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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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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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夕用力将手一挣,叫道:“为什么不说,你们赵国大难临头,明明是赵国君臣犯下的错,为何却要你去送死?”

“月儿,你多虑了。”赵括见月夕仍是不依不饶,他长长一叹,转过了身,抚弄着月夕耳边的碎发,叹道,“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大不了,我到了长平,也学廉老将军一般,固守不出便是了。这下你可放心了么?”

他这样一说,月夕反而怔住了。她心中激愤,这些话既是脱口而出,又存了三分刻意,就是要骂醒赵括,无谓对赵丹愚忠。赵括分明晓得局势艰难,晓得月夕担心之甚,可他仍是丝毫也不松口,是铁了心要遵从赵王的命令出战。

月夕愣愣地望着赵括,眼眶发酸,几乎要掉下了泪来:“你既然晓得我担心的是什么。你为何还要执意要去?你就是想讨好那个玥公主,讨好你的岳丈平原君,对么?”

赵括这样固执。月夕实在是无计可施,三言两语又牵扯到了男女之事上。赵括哭笑不得。他苦笑着想去抱月夕:“我说了我同玥公主没有关系,你还不相信我么?”

“不信不信,我不信。”月夕捂住了耳朵,叫道,“平原君那样害你,你还要帮他?还不是因为你瞧上了他的女儿……”

她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了手,揪着赵括道:“不如这样……你去娶了赵玥罢。便当作替你爹爹报答了平原君的知遇之恩。我……再不恼你,再不生你的气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可我不愿娶她,我怕你日后再来恼我。”赵括微笑道。

他总是这样,平时心慈手软,能让几分便是几分。可到了紧要关头,心智却固若磐石,月夕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对月夕用情如此,对赵国亦是尽忠如此,份所当为之事。他便绝不会退让分毫。

月夕心里越来越慌,喃喃道:“你们赵国上下,没有一个好东西。个个都要害死了你才甘心。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我现在便去杀了赵丹与赵胜,看谁还能逼你。”

“月儿,住口。”赵括厉声喝道。

月夕倔强地盯着赵括,怔怔地,眼眶里落下了泪水。她哽咽道:“老狐狸,就当你不愿听我的,难道你便不为你娘与菱儿想一想了么?她们若晓得……”

赵括身子一颤,望了月夕许久。长叹道:“你诸事皆明,我从前同你说过。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什么意思?”

月夕猛地一扭头。闷声道:“我不晓得。”

赵括扶着她的肩膀,微笑道:“你晓得的。知其不可而为之,便是凡事不问能不能,而只问该不该。”

君子惟当以义安命,而不论功名之成。

行当所行,为当所为。

月夕心中比谁都明白,却一个字也不想回答,半晌才恨恨道:“你几时又做回正人君子了?”赵括哑然失笑,柔声道:“月儿,我叫你回秦国,就是怕你晓得这件事同我闹别扭。如今你既然晓得了,我也不怕了,你再陪我几日可好?。”

他伸手去拉月夕,月夕却将身子一扭,避开了他。赵括讪笑道:“你要恼我,我也没有办法,你……”他立了许久,见月夕仍是不愿搭理他,叹了口气,迈步缓缓出了厨房。

月夕一人蜷着腿,缩到了厨房的柴火架前。那青丝带又不听话地粘在了架子上,她一扯不下来,三番四次仍是粘着。她突地泄了气,手一甩,再也不管那丝带,只是埋头伤心地啜泣起来。

忽然听到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听到脚步声到了她跟前。大约是赵括不忍心,又来哄着她了。月夕将头越埋越深,大叫道:“你若不去辞了这个上将军,便不要再来同我说话。”

话音刚落,便听到面前有人沉声道:“你是秦国人?”

月夕抬起头,见到赵老夫人正站在面前,面色阴沉,低头问自己:“你方才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赵老夫人问的,是方才自己同赵括的一番对话么?月夕瞧了一眼青丝带,想着大概是赵老夫人方才在柴火架旁见到了,猜到柴火架后有人,才假意哄了果儿离去,她自己却躲在一旁偷听。

倒是没想到,她倒也会玩些手段。月夕见她听到了,又觉得心灰意冷,便什么都不想隐瞒,也顾不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赵老夫人怔愣了半晌,坐到了月夕身边的地上,低声道:“平原君怎么害括儿了?你为何不许括儿去长平?还说他是去送死?”

☆、29 爱子均一情

月夕沉思了片刻,缓声道:“廉颇在长平久战不下,赵丹早存了换将之心,只是一直被蔺相如压制着。平原君趁着国内无粮,赵丹急于求战之机,便四处散播流言,说秦军畏惧马服子,以坚定赵王的换将之意。他们近日在赵王宫里几日不出,大概便是天天争吵要以赵括替代廉颇之事……”

“什么谣言?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过?”

“是他怕你们晓得了,心中担忧,才刻意叫人瞒住了马服君上下。秦军中无此说法,亦不曾散播过谣言。能如此做,并从中得利的便只有平原君一人。他一人欠了平原君父女两份恩情,便是猜到了也无法说破。平原君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赵括要被拜为上将军,自然欢喜无限,拉着他回府饮酒。他心知肚明,却有苦难言,才会在他的酒席上装醉的。”

“你怎么就晓得秦国不曾散播谣言?”赵老夫人奇道。月夕摇了摇头,爷爷对赵括青眼有加,秦王便绝不可能叫人去做,可这件事情,怎么能让赵老夫人知道。

赵老夫人见她不答,又追问道:“就算是平原君设计让括儿做上将军,那也是为他好,可怎么就是害他了?”

月夕哂笑道:“老夫人,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怎么说?真话又怎么说?”

“假话……我听说蔺相如曾对赵王说过:赵括不知合变,不如廉颇,去了长平,便成败局。”

“那真话呢?”

“真话……”月夕凄然一笑,“真话便是,赵王如今派谁去长平。都是一样有死无生。”

“什么?”赵老夫人一惊,几乎朝后仰倒在地。月夕顺手一拉,又微微侧过身子。扶住赵老夫人,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长平这两年,是两国举全国之力性命相拼,但凡有一点闪失便会一败涂地。两年前赵国兵精粮足,尚有急战之利,可如今赵国国内无粮,外无援兵,攻守都已没了后劲。赵丹诸利皆失,战不得守不得。他以为换了廉颇。再逼着赵括出战……赵丹和赵胜,定然都暗中叮嘱过赵括,许胜不许败。”

“可赵国大势已去,胜已不能;赵括取守,必要被赵丹问罪;冒进则必败……老夫人,他是你的儿子,这样的情形,他这一去长平,还能活着回来么?”

尽己,之谓忠。方是赵括。

他明知败局已定,可仍是要为赵国尽最后一搏。既然如此,他又怎肯全身而退。惟有死在长平,以身报国,才是他为将为臣之道。

赵老夫人不就是也晓得自己儿子的脾气,才会这样惴惴不安的么?

赵老夫人整个身子都瘫在了月夕身上,她怔了半晌,才抓住了月夕,颤声道:“你……你……既然什么都懂,你可有办法帮括儿?”

“办法自然有,”月夕冷笑道。“我去杀了赵丹和赵胜,少了这两个麻烦的东西。便不会有人逼他出战了。”

“说什么胡话。”赵老夫立刻喝斥住了月夕。月夕正想反唇相讥,可一想起她是赵括的娘亲。竟悻悻忍了下来。赵老夫人又低声道:“可还有别的法子?”

“除了杀赵丹,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月夕回眸望着赵老夫人,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我没有法子,可老夫人却有……。”

“我?”赵老夫人愕然道。

“不错,老夫人,只有你能救他。”

“怎么救?你快说。”

月夕的眼睛闪闪发亮,附耳到了赵老夫人耳边,正想说什么,可突然身子一缩,笑嘻嘻地道:“老夫人,你不是讨厌我么?我可是一只狐狸精,你不怕我骗了你,害死了你儿子?”

赵老夫人低下了眼,往月夕的腰间瞥了一瞥,才撇了撇嘴:“我是讨厌你。可好歹你上次救了他一命。”她又是一脸的骄傲:“括儿可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他既觉得你比玥公主好,你总有些能耐罢。”

※※※※※

月夕在马服君府内足不出户,赵括几次来见她,她只怕自己又说了什么,被他瞧出端倪,索性大发脾气,将他轰了出去。

赵括以为她还在为换将之事恼怒,也只好由着她去。

赵丹倒还曾派人来支会月夕,说要她再多等几日,便可安排她入宫了。大约他被平原君惩戒之后,更不敢提接月夕入宫之事,又怕月夕生气,只好这般哄着月夕。

月夕自然是冷笑而对,除了时而起念去杀了赵丹,她可早就把这个赵王忘到了九霄云外。可今日听果儿说,赵老夫人和赵括一起被召进了赵王宫,她的心里顿时提的有些紧。

“姑娘,这些梨花酥,少将军说是卉姬姑娘送来给你的。”果儿端着一盘梨花酥进来,“你试试看。少将军说卉姬姑娘说,她好几日没见到姑娘了,盼姑娘不要再生她的气,”

什么少将军说卉姬说?绕来绕去似绕口令一般。分明是他赵括送来的,要同她讲和,却怕人多语杂,才借口卉姬送来罢了。月夕叹了口气,放了一片在口里,又酥又软又香,从来就是那日在霍太山山谷的味道。

“老夫人和少将军还未回来么?”

“一大早入的宫,现在天都黑了,还未回来。”果儿嘟囔道,“最近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先是少将军难得喝醉了酒,又是老夫人被召入宫。我听府里的老人说,老夫人除了多年前被封为马服君夫人那一次,可是从来都不入宫的呢。”

“可晓得是为了什么事情么?”月夕不动声色问道。

“不晓得,”果儿摇了摇头,“不过……老夫人这几日四处见了好几位朝中大臣,还去蔺丞相府,别的就不知道了。”

赵老夫人倒真是一个利索的人,说做便做,胆大志坚;其实赵括也真有几分像他的娘亲。月夕沉吟着,听到有人在外面叫道:“果儿,霜晨姑娘在吗?赵王宣姑娘入宫。”

月夕立刻推开了门,楼下站着的,是马服君门口的管事,满脸愁容地望着楼上。月夕道:“赵王宣我入宫做什么?”

“姑娘,我听随行的人说,老夫人这几日到处见人,詈骂少将军不成器,被赵王知道了,召她与少将军入宫。结果……”

“结果什么?”

“他们说,老夫人当着赵王和平原君,又将她同那些大臣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说什么少将军自幼就风流成性,只会夸夸其谈,哪懂什么打战?她说老将军曾私下同她说过,当初那几场胜战,其实都是老将军自己布划的,为了让自己儿子出名,才托名于少将军。她还说……老将军说:决不能以少将军为将,若是少将军带兵出征,咱们赵国必定是要打败战的。平原君被老夫人一通说得,都气得回了府。”

“是么?老夫人真的这么说?看来你们少将军可真不成器,连自己的亲娘都这样说他。”月夕低下了头,窃窃一笑,“那同我有什么关系?”

“赵王发了大脾气,将老夫人和少将军都关了起来。又说,要将姑娘立刻接到宫里去,不许再住在少将军府里。”管事发愁道,“宫里来迎姑娘的车马就在外面。”

“赵王勃然大怒?”月夕有些出乎意料。赵丹虽然莽撞,可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怎会为了这样的事情羁押赵括母子?她皱起了眉头,正待好好思量,果儿却着急地拉着她的手道:“姑娘,那你快进宫去见赵王罢。若你能为老夫人和少将军求求情……”

月夕沉吟了片刻,轻轻哼了一声:“好,我便去瞧瞧,赵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跟着管事到了大门外,果然有一队赵军将士在外面候着,还有一辆黑漆崭亮的马车,漆光如镜,几可映人,前面驾车的四匹骏马,挽套甚丰,果然是赵王宫的行头。

她一提裙子,正要上车,突听旁边有士兵叫道:“死哑巴,别挡我们的道。”

月夕心头一动,侧身看去,史铁匠正被士兵赶着,蹒跚地朝路边走着。她忙紧走几步,到了史铁匠旁边,扶住了他,高声道:“诸位将军,只是一名老人家,何必如此动怒?”

史铁匠背对着赵军将士,他一边啊啊地摇头,一边张口,以唇语无声无息地说了一句:“那随侯珠是假的。”

月夕一愣,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赵丹说这些宝物都不出奇,原来这随侯珠果然是假的。史铁匠又无声道:“王恪飞鸽传书,秦王已经晓得此事,命他即刻便带飞鹰锐士赶来相助姑娘。”

王恪办事,她自然放心。可这随侯珠为何会是假的?

靳韦信誓旦旦说,随侯珠随赵武灵王入了赵宫,如今到手的却是假的。若不是随侯珠言过其实,那真的会在哪里?可还在赵王宫里么?

无论如何,她都要再入赵王宫一趟。月夕将史铁匠送到了路边,亦无声道:“我今夜入赵王宫去瞧瞧。”

她回身上了马车。车马缓缓起步,一路行了几条街,直到进了前面气势恢宏的赵王宫,月夕这才相信真是赵丹宣她入宫。

她从车窗中出了头,瞧着外面。夜色阴沉,月光在重重乌云后若隐若现。暮色苍茫中,群鸦归巢,喧噪不已,竟叫月夕心中,有些怦怦乱跳。

前面一辆马车对向驶来,正要朝宫门而去。风吹起了马车车窗的帘子,露出了车内人的灰白相间的发髻。月夕突然高声叫道:“停车。”

☆、30 危重此身轻

她声音高厉,两辆马车同时都停了下来。她跳下马车,到了对面马车处,一把掀开了帘子。赵老夫人正端坐在内,揉着太阳穴,面色疲累。她见到月夕,惊奇叫道:“你……你怎么也进宫了?”

“老夫人,赵王没有囚禁你么?”月夕问道。

“好好的,赵王囚禁我做什么?你的办法……”赵老夫人拉住了月夕的手,正想说什么,可一看到旁边的人马,忙压低了声音道,“我就照你说的,把老将军抬了出来,将括儿说的一无是处。再加上蔺丞相,赵王没法子,已经答应将任命括儿为上将之事,放一放再说。他还答应我,如果非要括儿为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怪罪到我们马服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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