江而来。一会儿,陆子矶只见那两条汽艇慢慢地拐入对面的河道,那艘铁甲游轮也减速转弯跟进,慢吞吞地随汽艇而去,而殿后护卫的那两艘炮艇,则掉头西去。 
  想必这艘铁甲游轮也是要去桐镇的,今天封航也应当与这铁甲游轮有关。如果是这样,那艄公便可以开船摆渡了。陆子矶立即向渡口望去,果真如此,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儿,开始忙乱了起来。他马上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江风开始呜呜发威,堤上堤下一片片苇子茅草瑟瑟摇摆,伏地不起。陆子矶满耳都是一江拍岸的涛声和远山传来的隐隐雷声,他眯起眼睛向一片片白光闪个不停的层层叠叠的峰峦望去。看样子那儿已经是大雨滂沱了。 
  两条汽艇呈平行线犁开河面,匀速向前逆流而上。那艘大游轮,拖着一道长长的烟柱,如一匹巨牛似地咣哧咣哧随后驶来。游轮轮首和轮尾各有一只如同独眼巨人的大灯,射出一道炫目的光柱,穿透河面上飘飘摇摇的水雾,将河面照耀得如同白昼。光柱忽左忽右地搜寻着河岸上每一处可疑的阴影,偶尔撞开夜空,似一柄青白利刃直插云霄。 
  操纵首尾大灯的两个壮汉左右分别站立着四个荷枪实弹神情威猛的大汉,他们的目光随灯而移,警惕地注视着灯光下突显而出的一草一木。 
  大游轮拖曳而起的两道异常暴力的燕尾形水波,呼啸着扑向河岸,激起串联成片的浊浪,将大团泥石翻卷入河。有的河浪黑糊糊地盖过河堤,直奔堤后的大田,连根拔起成片成片的萝卜白菜。 
  “船长先生,天官要你减速慢行。这样会冲决河堤,毁坏庄稼的!”一个束着武装带的年轻军官,手搭在枪套上走进驾驶舱对两腮剃得铁青的中年船长说。 
  船长点点头,拉响减速铃。一阵急促的铃声在机舱里响起,火轮即刻慢了下来。游轮如牛哞似地低吼两声,汽笛声在夜空中久久地回荡着,传得很远、很远。前面的两艘汽艇鸣笛回应,马上也减速行驶。远处的村庄有几只狗的叫声隐隐传来,显得尖利而又急迫。 
  一会儿,汽艇又连连鸣笛,提醒游轮进入弯道。游轮吭吭拉笛作答,轰隆轰隆地驶过弯道。两道白色长龙随着呐喊着的波浪滚滚向前,然后又气势汹汹地回流。一会儿,浪头渐渐地衰弱下去,一次又一次无力地轻拍河岸。 
  高梦轩一身戎装,伏在船栏上,领章上两颗将星在暗中熠熠生辉。他静静地看着波浪激扬的河面,坚毅的脸上泛出一丝温情。这儿的山水草木与他魂牵梦绕的故乡一般无二,甚至连这温润的空气也如出一辙。 
  一双乌黑的眸子透过上层甲板的舷窗,长久地注视着伏在船栏上的那个英姿勃勃的身影。她可以一字不漏地背出这个声名远播的少将军的履历。 
  高梦轩十四岁离乡,北上求学。二十四岁考入德意志帝国军事学院。六年后,他以总分第一的成绩毕业于那所在欧洲享有盛誉的古老的军事学院。在毕业典礼上,高梦轩受到德意志帝国陆军最高统帅部的特别嘉奖。当时名噪天下的德国陆军元帅威廉·克劳斯亲自为他授勋时说:“如果这场行将结束的欧洲大战,德意志帝国的军队能由他威廉·克劳斯和他的学生亲自指挥,那么整部世界史将得以重写!”此言一出,世界舆论一片哗然,欧美各大媒体当日纷纷在头版撰文对威廉·克劳斯的言论予以激烈的抨击。欧洲《每日电讯报》题为《战争的叫嚣——德国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战争的策源地!》的通栏标题下配发了威廉·克劳斯向高梦轩授勋的巨幅照片。高梦轩也因此一夜成名,但同时他想在德国从军,继续研习独步天下的德国陆军军事理论的梦想也由此破灭。 
  高梦轩当年回国,随即被天官招至麾下,投入到决定天官此后命运的中南大战之中。他毕其功于一役,七天七夜目不交睫,亲临前线坐镇指挥,终于使已经节节败退的王系大军反败为胜,取得中南大捷,活捉各派系联军大小将校二十九人。天官当即将他直接从中校擢升为少将,并晋授勋三位和二等大绶宝光嘉禾章,犒赏他所率师团三十万大洋。 
  高梦轩时年三十,人称“少将军”。当时,天官手下一直对高梦轩冷眼相看,并将他讥为“纸上谈兵”的众多将官,从此对高梦轩刮目相看,敬慕有加。此后,他又攻城克地,连连告捷,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终使王系北军扫荡中南,为天官打下大半壁江山。 
  高梦轩事业如日中天,原本天官总理组阁,那把陆军总长的交椅,就是他高梦轩的了。但两年前,因为他对天官视兵视民如草芥而口出怨言,当众顶撞,天官一怒,便削去了他的兵权,将他擢升为中将,委以陆军巡阅使的虚职,留在身边至今。 
  替天官作传,不能不写这位她心仪已久的高梦轩。这次天官回乡,高梦轩随行,她原本以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但她从汉口上船后,高梦轩极不合作,或者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缄默不语,使得她轻易不敢再找他说话。 
  鲁美伦走出舱门做了一个深呼吸,也伏在船栏上,眺望这温和而又湿润的夜空。 
  侍卫去驾驶舱传天官的口谕时,高梦轩不由得冷笑一声。 
  去年天官的兵舰南巡至荆州,时值夜半,且风雨交加,加之驶行过速,与上行的招商局客轮互撞。客轮当即下沉,溺死乘客七百余人,而兵舰也负伤停驶。落在江中劫后余生的旅客欲登舰求生,都被天官的卫戍兵士用刺刀逐退。这个长江航线空前的天大惨案发生后,他天官迅速换乘护送舰,鼓轮疾驶而去。 
  每逢大战前夕,天官在内定几个旅几个团作为供奉在大捷祭坛上的牺牲时,眼都不眨。这会儿,老百姓的葱姜蒜不知触及了他的哪根神经! 
  “矫情!”高梦轩极端厌恶天官的这一表演,他知道天官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上舱的那个美国女人。 
  高梦轩不是要认“一将功名万骨枯”这个死理,但天官将一个个鲜跳活蹦的血肉之躯,仅仅视作棋盘格上的木兵木卒,完全无视这些生命的存在,这使他深深厌恶。恶战来临之际,天官总是这么几句:“豁出去,先拉两个团上去,不行,再摆一个旅!就是死再多的人也要给我拿下!”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高梦轩越来越厌恶天官,但一俟他对付出极其惨重伤亡代价取胜的战役稍有异议,便会遭到天官的叱责:“哼,君子远庖厨,造作!怕死人,领什么兵打什么仗?玩什么勺子?打仗就是拼人性命,书生意气!” 
  高梦轩最为无法忍受的是,天官在攻城略地中对待无辜平民的那种屠夫式的暴行。每每高梦轩因顾及平民百姓而对守城之敌围而不打时,天官总是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给我砸,砸它一个稀巴烂!畏首畏尾,怎么跟个小脚女人一样?顾虑这顾虑那,就是不顾虑江山社稷得失?!什么百年老城、千年古镇!投鼠忌器是兵家大忌,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那些大帅怎么就不可以为了体恤那些个平头百姓,顾忌这些所谓的历史文化名城,开门缴械?怎么偏偏是我,得有这个义务?” 
  天官前脚刚离开前线指挥部,高梦轩后脚便对天官的随行将校这样说:“这种为了山头为了地,为了那些箱箱柜柜、坛坛罐罐的婆娘,也配说江山社稷!何为社稷?古代帝王祭土神祭谷神,为社稷。之所以有此一祭,因为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说一千道一万,仍是为求人道。社稷,就是为天下求福报功。‘王者不忘社稷,君之道也’,此君之道,即指人道。不以人道为本的君之道,不以人道为本的江山社稷,天下人要它又有何用!” 
  “说这话的不是你高梦轩,这个人得死三回!”洪士牧后来这样告诉过高梦轩。 
  高梦轩早就意识到他与天官的分歧根本不是用兵之道。日积月累,他和天官的积怨,非人力所能化解。两年前的渡口之战,围城三月,全歼徐大帅五万守城官兵,但却有二十三万平民就此殉葬。满大街的残垣断壁间,老人妇孺的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高梦轩在巡视依然硝烟弥漫的战场时,终于忍无可忍,冲天一怒。他对随从说:“大多数战争,都是一种不义的战争。操纵这架战争机器的人,无不出自于‘江山轮流坐’这样的一己私利,不论他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从那天起,高梦轩便被褫夺了兵权,永远告别了他胯下的赤色坐骑。 
  赋闲之后,他愈来愈强烈地感到,他深深地眷恋着那片他少小离家的故土。但是他也极为清楚,他将会在天官身边就这样以老终生,绝对没有解甲归田的这一天。 
  甲板上的人多了起来,有好几个张扬着嗓门说话的人向他这边走来,慷慨激昂,指点河山。高梦轩厌恶地扭过身,慢慢走到一边去。在这一船赳赳武夫、文人墨客和天官的幕僚中,他没有一个交心之人。唯有洪士牧,他觉得还有些缘分,什么都可以聊聊。 
  “高兄,还不歇息呵!”洪士牧穿着一袭青绸长衫,从舷梯上走下来,老远就和高梦轩打招呼。 
  从他的声音中一听便知,这人是个长期伏案之人,声气轻弱喑哑。洪士牧目前是天官的文字秘书,曾是《京都日报》的总编,京城一大才子。刚才,高梦轩上去看过他,他正在奋笔疾书。船离汉口,洪士牧一直在为天官起草去桐镇王家祠堂祭祖的一篇祭文。 
  “呵,终于弄完了?”高梦轩问道。 
  “将就吧,正看哪!”洪士牧道。 
  高梦轩知道为天官起草文稿,是一件极其烦难的事情,不雅不行,但雅了更不行。 
  “给你猜个 
  谜语。”洪士牧见依然一身长衫马褂的刘阁佬走过来就这样说,“妓女罢工,打一名词。” 
  “哦,这个好猜!”肥头大耳的刘阁佬凑过来说。 
  “那你说说看,说呀!”高梦轩一脸严肃地看着油汗满面如灌肠的刘阁佬。他十分鄙视这个无知无畏的刘阁佬,料定这个只有一肚子油水,很快便会被天官任命为外交次长的肥人猜不出来。 
  刘阁佬果然一脸尴尬,吭哧半天也未说得上来。 
  “抗日,猜出来了吗?”高梦轩不留情面地追问道,“你不是说,好猜得很吗?” 
  “咳……噢,抗日!”刘阁佬一听谜底,脖子一缩说,“嘿……你们聊,你们聊!”便赶快走开了。 
  “我怎么都弄不明白,天官该说很有点识人用人的天分,譬如说你。可老爷子怎么会在自己身边放了这么个人?”高梦轩问。 
  “甭说我,你老这么抬举我。洪士牧凡夫俗子一个,一万大洋,他说不!三万大洋,他还说不!但十万大洋,就可以将他一次性买断。就如现今,贿赂官员,几千大洋就能拿下,但行贿者一出手就是几万十几万,杀鸡也用宰牛刀。结果是,刀山火海我也上,你犯了点什么事,我也给顶着,因为大家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而我和老爷子的关系,也是各取所需。你看我,老婆孩子一大堆,老父老母兄弟姐妹,上上下下有这么几十口子。我又食不厌精,没有可口的东西还吃不下饭,而且还爱喝两口,我不能不上这船。”洪士牧自嘲道。 
  “彼此彼此!”高梦轩立即想到自己当年为虚名所害,对天官所谓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故而为虎作伥。 
  “至于刘阁佬,你是有所不知。他有个兄弟,倒不是等闲之辈。早年留学东洋,与当今日本国几位内阁大臣关系非同一般。如今咱们是东方西方一勺烩,奶子大了就是娘。英国人,日本人,还有你的德国……” 
  “怎么成了我的德国?”高梦轩道。 
  “看到你就想到德国,看到德国就想到你。”洪士牧笑了。 
  夜幕下的河面河岸,显得不可捉摸,神神秘秘的。几架探照灯强烈的光柱中,有时会有几只惊惶失措的飞蛾上上下下,飞来舞去,然后又闪出光柱,不知所终。 
  铁甲游轮的第三层舱房内有几台收发报机,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不管你是东亚、西欧,还是北美,凡能使咱们得益,咱们就一概示好。已经草签的与列位友邦的那几个条约,各方面的利益都关照到了。”洪士牧说道。 
  高梦轩笑道:“哼,反正有的是顺水人情,有的地盘本来就不在咱们手里,什么路权、采矿权、租借权,白送他们几个又何妨?让那些张大帅李大帅跳脚去吧!” 
  洪士牧继续说道:“当然,咱们也得出血割肉,但那是舍车保帅。一个省,两个省与天下相比,孰重孰轻那是不言而喻的。前清与洋人签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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