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笑着点头:“好啊。”起身去找春杏,两人戴了帷帽,跟周禄一起去了船头。
比起周松来,春杏到周媛身边的时日就短了许多,那年采选入宫后,她并没得到杨琰的青睐,只是作为普通宫人给分到了白婕妤那里,白婕妤看她年小,就让她陪着周媛玩耍,也不曾给她安排什么活计,后来白婕妤去世,身边大部分宫人都殉葬了,只因春杏是一直照顾周媛的,才留了下来。
十年相伴,周媛和春杏于主仆之外,更有一份姐妹情谊。
两人相互扶持,站在船艄往岸边遥望,远远能看到高耸的城墙,虽不及京师城高池深,却也齐整坚固。
“我们是在城外下船?”周媛问旁边的周禄。
周禄点头:“是,不过码头离北城门不远,下船坐半个时辰的车也就到了。”又引她们往另一面走,指着对岸说:“听欧阳大官人说,扬州世家多喜在城外运河沿岸置宅院,那边景致更好一些。瞧,那处重楼就是谢家的宅子。”
周媛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沿岸连绵的白墙黑瓦间,有一处高塔耸立其间,在周围伸出墙头的繁茂花树掩映下,颇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她听说是谢家的宅子,不由心中一动:“这便是江南第一名门谢家的宅子?”
“正是。公、你还记得前两年有位谢大才子入京,连官家都亲自设宴款待吗?那位谢大才子,就是谢家长房二公子谢希齐。”周禄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怎么又差点叫出“公主”来。
当然记得,当时这位谢大才子还是韩广平花了大力气请来的,为他博了不少礼贤下士的名声。而且韩广平还建议杨琰留谢希齐做了中书侍郎,不过好像这位大才子就职之后,并没什么建树,这两年偶尔听说他,都是些花边新闻,全是他如何受京中仕女追捧的消息。
三人又看了一会儿景致,船已经进了码头等候靠岸,周媛就和春杏一起回了船舱,把东西收拾拿好,跟周禄一起出来,寻到周松一同下船。
欧阳明此次也运了不少货回来,要在码头多留一会儿,就安排了身边从人送周松他们先进城,让他们先去选好房子,今日暂时先安顿在欧阳家开的客栈里。
进城的时候已经将到申时,今日就算是选好了房子,也无法入住,所以周媛对这个安排也没有异议。给他们带路的是欧阳明身边一个管家,姓刘,大概有四十岁上下,也是舌灿莲花的人物,一路进城就没停了嘴,一直给周松介绍扬州城的情形。
周媛坐在车里也听了一耳朵,原来扬州城自第一代吴王就藩之后,也曾重新规划扩建过,并改建成了如京师一般四四方方的模样。吴王府就建在城东北,他们路上还遥遥看见了王府的屋顶。欧阳家的祖宅则在所行街道的西面,城中西市的北面。
欧阳明空着要租给他们的房子,一处是在西市那边,他自家开的酒楼珍味居后身。据刘管家说,珍味居是扬州城最好的食肆,每日客似云来,不是事先预定或为熟客,一般直接去的客人都不接待。
珍味居的店面与西市只隔着一条城中河,前面是二层小楼,楼后有个小院,东西各有厢房,是给特别客人备的雅室,再往后则是厨房。那处房子就在小楼后院西厢的隔壁。
第9章 新居
刘管家说,当初珍味居前面的二层楼并没这么宽,只是因食客越来越多,实在是盛不下了,才把旁边的店面也买下来,接盖了过去,可是后院却不需要这么大的地界,就把后面单隔成了一处宅院打算出租。
原本这里也是前店后宅的格局,前面改了酒楼之后,只在酒楼后加了一堵墙,从东侧开门,里面的结构都没动。周媛等人进去看了一番,见院内面南背北有座二层小楼,共有五间半屋子,挨着西面墙还有两间厢房,院内有水井,还种有一颗桂树。
房子里面桌椅板凳都有,只是有些陈旧,上面或多或少都有些污迹。二楼最里一间看起来是卧室,里面靠北放着一张四柱床,南边朝阳的地方有槅扇门可以打开,外面有个悬空露台,用围栏围着,还做了美人靠。
隔墙的外间则是起居室,有坐榻和椅子。挨着楼梯靠东另有一间小屋子,可以作书房、或是住人都可。楼下则只在西面隔了一间屋子,外面留作堂屋待客。
西厢房是小小的两间,其中一间原来应是作为厨房的,里面垒着灶,墙壁也都黑乎乎的,另一间像是做了储藏室,也不太干净。
“若是周郎君相中了这里,小人可以着人过来收拾。”刘管家看周松皱眉,忙说了一句。
周松点点头,说道:“再去看看另一处吧。”
刘管家答应了,带着他们出门穿过西市又向南走,过了好几条街才在一处幽静的巷子里停了下来,命跟着的人打开一扇乌漆门,引着周松“一家”进去。
这处屋子也是典型的前店后宅,前面有三间临街的屋子,可以开铺子,后面穿过天井也是一座小楼,左右两边还另有连通的屋子,像是一个人张开两条手臂一般。这样一来屋子就多了,将楼上楼下合算起来,足有八、九间房的样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院子很小,而且为了隔开后面的住宅,中间还立了影壁,更显得整座院子逼仄狭小。但是这座房子显然新收拾过,比先去看的那一处干净整齐。
刘管家见看的差不多了,就带着人去外面等,让他们一家人商议。
“欧阳大官人说,两处房子都是一样的价钱,赁一年租金,若是给银子,就要五两,若是铜钱,则须六贯。我看刚才那一处在西市旁边,还挨着食肆,恐怕有些吵闹,倒不如这里清静。屋子也不如这边齐整,你看呢?”周松问周媛。
周媛四处又瞄了瞄,答道:“这里倒是清静了,但只怕前面的铺子生意就不好,而且这院子太小,我站在这里总觉喘不上气。先头那一处虽然有些脏乱,可收拾一下、重新漆了墙也就好了。加上那里挨着食肆和西市,想必生意更好做。实话说来,这一处要银五两,也就是市价,那一处却当真是欧阳明大方了。”
周松有些意外:“难不成还真要做生意?”他可没这个准备,也对商贾之事不太懂行呢。
“若是只住几个月就走,做不做什么也不要紧,可若是时候长了,我们什么也不做,一样吃喝穿戴,能不让人起疑?咱们要扮什么,就得像什么。既说了是市户,做过小生意的,就要再拿起来。”所谓“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也说的是这么个道理。
几个人一商量,觉得周媛说的有道理,最后就达成一致,要租最先看的房子。刘管家带着他们又回去西市那里,到了欧阳家开的一处客栈,让他们进去安顿了,才拿了契约来与周松签,又说好了,等欧阳家先派人去收拾屋子,将墙壁重新粉刷好了,再与他们住。
周媛就让周松跟他们说,粉墙壁之前,先把西厢的锅灶拆了,然后在靠着院子南墙和东墙的位置,单垒一间屋子用来做厨房,在里面再给垒好新的锅灶,这垒房子和锅灶的钱,他们自己出。
刘管家记下了回去。这一日大家也都累了,用过晚饭就早早歇了。第二日刘管家又来寻,说大官人说了,既是修房子,钱合该东家出,让周松不用管了,等房子收拾好了,再来通知他们搬过去。
于是在收拾房子的期间,周媛就和春杏、周禄一起出门去逛,想给新家添些东西。她看那房子里的桌椅板凳都太旧了,让周松跟刘管家说了,将那些家具都拿走,只留下了两张床一张榻,剩下的他们自己添置。
他们四人商量好了,等搬进去以后,春杏和周松住在二楼,周禄住一楼西面那一间,周媛则住在西厢房。这样一来,就需要再给周媛买一张床,剩下的就是桌椅和其余日常用具了。
除此之外,几个人还商量了到底要做什么买卖。周媛不想拿出太多钱来引人注意,自然也就不想做什么大买卖,于是想来想去,决定做点心。
周禄本身在宫里时就学会了厨下的各种活计,在周媛下嫁后还专门负责她的饮食,做些小点心算是不在话下。加上春杏也会做一些精致的点心,能帮周禄的忙,他们又挨着食肆住,前面就是西市,应该不愁卖,所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等到定好了床和家具,那边的新厨房也盖好了,周禄过去看着垒灶,就算不能照着宫里的标准,可也不能太差,不然到时做点心不得用,也不行。
欧阳家的人办事很麻利,他们到扬州的那天是七月二十二,第二天才开始找人收拾,竟然在八月十二那天就全都收拾好了。
接着将家具和各种用具送到宅子里,一一摆好拾掇完了,周媛他们就在八月十三这天正式搬进了新居。
“这刘管家做事真周到,竟然想到在这里留个活窗!”周媛指着新盖的厨房东面墙上对周松说。
周松点头:“是我跟他说打算做些吃食生意,他就让人在这里留了个小窗,又在中间做了间隔,把厨房分作了两间。”
周媛真是不能再满意了:“真是太好了,比我想象的还好。对了,你让刘管家传个话,咱们明日请欧阳大官人来吃个饭答谢一下吧。”
四个人四处看了一圈,都觉得这个新居虽小,却很舒适合意,就是春杏觉得有些委屈周松,“外间那张榻好像短了些,怕他睡不舒服。”她悄悄跟周媛说道。
“嗯,暂时先凑合吧,我已经让周禄去买个长而宽的竹榻了,只是眼下没有现成的,要等人做,恐怕得晚些日子才能送来。到时候把那张榻放在外间窗下正好。”周媛莫名有一种装修自家房子的感觉,总想添置东西来获得那种满足感。
等把东西归置好了,又把新买的被褥都铺好,周禄那里也做好了晚饭,招呼大家去吃。
第一次开火,周禄做的也简单。他擀了面皮切作宽面,煮熟以后过了水,然后另用肉末和豇豆做了汤卤浇在面上。余外只凉拌了一盘菠菜,调好味滴了几滴香油就端上了桌。
饭食虽简单,四人却都吃得香甜,周媛还说:“总算是能踏踏实实吃一顿家常饭了。”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起来。
吃完饭商量第二日宴请欧阳明的菜单,“阿爹也把白辛他们一同请来吧,到了扬州地面,以后少不得要他们这些地头蛇照应。”
周松应了:“我这就去写帖子。”写好了帖子以后,下楼来又笑道:“可真昏了头,我们是不是该买两个小子和小丫头?这样送帖子跑腿的事总不能我和四郎去。”
因将户籍挂在了临汾那边一个大家族的旁支上,出逃路上在商量称呼的时候,周媛就还是如旧称十娘,周禄则取了他在家的排行,称四郎,免得有人起疑。
“买人容易,住在哪啊?”周媛接道,“况且咱们这情形,也不方便有人在家里行走。”还有两个真太监在呢。
周松也觉头痛:“那就容后再说吧,此番我先去央烦刘管家。”这段时间他和刘管家来往频繁,关系也亲厚起来,因此先想到寻他帮忙。
他自去忙送帖子的事,周媛则与周禄和春杏商议菜单:“眼下正是板栗面市的时节,正鲜甜香糯,做个板栗烧鸭吧。昨天我看见有卖蟹子的,蒸上几只,再做个蟹黄豆腐,鱼么,清蒸个鳜鱼如何?”
这几样菜周禄都做过,当下就点头,又说:“再加个排骨山药汤?”
“好啊,其余明日一早你去看看有什么时鲜菜蔬,或清炒或凉拌都可。反正我们在自家请客,都是家常菜,倒也不算失礼。”周媛说完了又想起,“明日还真得雇几个人来照应,来的都是男客,总不能我和阿娘亲自去上菜。”
等周松回来又跟他说这事,周松就笑道:“我去跟刘管家一商量就想起来了,他答应帮我先找两个使女和小子支应过明日。”
周媛听说就放了心,又把定好的菜单跟周松说了,当天下午周禄就出去买齐了需要的调味品和一些做菜的材料,剩下的螃蟹、鳜鱼等活物,打算等第二日一早再去买。
“对了,明日该当做些点心出来,让他们尝尝口味,等客人走的时候,再给他们都带一些,也算是帮我们宣扬宣扬。”周媛想起来跟春杏说。
春杏也觉得好,当下就去了厨房,可是周禄不在,她不会用灶生火,自己试了几回,把脸熏得黑了一块,还差点燎了眉毛也没点着火,倒把周媛笑得够呛。
后来还是等周禄回来了,去把火点着,跟春杏一起将新买的栗子去皮蒸熟,然后将栗子切碎捣成泥,另将糯米加糖和水煮到粘稠,再把栗子泥和糖桂花加进去搅匀,倒出后用刮板刮平,拿刀切出各种形状的栗子糕来。
周媛趁着还热乎,捏了一块来吃,一边吃一边赞:“软糯香甜,比我们从前做的都好吃。”她以前在宫里无事可做,就盯着周禄研究各种点心,做出来的东西有时候好吃,她就送去给胡昭仪母女尝,有时候不好吃,那也只能让自己身边的人捏着鼻子吃了。
于是又多了许多忍受不了这种荼毒的人去盯着周禄,倒让周禄的手艺一日千里,越做越好吃了。
第10章 惊鸿
当天晚些时候,各个收到邀请的人都遣人来回话,说明日必到,欧阳明也让刘管家亲自跑了一趟,说他明日会来,又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使女和跑腿的小子我都给周郎君寻好了,明日你且用着试试,若是觉得合手,以后有事尽可找他们。他们这些人都不签长契,只在谁家临时有事需要的时候,才上门帮佣,周郎君且放心,这些人都是扬州本地人,又是我引荐来的,断不敢手脚不干净。”刘管家拍着胸脯保证。
周松笑道:“我还能信不过刘管家你么?”把雇佣人需要的钱给了刘管家,又让周禄装了一匣子新做的栗子糕给刘管家带回去,“自家做的,拿回去尝个新鲜吧。”
刘管家接过那串钱就知道周松多给了,心知是给他的好处,脸上笑得越发亲近:“周郎君真是客气,以后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尽管开口。”拿到了好处,自称就又变成了“小人”。
周松也不在意,亲自送走了刘管家,回去又跟周媛交代了一声,就上楼去安歇了。
这一晚周媛睡得份外香甜,竟然一夜无梦就到了天亮,起来梳洗过后,出去看周禄和春杏都是神采奕奕,只有周松略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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