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华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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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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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携手立在雪地当中,看着辛者苑的门被踹开,冲天的火光和浓烟里隐约见得几个模糊的身影,紧紧的挨着门,不敢再冲上去一步。

水杏和锦如已然掩了口鼻,易水亦被呛得连连咳嗽。心里却只是奇怪,看着辛者苑渐渐染成灰烬,转首对锦如道,“这水走得稀奇。”锦如亦蹙眉,“交了子时便少有人用灯,便是走了水,也不听人叫唤起来。”

言已至此,易水的眼光一跳,“这火只怕是冲着我们来的。”水杏扶了锦如,被烟呛得咳嗽,“便是冲着我们,又如何要留我们一条性命?”

易水心中只觉得惴惴不安,正思忖,颈项间一凉,凭着本能的一侧首,却被后头的人一把按住。

“别动!”

水杏和锦如皆吃了一惊,刚要上前,那女子的刀刃寒光凛凛,又逼近了易水的喉管几分。一手挟制着易水,一壁道,“纵火杀人是万恶不赦的罪过。此时若是叫唤起来,死的可就不止这一个了。”

易水只觉得那刀锋极锋利,几乎要割到皮肉里去,目光连连示意锦如水杏,二人脸色惨白,映着雪地上的光影,越发的没了人色。

依稀间,易水只觉得那女子有几分熟悉,余光里见其黑衣黑裤,脸颊亦被黑色帕子掩盖大半。唯有那一双炯炯水瞳,得以辨认是个女子,而眼中肃杀的寒意,堪比颈间的短刃。

强自镇定了神思,顾不得颈项间皮肉越发明显的迸裂伤痛,喑哑了嗓音,“这火是你放的?”

那女子手上一颤,易水只觉得疼痛又加了几分,女子的眼眸中渗出一丝冷笑,“你倒是聪明,只是用错了地方,我的刀不长眼睛,识相的跟我走,否则。”

话说了一半,那女子的目光杳杳的放散开去。循着她的目光,易水眼见得张佑英的正房在烈火中轰然倒塌,没了踪迹。心头一抖,那女子已然又取了刀刃比在自己的腰间。透过单薄的短襦,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利刃上的寒气。

不知走了多久,借着月光,易水只觉得所经之处颇为生僻。甚至连人烟亦瞧不见几分,颈项间的伤口被风一吹,钻心的疼。易水强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来。

水杏和锦如并肩与易水走在不远处,听得易水呻吟,先抬起头来,惶急道,“小姐可是难过!”

易水侧首,见她二人皆被布条蒙住了双眼。心下虽然惊恐,可也不至于丧失了理智。见那女子半晌不语,便开口道,“姑娘倒是好谋略,不想大明宫中还有阁下这样一个人物。”

那女子见她三人不言不语,本自懈怠了几分,加之纵火劫持,早有些力不能支。此时听得易水言语,不觉冷笑,“大明宫里玩弄的都是些腌臜的‘谋略’,这样的小把戏又如何能入了贤妃娘娘的法眼。”

易水猛的一愣,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那女子犹在行进,见易水忽然停下,也吓了一跳,腰间的刀一紧,却已偏离了刀锋。彼此间这一惊不小,女子不由得恼怒,“要作死么,我现在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易水趁着她说话的间隙,已然转过身来,慑人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女子脸上。“你晓得我是贤妃?你究竟是何人!”

那女子不意易水会转过身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易水被她上下为短刃所累,两手却是自由。此时按捺不住,一把扯掉了女子的黑帕,脸上血色尽失,双眼惶惑而惊恸,“金娜!”

☆、第三十章 幽怨从前何处述(5) (3097字)

金娜冷不防被易水扯去了黑帕,眼中毕现的是惊惶与悸动。不过一霎的停留,抽手便扭了易水的手,狠狠的将短刃逼近了易水的颈项。

易水被扭得身子半转,心中却流出浓浓的喜悦。“金娜你还活着!”曾经土布草原上那终日歌舞欢笑的日子,仿若流水,汩汩的流过易水的心田,冲散了残存的梦魇和悲恸。

阿金娜手微微发抖,看着眼前熟悉不过的面庞,心中五味杂陈。那鬓边陡然的霜色,原本丰润而今清癯的面颊,和那目光里避无可避的喜悦和感动。咬一咬下唇,阿金娜从易水手里夺过黑帕,径自在脸上遮掩妥善。才垂了眼狠狠道,“我只恨不能杀了你。”

易水的泪从眼眶中渐次的落了下来。当年之过,即便是并非自己一身之罪责,然而最终令土布惨遭血洗屠戮的,终究是自己。这一份仇恨纵然是经年几别,也无可消弭了。

颈项间的冰凉逼回了易水的神思,眼神渐渐迷离,噙出泪光点点。“当年之事,并非我愿,却也因我而起。你若今日杀了我,我死而无憾。”

颈项微微前递,明显的感到刀口细细的在颈项上划开一道血痕。金娜的手一颤,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恨恨道,“别指望我再轻信你一分!”说着反手一扭,将易水颈项挟持于臂弯中,一把刀抵住她的心口,扭送了易水,向着水杏锦如道,“若不想她现在是就死,便从我一道走!”

永巷漫长而绵延的长路,透着深冬的凛冽。辛者苑的火光渐渐熄灭,易水看着那半天边镀染得火红的天空渐渐融化开来,成为一块碧蓝色的水晶冻,凝固在九天之上,没有一丝生息。

金娜引领三人到极偏僻的一处,推开角门,推了易水三人进去。小小的一处房舍,四处透着破败和阴冷的气息。话犹未尽,注意到易水的神色,阿金娜连连冷笑,“辛者苑失火而不见你们三人的尸首,这事你们责无旁贷。”

倒抽一口凉气,易水泠泠的一笑,“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已然置之此于度外,生而何幸,死而何辜。不论是如何惩处,于我都是空文一纸了。”

阿金娜的笑意渐渐褪去,微微的眯了眼躲过迎面吹来的风,嫌恶的掩了口鼻。易水淡然一笑,“你深恨当年土布横祸,恐怕连大明宫的风都会令你感到无比的恶心。”

阿金娜也不反驳,一心捆绑着易水的手脚,只是手上的力道松懈了几分。易水的目光渐渐映射在无可知见的一处,“只是我这皇宫里出来的残躯,哪怕有一分血液落在你手里,也会令你厌恶非常。”

金娜和缓的一笑,带着岁月的沧桑和坚历。“你想自戕么?”不待易水回话,便连连笑道,“你若是想死,早就为大明宫添了一缕新魂,何苦还等到今日!”

这话说得易水心头一紧,三清殿里心神俱碎的日子里,自己亦未曾想到自戕。难道自己当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么?

锦如与水杏相携被束于一侧,锦如本自是久病虚得透了,此时强自行走了许久,早已气喘吁吁。易水只见得她转过身来,轻柔的一笑,“姑娘若是想取了一具空壳去,也并无不可。”喘了一口气,又道,“只是土布万民,无辜罹难,若姑娘以为以小姐一人之身可以抵偿万民的血债,那奴婢等情愿与小姐一道上路,黄泉路远,终日为伴。”

易水也不防锦如能道出这样一番话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泪生生逼了回去。淡然道,“回宫数载,未尝有一日安眠。金娜,以你我二人绵薄之力尚不足以血债抵偿。你而今弑杀了我,唯余下你一己之身,如何能抚慰了万民的冤魂。”

扬一扬头,透过狭仄的小窗,见天空一角即已泛白,心中眼中皆酸痛难忍,只是再落不下一滴泪来。“金娜,当年之事,我没齿难忘。天下这样大,唯有以皇帝的手,皇帝的权才能翻转天地,赢得一线生机。”

看着金娜犹豫的神色,易水微微心疼,“金娜,天快亮了。”

阿金娜抬头看了看天空,骤然亮起的一角苍穹镀染了一层薄薄的光辉,如同大明宫的琉璃瓦,闪烁着动人的颜色。“皇权?当年赞普为了你身死沙场,为美人舍弃江山。你亦知黄泉路远,可又如何生死转圜,还赞普一条性命?”

易水眼见得她泪落腮边,心沉沉的坠落下去。“我终究是欠了他,今生无以为报,但求来世,能得以尽犬马之劳,舍尽余生。”

金娜蓦然转过头来,眼中泪光盈盈,“来世,你毁了他的今生,连来世也不愿放过么?我宁愿他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你!”

头靠在土墙上,心头的惊跳渐渐平息,前世今生,忽而便自嘲起来,“是呵,若有来生,我亦情愿莫如此生,再不相见。”

辛者苑的风波似乎便这般平息了下来。再得到消息,已然半月有余。自永巷一头远远望去,辛者苑如同一堆坍塌的废墟,灰暗阴霾的堆积在大明宫的一隅。找寻不到丝毫生的气息。

“辛者苑失火,皇帝不会善罢甘休。”阿金娜面对着易水,眼光里满是执着的深邃。“刑部派人来不过是寻了几具尸首充数。”说着易水见她一笑,带着难言的轻蔑,“怪道你当年能瞒天过海,中原的官吏再勤勉也逃不开玩忽职守这四个字。”

易水的心静了一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头讷讷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再抬眼,已然带了不可逃避的尖利,“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些消息的?”

阿金娜被问得一愣,猛的转过头去,面目虽对着易水,眼光却虚飘飘的不知飞往了何处。易水心头惊跳,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阿金娜,你能够存活至今已是万幸,切不可再以身涉险了。”

阿金娜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揉着被易水抓红的手腕。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快意,“我一族人皆死于皇帝之手。”再转眼,虚浮的目光里总算扫过一抹坚定的光影,“我自然会好好利用他的手,他的权,替我族人报仇。”

看着阿金娜走出去,锦如蜷坐在易水身侧,地上的草垫透出腐朽潮湿的刺鼻气味,易水只觉得心里发慌。抚了胸口,连连干呕了几次,终究是徒劳。锦如一壁为易水平和气息,一壁蹙眉,“金娜姑娘这几日很是奇怪。”

易水拧结了双眉,带着浓浓的担忧,“我只怕她会做出傻事。即便是沧桑历尽,她不过是个孩子,一时意气。”

锦如目光一跳,俯在易水耳畔,“小姐是说?”扶着锦如的手,那上面厚厚一层死茧,带着岁月磨砺过的痕迹。“咱们怎么说都不重要,她若当真以身涉险,我便是竭尽全力,也要留住她一条性命。”

此时不过是寅时刚过,易水心里数着永巷远远的更鼓又响过了四声。阿金娜便窸窸窣窣起身,踏着晨霜出了门去。易水简单拾掇打点,不过须臾见阿金娜出了角门,那门虚欠了一条缝隙。借着微微曦光,一辆朱盖华车停在角门三丈之外的一处,

永巷的风极大,风声入耳,便有几句话轻飘飘的传了过来。那声音极是熟悉,带着几分恼怒。易水身子向前探了一探。

深冬角门地处偏僻,等闲不见有人打扫,此时沉落了一层枯叶。易水未曾留神,脚下一滑,一节枯枝应声而折。心头惊跳不已,一片身,立在角门墙边,尽量的压抑着呼吸,平缓着适才的恐惧。

清晨时分,永巷格外宁静,不过是一瞬间,易水便听到脚步声纷杂而来,角门吱呀一响,易水几乎是本能的闭上眼去。却听得一个男子玩味而戏谑,“本将军以为是谁,却是贤妃娘娘。”

停了一晌,那戏谑之声又起,带了几分玩笑,“我只听人盛传贤妃素来行事端庄得体,却不料堂堂四妃之首,却也有听壁角的习惯。”

男子立在角门内,易水只觉得他周身皆是危险的气息。那气息越逼近,易水心中越是悸动不安。猛然的一睁眼,那男子带了几分谑笑的神色,一览无余的映入易水的眼帘。

“蒙田?”自己也吓了一跳,易水不由得向后靠了一靠。当年大牢里的情境,便是此生亦难以忘怀。而后时时想起,总以为当年得以侥幸逃脱,正是和蒙田的一点不同寻常的“缘分”。

第三十一章  错教双鬟受东风(1)

蒙田却也不十分惊讶,似乎于今日而言,相见不过是彼此再寻常不过的一桩小事。易水的手臂贴在湿潮的墙壁上,冻得冰凉,不由自主的在背后蜷了一蜷。

这一切或者都未曾错过,分分毫毫皆落到蒙田眼中。易水看着他眼中笑意更甚,缓缓的开起口来。“贤妃娘娘珍重,宫里的兰贵人若是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姐姐吃着这样的苦,可该多难过呢?”

兰贵人?易水的心里一跳,身体不由得跨前一步。“哪个兰贵人?”

蒙田抱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玩味着易水此时此刻的神色,悠闲自得的神色,易水更加不安,强自压制住了自己想要钳制他的冲动。闭一闭眼,渐渐平和下心神来。

“贤妃娘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既然与娘娘您能以姐妹相称,自然是今岁秀女大选,前盐道御史易重庶女,皇上亲封的兰贵人,当今贤妃娘娘亲妹,易兰了。”

头顶一阵阵炸雷惊响,脚下一软,易水几乎要跪倒到地上去。肘上一轻,整个人虚浮着勉强搀扶住旁边的墙壁。低头略略缓过一口气,整个人的心魂都要被惊飞了一般。

“是谁?是谁送了她进来?”心思飞转,父亲早逝。家中并无主事之人,即便从自己回宫,皇帝对所剩家眷赏赐优渥,也未必还能有此一着,送了兰儿进来。

猛然的一抬头,对上蒙田阴霾的目光。“是你,是不是?”

猛地上前,紧紧地攒住蒙田的衣领。“是你,你当年加害于我尚且不够,而今还要送了兰儿进来受罪。你究竟想要如何,才能善罢甘休?”

蒙田丝毫无所惧怕,任由易水紧紧地攫住自己的前襟,依然是气定神闲的模样。“是我,怪只怪你们姐妹二人太过出色。能够一道入宫,共事一君,姐妹相契陪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易水退后了几步,心头惊痛,连连冷笑。颓然靠着墙,滑坐到杂草间,双手紧紧地抓住脚下的杂草,和着冰冷的积雪,全部和在了掌心里。

“你是个骗子。”阿金娜立在易水身后,门一开,阿金娜紧随着踏了进来,一抬手,几乎要击到蒙田的脸上。蒙田一抬手,阿金娜纤细的手肘便钳制在了他的虎掌间。

“放开我!”阿金娜几乎尖叫,易水眼看着蒙田的拳头越合越紧,阿金娜的手肘不过一瞬便青紫通红,脸上也渗出冷汗的汗珠来。

“凭你的本事,你还杀不了我。”蒙田猛地一甩手,阿金娜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重重的一声闷响,阿金娜摔在易水身前,相距不过一尺,易水却见得阿金娜的额角渐渐渗出血来。

“你!”心中激愤难当,伸手便去撕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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