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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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权术-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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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惊染这一身剑术,委实高明,上官鸣凤想必在这个小弟子上花费了无数心血。

东南处又一声轰响,局面更加混乱,也不知为何,左边一处建筑物着火了。石亨中了简怀箴一针,最开始只是觉得麻麻的,和简怀箴对了几招,突然觉得血脉流通不畅,身上力气也慢慢消失了,心知那暗器上定然染了药物。想到简怀箴出神入化的毒术,石亨心中大骇。

简怀箴招招凌厉,并无余地。她背后空门打开,只不过有江少衡护在她的身边,将所有攻击简怀箴的刀剑全数挡去了。他只让简怀箴肢体不受半点损害。

简怀箴手中一把锋利之极的匕首飞出,石亨侧身躲过,他身体迟缓,手臂上被割了一道血痕。与此同时,简怀箴袖子一条白色的缎子飞出来,缠出那匕首之柄,往回一带,那匕首半空一折,又去隔石亨咽喉,好在石亨拉住了旁边的士兵,替自己一挡,那士兵脖子上被斜斜割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淋,就此死了。

石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不由得向后退去,他本想让锦衣卫涌向前去,拦住简怀箴,自己先运功将那金针逼出来。只不过他的属下,看见主帅一退,也纷纷退下,中间留下好大一片空地。石亨心知不妙,这时候许多“忏情门”弟子趁机赶了上来,将简怀箴和于谦团团围住,护在中间。

简怀箴心中不由一定,这局面总算暂时稳定住了,没有辜负对白清清的承诺。她这时候才感觉身体微微有些虚弱,几乎要往后一倒,忽的一双手臂将简怀箴扶住。简怀箴心中一定。

其实简怀箴毒伤尚未痊愈,又被上官惊染刺了一剑,如今一场狠斗,体力颇有些不支。

这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却是突然想起:“统统给我住手!”这人声音又阴又尖,说话声音,每个人都感觉响在耳边,简怀箴暗忖这份功力,当真非同小可。

一辆华丽大车滚滚而来,车边簇拥着很多东厂番子,简怀箴张目一望,却看见那些番子越来越多了,只不过他们并未动手,只是帮那车里的公公镇住场子。

地上铺了一块干净的红毯,接着一名太监从车上下来,大战暂停,气氛紧张之急,所有人神经都是被绷得紧紧的,一触而发。

那太监穿着红衣,披着黑色披风,披风上是金色刺绣,被阳光一照,越加显得金光灿灿。他脸上肌肤极白,就连眉毛也是白的。石亨沉声道:“曹公公你来了?”曹吉祥笑笑说:“石大人辛苦了。”说罢还拱拱手。

石亨心中颇不是滋味,他虽然和曹吉祥是一丘之貉,只不过自己狼狈如斯,曹吉祥却大出风头。他看了简怀箴一眼,虽然想让曹吉祥也吃些苦头,只不过于谦是万万不能走脱的。

“于大人,你好大本事,在朝中翻云覆雨,在民间威望十足,就连江湖上,也有这般势力啊。竟然连大名鼎鼎的长公主都逆旨营救,于大人果然本事。”曹吉祥眼珠一转,如此说道。

于谦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争辩,他虽然穿着囚衣,满身血污,只不过浑身让然是带着堂堂正气,凛然不可侵犯。

“只不过于大人却不能忘记自己糟糠之妻,家中的无辜稚子,就此去了吧。”曹吉祥拍拍手掌,一名妇人和两个少年人被押送上来。

这两个人却是张宛袖和于谦的一双儿女。三个人虽然身上无伤,可是蓬头乱发,显然受了不少惊吓。

于谦心中一时感慨,诸多情绪一下子全涌向了心头。

这么多年所发生的事情,好像走马灯一样晃过。似他年轻时候,为国为民,对所谓的男女之情,本来都不甚在乎。他对妻子本来没甚要求,只不过如话本里面的那样,温柔贤惠罢了。而张宛袖也是那种他理想中的妻子,以夫为纲,温柔体贴。

只可惜他遇见了白清清,那时候他极爱白清清,怜惜这个哑女,想要好好呵护白清清。只是,到了最后,于谦只是将白清清的影子悄悄藏在了心里面。

成亲这么多年来,白清清的影子也慢慢淡了。张宛袖一直都很贤惠,于谦位极人臣,家中的妻子却荆衣素服,过着十分朴素的日子。别人家的官太太,都是锦衣玉食,养得娇贵无比。可是张宛袖不但没有丫鬟使唤,连一件好些的首饰也没有。

虽然过着这样清贫的生活,张宛袖却连一点怨言也没有,她每天辛苦的操持家务,缝补衣服,烹煮羹汤,于谦忙得一些时间也没有,张宛袖又教两个儿女读书识字。平时于谦忙于公事,家中之事,没有操半点心。张宛袖生活节俭,给自己买一件东西万般不舍,可是却常熬汤给于谦喝,说于谦操劳辛苦,本来应该好好补身。

这几十年的恩爱夫妻,于谦自觉得亏欠张宛袖许多。他口中虽然难说,心中却觉得歉疚之极,更觉得得妻如此,当真夫复何求。

如今于谦怔怔看着张宛袖,恍然发觉随了自己半生的妻子居然如此削瘦,素净的脸上颜色暗淡,这么多年来,张宛袖脸上少施脂粉,容颜自然也说不上多好看。虽然落入了曹吉祥的手中,一双眼睛却含泪带笑看着于谦。

张宛袖嘴唇微微哆嗦,亮着嗓子道:“老爷,你休要听他们的!我们本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曹吉祥干干一笑,说道:“于谦,你看看你夫人对你情意一片,可万万不能为自己活命,就辜负了她。你的儿女都年纪轻轻,就陪你这么死了,你于心何忍。”

简怀箴、江少衡护着于谦,冷笑着望着曹吉祥。他们心中明白,于谦就算自杀,曹吉祥也会斩草除根,不但会将在场众人杀得干干净净,也绝不会容于家老小活命。

只不过于谦夫人张宛袖落入了曹吉祥手中。张宛袖对于谦情深意重,比之白清清也不遑多让。而于谦一双儿女更落入曹吉祥手中,如今钢刀架颈,昂首望着父亲。

于谦的一双儿女,儿子名叫于冕,如今二十四岁。女儿于柔,才不过十八岁。两人虽然身处险境,却也如母亲一般,满脸刚毅,并无惧色。

简怀箴心中想着化解危机的法子,只不过就算她聪明绝顶,一时之间,有了几十条对策,当此情景,却都不甚有用。

于谦黯然摇摇头,忽的对简怀箴说道:“公主,于谦一生,徒然生了这臭皮囊的意义,也不过是为国效力。”

简怀箴性聪慧,隐约察觉有什么不对,于谦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要简怀箴明白什么,却又害怕简怀箴明白。她心念转动,一片茫然,口中说道:“于谦,你夫人儿女,我总会替你救出来的。大明需要你,当初瞻基薨逝时,曾执君手以托天下。难道你就这么狠心丢下大明王朝不理么?”

在场诸人听到宣德皇帝的名讳,人人肃然,便是连曹吉祥、石亨,一时也屏气敛声。

于谦淡然一笑,面上血色全无,惨笑道:“长公主所言,于谦如何不知?只是昔日拥景帝即位,臣便已经预料到今日的结果。今日各位朋友为了于谦而来,为于谦而死,于谦好生过意不去。连累朋友,实在于心难安。”

南宫九重激动道:“于大人,你休要这么说,你为国为民,惠民无数,我们虽然身在江湖,也是有几分血性,甘愿为你而死。”

曹吉祥听得颇不耐烦,却又有些顾忌简怀箴,便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简怀箴心头怒火升起,对曹吉祥说道:“曹吉祥、石亨,如果今日于谦有何三长两短,我朱怀箴要你们两门性命来赔。”

石亨闻言,唯唯诺诺,想起上官鸣凤之死,心中惊惧,不禁躲到一边去了。

曹吉祥却深知,如今他纵放过于谦,简怀箴身为明朝皇室的人,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因而怒目象于谦说道:“于谦,你也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今日一死,我放你夫人子女,让这些江湖草莽全身而退。否则一顿乱箭,将你们全数射死。这是本公公心怀仁慈,才饶你们一条生路。”他拍拍手,一队弓箭手排开。

曹吉祥一声令下,这弓箭满满拉开,箭头闪闪发光。

他撺掇于谦自杀,自然不是什么慈悲心肠。曹吉祥手中虽然有这只弓箭队,可是也害怕别的死了,于谦却被简怀箴救走。于谦不死,便是留下了心腹大患。如今怀箴公主与四朝元老江少衡为于谦护航,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言语撺掇。

于谦叹了口说:“我一生无愧,只是辜负了妻儿,更对不起——”至于他更对不起什么,却没有再说。

他蓦然捡起地上一把刀,指着曹吉祥说道:“曹吉祥,你狼子野心,一片狠毒心肠,以为我于谦不知道?”他顿了顿,然后说道:“只是今日我于谦若是不死,必定要连累很多无辜百姓和朋友受死。既然如此,我于某人便是一死,又有何妨?清清,我等不到你了。”说罢举刀自刎。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很轻。

于谦此举,众人都是万万没有想到。若是于谦捡起刀器之时,就举刀自刎,他身边尽是高手,而他不过是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够自杀成功?只不过众人看他用刀指着曹吉祥喝骂,只以为于谦因为妻儿被俘虏,情急之下,举刀指着曹吉祥指责。及于谦举刀自杀,却又阻扰不及了。

“宛袖,你好好照顾孩子,照顾……自己……”于谦话说得断断续续,身体倒在地上。张宛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眶酸涩,却是一时流不出泪水,只是坚强的站着。

人群中忽的传来凄厉之极的声音。一道素白色的身影抢处来,扑到于谦身上。

简怀箴吃了一惊,仔细一看,那人正是白清清。她旁边本来还有一个人,蓝色衣衫,蓝静。这两个人做寻常百姓打扮,混在人群之中。

简怀箴怕出变故,早已经嘱咐白清清不要过来,可是白清清心系于谦,又哪里能放得下呢?恰好蓝静也心系这次营救行动,特意潜回怀明苑,遇到白清清孤身一人出门,便陪着她一同出来了。

她们打扮做寻常百姓的摸样,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对她们两个女子不甚在意。也没有非难她们,竟让她们闯进来了。

白清清扑在于谦身上,无声哽咽。白色的衣裙上,沾染了于谦殷红的鲜血。

于谦的骨头是硬硬的,咯得她身体都有些痛了,从前于谦没有这么瘦的,还有于谦的额头,现在都皱起皱纹了。她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看到于谦,记忆之中那个青年的样子随着岁月慢慢的淡了,白清清总觉得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于谦的样子,可是还记得于谦的魂魄。

记忆中,那个青年,腰总是挺得直直的,可是眉毛有些皱,是因为总记挂着天下大事吧,无论什么时候,神色都带着一份凛然。

白清清脸上的泪水缓缓的留下,滴在了于谦的脸上。于谦弥留之际,费力的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一道熟悉的声影。犹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个少女。那个叫白清清的哑女。她不会说话,于谦对她很是怜惜,就连叫白清清的名字,声音也是轻轻的。他想叫一声清清,就跟过去那样,可是嘴唇却使不上力,更说不出话,叫不出那唇间的名字。

弥留之际,于谦眼神也模糊了,眼前的女子,依稀还是二十多年的少女模样。那时候的白清清,总是将脑袋垂得低低的,洁白的手指揉*搓着衣服角,带着几许的羞涩。修长的睫毛底下,一双眼睛闪动涟涟清光,有着别人没有的光彩。

于谦抬起手,似乎是要去擦去白清清脸上的泪水,只不过伸手一半,就低低的垂了下去。

曹吉祥心狠手辣,就算于谦自我了断,可是也未必会信守承诺,这个道理,人人心里都明白,就连曹吉祥本来也没有抱多少希望,早做了和“忏情门”硬拼的打算。

如今于谦自刎,人人都惊愕莫名,唯独简怀箴从于谦临死前几句话,隐约有些了悟。于谦一生之意义,也不过是为国为民。如今英宗决意将于谦除去,他只怕是报国无门,就算没有求死之念,也是觉得一身皮囊,再无用处,浑然没有寄托。至于说到连累朋友,只因为“忏情门”若强行将他劫走,那便是与朝廷作对了。

二十五,帝一诺

以前朝廷对“忏情门”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公然虏劫朝廷钦犯,大扫朝廷颜面,那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那不止是和朝廷作对,更会安上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

故此于谦虽然并不相信曹吉祥会遵守诺言,但也还是自杀而死。而临死之前,更用言语挤兑曹吉祥,只盼望他的死到底让曹吉祥微微有些顾忌,放过张宛袖和一双儿女。于谦所言此生无愧,可是却对不起妻子,可见内心之中,对张宛袖和他的一双儿女充满了抱歉之情。他一生奉献给朝廷,原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顾及家庭,不能体贴妻子,教育儿女。

张宛袖虽然对于谦无怨无悔,可是一个忠臣本来也不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简怀箴更想到于谦那句:“更对不起——”这句断句却停在此处,再无后文。只不过所提何人,简怀箴内心之中,自然甚是清楚。

简怀箴心中微微一酸,就连临死之时,于谦尚且记得白清清,可就算临死之时,白清清这个名字也如禁忌一般,于谦也不舍轻易说出口。

白清清!这三个字在于谦喉咙间沉淀了二十多年,如今更是全然消声,再也不能叫出来。于谦死了之后,徒自留下两个可怜的女人。

白清清将身子靠在于谦身上,脸上突然闪动一抹甜蜜又幸福的笑容,她渴望了那么多年,不就是喜欢这,如现在这样,将于谦轻轻的抱在怀里。唉,现在于谦一动不动,就那么躺在她的怀中,就像一个孩子。让于谦好好休息一下,他当真太累了,平时一定没有睡得这么沉过。

白清清悄悄的拿起刀,插入了自己的小腹,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于谦的心口。简怀箴一惊,接着双眸透出了晶莹的光芒,是泪水含在了眼睛里却没有流下出来。

上官惊染痴痴的看着这一切,她年纪还小,没有经历过无能为力的生离死别,看见了这一切,心中不可置信。她想要帮助白清清,想要救出于谦,可是为什么,于谦终究还是死了呢?她已经看的流下泪水了。

可是张宛袖却没有流泪,她强自忍耐着想:“相公死了,他要我好好照顾孩子,我要听相公的话,不可以哭,不可以哭。我要照顾孩子,我不可以哭的。”一双眼睛干涩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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