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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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引-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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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杝在榻上靠了一会儿,想想这样光等着就是在浪费她爹的时间,林仲之可能送走苍山就马不停蹄去找高僧仙道之流,柳绵也不一定能这般快将他寻到。所以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她脑海中又想到一个人,这个人一定能帮忙救人。于是把右手撑在床榻上,右脚踩地,欲努力起身。

“四小姐意欲为何?”李束樘悠悠然问之,情绪里感觉不到一丝焦虑或者急迫,仿佛自己本来就该待在这里,本来就是林杝身体的一部分。

无人回应。

李束樘也不恼,对这个死对头的女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隐忍时,李束樘的魂魄可以感觉到她的,那份有时坚不可摧,有时又极其易碎的坚强,矛盾却共存。

又悠哉说了句:“那本王且看看四小姐如何去救林丞相。”

林杝右拳紧握,只当他是空气。

沉气环视了一下四周,床头靠墙,旁边有半人高的案几,上头搁着些常用的小东西和一盆云松,先前被林杝倒过汤药。小案旁边就是梳妆台,两个地方都可以借力前行。

她立即用右手当桨,往后划,与此同时右脚向后蹬,带动整个身子从床尾挪到了床头。

李束樘冷眼旁观了林杝片刻,看着她的手攀在案几上,使劲想站起来。半起又跌落,许多回。四姑娘始终没有放弃,咬着牙再一次次拼命对抗着麻木的左边。到最后,七王爷“大发慈悲”,主动配合起林杝的动作,估量好对方发力的时间,也默默用力。

于是林杝在下一刻猛地站了起来。

一阵喜上眉梢。

然则,这毕竟是两只灵魂第一次合作共用这个身体,虽然林杝单方面不知情,李束樘发出的力气,没有发得恰到好处,稍微用过了些。林杝站起来不过一瞬,就因为两边力量不平衡,身子向右,腹部撞在案几沿边,又被案几反弹,再次跌坐回床上。

林杝试了这么多次,只当这次是她靠着右半身努力出的成果,心里多了一点欢喜。忍下腹部的疼痛,坚信可以凭自己半身的力量站起来!

万万想不到,李束樘会在暗中帮助她。

如此站起又跌下地尝试了五六次,李束樘终于拿捏好了林杝的力度和速度,使她稳稳站了起来。细汗沁在她额头上,沾着细绒绒的胎毛有些微痒,林杝抬手拭汗,难得露出一片欣慰的笑颜。暂时将如厕之事忘却了去。

既然成功站起来了,就继续下一步计划,望向被屏风遮去一半的那头——书桌。

林杝小时候,林丞相曾经送她去太学与皇子皇女,和一些达官显贵家的孩子一起,跟最好夫子,读最好的书。不想当中发生了些变故,没念多久便辍学回来。于是林丞相就在自己府上辟了个院子当书院,让林家的几个公子小姐都在自己家念书。

林丞相知道她喜欢读书,便特意在闺房西面做了一整面墙的书架,放满各类书册;又用极薄的镂空雕花木板作墙,隔出这方书香天地,两边挂了紫纱装饰,正中间则放着一张红木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精致的金丝鸟笼,笼子里锁着一只苍头燕雀,安静地立在细吊杆上。

屏风为了避免外面的人一开门就见到床上的情形,所以靠床尾。案几和屏风的空隙略大,视线所及,李束樘一下就留意到那只突兀的鸟。苍头燕雀并非珍品,可以说是普通至极,林四小姐却用金丝笼子供养着,好似十分宝贝,不知这只燕雀是何来历。

正疑惑间,突然感觉一股向上的力量,要托得整个身子都向上。他立即回过神,看到林杝的手臂弯曲地撑在案几上,摆出一个跳跃的姿势,吃力地跳起。也是,只有半边身体有感觉的人,要怎么用走路的方式迈出一个步子?必然得学小时候斗鸡时的样子,用一只脚金鸡独立,努力跳动前进。

案几给了林杝莫大的支撑,让其顺利跳到了梳妆台边。梳妆台过去,屋中央放置着四脚红木镶大理石面的圆桌,和四个圆凳子,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型的山河图,详细描绘出瑞昭国今日的疆土,各个州和首府,山岭地势和山脉走向。李束樘瞥了一眼,心中感叹此图堪比他书房那副高价求来的地图。

一个女人房间里不挂山水鸟兽,也该是春宫鸳鸯,这个林四小姐屋子里居然挂山河图,能说是林丞相的功劳么?

林杝右手想够梳妆台靠着的墙,可惜差了那么一点点,便又用老办法,再要跳过去点。李束樘却在此时故意膝盖弯曲,往下用力。如此林杝在上下两个力的对撞中,失去了重心,狠狠摔在地上。

“嘶——”林杝倒抽了一口凉气,右手手肘撞在地上,先是一麻,然后剧痛。

暂时用不出力气,就坐在地上,靠着梳妆台的一角休息片刻。她不能被李束樘的行为激怒,还要在心中保持着警惕,尽量不让这个妖孽王爷读到她的心声,使他有可乘之机。

摔倒了总可以再爬起来。

书桌上的燕雀察觉到这边的响动,歪着脑袋看过来,一声不响。

林杝也看着苍头燕雀,眼中的深意渐浓,正蓄势待发要重新站起来,没走多久的柳绵又急匆匆跑回来,推门而入都没来得及看屋内的情景,光闭着眼睛喊:“小姐!不好啦!二公子被人抓起来了!”

【011。谁利用谁?】

“你说什么?”林杝惊呼。

柳绵此时才注意到她家小姐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立即跑过去,将林杝扶起来,又急又气地说:“小姐!你这是想干嘛?!身子虚弱就该好好躺着呀,摔着哪里没有?!”

林杝哪里有心思关心自己的身子,右手紧紧抓住柳绵的衣袖,目光灼灼:“你说我二哥怎么了?!”

“方才,方才我正要出府去寻二公子,就看到无忧慌慌张张从府外回来,便将他拦下来,问他家二公子在哪儿。他说,他说二公子下午带着他看了几个附近的道观,正走在回来的路上,忽然被一批黑衣人袭击。公子拼力将他突围出来,让他回来找大夫人救人。”无忧是林仲之的贴身小厮,清秀的半大童子,人很机灵。

黑衣人?谁派的黑衣人?

若是皇帝的人,林仲之犯不着去惊扰大夫人,他与大夫人没有亲近可言。皇帝与林仲之虽然算不上相熟,但看在林丞相的面子,也得给人家留点退路。二哥既然要无忧找大夫人,不该是小皇帝知道了他和她的秘密。

那……

“是你的人?”林杝在心中质问李束樘。

李束樘反问,“你觉得呢?”

林杝只觉得,这声无声的反问里,有些笑意。

“你说你给我一次求救的机会,不为其他,只是想有个机会,让人把你在林府的消息传出去。”四小姐咬牙,恍然大悟。他李束樘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干坐着等死,对她说那些假仁假义的话,其实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林仲之不过出去一个下午,就被发现了端倪抓了去。应该赞叹一声,七王爷的人,训练得真有速!

“林四小姐,你是我至今见过的,众多女子中,最聪慧的一个!”李束樘不咸不淡表扬了她一句,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女子心中怒火翻滚,又从心口喷发,瞬间点燃了全身,杀气腾腾。林杝恨不得李束樘立即死无葬身之地,又恨不得把烛台上的火焰,点在自己身上,烧死他也烧死自己。终究是她害了林仲之。

李束樘感觉到林杝的愤怒和恨意,那种灵魂被排斥的感觉尤甚。不过,他当下比之前刚发现这现象时,镇定了许多。因为每当林杝情绪激动,产生这种排斥,也总会有一个虚空中的力量,扯住李束樘的魂魄,使其安然无恙。他便大胆地做出推断,这是那个对他下离魂术的吊脚道士,唯一给他的优待。

“小姐?”柳绵见林杝发呆,担忧地呼唤。她听不见两个魂魄的对话,只当林杝是被消息吓到了。今天她家小姐从醒过来以后,日子就没有太平过。

林杝回过神,对柳绵道:“扶我去书案那儿。”

“小姐?!”

“我给瑞木大哥写封信。”林杝直言不讳。

柳绵便小心翼翼扶着林杝来到书案边,安置妥当林杝,自己则站到对面,低头给她砚磨。

林杝看了一眼那垂在腰际无动的左手,心中那股对李束樘的恨意,使她无所畏惧,若李束樘中途敢捣乱,她就直接拿毛笔扎进左手手掌里。戳不穿,凭她现在盛怒中的力气,也能叫左手麻木半天。林杝有些庆幸,庆幸她拥有的是右半身,写字不成问题。

李束樘却并不想在这时破坏林杝的行动,他通过林杝的眼睛,看着她从书案上抽出一张小笺,并非普通的白黄,而是成浅青色,且纸中掺着丝丝银线,十分精致。李束樘为之一赞,这林四小姐真是个别致的妙人。只见她提笔沾了墨水,娟娟小楷跃然纸上:

瑞木大哥,

见字如晤。今有所托,万万急迫。其一家父郴州之行恐有埋伏,其二仲之遇险,皆七王爷所为。杝深居林府,多有不便,还望瑞木大哥出手相救,感激涕零。

林杝亲笔。

李束樘有些不明白,默默问:“四小姐为何不一开始就向瑞木家求助?瑞木小将军可比你那无能的二哥管用些。”

收笔的姿势一顿,告诉瑞木,我身上附着个男人?从此以后,再无颜面相见?林杝冷笑,“七王爷管的真宽。您自称大丈夫,说一不二。林杝虽小女子,但也信守承诺。反正我既已求助于二哥,便不会再劳烦他人。请王爷放心。”其中的讽刺,冰凉刺骨。不说其他,若我真的在信上将此事说与瑞木俊,敢问七王爷你会安然在这儿等死?

那头沉默,不再自讨没趣。

柳绵看林杝停笔,自觉地走到书桌那头,把金丝鸟笼打开。里面的苍头燕雀极有灵性,自己跳到柳绵的手背上,被送到林杝面前。

林杝先抽开书桌中间的抽屉,里面放着几管空的小竹筒,将小笺卷起来塞进筒中。而那竹筒中间系着个小小环扣,可以推开一头,正好套紧燕雀的脚。设计得十分精妙。李束樘认真观察了一下那环扣的构造,想问林杝这是出自何人之手,又思及这小妞比自己脾气还臭,于是放弃了问题,不如再多看一眼。

“小姐,你说瑞木少爷会救出二公子么?”柳绵把小燕雀递过去,忧心重重。

“一定会有办法的。”林杝把竹筒扣到燕雀脚上,笃定回答,眼神坚定,这话好像是说给柳绵听,又仿佛是说给自己打气用。

燕雀歪着脑袋看林杝,圆圆的黑眼睛纯净可爱,却看不懂人的心情。

从头到尾没有鸣叫一声。

柳绵再次接过燕雀,一路小跑出了房门,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悄悄将小鸟放飞。

李束樘默然将这对主仆的行动看在眼里,心里盘算:看来这林四小姐与瑞木家的大少爷感情颇深,救爹救哥哥的事情亦能托付与他。而那突兀的燕雀,原来是这两人传情的信使,真是训练得十分罕见。

七王爷认真思虑其中的种种关联,于是安分的左半身,让柳绵在拖林杝回床榻的过程里,轻松了许多。

“你让我坐会吧。”林杝有些无奈。

“不行,小姐你必须躺着,瞧你这脸色,跟死人有什么两样!”

“……”

柳绵守了她一夜,接下去几天,林丞相和林仲之两边都没有消息,林杝只得继续忍受李束樘无处不在的压力,忍受女子正常的生理问题,忍受一切的突如其来和匪夷所思。

【012。有去无回?】

林杝为了减少去如厕的次数,一天下来甚少吃东西喝水,且,每日还要提心吊胆地等消息和提防李束樘,没过几天,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李束樘好心劝她:“四小姐何必这般折磨自己?”

林杝不理睬,依旧按着自己的方式,折磨自己也希望借此折磨李束樘。、

因为她想,若自己浑身无力,相信被李束樘霸占着的左半身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样就可以让他没有力气无所欲为。

而在越来越多的接触里,林杝渐渐发现,自己身为本尊,较李束樘这个外来入侵者拥有优势,只要是这具身体共用的部分,林杝就能更轻易地感受它们并掌控它们,双眼,嘴巴,呼吸,嗓音,八成的感觉都更听从她的意识,所以如果她够冷静,便能从很多方面压制李束樘。

七王爷劝了两次无果,也就随便了林杝去。他也发现了林杝的优势,一直安分待在她的躯壳里,偶尔还会配合她的动作,比如她要将药倾倒进云松盆中时,给她支撑一下身体;柳绵扶她下地稍微走动活动筋骨时,左脚自己先迈出去……尽管这样,林杝心中的警惕一刻也没敢放松过。李束樘是一只蛰伏的狼,他的悠然只能说明,他的人,或许早就躲在林府的某处,准备伺机而动了。

柳绵没有察觉她家小姐的异常,只是奇怪的问林杝:“小姐,为何你睡觉时要把左手绑在床头?”

林杝支支吾吾,最后搪塞她,“我自有我的道理,你这小丫头怎么那么多问题。”

脸红和心跳这俩样,也是林四小姐的特权。左半身的李束樘,感受着林杝每时每刻的心跳,而通过心跳的快慢,他就能推测出小姐今日心情如何。所以从某个角度上说,李束樘比林杝更知己知彼。

室外已是四月草长莺飞,天气渐渐暖和,林四小姐的闺房门,却始终不见打开。

这日柳绵扶了林杝坐在梳妆台前,乌黑的发丝披散开来,犹如上等的绸缎,柔和光泽,将近垂地。柳绵拿了桃木梳子一下一下给林杝梳着,嘴上闲不住,唠叨起来:“小姐,你这些天瘦了好多,身子可有不舒服?”

“无妨。只是心里惦记着二哥,胃口轻了。外头可有消息?”

当时柳绵从大夫人房里的丫鬟衣香嘴里打听到消息,回来转述给林杝听。

说林仲之被神秘人带走后的当天晚上,大夫人就叫了林丞相的得意门生,京兆尹宋显佩大人去查这伙劫匪的来路。宋大人本就是京城的父母官,在他管辖的行政区,还是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情,不用大夫人抬出师生情谊,京兆尹恨不得变出一双翅膀来亲自飞出去找人。

而林仲之的小厮无忧作为整个事情唯一的亲历者,被京兆尹单独问了几句话。当他描述完那一群黑衣人算不上明显的特征后,竟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块木牌,呈给京兆尹。说这东西是他家公子与黑衣人缠斗时,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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