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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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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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么说?”

“圣上棋艺精湛,曾胜国手苏阳,令其羞愤之下誓言再不下棋,此事大渝朝妇孺皆知,在圣上面前,沈长安岂敢言自己会下棋?”

“哈哈,没关系,只是消遣玩玩。”说罢,却是先执一子,落下。

此番情景,沈长安自不敢推脱,只好落座于对面,捻着棋子与之对弈。

“早听说洛阳王庭西棋艺极好,却不知师从何人?你与他可是一个师傅?”一边下着棋,一边似无意地问着,与沈长安对弈,皇上自然轻松,无需太过专注。

沈长安摇头:“长安自幼与表哥虽长在一处,可学的东西却不同,长安是要学《女戒》与《内训》的,还得学习女红。”

“哦?那食盒可是你亲手所作?很是别致。”

“长安惭愧,因为太过愚笨,手工总学不好,这些都是丫头所制。”

“洛阳东西倒是比长安的要精细许多。那诗句是你所写?这般隽秀的行书,纤劲清媚,倒是少见。”

“谢圣上夸赞,长安自幼被逼着练字,当时只觉苦不堪言,如今终见成效,也很是喜欢了,现在还保持着每日练字的习惯。”

“这倒是个好习惯。洛阳与长安气候大不相同,风俗也有差异,你生活可还习惯?”

“长安小时候曾在长安城住过些年岁,也还适应,不过确实更习惯洛阳的气候,长安城略干燥了些。”

“恩,在洛阳生活也许多年了吧,听说是王庭西前来送嫁的?他在中原一带很有名气,可惜不肯入仕为官,朕颇感遗憾。”

“表哥才气不过借了王家在中原的名声罢了,表哥亦有入仕之心,可惜被爷爷看中,他日该是要执掌王家,是离不开洛阳了。”

“这般啊。”圣上点了点头,“王家家主,倒是个重担子。呵呵,这些年朕外抗强弩,内兴改革,劳民伤财,而王家却在中原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看看,这王家的姑娘,养得比朕的公主还水灵。”

“圣上说笑了,刚来长安城,长安还被人笑话过是乡下小儿呢。”沈长安低眉说着:“王家家业全依赖圣上富国安邦之伟策,我曾听表哥们提过,说爷爷很是感激圣上治理出的盛世天下,曾有心支助朝廷军队的军费开支,不过这些大事的具体事宜,都是家主与哥哥们商议的,长安道听途说,也做不得真。”

两人一问一答聊着,周围看客却是明白了皇上心思,也诧异沈长安竟能一句句答得恰到好处,很是机敏。可惜,沈长安的棋艺却比不得她答话的聪慧,棋路简直毫无章法,怕是只学了入门,连一般人都比不得,也难得圣上步步留生机给她,否则待这盘棋结束,也难以让圣上问出超过三个问题。

十个问题答完,沈长安终是低呼一声:“这般快就输了。”说完看向郑苏易,眨着眼道:“可是给夫君丢人了?”

沈长安那般俏皮的模样,让郑苏易一愣,二人关系疏远,如此当着众人这般亲昵说话,倒是让他很不适应,咳了下,才是找回自己的声音,道:“皇上棋艺精湛,我也是赢不过的。”

“那便好,长安生怕在圣上面前做得不好,回头就得领休书了呢。”

调皮的话语,让众人都是笑了起来,皇上更是笑得开怀,道:“苏易,你这妻子可是深得朕心,日后有机会,带着一同进宫来,不过,她的棋艺你得好好教教。”

郑苏易低头,恭敬应了声,却没有再看沈长安。

反是柳丰三番两次地看着沈长安,颇不友善。那日花轿弄错,他家妹妹吃了个大亏,这几日妹妹天天回娘家以泪洗面,惹父亲看了心烦,却让他心疼,这时自然见不得沈长安痛快,却碍于郑苏易颜面,才咽了心中怨气。

“父皇今日前来,心情是愉悦了,可莫忘了时辰。”一旁温和的李诚提醒着。

看了天色,皇上才是点点头:“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日日在宫里头,沉闷得很。今日虽不赶巧,没见着你父母亲,却遇了个心思剔透的长安,也不虚此行。”说完便是起身,又对着李恒道:“你日后无事,也常和苏易走动。莫总是和那些不入流的武夫处在一块儿。”

身边李恒低头不言语,在众人不注意时勾起了嘴角,带着些许轻蔑,却不知是对谁。

送走了圣上与两位皇子,谭升等人便也是离开,原本热闹的茗荷苑突地清冷下来,两人迎面站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还是郑苏易打破了沉寂,语气里隐隐带着些怒意。

沈长安弯着眉眼,浅浅看着他,知道他所责何事,却不言语。

“你在自己院子里如何折腾,我都随你,可出了你的院子,请记住自己的本分,莫惹是生非。”郑苏易补充说道。

沈长安抬手卷了跟发丝,漫不经心道:“我的本分?我的本分不该是伺候夫君么?夫君不让奴家尽本分,奴家能怎办呢?”

语气带着丝丝揶揄,让郑苏易微微耸眉:“罢了,你我话不投机,这几日莫再出现在我眼前。”说完甩袖离去。

☆、第9章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庭院里,绿树成荫、花香浅浅,东西两厢屋檐处串着铃铛,春风吹过,银铃清脆之声不绝于耳。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曲径,穿过两层小楼,后头更是豁然开朗,宽阔的池水里漂浮着成片的碧绿荷叶,西侧湖面一片芦苇,栽种得很是茂盛。

没有亭台,没有曲桥,湖中央却立起秋千,秋千恰巧高于湖面一尺,人坐在上头,秋千荡起,双脚划过湖面,丝丝冰凉。

郑苏易找到沈长安时,真巧看见她坐在湖面秋千上,右手举着轻薄的竹叶含在嘴边,吹奏着浅浅的洛阳小调,襦裙被她卷的老高,随着秋千的摆动,白皙的双腿荡漾在湖面,渐起些许水花。

郑苏易从没有见过这般大胆的姑娘,女子的小腿与脚踝是不能现于人前的,即便是在自己的院子,却也有着丫鬟、老妈子及园艺家仆数十名,这对于郑苏易来讲,便是众目睽睽之下了。

带着愠怒,郑苏易拧着眉问向身边阿莲:“你家小姐在洛阳便一直这样?”

阿莲不明所以,只点点头:“小姐最爱荡秋千了,以前七少爷总爱在小姐身后推秋千。”

这番话,让郑苏易脸色愈发难看,只道:“赶紧让你家小姐过来。”

阿莲点头,冲着水中央喊去:“小姐,姑爷来了,赶紧下来。”

阿莲嗓门极好,只一句,沈长安便听见了,她回头,看见了湖边站着的郑苏易,倒是微微讶异。放下襦裙,惦着脚尖就这么轻松地沿着湖面穿过,让郑苏易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周天龙功夫极好,他们常处于一块,是以轻功这玩意郑苏易也是见过的,他知道轻功讲究借力,并且要极快的速度,而眼前的沈长安就这么一跳一跳地,极缓的速度却是轻松地踩着轻薄的荷叶便这么越过了湖面,踏水无痕的功夫,也太过……不可思议。

看出郑苏易的震惊,阿莲一旁解释道:“荷叶下边埋了木桩的,只要小心脚滑就可以了。”

郑苏易了然,这才认真地看向沈长安,不过半月功夫,昔日的翩跹阁已换了模样,如此大刀阔斧的砍树凿池,又这般心思巧妙的设计,不得不让郑苏易另眼相看,眼前的女子是有几分心思的。

沈长安一上岸,阿莲赶紧地弯腰替她将脚底水渍抹干,换上新鞋。待沈长安行至苏易跟前,却看苏易眼睛出神地望着她脚下,遂歪着头,有趣打量了会,才道:“什么风儿,竟把世子爷吹来我这陋室。”

郑苏易这才想起正事儿,道:“皇上差人赐了一盒磁州窑的棋子给你,命你…好好学棋。”

“这般啊,那,麻烦世子给我请个棋艺好的先生,棋谱我自己可看不来。”

听见这番话,郑苏易松了口气,他一直害怕沈长安揪着圣上的吩咐不放,非要他亲自教棋,那就真是一桩麻烦事情,如今听她这般说,赶紧地应下。又想起宫里祁公公的话,才道:“下个月初皇后生辰,你准备好那日的穿戴,到时一并进宫去。”

“那,礼物……”

“我会命管家准备好,你无需担心。”

沈长安点头:“那最好不过。”说完,见郑苏易还站在远处,又道:“世子还有事?”

郑苏易一愣,随即转身,再没说一句话,就这么消失于沈长安的视线。

这一幕,沈长安是舒心了,可急坏了阿莲,跺着脚直囔:“小姐怎就这么不开窍啊,世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还急着赶人呢!”

沈长安缓步走向阁楼,完全不理会身后焦急的阿莲,只问了一句:“洛阳的信,可送去了。”

“刚打算交给张三哥,恰巧碰见姑爷前来,一时忙着招呼姑爷,信还没送过去。”说完,看沈长安脸色不对,赶紧补充道:“小姐莫急,快马加鞭的话,明儿傍晚前六少爷就能看到信的。”

沈长安却是转身说道:“信,还是别送了,你撕了去吧,等会空了,去库房点算下我的嫁妆。”

这回换阿莲一头雾水:“点算您的嫁妆做什么,您的嫁妆一直是王叔打理,并没有交与王府的管家,肯定少不了的。”

沈长安却是瞪了眼阿莲:“就你话多,等会把王叔叫过来见我。”说罢,径直往阁楼走去。

阿莲挠了挠头,连声应下,又觉有些不对,半晌才反应过来,囔着:“小姐莫转移话题,我们刚明明是在说姑爷呢……”

可惜,阿莲的声音即便再大,沈长安却是听不见了,她早转进了阁楼,走回自己房间去享受午后慵懒的休憩时光了。若说沈长安之前还有被休弃的担忧,如今却很是安心,有了皇上那句话,她应该能安然地待在南平王府,她不过只是想回家,她想,阿娘也想……



贪吃妇人不做家,贪吃懒做笑呵呵。

堂前有地不肯扫,桌上灰尘用手拖。

客人来了慢腾腾,端出半碗灰尘半碗茶。

日里东家走西家,夜里点灯纺棉纱。

三年纺个鹅卵苎,四年纺个菜头纱。

菜头纱啊菜头纱,老鼠拖去当尾巴。

街头熟悉的歌谣传入马车,沈长安嘴角微扬,她还记得,十年前的城西永巷嫁进新妇,贪吃又懒做,邻里时常笑话,也不知谁顺口编了歌谣,竟然一唱十年。

马车穿过永巷,行至街尾便渐渐停了下来。都说近乡情怯,在阿莲的几番催促下,沈长安终是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掀开车帘,映入眼里的,还是十年前的红漆木门,由于脱色,已是斑驳几块,显得很是老旧。

“小姐,还要进去么?”看沈长安站在这户人家门口许久,却没有动作,阿莲不由出声问道。

沈长安长舒口气,摇了摇头:“还是回去吧,许是我记错了,这儿没有我的亲戚。”

阿莲点头,带着些嫌弃,说道:“我就说嘛,小姐的亲戚岂能住在这又旧又破的穷地方。今儿没找到便算了,改明儿让世子替小姐寻亲戚吧。”

才要转身,眼前的红漆木门突地被拉开,就这么没有预警地,当年的两居室小宅院就这么敞开在沈长安眼睛,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慌乱。

“世子妃?”

不大确定的询问声,才是让沈长安注意到从里头走出的男子,周天龙,曾有过几面之缘。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周天龙一脸诧异地看着沈长安。

还不等沈长安回答,里头却是走出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一下一下摸索着前行。

“阿龙,来朋友了么?快请进来坐坐啊。”

直到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旁,沈长安才终于理清楚,她曾经住了七年的院子,如今却是周家在住着,她从不知道,朝堂里最年轻的京畿右卫军校尉,却出身如此贫寒。

周天龙替沈长安斟了茶,才道:“世子妃今日前来,有事?”

沈长安抿了口茶,不是南平王府里上等的碧螺春,只是一般家里喝的苦茶,还带着点涩味,回味略甘,沈长安记得这味道,当年阿娘喝的就是这种茶,遂不自觉地多喝了几口。殊不知她这一举动,看在周天龙眼中,多了几分暖色。

“本想寻人,可是离开太久,已经记不得方位了,却不想走到了周大人家里。”沈长安带着歉意说道。

“那倒是巧得很,世子妃在京中还有亲人?”

沈长安点头:“是有户亲戚的,不过我很小就去了洛阳,这里的亲戚多半认不得了,是远亲,十多年来都不曾通信,不识也罢。”

“阿龙,怎么不请客人吃东西。”老太太的声音再次传来,周天龙赶忙扶上去,看着奶奶怀里的东西,低声说着:“且收回去,是贵客,看不上这些哩。”

沈长安亦瞧见了,是长安最地道的馍馍,她在洛阳呆久了,确实不太吃这些粗糙的面食,却几步上前,端过老人家手中的盘子,道:“还是奶奶知我心意,我从小便爱吃这个,自从离了长安城,许久不曾吃过,想念的紧。只是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可不可以带走一个?”

老人家听了高兴,赶紧往她怀里推,“都带去,都带去,家里还有哩。”

长安只拿了一个,道:“吃多了不消食,一个就够了。”又对周天龙道:“打搅了,谢谢你和奶奶的招待,我家仆还在外头等着,便不久留。”

直到沈长安离去,老人家还有些念念不舍,抓着孙儿说着:“可是人家姑娘看上你了,你也年纪不小,赶紧成家咯,奶奶才安心哩。”

周天龙摇头叹息:“人家已经嫁人了,奶奶莫想了。”



从永巷出来,沈长安手里捧着周奶奶送的白馍,却想着刚刚的宅院,屋子还是两间,院子里的那口水井还在,周围却是干干的,应该是少有人在那儿洗衣服,不像以前,每回经过水井旁,总是会沾湿了鞋底。榕树下还添了个石桌,比以前更方便乘凉了……

正想的出神,却不知马儿为何惊呼,一个颠簸后,手中的白馍就这么飞了出去,滚在地上……

外头传来阵阵尖叫,马车也在此时停了下来。沈长安掀开帘子,本想看看馍滚倒哪儿去了,却意外看见了惊喜的一幕:

一只棕色的藏獒正追赶着浅灰长褂的男子,男子腿长,好像还有些功夫底子,奈何面对身后畜生的步步紧逼,也显得很是狼狈,而周围一圈围观的,却没人敢上前,都怕自己不小心就成了那庞然大狗的点心。

巧得很,追人的狗,沈长安认得;被追的人,沈长安也认得。下了马车,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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